傀儡村事件-困兽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1

    当徐小伟与王师傅回到废屋的时候,已是下午三时了。眼瞧天快要黑了,我们却把时间都耗费在寻人上,大家的心中都有些焦急。蒋超之死已成定论,没什么好说的,不过赵承德教授生死未卜,是否该抛下他离开村庄,成了大家争论的焦点。

    作为赵承德教授的学生,季云璐自然不愿意就这样放弃寻找。她的理由也很充分,我们离开村庄,丢下赵教授一个人,假设他还活着,那生存的概率也会变得很小。而且考虑到他会被凶手挟持(尽管概率很小)的情况,季云璐说什么也不能答应。但金磊、周艺蕾以及王师傅都提议我们趁天还没黑前,先离开这个村子。蒋超的死和碑文描述的一模一样,对谁来说都会觉得继续在弇山村待下去,不是明智之举。

    至于我和沈琴,还是偏向留在村庄,尽全力继续寻找赵教授。人命关天,我们实在不忍心丢下他一个人。徐小伟的建议相对中肯,但也偏向离开。他的意思是每个人都把食物和饮用水留在废屋,如果赵承德教授还有命在,一定会回到这里。废屋中储存的水和食物足够他撑到警方来。

    双方的激辩陷入胶着,结果谁都说服不了谁。

    “活着的人要紧,还是死人要紧?我说你这女孩子,还读博士,脑子怎么就那么转不过弯来?这村子那么邪门,拖着不走,到时候拉大家一起陪葬!这后果你负得起吗?”金磊见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却还不决定去留,便暴跳如雷地向着季云璐吼叫。

    “你的命是命,赵老师的命就不是命了?况且现在只是失踪,你凭什么说赵老师已经是死人了?我看你才是死人!没良心、没道德的死人!”

    给我温柔贤淑印象的季云璐发起火来,就像是火山爆发,比之金磊不遑多让。

    金磊冷笑一声,道:“好,你说他还活着是吧?活着为什么不现身?玩捉迷藏吗?”

    “赵老师必定是遇到了大麻烦,才没办法及时通知我们。所以我们更应该留下来继续找他,万一他被杀人犯挟持了呢?我们一走了之,他可就危险了。反正我不走,你们也绝不能走。”季云璐气鼓鼓地说道。

    见她话说得那么绝,周艺蕾忍不住了,喝道:“你凭什么不让我们走?脚长我们自己身上,想走就走。你爱待在这个鬼地方,你自己待着。”

    “你……你……你这人怎么这样!”季云璐又气又怒地望着周艺蕾,一时语塞。

    周艺蕾的话乍听是有些过分,甚至不近人情,可仔细想来,也并无太大过错。眼下情况万分紧急,蒋超的死,是鬼神作祟或是凶徒谋杀暂时都搞不明白,各自保命才是上策。季云璐对老师的感情我们可以理解,但用道德绑架所有人一起留下冒险,我也觉得委实不妥。但这些话都只是我心里所想,并没有说出口。

    “总之我们不留,要留下,你自己留下吧。时间不早了,我们再不走可就来不及啦!”

    金磊说着,便要上楼去整理行囊,打算从弇山村撤退。

    “你们都不是好人!”季云璐急得顿足。

    许久不出声的沈琴,忽然走到季云璐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温言道:“他们要走,是他们的事,你拦不住的。不过小季你别害怕,我不走,姐姐留下陪你找赵教授,好不好啊?”她说得十分认真,绝不像是在开玩笑,且声音之中有着怒意。

    我心中叫苦不迭,如果沈琴留下,我离开,她会如何看待我?无非是一个胆小怕事之徒罢了!想到此处,不由得如同五雷轰顶一般,不知道怎么做才好!要说我不怕弇山村的傀儡诅咒,那是自欺欺人,但要我在自己心上人面前表现懦弱,那也是万万不能的。是去还是留,这两个念头在我心里不断拉扯,令我十分纠结。我的心,此时实在是纷乱到了极点。

    两边吵得不可开交之际,一向沉稳的王师傅站了出来,神情肃穆地说道:“你们不要争了,各有道理,谁也说服不了谁。我倒有个法子,你们听听怎么样。”

    王师傅见大家都不反对,吸了一口气,继续往下说道:“季小姐,我说句不中听的话,你别生气。赵教授的安危,我们当然也在乎,否则刚才我和徐先生为什么不辞辛劳地跑去傀儡庙找他呢?找不到赵教授,你也不能怨天尤人啊,一切还是要按原计划走。”

    “所以就没人管赵老师的死活了,是不是?”季云璐的声音听来像哭泣。

    “当然不是,你先听我把话说完。”王师傅伸出右手掌,往下压了压,做了一个让她安静的手势,继续道,“刚才沈小姐不是说要留下陪你嘛,我觉得就挺好。我们不如兵分两路,离开村子的人立刻去报警,而自愿留下的人,就在村子里接着搜索赵教授的踪迹。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不然你强迫别人留在村庄,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我想季小姐你的心里也一定不好受。我先表态吧,我留下陪你。”

    “老王,你疯了吧?她脑子有病,你也有病?”

