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童！抓住她！”

    吴童看着张海鸣，愣怔一下，然后迈开大步，三步两步追上客厅里快跑到房门口的小艾莉，伸手抓住肩膀，用力往后一拉，小艾莉吹口哨一般尖叫着摔倒在地上。

    张海鸣大步走过来，撞开吴童，右手持刀，左手揪住小艾莉的头发，把小艾莉死死按在地上，愤怒说：“小三可恨，能可恨到你这种地步的小三，还真他妈少见，把你千刀万剐了我都不解气。”

    小艾莉推张海鸣的手臂，喊叫挣扎，但张海鸣对她来说太过强壮，她怎样用力，都如轻风吹过，不能撼动张海鸣分毫。

    “我把你逼死我爸的事告诉我妈，跟她商量要不要报警抓你。我妈说算了吧，说我爸反正不在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何必再给我爸的形象抹黑。今天你倒是好，还敢主动送上门，我要不亲手宰了你，对不我爸，对不起我妈，不算男人。”

    李霞与康欣同时冲过来，惊叫：“张海鸣你要干吗？你疯了！”

    吴童从后面张开双臂，抱住张海鸣，但是被高大的张海鸣用力一甩，摔了出去，跪在地上。

    张海鸣甩掉吴童，举起尖刀朝小艾莉的脸上刺。

    李霞和康欣已经冲过来，同时拽住张海鸣的胳膊。

    张海鸣推开康欣，扫开李霞，再次把手里的尖刀刺向小艾莉。

    在小艾莉的尖叫声里，杨源一瘸一拐地跑过来，论起拐棍打在张海鸣的后背上。

    张海鸣趔趄几下，站稳身体，伸手抢过拐棍，飞起一脚把杨源踹坐在地上。

    这时的吴童爬起来，再次扑向张海鸣，搂住张海鸣的脖子，使出全身力气往后拉拽。

    张海鸣扭身挣扎的同时，左胳膊肘往后用力扫去，扫在吴童的脸上，立时把吴童扫倒。他龇牙咧嘴地举着尖刀在空中劈砍，吓退康欣和李霞，刀锋在空中停住，蓄势待发，直奔瘫坐在地上的小艾莉。

    小艾莉吓得头发都要竖了起来，疯子似的狂喊：“别杀我！别杀我！是李霞让我那么做的，是李霞！”

    张海鸣的尖刀停在小艾莉脸前，恶狠狠地扭脸看李霞。

    李霞吃惊地看着小艾莉，好像一个将军遭到他最信任的随从出卖，随即氤氲在她脸上的那层惊愕深入皮肤，转瞬生出一层茂盛的坦然和悲壮。

    “是的，不关她的事，是我让他那么做的，我是背后的主使，她跟你爸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行为，都是我教她的，指使她的。”李霞说。

    “你这个满嘴谎话的骗子。”张海鸣咬牙切齿，攥紧刀，要朝李霞冲过去，但是没有，而是转向小艾莉，用刀威胁她，喝道：“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小艾莉坐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说：“我和李霞都是孤儿，在大甫市认识的，那时我们俩因为被流氓骚扰，都想离开大甫，但是无处可去，就来到火车站，随便了买了两张能最快发车的车票，就这么来到了铜城。我们俩租好房子一起生活，起初那段日子，害怕被那些大甫的流氓找到，很少出门，成天躲在家里，而且也不敢上网随便跟人联系。后来，我们俩渐渐的放松警惕，觉得那些流氓应该会放弃了，才开始过起能够随意出门的生活。”

    张海鸣直起腰，往后退了两步，抬在空中的尖刀垂落下来。

    客厅里的空气依然是灼烫混乱的，弥漫着凶险的味道。

    每个人都没动，静静地保持着已有的姿势，心有余悸地喘息着。

    那天小艾莉和李霞都很高兴，到外面吃饭，为了庆祝她们新生活的开始，都喝了不少酒，而且都喝得有点醉醺醺的。

    李霞问了小艾莉一个有些突兀的问题：你觉得你人生中最大的遗憾是什么？

    小艾莉不需要多想，立即说，没有像正常人那样的幸福家庭呗，没有父母，是个可怜的孤儿。

    李霞听了却笑着摇头，说那不叫遗憾，所谓的遗憾，是你有机会拥有什么或者实现什么，但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或者后天的什么原因，没能够拥有和实现，这才叫遗憾。而孤儿这件事，是先天的，是自己没法选择的，不能算遗憾。

