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这声音很耳熟，可不是就是那位——
“莫桑先生。”夏夜压低了声音，变了声部，听上去就如那个叫张俊的青年一样。
她的声音丝毫没有颤抖，仿佛她在做一件平常不过的事情，但确实，对她来说，取人性命就是她过去的日常。
“你怎么在这里？”莫桑的话里带着三分笑意，三分疑惑。
“我是员工。”夏夜说，“您有什么事情么。”
“我刚刚表演完，想要找个地方休息。”莫桑说，话里带着几分懊恼，“早知道刚才就不跟英伟说我认得路了。”
王英伟，那个送他来的人，是他的朋友，也是他的经纪人。
“您是要去休息室么？”夏夜冷淡地说，话语中带着驱逐的意思，“您一直往右边走，掀开帘子，就能到休息室了。”
“我确实是要去休息室，但我刚才听到这后面有声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莫桑说着，突然抬脚朝她走过来。
该死！
夏夜暗骂，她难不成要把这个莫桑也给灭口了不成？
但他走了两步，突然“啊”了一声，然后轻轻地笑了笑，有些赧然，“抱歉，其实我……有夜盲症。我看不清楚路，不然我可以自己去休息室。”
他略微提高了语调，话语里带着一丝丝的请求，“可以请你带我去休息室吗？”
夏夜愣了愣，这个人有夜盲症？
“我的耳朵很好，但眼睛不大好，这大概就是上天对待每个人的方式吧，总不可能有完美的人存在。”他的话里带着遗憾和惋惜，但很快收拾起情绪来。
“好的。”夏夜想了想，说。
茜拉的状况和昏迷没有两样，就算检查也检查不出所以然，这就是毒药的高明之处。让她呆在这里，被工作人员发现送去别的地方，她同样能脱身。
夏夜站起来，走向了莫桑。
她心中萦绕着一丝古怪，是从见到这个莫桑开始就没有办法挥去的古怪。可是这个人，那么多与罗恩不同的地方，她不是傻子，眼见为实，难道还要怀疑他不成？
“谢谢。”莫桑真诚地感谢她。
“不用客——”夏夜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莫桑拉了过去。
黑暗中她听到了他的呼吸声，让夏夜差点一个反射性地用匕首划过他的喉咙。
但好在她忍住了，匕首在手心转了一圈，又回到了袖子里。
“谢谢……”他的喉咙里挤出了两个字，如同濒死的鱼在海岸上拍打着跳跃着，原本平静无澜的声线也变得微颤，“其实，我很怕黑……”
他抓着她的手臂，就像盲人抓住了探路拐。
夏夜想要快点摆脱莫桑，她不喜欢和他待在一起的感觉。
“走吧。”夏夜说。
明明这通道并不长，但夏夜却觉得路格外的长，她忍不住抬起头去看莫桑。
虽然黑暗中看不见，但她能感觉到这个人的体温——太冷了，像冰块一样，吸收周围的热量，让空气冷凝下来。
大概是因为在这样的时刻，通道中只有他们的呼吸声，显得太过尴尬，莫桑向她搭起话来：“张俊先生，你喜欢我弹的钢琴曲么？”
夏夜的态度不咸不淡，带着几分不走心的恭维，“您的钢琴技巧很高超，这是毋庸置疑的。”
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声轻笑，完全没有被她的顾左右而言他给带跑，“你还没有说，你喜不喜欢我的曲子。”
夏夜能感觉莫桑朝她靠了过来，他就像一块冰——或者说是一条蛇，吐着信子。因为血是冷的，连气息都是冷的。
“喜欢。”夏夜不着痕迹地往旁边走了一步，躲开莫桑。
“是么。”察觉到了她的抗拒，莫桑耸了耸肩，没有放在心上。
终于看到了帘子，夏夜走上台阶掀起来，看见光线漏了进来，她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转过脸，却发现莫桑探过了身来，两个人离的很近。
他看到了休息室的门牌，于是手越过了夏夜的头顶，掀起帘子，走了上去。
灯光下他自在了许多，嘴角也微微扬起，那双眼睛里带着笑意和感激。
“谢谢你——”他正要道谢。
“莫桑先生。”夏夜脸上带着探究和疑惑，“你的眼睛怎么了？”
她指着莫桑的右眼说。
刚才靠的很近的时候，她察觉到了莫桑的眼睛不太对劲，但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劲。
莫桑眉梢微微一挑，伸手抚上了自己的右眼，随后苦涩一笑，“看上去不太聚光？因为夜盲症，我的眼睛看上去和常人不大一样。”
这个人有夜盲症。
夏夜对夜盲症也不是特别了解，她点点头，不打算就别人的伤处追根究底，“原来这样，那么我走了，莫桑先生。”
“谢谢你。”莫桑再次道谢。
一到了有光线的地方，反倒像他避着她走了。莫桑推开了休息室的门，身影消失在那儿。
夏夜朝相反的方向走去，打算回到会场。
但不是说有美声表演么？怎么从刚才钢琴声结束之后，就没有动静了？
休息室里没有一个人，莫桑靠着门站了一会，迈开脚走到了化妆镜面前。
被白炽灯包围的镜子三百六十度泛着光，没有一点死角。
莫桑拉开椅子坐下，打量起镜子里的人。
他的眼睛……
他伸手盖住了右眼，只剩一只眸子盯着镜子里的人。
被察觉到了吗？还是那么敏锐的直觉，藏在黑暗中的猫，总有一双善于识别世间万物的眼睛。
他的手指突然动了起来，就那么笔直地伸进了眼眶里！
莫桑将眼球取了出来，逼真的眼珠子在他的手掌心，泛着冰凉。让他不由得想起了加勒比海的海水，嗜血而来的虎鲨，染上了猩红颜色的碧绿海水，和……他昏迷后被浮木刺穿的右眼。
思绪只是飘了一会儿，他又把眼珠安了回去。
对着镜子眨了眨眼，他的脸上又挂上了那种随和而温暖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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