    金磊瞪了王师傅一眼,眼神像是在看一头三叠纪中晚期的埃雷拉龙。

    王师傅苦笑了一下,道:“不然她们两个女孩子留在这儿,我也不放心。总之你们出去之后,尽快让警局多安排一些警察来这里。”

    “我也留下。”我挺起胸膛,大声说道。

    既然王师傅都挺身而出,身为沈琴的追求者,保护她们两个弱女子,我更是责无旁贷。要是真遇上诅咒,不幸被傀儡的怨灵杀害,我也认命了。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死,总比气死在陈爝的冷嘲热讽中要好。

    “谢谢你,韩先生。”季云璐殷切地望着我,语气中充满了感激。

    我想,她如果知道我的小心思,一定会瞧不起我。

    “这样也好,我们出了这村子,手机有了信号,便立刻报警。王师傅,韩老师,这里就拜托给你们了。一定要多加小心,保重。”徐小伟嘴上虽这么讲,我也能看出他内心的愧疚。怎么说呢,我对他的印象其实还不错。

    “你还和他们废话什么,再不走,天都见黑了!”

    金磊叫嚷着上了楼,周艺蕾则紧跟在他的身后,头也没回。

    徐小伟面有惭愧之色,退了两步,朝我和王师傅各鞠了一躬,以表达他的歉意。王师傅忙制止他,对他连声说:“没事,这世上哪儿来的诅咒,不过是有凶手潜伏在村里,我们两个男人联手,还怕打不过他?过几天咱们就可以见面了。”说话间,王师傅的神情有些无可奈何。这话像是在慰藉他,又像是在慰藉我们自己。

    说完这些话,徐小伟也上楼去整理装备,徒留一个背影给我们看。

    厅堂里只剩下季云璐、沈琴、王师傅和我,一共四个人,气氛冷清。一想到再过一个小时,偌大的弇山村便只剩下我们四个,心里就泛起一股哀戚。

    俗话说得好,人多力量大,特别是在这种情境下,少一个人,就少一份力量。就在一天前,来这弇山村时,我们一共是九个人。眼下蒋超被杀,赵承德教授失踪,金磊、周艺蕾和徐小伟三人打算放弃寻找赵教授,从村庄撤退。最后只剩下沈琴、季云璐、王师傅和我四人,留在这邪门的村子里。

    暗处还不知道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正在窥伺我们。

    正想着心事,沈琴陡然拍起手来,吓了我一跳。

    她似在振奋我们,道:“好啦,别一个个垂头丧气的,现在可不是难过的时候。事已至此,我们就来商量一下去哪里寻赵教授,做什么事情总要有个计划。”

    “傀儡庙中已经找遍了,除了壁画,什么都没发现。”王师傅如实答道。

    王师傅刚说完,沈琴便脸色一变,急急问道:“你说什么都没发现?”

    “是啊,怎么了?”王师傅显然也被她紧张的神情弄得有些糊涂。

    找不到赵教授,自然是什么都没发现,有什么问题?我实在难以明白沈琴为何如此惊讶,她这样又问一遍,究竟是什么意思呢?不知道。所以我只是看着她,自己并不插话,而是等沈琴做进一步的解释。

    “不可能啊。王师傅,我再多问你一句。那间在傀儡庙底下的石室里,除了傀儡的壁画之外,真的就没有其他东西了吗?”沈琴又问。

    “当然,我和徐小伟看得真切,除了壁画之外,什么都没见着。”

    王师傅回答得干脆利落,不像在说谎。

    沈琴显得非常严肃且认真,她微微俯身向前,一字一顿道:“原本石室里面还有一具死人骨架,难道你们也没看见?”

    经她这么一说,我才突然反应过来。如果王师傅与徐小伟进入的石室,与我同沈琴进入的石室是同一间,怎么会没见过那具骷髅呢?难道,这弇山村里还有另一座傀儡庙?又或者王师傅与徐小伟都在撒谎!这话太过失礼,所以只在喉咙里打了个转,没有明说出来。

    王师傅仿佛瞧出了我的想法,脸色也变得认真起来。他缓缓摇头道:“真没见过,我没必要骗你们。死人骨架那么大,我们怎么会看走眼?”

    会不会傀儡在深夜借尸还魂,自己离开了那里?也许是恐怖片看得太多,我脑海中浮现出那具骷髅在黑暗中恢复生命,慢慢离开的场景。

    “如果你们俩都没看见的话,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沈琴缓慢而认真地道,“赵承德教授带走了那具枯骨。”

    赵教授带走骨架做什么?这个举动,实在太诡异了吧?