    小艾莉噢了一声，想了一会儿，想到了一些遗憾，但是一时间没想出自己的最大遗憾是什么，就问李霞，那你人生中最大的遗憾是什么呢？

    李霞说，是上学，正常人家的孩子，整个童年，成长期，发育期，青春期，都是在校园里度过的，上课，下课，上学，放学，同学，老师，校园，一个人的年轻时光里最大的那块时间是献给学校的，你说学校的生活能不重要吗？没有上过学，就是缺少别人年轻时光里最重要的一块经历，你说能不是人生中最大的遗憾吗？

    小艾莉想想李霞的话，觉得这话是有道理的，她又何尝不想像正常人家的孩子那样，每天和其他同学一起上课，一起玩耍呢。

    李霞说，我是没有机会啦，年纪大了，阅历太多太杂，回不到单纯的校园了，不像你，你还有机会，实际年纪小，外表年纪更小，思想也还算单纯，完全能够回到学校上学。

    小艾莉当即心动了一下，问李霞真是可以吗。

    李霞说完全可以，找个在这方面有权力的人，多花点钱，应该可以的，就算办手续实在难以实现，那可以当个借读生，借读，很简单，只要学校单方面允许你在学校跟着上课就可以。

    小艾莉更加心动，立即表示想去上学。她太好奇了，太憧憬那未曾体验过的学校生活了。

    就这样，她们辗转联系到了张海鸣的校长爸爸张清河。

    李霞让小艾莉自己去找张清河，为博得张清河的同情，要说自己是没有任何亲人的孤儿，连李霞这样的姐姐都没有，所以李霞从头至尾没有露面。至于怎么解释她竟然有钱养活自己，也是李霞帮她编的谎言，说她被有钱人家领养又抛弃后，养父母出于内疚心理，后来给过她一笔钱。

    小艾莉先是给张清河写信，信当然是李霞帮忙写的，信里详细讲了小艾莉的身世，把她说得很可怜，还说了她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够上学，并乞求校长给一个机会。

    为保证张清河能收到信，信当时是邮寄的挂号信，里面留了小艾莉的手机号码。

    信虽然是邮寄出去了，但一直没有接到张清河的电话。

    李霞给小艾莉出主意，让她打扮得漂亮可爱，去张清河家小区门口等。她们之前详细打听和调查过张清河，所以当张清河下班回家出现在小区门口时，小艾莉立即认出了他。

    小艾莉赶忙迎上去，自我介绍，说给张清河写过信之类的话，特别在说李霞叮嘱她一定不要忘记的那些话时，说得极为认真诚恳。

    她说：我是孤儿，没有人在乎我，所以我做什么样另类和出格的事，都不需要顾忌。我只有年轻和钱，只有一个读书的梦想，所以只要能让我读书，让我花多少钱，我都愿意，让我做什么事，我都不在乎。

