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永飞

    刘伯通出了车祸。他醒来时，儿女们正在床前垂泪。刘伯通看着空空如也的裤管，大嘴一咧，笑了。

    应该说刘伯通出生时和别的孩子没什么两样，所不同的是他8个月就会跑了。请听好了，我用的关键字是“跑”，也就是说，刘伯通是从“跑”开始自己的真正人生的。

    8个月的孩子会走，已是罕见，而刘伯通的跑着实让人惊讶。人们只要看到这个“瞪噔噔”满地跑的孩子，准会感慨地说：“这孩子，8个月都会跑了，长大一定差不了。”

    7岁那年，刘伯通入学了，不到半晌，全校都知道他了。他们满眼里都是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在校园跑来跑去。

    开始，老师觉得挺好玩，时间久了，次数多了，老师就不耐烦了。于是，刘伯通的父母被喊到学校。于是，刘伯通开始出入大大小小的医院。而检查结果很让父母失望，因为所有的医院都说孩子“指标”正常，就连最有可能的多动症也被推翻了。因为刘伯通坐着或站着时跟常人没什么两样，就是不会走，一走就跑。

    父母多希望能给孩子查出个什么病来，查出病来倒能说明孩子正常，某种机能缺陷而已嘛，可以治疗，可以给人解释。现在不行了，你这个样子，没毛病说明你有更大的毛病，就是个随时让人侧目的怪物。最后，无奈的父母，只能继续让刘伯通上学，他们告诫刘伯通，没事你就待在教室，千万别乱“走”。

    刘伯通是个听话的孩子，他除了上厕所和上下学，基本上在自己的座位上不动弹，而不动弹的结果反而让人觉得他更怪。

    就这样，刘伯通在孤独的气氛里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初中。开学第一天，他被叫进校长室，校长看着他的档案严肃地对他说：“我们学校是重点中学，希望你不要出什么乱子，否则……”校长没说下去，让刘伯通出去了。

    一天，市领导来学校视察，他看见一个上体育课的学生总在队伍里跑，别人走他小跑，别人跑他大跑，很与众不同。市长感慨地说：“现在的孩子真调皮啊！”陪同的校长无语，一脸阴郁。整个中学结束，刘伯通再没上过体育课。

    接下来，刘伯通的一生，一直跑着度过：跑着烧锅炉，跑着相亲，跑着带孩子，一直到跑着退了休。

    刘伯通退休后不久，老伴儿病逝。当年，老伴儿不嫌他的怪异，顶着父母的巨大压力和他成了亲。为感谢老伴儿，他用他特有的方式——跑，来为老伴送行。那天，他一口气跑了20里，把老伴儿的骨灰抱到公墓时，人都要虚脱了。

    老伴儿去世了，他不得不抛头露面。当他跑着去菜场的路上和公园门口晨练的邻居打招呼以后，一个老邻居悄声议论：“那个老刘啊，黄土都埋到下巴了，还在跑，你说他一辈子累不累呀。”“我看未必，这么大了，还小青年似的跑，不就是想装嫩，来引起李大妈的注意嘛，你想想，他老伴儿才去世几天哪，就忍不住寂寞了。”另一个老伙计揶揄地说。

    刘伯通出院了，是儿子用轮椅推回来的。邻居们用前所未有的温情来问候他。刘伯通看着亲人般的邻居们，大嘴又一咧，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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