    无数谜团在我脑中产生,令我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2

    深夜,门外只有落雨的声音。

    王师傅很早就回房睡了。季云璐因为担心赵承德教授的安危,一直没什么胃口,不愿吃东西。在我和沈琴的苦劝下,才勉强咽了几口饼干。也许是精神紧绷太久,她一回到房间,就传来了阵阵鼾声。我睡不着,沈琴也是,我们俩便席地对谈,聊的话题无非是这两天发生的事。由于变故太多,令人猝不及防,我们都没缓过劲来。

    特别是蒋超的死亡。

    这个村子,是不是真的存在傀儡的诅咒?对于这个问题,我很迷茫,实在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对不起。”

    不知何故,沈琴忽然向我道歉。

    我侧过脸去看她,发现她眼眶里含着泪水。我忙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什么话,惹你不高兴了?”

    她没有出声,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是不是害怕了?”我又问道。

    无论如何坚强,沈琴毕竟是个女孩子。这两天在我看来,她的表现已足够坚强。

    沈琴望了我半晌,接着低下了头,轻声道:“韩晋,我是觉得连累了你。”

    “连累了我?为什么你会有这种想法?”

    “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来弇山村冒险,是不是?”

    沈琴抬起头,神情伤感。

    我惊道:“你错了。来这边,是我自愿的,你没有强迫过我。就算不是你,倘若受到蒋超的邀约,我也一定会来这村子看看的。况且身处险境,于我来说又不是头一回。黑曜馆也好,镜狱岛也好,哪次不是杀机环伺,凶险万分?我不都熬过来了吗?所以我认为这次也是一样,我们终究会战胜逆境的。”

    沈琴苦笑着摇头:“可陷你于不利境地的人,始终是我。”

    “不是这样的,你千万别这么想。”我摇着头,尽力安慰道,“徐小伟他们应该已经出了村庄,到达安全地带了吧。这样的话,警方很快就会派人来这里保护我们,届时还会对失踪的赵承德教授展开搜救工作。所以,只要熬过今晚,我看啊,明天一早警察就会到了,不必那么悲观。”

    “希望如此吧……”沈琴说完,打了个哈欠。

    我关心道:“你累的话,早点去休息吧。今天找人费了好些精力,你的脚崴了,又淋了雨,睡眠不足很容易生病的。这荒郊野岭的,万一发烧可就麻烦了。”

    “那我先去睡了,你也别太晚。”

    “我扶你回房吧?”我站起身来。

    “不用啦,我还是可以搞定的。相信我。”

    “嗯。”我朝沈琴点点头。希望这件事别给她带来太多压力,能做个好梦。

    和我互道晚安后,沈琴便抓着楼梯的扶手,一瘸一拐地走上了楼。我则独自一人坐在厅堂中,听着院子的雨声。

    我背靠在一张破旧的太师椅上,只觉身心疲惫。往常遇上这种事,总有陈爝陪伴在我的身边,即便事件到了最危急的时刻,只要能看见陈爝的微笑,就让我很安心。他好像就是有这种魔力,身上总散发出一种让人信赖的力量。

    但这一次是我独自面对,感觉好孤独。我心中杂乱无序地想着弇山村发生的一切,眼皮竟开始变得沉重起来。也许是真的累了,我坐在椅子上,耳边伴着颇有节奏感的雨声,渐渐地,意识便开始模糊起来。

    精神与肉体都到达了极限,我抵抗不了这浓烈的睡意,渐渐地,我闭上了眼睛。

    不知睡了多久。

    忽然觉得一阵阴风吹在脸上,使我猛然醒来。此刻厅堂中的蜡烛早已熄灭,屋内漆黑一片。屋外好像有些声响,我突然产生了一种很可怕的预感,心里毛毛的,但这种预感稍纵即逝。替代它的是更理性的思考——难道是赵教授回来了?

    眼前一团黑,目不能视,只能靠手向前去摸索。

    屋外边的动静越来越大,我侧耳凝听,遽然间,心便提到了嗓子眼儿!这时,我几乎可以肯定,废屋外的“东西”绝对不会是赵教授。因为赵教授只有两条腿。而门外,似有好几个人在来回走动!

    刹那之间,我思绪紊乱至极,必须做出选择。要么就躲起来,要么就冲出去看一看,废屋之外,究竟是些什么东西!

    要看得清对方是什么,就必须有光线。因此,我下意识地去摸口袋里的手机。因为手电筒离我太远,拿不着,再点蜡烛的话,又太耗费时间,只有手机是贴身带着的。因为这两天无信号,所以手机的待机时间变长,此时还有一半的电量。

    我在心里默数一二三,整个人便冲了出去,同时划开了手机的照明功能!

    “是谁在那里!”我吼了一声,为的是自己弄点声音出来壮胆,又妄图震慑住对方。

    整个过程不过一两秒钟,我无暇细想,便要做出决定。我内心其实已经有了计较,便就真的是个鬼,也让我瞧瞧鬼长什么样子,死也瞑目了。谁知冲出去后,忽然眼前三条白光晃动,极度惊愕之下,我全身一僵,觉得身体如梦魇般不能动弹。

    我心中大喊完蛋,谁知对面竟传来了人声。

    “韩晋,你半夜做什么?”他们齐声问我。

    如果他们是鬼的话,又怎么知道我的姓名?