    张清河当时有点吃惊，马上说他收到了那封信，读过，而且记得。

    他站在马路边简单地跟小艾莉说了几句话，问她住哪啊平时都干什么啊之类的问题，然后露出和蔼的笑容，似乎对她印象很好。

    他说让小艾莉保持手机畅通，要回去斟酌一下，看能不能帮她上学，如果可以实现，会尽快给她打电话的。

    第二天中午，张清河给小艾莉打来电话，要她去学校找他，说要跟她见面，谈谈她借读的事。

    按照李霞事先告诉小艾莉的，小艾莉提出要和张清河在校外见面。

    开始张清河没有同意，让她直接去学校的校长室找他。

    但小艾莉坚持要在校外，还说了一些理由，比如有些话在学校里说可能不方便之类。

    张清河想了想，就同意了，于是他们俩在一家饭店里见的面。

    吃饭聊天的时候，小艾莉拿出一个大号信封，里面是李霞给她的五万块钱，递给张清河，问他五万块钱的借读费够不够用。

    这时的小艾莉依然身无分文，衣食住行全要依靠李霞。而这时的李霞，在她心里已经不仅仅是姐姐那么简单的地位，而是几乎近于妈妈的角色。

    张清河很吃惊，说不需要那么多钱的，几次推拒。但小艾莉还是硬塞给了他。

    她用很孩子气的说话方式说，你不收，我读书就不安心，总觉得哪天会突然被老师讨厌然后赶走，你收了，我才安心，才能轻松快乐地上学，何况，我根本不在乎那五万块钱。

    张清河最后还是收下了那笔钱，看起来很高兴，满眼都是慈爱的微笑。

    至少她当时觉得，那是慈爱的微笑。

    高中的读书生活，跟小艾莉的预想并不一样，学习时间长，学习强度大，又是半封闭管理，起早贪黑不说，还单调，还乏味，还枯燥，还压抑，简直像住监狱。她没有学习基础，想听懂老师的课，想跟上同学的学习节奏，简直是天方夜谭，完全不可能，只能放弃学习。

    她的座位在教室的最后面，每天做的事只是趴着睡觉，看小说，发呆，然后像个行尸走肉一样，跟着同学们下课出教室，上课进教室，早上来上学，晚上回家去。要不是有几个不爱学习的学生成为她的朋友，她根本就没有动力继续在学校里呆下去。

    那几个同学，家里都有钱，都是靠钱和关系进这所学校的。这时小艾莉方才知道，原来这所高中，是一所市里面成绩和口碑都相当不错的学校，并不是随便谁都可以来这里读书的。

    她的几个新朋友，见她学习这么差劲，简直像个白痴，竟然也能来这所学校，都认定她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他们带着她逃课，逛街，游玩，大吃大喝，过起了奢侈的堕落生活。

    这样的生活带给她很大压力，具体说就是钱的压力，尤其对于那时的她，正是爱面子爱虚荣爱攀比的年纪。没有钱，怎么跟他们玩？没有钱，便没有面子，便没有一切欢乐。

    可是她真的没有钱，一无所有，所花的每一毛钱都靠李霞。开始的时候，李霞给她很多钱，所以她和朋友们玩时，很大方，很豪爽。可很快，李霞给的钱越来越少，朋友们已经开始觉得她小气。

    小艾莉很苦恼，因为她知道总伸手要钱很不好，而且李霞那时的心情也总不好，但还是得要，没办法，朋友们在等她，在召唤她。李霞却不再给她钱，说已经没钱了。这时她才知道，原来来铜城后，一直没有出去工作的李霞，每天都在家里对着电脑炒股，从大甫带来的钱，没多久便全都被股票给套住了。为了挽回损失，为了维持生活，李霞开始借高利贷。一天天过去，她的状况越来越糟。

    有一天晚上，她们俩吃饭时，李霞喝了很多酒，然后哭了。李霞是小艾莉的唯一依靠，所以李霞的哭让小艾莉很害怕，很紧张不安。

    李霞说她现在负债累累，纵然把那些烂股票全卖了，也不够还因为高利息而总还款额飞涨的高利贷。很快，放高利贷的就会上门要债，到时候她拿不出钱，他们也许会强奸她，虐待她，甚至把她断手断脚也说不定。

    她说她是一个没有学历的女人，人生地不熟，怎么可能短时间内弄到那么多钱，偷拐抢骗，都不可能。而且她不想自己受到伤害和侮辱，所以在期限内，她的股票如果不能让她翻身，她会从楼上跳下去。

    李霞的话彻底把小艾莉给吓到了，小艾莉也哭了，和李霞抱头哭，不停痛苦地追问，难道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

    办法是李霞想到的，便是打张清河的主意。

    几天后，李霞用不可思议而又显得很随意的口吻跟小艾莉说，她听一个本地人讲，原来张清河不是一般人，黑白两道都有关系，而且因为贪污受贿，手里有很多钱。她说，来铜城这么久，我们接触到的最有钱的人竟然是张清河。

    小艾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马上说，可以跟张清河借钱还债。

    李霞听了就笑，说小艾莉天真幼稚。

    小艾莉想了想也是，无缘无故的，他怎么可能借我们那么多钱，又没疯。

    两天后，李霞又用那种很不可思议但又很随意的口吻跟小艾莉说，她听一个本地人讲，张清河曾经诱骗一个本校的有很多劣迹要被开除的女生跟他去开房，这件事后来被女生的家人知道，要去报警，张清河花了好多钱才摆平这件事。

