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成凤

    罗庄村的罗大鸟五短身材，偏偏长了一双葵扇般的大手。罗大鸟走起路来一双大手左扑右扇，像一只怪鸟做短距离的滑翔，于是，就得了如此外号。罗庄人有一句俗谚：“人无外号不发家。”可罗大鸟这个外号从十几岁被人叫起，一直喊到三十多岁，偏偏就是没有发起来。除了每年跟着村上的建筑队到城里工地搬砖和泥外，罗大鸟连顿像样的饭菜都没吃过。每天晚上，罗大鸟躺在被窝儿里，翻来覆去地看着一双大手：日积月累的劳作，掌内长了一层厚厚的老茧，硬硬的像套着铁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罗大鸟又羞又恼，把床铺拍得山响，恨不得把一双手给剁了。

    一天上午，工地停电，民工们三五成群地到城里逛商店、看录像。罗大鸟不去，他喜欢逛车站。车站里总是出出进进许多妖艳的女人，经过旅途劳累，这些女人往往顾不上装束，常常衣衫不整地露出胸脯或腰间白生生的肉来。罗大鸟只需在车站内转上几圈，就能一饱眼福。这天，罗大鸟走进车站时，不见了往日的景致，却发现站前小广场上站着两排官模官样的人，边上一位少女手捧鲜花，好像等待重要人物下车。罗大鸟捞不到眼福，失望地正要离去，突见人群一阵轰动，少女上前把鲜花送给一位头发倍儿亮的男人。于是，那些官模官样的人就稀稀拉拉地拍起巴掌，有气无力的样子。罗大鸟也不由自主地随着拍起来。他掌大有力，一声连一声地很响，如同燃放的一串爆竹，在车站广场上回荡。头发倍儿亮的人物眼睛一亮，丢开众人，一把抓住罗大鸟的手，反看正看，端详良久，然后高兴地握着罗大鸟的双手，说：“好！好巴掌！你能再拍几下吗？”

    罗大鸟受宠若惊，说话就乱了章法：“行！俺天天拍都行，你只要管俺饭、给俺钱！”

    罗大鸟本意只是说着玩的，拍几下巴掌有啥，还能向人家要吃要花？没想到这人竟一口答应了，对跟在他身后的一个戴眼镜的人说：“把他安排在会务组。人尽其才嘛，专门让他在一些场合拍巴掌。”

    当天晚上，小城给头发倍儿亮的男人举行欢迎会。当主持人宣布“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时，罗大鸟挺身而起，如同鸭子亮翅，双臂齐挥，使劲地拍起巴掌，掌声犹如房顶的炸雷，声声响亮干脆。继而又如飙风掠树，忽而又成雨溅屋瓦，拍得酣畅淋漓，使整个欢迎晚会有声有色，让所有的人都心旷神怡，满面春风。

    罗大鸟的巴掌一鸣惊人，通过电视，一夜之间响遍整座小城。从此，不管是开业仪式、庆功大会还是别的场合，凡是那位头发倍儿亮的人出现的地方，都有罗大鸟紧随身后，都会不断地响起那震耳欲聋的掌声。罗大鸟每天吃香喝辣，原本干瘪的肚子慢慢地挺起来，加上一身挺括的装束，走起路来两臂摆动，竟不见了过去的怪鸟模样，俨然一派绅士风度。

    又是一个需要掌声的场合。当主持人宣布：“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后，罗大鸟又使劲拍起巴掌。可是，尽管罗大鸟拍得起劲，满头大汗，可会场上就是没有产生往日那裂帛般的掌声，罗大鸟的掌声显得苍白、绵软，像一双打瞌睡的眼睛。罗大鸟看到主席台上头发倍儿亮的那个人向他瞪圆了眼睛，目光似炬，烧痛了他的巴掌。可是，如同功力尽失的武林高手，罗大鸟越是使出浑身的力气，越是咬牙发力，那巴掌就越是发不出声音。末了儿，竟像表演哑剧，只见巴掌飞快地起落，就是听不到一星半点儿的声响了……

    当天，小城传出消息，那位头发倍儿亮的男人因为好大喜功，在选举大会上没有通过。他离别小城前，专门把罗大鸟叫来，仔仔细细地研究了一番罗大鸟的巴掌：原来，罗大鸟巴掌上的厚茧早已消失，一双大手变得绵软无力，根本拍不出绕梁三日的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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