    我适应了光线,定眼看去,竟是徐小伟。他身后两人,不用猜也知道,一个是灰头土脸的金磊,另一个则是神态狼狈至极的周艺蕾。

    “你……你们不是出村去报警了吗?”我的心中充满了疑问。

    在手电筒的微光照射之下,他们的神情看来怪异莫名。徐小伟抿着嘴,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启齿才好,他身后的金磊与周艺蕾则更像是受到了极度的惊吓。我估摸着,他们仨必定是看到了什么骇人至极的景象,才变成这种样子的。

    “你们说话呀!”我心跳加速,生怕听到关于赵教授的坏消息。上帝保佑,赵教授若是遭遇了不测,我不知该如何向季云璐去解释这件事。

    “一切都完了。”周艺蕾很沮丧,只说了五个字。

    而金磊则涨红了脸,像是有一肚子的委屈,但是又不知从何说起。

    还是徐小伟上前一步,面色尴尬道:“韩晋,我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我双手紧握着拳,心情十分紧张。

    究竟是什么事,让他们三人离开之后又折返回来?而且是在这三更半夜的时候?我心中杂乱无章地想着,徐小伟的神情更加高深莫测。

    还没等我提问,徐小伟就靠近我,压低声音道:“我们可能永远被困在这座村子里了。”

    我听得张口结舌,定了定神,才问道:“怎么会这样?”

    徐小伟苦恼道:“我们绕了好几圈,走了许多冤枉路,就是走不出那片密林。我们来时遭遇了‘鬼打墙’,走的时候,怕是又遇上了。能回到这个村子,与你们见面,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我真怕三个人永远走不出来,活活饿死在那片林子里面。”

    “雨那么大,先进屋里面再说吧。”我道。

    三个人纷纷点头,随着我进了屋。我取出火柴,点了一支新蜡烛。

    “晦气!真他妈的晦气!”金磊骂骂咧咧地上了楼。蒋超死了,如今又被困在这偏僻的山村中,恐怕这两天是他一生中最低谷的时刻了吧。

    周艺蕾这次却没有哭,只是呆呆地坐在地上,望着屋子的角落。我很担心这样下去,她的意志力和心理防线会崩溃,到时候精神出了问题,可不是开玩笑的。我想帮助她,和她随便说说话。但她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又令我望而却步。

    “要不要先睡一会儿?”我问徐小伟。

    徐小伟像是没听懂我提出的问题,盯着我看了半天,才惘然道:“不累,这件事想不通,我睡不着。”

    “什么事想不通?”我问。

    “为什么我们走不出那片密林?”徐小伟的声音听来像是在哀求。

    “因为我们都被诅咒了。这里本就不该是我们来的地方。逆天而行,自然要遭报应。我只是没想到报应来得如此快而已。”

    周艺蕾的言语之中,仍是充满了敌意。

    若是之前的徐小伟,或许会同她辩上一辩,举几个例子,来证明世界上是无鬼的。可眼下他却一声不吭,仿佛同意了周艺蕾的观点。

    我很是郑重地问道:“从你们离开这里算起,也有好几个小时了。你们就在那片林子里兜兜转转,找不到出口吗?”

    徐小伟苦笑道:“你想听吗?”

    我忙点头。

    徐小伟抬头看向天花板,像是在质询苍天一样,嘴上道:“为什么人没有翅膀?任何鸟儿都能轻松地飞离这里,不,连一只苍蝇都可以离开这个村子,唯独我们人类不行。呵呵,我们真是不如一只苍蝇。”

    “快别这么说!”

    我知道徐小伟现在的心态消极至极。经过努力奋斗,发现结果没有任何变化,甚至更坏,谁都会受不了,这是人之常情。

    “也罢,说就说呗。韩晋,我以前从不信鬼,你是知道的。但除此之外,我真的难以想象,还有哪种力量,可以导致这样的怪事发生。我实在想不明白。”我能看得出,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徐小伟正尽力控制着自己不安的情绪,“今天发生的事,简直如噩梦一样。”

    烛光摇曳下,徐小伟开始讲述他们刚才那诡异的经历。

    3

    和我们告别之后,徐小伟、金磊和周艺蕾三人,踏着崎岖的泥路,顶着风雨出了弇山村。村外是一片密林,枯木荒草连在一起,中间有一条小道,就是来时走的那条。可能是暴雨的关系,能见度很低,他们走得很慢。

    茂密的树叶与齐腰高的杂草生得十分密集,道路被挤压得若隐若现,极容易走岔。他们三人在褊狭的小路穿行,显得异常艰难,雨衣蹭过树叶的时候,还会使叶面上的雨珠扬起一阵水雾。进村的时候,蒋超曾将红布条绑在树枝上,以便认路。一般探险家都会在迷宫般的环境中留下记号,探寻洞穴的时候,甚至牵一条长长的绳子绑在腰间,然后再进洞。如果迷路了,还可以扯着绳子往回走,保障了安全。

    徐小伟他们就是根据蒋超留下的红布条,来寻找出路。

    在林中行走不易。潮湿的树叶层下,是滑软的泥浆与腐烂的树枝,踩上去会发出吱吱的怪音,而树丛荒草格外繁茂,大雨让雾气变得浓稠,这样容易迷失方向,特别怕出现分岔小路。所以出行在外,绝对不能依仗直觉,物理记号才是可靠的。

    徐小伟走在队伍的最前方,他的裤腿和鞋子都被泥浆染成了褐色,袜子里早已浸满了泥水,一脚踩下去,像是赤脚踩在一条湿透的毯子上,非常难受。

    “喂,你们有没有发现,好像又绕回原来的地方了。”金磊面色苍白,身子不住发抖,指着一棵枯树道,“这棵树我见过。”

    徐小伟放慢脚步,回头问道:“怎么可能,是不是眼花了?”