    原来张清河，竟然是这么一个道貌岸然的老流氓。小艾莉突然来了灵感，急切地说，假如我要是被张清河诱骗，然后威胁他要报警，那不就也可以弄到很多钱吗？

    李霞吃惊地看着小艾莉说，倒是个办法，可我和张清河根本没有接触的机会，我们都没有见过面。

    小艾莉笑说，我说的是我，又不是你。

    李霞说，那怎么行，债是我欠的，你又那么小。

    小艾莉说，怎么不行？我的命是你救的，我现在的一切都是你给的，为你做什么，哪怕把命丢了，我都心甘情愿，何况我根本已经不在乎那东西，因为那东西早被汪超给骗去了，骗去了，我也没觉得缺啥短啥，没什么大不了的呀。再说，我不是因为看着年纪小才把年龄改小的么，实际上我是成年人啊。

    这件事，在小艾莉的坚持下，算是定下来了。

    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如何勾引张清河。

    张海鸣早听得浑身火焰，显然李霞说的什么他爸曾诱骗女生的事，都是胡编的。而且她们卑鄙的勾引他爸的行为，更是刺激他的神经，让他难以忍受。可他并没有发作，控制住了自己，他不想打断小艾莉，因为他需要听到他想或者说他该听到的一切。

    以张清河的年纪和地位，必然有丰厚的阅历和人生智慧，但他毕竟是人，而且还只是个普通人，有欲望，有幻想，有本能。女人主动勾引男人，并不是什么难事，尤其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主动勾引一个老男人。最重要的，也是最起决定性的，是这个女孩是个孤儿，没有任何亲朋罩她，帮她，而且她看起来傻乎乎的，好像沾惹上了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一旦错过这次机会，很可能这辈子永远不会再遇到。

    李霞姐说，后顾之忧这四个字，是打开被道德与家庭所束缚的男人的钥匙，只有这把钥匙，才能解放男人身体里的猛兽般的欲望。

    小艾莉拼命装可怜，惹来张清河的关心和同情，同时又拼命做些让人担心的事，惹来张清河的注意和担忧。她跟张清河的接触越来越多，而且很明显，她们的接触是背着学校，背着家庭，背着任何人的。他们并没有刻意要这样，可那么自然的，他们就这样做了。

    如果是个年轻小伙，这事早就成了。但对手是张清河，让人迟迟看不到希望。

    小艾莉几次都要放弃，觉得张清河对自己的关心和照顾，只是纯粹的长辈对晚辈的关心和照顾，是父爱式的。有很多时候，她甚至非常感动，觉得他是自己的爸爸，她很享受很沉醉这种关爱，因为她这辈子最缺少的，就是父爱。

    所以，她经常很惶惑无助，很是动摇，很有罪恶感和内疚感，她觉得不应该这么做，实在不忍心。要不是李霞一再给她讲张清河曾经诱骗年轻女生的事，这件事，她恐怕真的会放弃的。

    听到这里，张海鸣凶狠地瞪视李霞。

    李霞无地自容地把脸扭向一边。

    这种“父爱”变得让小艾莉感觉不纯粹，是在那个她装病引诱张清河来给她送饭和照顾她的下午。

    那天午后，她说胃疼得很厉害，想让他用他的手掌给她按摩和温暖。他那么做了。当时她穿着睡衣趟在床上，本来一直闭着眼睛，当突然睁开眼睛，瞬间与他的目光对视上时，她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慌乱。

    小艾莉羞臊得透露低垂，说：“更细节的，我不想说，当着你们的面，在这种场合，不适合说。结果你已经知道，我们成功了。再之后跟你爸要钱的一系列事，太无耻了，我同样说不出口，不敢回忆。原因和结果你也已经知道，过程就不必知道了吧。”

    吴童有些困惑地问小艾莉：“明明是你自己主动要这么做的，李霞不同意，也是你说服她同意的，你怎么诬赖是李霞让你这么做的？”

    小艾莉羞惭地看向李霞，说：“那时我因为年纪和性格原因，像我刚才说的，人傻傻的，又因为对李霞过分依赖和信任，所以没有足够的警觉来怀疑她当时的那些言行。几年后，现在的我已经更加成熟，回忆起当时的事，当然能够意识到，我当时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李霞的诱导下做出的，当然算是她让我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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