    金磊头摇得很坚决:“不是眼花,我绝对没有看错!你相信我,我们一定是走错路了。这树枝上的红布条,我看也不可靠。万一被人换了呢,会不会是杀害蒋超的凶手故意迷惑我们,想让我们在这片林子里迷路?”

    “会不会是傀儡的诅咒应验了?”周艺蕾也吓得面无血色。

    徐小伟恼道:“别神啊鬼啊,烦不烦?遇见问题,是要想办法解决,而不是怨天尤人!”

    他不愿和这两人多废话,自顾自迈开脚步,往前方的道路走去。

    边上是密不透风的灌木丛,高处则是高耸入云的千年古树,树的枝梢交错,延展出繁盛的枝叶,几乎把天空盖了起来。豆大的雨点则粗暴地击破枝叶的防线,狠狠打在徐小伟他们的头顶与肩膀上。暴雨让原本静谧的树林变得嘈杂起来,也令这三位迷失在树林中的访客心神不宁。小道窄且深远,望不到尽头,两侧的树林也是如此,不论向哪边张望,都望不尽森林的深度。

    天色渐渐转黑,密林也变得阴森可怖起来。徐小伟擦了擦额头淌下的水——他早已分不清这是雨水还是汗水,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对他来讲,没有不同,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走出这片林子,去到下一个村庄,然后报警求救。他能听见身后另外两人的喘息声,他努力往前走着,抬头看了一眼,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整个人定住了。尽管光线不那么清楚,但徐小伟不会看错。

    方才金磊所指的那棵树,徐小伟又看见了。

    这种奇形怪状的歪脖枯树,就算在这种森林里,也不会出现第二棵。严格意义上来讲,两棵完全相同的树,世界上并不存在。这么简单的道理,徐小伟还是明白的。一想到这里,他陡然感到了一股强烈的寒意,手心也冒出了冷汗。

    徐小伟望着金磊,过了好半晌才道:“我们确实在绕圈子。”

    “怎么办?我们不会死在这里吧?”金磊惊慌失措道。

    雨打在枝叶上,发出密集的簌簌声。这片被水雾所笼罩的林子,使徐小伟感到神秘莫测,仿佛冥冥中有股力量,阻止他们继续前行。

    ——回去吧,回到弇山村……

    不知是不是幻听,总有个声音在他耳边回荡。

    ——你们是出不去的……

    他揉了揉眼睛,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

    “我们杀出去!”徐小伟做了一个决定。

    “什么?”金磊不明白他的意思。

    徐小伟从背包中,取出一把略微生锈的斧子,这是他从弇山村带出来的。他拿着斧子,掂了掂重量,毅然道:“这条小道有问题,再这么走下去,走到死也出不去。我们从边上走,虽然生满了荆棘刺藤和灌木丛,但只要方向没问题,一定可以出去!”

    没有别的方法,金磊和周艺蕾只能点头,同意徐小伟用这种粗暴的方式试一试。

    还是徐小伟一马当先,手持斧子在前开道。数之不尽的藤蔓和参差不齐的植物成为挡在他们面前的一堵巨墙,他奋力挥舞着斧子,将杂密的乱草和生满倒刺的荆棘古藤砍断。虽然斧刃已经钝了,不过好在够分量。正是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加上徐小伟的大力砍伐,倒是生生被他劈出一条路来。

    不过,由于林中草藤太密,三人的裤子或多或少都有被坚硬的藤条倒刺划破的口子,徐小伟还被扎出很多血来。行进途中,由于泥地太滑,金磊失足摔倒,幸好徐小伟眼疾手快,拽了他一把,不然脸摔在荆棘上,必是血肉模糊。

    天色渐暗,徐小伟让金磊拿手电筒打光,替他照明。

    “我走不动了。”周艺蕾的体力已经快到极限了。

    徐小伟打气道:“加油,胜利就在眼前。出了林子,沿着大路走到下一个村庄,你爱睡多久就睡多久。”

    金磊疑道:“你说这方向对不对?”

    “我们有指南针,错不了。用这种方法只是耗费一些体力。”

    徐小伟一边说,一边挥着斧子,又砍断一把荒草。

    “还是不对劲啊!”金磊拍了拍徐小伟的肩膀,向前指了指,“你看那边。”

    “什么都没有嘛!”徐小伟瞧了一眼,不耐烦道。

    “你仔细看,前面那棵树。”金磊的声音在颤抖。

    徐小伟听见周艺蕾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叫。他知道,事情有些不妙。

    因为,歪脖枯树又出现在了前方!

    历经千辛万苦,又绕了回来!

    ——回去吧,回到弇山村……

    那个声音,在耳边回荡。

    徐小伟僵立着,心中乱成一片。

    ——回去吧,回到弇山村……

    徐小伟手一松,斧子掉在了地上,陷入泥浆中。

    ——回去吧,回到弇山村……

    他膝盖一软,跪了下来。仿佛那一瞬间,枯萎的并不是眼前那棵树,而是自己的内心。那是无论你有多努力,都无法改变命运的无奈,那是宿命。

    ——回去吧,回到弇山村……

    他呆呆地望着那棵枯树,身体好像被掏空了灵魂一样,使不出力气,或像掉进了无底深渊,死命挣扎也改变不了下坠的速度。他万念俱灰。

    “你怎么了?起来啊!”金磊推了徐小伟一把。

    但他动也没动。

    金磊有些怕了,和周艺蕾一人一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徐小伟给拖起来。徐小伟的脸紧绷着,像是被冰封住,没有表情。他整个人倚在金磊身上,像个垂危的病人,连挣扎的力气和意愿都没有了。

    “再想想其他办法?”金磊扶着他道。

    徐小伟冷笑道:“办法?还能有什么办法?这条路,都走了好几十回了,每次都见到这棵枯树。我们走不出去了,可能会死在这片林子里。”

    “早知道,就不出村子了。待在废屋里等待救援也比现在好。”

    周艺蕾双手掩面,哭泣起来。

    “什么话都让你说了,要走也是你,现在后悔也是你!他妈的!”金磊突然拉下脸,指着周艺蕾破口大骂。

    “你个臭男人,贪生怕死的东西!如果不是因为你,蒋超会遭遇不测吗?”

    周艺蕾也不示弱,带着哭腔骂了回去。

    金磊眼光之中闪烁出了敌意,满肚子怒火正没处发泄,立时卷起袖子,上前一步威胁道:“你再敢说一遍试试!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怎么,想动手打人?你打我一下试试,我报警!”周艺蕾挺胸道。

    “报警?你在说笑话吗?要是揍你警察会来,我一定毫不犹豫地揍你一顿!”

    “男人打女人很有面子吗?不要脸!”

    “你这种女人就是欠揍,整天想着怎么勾引男人。你和蒋超那些破事,你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最想让蒋超死的人,就是你吧?”金磊冷笑道,“两次堕胎都是为了他,你一定非常憎恨这个男人吧?对了,蒋超除了你之外,还有个大四的女友呢,这件事你也知道吧?”

    “你闭嘴,都是胡说八道!”周艺蕾一把揪住金磊的衣领,怒叱道。

    “我胡说?公司上上下下都知道啦,你和蒋超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你想嫁给他,可他不愿意,怎么说呢,你只是他的泄欲工具而已,哈哈哈!”

    金磊说完,大力推开了周艺蕾,脸上尽是嘲讽之色。

    周艺蕾被推了一个踉跄,险些摔倒,站稳后怒气更甚,道:“最想让蒋超死的人,是你吧!蒋超不知给你还了多少赌债,你以为他不记得,其实都记着呢!”

    “你……你怎么知道的……”

    “所有的借条都在,这些事蒋超可都告诉我了。”这回换周艺蕾冷笑了,“等警察来了,我会一五一十地把这些事告诉他们的。”

    金磊忙推脱道:“我虽然借了他很多钱,但总会还的。蒋超一直是我工作中的好伙伴,我没有杀他的动机,也根本没想要他死,你别血口喷人!”

    两个人你来我往,互不买账,互相诬陷,吵得不亦乐乎。直到有人打断他们。

    “我们沿路回去吧。”这时,徐小伟缓缓起身,看着正在争吵的两个人。

    “回得去吗?”周艺蕾脸上挂满了泪水,像是个无助的孩子。

    “不知道。但总比坐以待毙强。”徐小伟抬头望天,透过粗壮奇形的树枝,他看见天色正以极快的速度暗下来。

    原本还是灰白色的天空,一眨眼就全黑了。

    4

    叙述完刚才的境遇,徐小伟打开一瓶饮用水,抿了一口。

    屋外,雨已经下了一天一夜,没有要停止的迹象,正如我们这一群人所遭受的磨难。此时的徐小伟倒显得十分镇定,不像是才经历九死一生的模样。或许已是心如死灰,对命运听之任之了。反倒是我,内心异常焦急。像是惊涛骇浪之中的小舟,被一波又一波的巨浪推打,心中的思潮难以平复。

    用推理小说中的术语来说,我们已陷入了“孤岛模式”。

    所谓“孤岛模式”,亦即一群人被困在一个封闭的环境中,无法与外界联络求救,且在封闭的空间中,又不断发生杀人事件。在我的印象中这虽然不是头一次,却也是理由最奇怪的一次——鬼打墙。照理说,穿过那片树林,我们便可以离开这里,去到下一个有村民居住的村庄。可笑的是,徐小伟他们却如同被鬼魅迷惑一般,在那片林子中不住打转。

    徐小伟只是喝水,没有继续往下说。但之后的事,不用他讲我也能猜到。他们沿着原路返回弇山村,却没有遇到任何阻挠。这也是最恐怖的地方,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暗中摆布这一切,控制着每个人的命运。我们就像关在笼子里的困兽一般,尚能够抬头仰望穹顶,却始终无法摆脱周身的桎梏。

    徐小伟沉默了许久,忽然站起身道:“我累了,去睡了。”

    我本想安慰他几句,又觉得十分荒诞,我自己也身处险境,有什么资格来安慰他?我们不过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憋了半天,才道:“好好休息吧,明天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办。”

    他叹了一口气,怅然道:“能活着离开这里就好了。我还有很多想要做的事情没有完成,我还有许多电影想要拍,让大家见识到我的才华,让电影界承认我。倘若就这么窝囊地死在这种地方,我是不会瞑目的。韩晋,你也是吧?你也有想要为之奋斗一生的事业吧?”

    难堪的沉默,弥漫开来。实话实说,我好像从未想过这种问题。

    我停了没有多久,便继续道:“认准一件事拼命干,总有成功的一天。虽然我没什么出息,但我见过许多很厉害的人,他们无一不是坚持、坚信自己的理想,从未放弃。总而言之,只要你不放弃,就一定可以成功。”

    也许是受到了鼓舞,徐小伟的眼中恢复了一些神采,笑道:“韩先生果然是个乐天派。很好,我欣赏你这样的人。明天见。”

    徐小伟离开后,就我独自一人坐着,听着屋外的雨声。在极短的时间内,竟然发生了如此之多匪夷所思的事。与往常的案件不同,对于这次的事件,我往往会产生一种无力感。若说从前的案件,对手是人,这次的对手仿佛就是鬼神,是无可名状的恐惧。

    如果这是噩梦,我希望能早一点醒来。

    我打了个哈欠,眼眶有些湿润,身体就像棉花一样。大概是困倦了吧。烦心事太多,唯有借着这浓烈的睡意,才能睡着。我刚想上楼,眼角就瞥见了被风雨吹得一开一合的大门。这扇门的门闩已经不见了,所以无法锁上。但因为发生了杀人事件,如果大门不锁,心里总是有些慌张。于是我便低头寻了一遍,找到一根长短粗细都合适的树枝,从内闩上了门。虽然树枝易折易断,却也聊胜于无。

    大门已锁,心也就定了几分,我便拿起地上的那支蜡烛,拖着疲惫的躯壳,踱步回到自己的房间。睡意蒙眬间,我仿佛听见楼道里传来了脚步声,但当时只觉是幻听,并不在意。事后回想起来,才恍然大悟,如果那时候谨慎一点,或许案件很早就能得以解决了。事后诸葛亮谁都会当,多说无益,那是后话了。

    我吹灭蜡烛,昏昏沉沉地钻进睡袋,没过多久便失去了意识。

    恍惚中,我做起了梦。梦中与我对坐的不再是徐小伟,而是一只木质的傀儡。

    那傀儡身穿古装,面目骇人。它的脸上,涂抹着油彩,两条锦鸡翎垂在身后,嘴咧开到耳根,狞笑着,永远狞笑着。无论从什么角度看它,它都用一个表情盯着你。无论什么角度,你都躲不开它的目光。恐惧和焦虑充斥着我全身,我想挣脱,但却无法动弹。

    唯一的选择,就是与它对视。

    它胸口有个名字,用类似金文写成的古字。

    字形好眼熟,可在梦里却认不出来。我默默地想了片刻,渐渐地,字形开始变化,从大篆变为小篆,直至变成隶书,我才看出这两个字的意义。傀儡胸口刻着两个字,那两个字,是我的名字——韩晋。

    这么看来,这只傀儡便是我……

    耳边响起一声尖锐刺耳的惊叫!

    这声惨叫,让我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我心跳的速度很快,醒来的一刹那,甚至还分不清梦里的傀儡是真实的,抑或是虚幻的。窗外已蒙蒙亮,我从睡袋中挣出,感觉腿脚还在飘,使不上劲儿。门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又是一阵尖叫!

    头脑逐渐清晰,此刻我已能够分辨出,那是周艺蕾的声音。

    冲出门外,跑到周艺蕾所在的房间时,徐小伟和沈琴都已站在门口,神情大是紧张。我拨开他们二人,往屋内看去。一望之下,我不由得倒退一步,浑身的力气像被抽走了一般。紧随我而来的是王师傅与季云璐,越过我的肩向门内望去。我的眼角能看到王师傅的身子猛地一震,季云璐则僵立在一旁,簌簌地发着抖。一个人只有在极度惊骇的情形下才会抖成她这样!

    房间内,周艺蕾坐在地上,用睡袋挡住自己的脸,正在号啕大哭,而在她对面,则放置着一颗人类的头颅。确切地说,是一个男人的头。不用细看,我们便能认出,这是蒋超的头颅。也就是说,蒋超在洼地被砍下的脑袋,出现在了周艺蕾的房间。

    “这是谁干的!站出来!”原本沉稳的王师傅,竟歇斯底里地喊道。

    徐小伟走近那颗头颅,用手捂住嘴巴,蹲下身子细看。

    头颅上血迹不多,脸上没有明显的伤口,头发有些微秃。原来蒋超因为头发稀疏,所以才一直戴着棒球帽,除非洗澡,吃饭睡觉也不会拿下来。他的天灵盖位置有个明显的凹陷,周围皮肤组织可以看出明显的破裂伤口,这恐怕就是致命伤。就算不是法医,也能看出这是凶手用了前端略尖锐的硬物敲击造成的。

    “这不像是恶作剧。”沈琴的表情也变得严峻起来,“更像是一种警告。”

    “警告?”季云璐重复了一遍。

    沈琴分析道:“对我们在场每一个人的警告。试想,凶手如果能够进入周艺蕾的房间,就说明杀死周艺蕾对他来说易如反掌。可凶手并没有这么做,为什么呢?”

    “因为他不急于把我们杀死。”徐小伟接着沈琴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季云璐问道。

    沈琴正想开口,却被周艺蕾打断了话头,她用一种古怪的,并不属于她的声音说道:“死得好,死得妙,你们厮跟来这里,都是要死的。”

    听着她说话的语调,我的心中升起了一股极其诡异的感觉。

    “你……你是谁!”王师傅怒叱道,“你不是小周!你是谁!”

    “为什么说她不是小周?”沈琴忙问。

    王师傅面色惨白,颤声道:“周艺蕾是重庆人,决计不会说这种方言。她刚才说的这种语言,和河南话有很大不同,与河南话相比,焦作话更为古老,属于怀庆方言。她刚才把‘一起’念作‘厮跟’就是证据!”

    听了王师傅说的话,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我想起《水浒传》第十四回,其中有一句“两只船厮跟着在湖泊里”,这是古汉语的用法。一个重庆生重庆长的女孩,缘何会一种河南焦作地区的古老方言?

    后来我才知道,焦作方言保留的古汉语的信息,要比河南话多得多,这是河南话和焦作方言差别大的原因之一。焦作地区半封闭的地形,阻挡了外来语的入侵,所以保留下的古代词汇会更加完整。河南焦作地区是历史上的怀庆府,怀庆方言原属于中原官话区,中原官话则属于北方方言的分支。按理说怀庆方言属于北方方言无疑。但是,由于怀庆府与山西省南部接壤,加上明朝洪武大移民,使得怀庆方言中融入了大量的晋语成分。

    思及此处,我再去看周艺蕾,见她脸色发青,没有一丝生气,样貌可怖至极,简直是一个精神失常的疯女人。她脸上的神色和最初我见到的样子已迥然不同,仿佛瞬息之间换了一个灵魂。

    就在此时,周艺蕾突然抬起头来,用极其异样的声音,继续说道:“不要问我是谁,你们不需要知道我是谁,我……”

    话还未说完,周艺蕾语调忽然急促起来,她干咳了几下,双眼一翻,便直直地倒下了。我们忙跑过去将她扶起,沈琴探了一下她的脉搏,道:“怕是惊吓过度,晕过去了。”

    “刚才,她……她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季云璐露出极其惊愕的神色来,同时向后退开了几步,用手指着昏迷的周艺蕾,像是在看一个怪物,“她说的不是普通话,也不是重庆话,是这个村子的方言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季云璐嘴唇都在哆嗦,面色格外难看,额头上的汗珠也不断渗出。

    在场的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惊恐且焦虑的神色,相顾愕然。

    我自小受到的是无神论的教育,信奉科学。可当这一切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往年那些坚信的东西开始慢慢崩塌。不然怎么解释一个重庆姑娘,脱口说出的竟是弇山村的方言?除了被鬼迷住之外,我实在想不出第二种可能性。然而,这颗人头又是怎么来的呢?难道也是迷住周艺蕾的那只“鬼”带来的吗?

    忽然间,我想起了一件事。

    我向楼下跑去,身后沈琴在呼喊我的名字,不过我没有理会。因为此时,有更重要的一件事需要我亲自去确认。可以这么说,这件事于我们大家来说也是非同小可。跑到楼下的厅堂,我忙向门口望去,只见破旧的大门紧闭着。

    那根作为门闩的树枝依旧闩着门,像是从未离开过。

    这表明,自昨夜我闩上门后,无人离开这栋老楼。这样的推理也不严谨。应该这么说,就算出去了,但最后一个关上门的,一定是和我们住在一起的人。只有这样,才能把树枝重新闩回去。也就是说,将蒋超人头放置在周艺蕾房间的,一定是徐小伟、沈琴、王师傅、金磊和季云璐中的某人。甚至,是周艺蕾自己。

    此刻,这个恐怖的念头正在我脑中渐渐成形。

    ——我们这群人之中,有内鬼。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