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纪良一早去送货，经过一个小村，看见一位拄着拐杖的白胡子老人正要横穿公路，他鸣了声喇叭，让那老人停步，老人大概没有听到，低着头还是往前走。纪良赶紧刹车，车紧贴着老人停了下来，但不知是老人受了惊吓，还是车碰了老人的拐杖，只见老人身子摇晃了一下，一歪便倒在了地上。
纪良吓坏了，急忙下车扶老人，又拾起拐杖交到他手中。他见老人手摔伤了，关切地说：“大爷，这里附近有个卫生所，我扶你去擦点药吧？”
老人看了纪良一眼，勉强笑了笑，说：“擦破点皮，没事的……你快走吧，别耽误了事。”一边说，一边就捂着胸口弯下了腰。
纪良见老人脸上的表情十分痛苦，忙扶住他，坚持要送他去卫生所。
老人连连摇头：“我老毛病了，一会儿就会好的。”停了停，他又说，“那个卫生所我知道，熟门熟路的，我自己能去，你快走吧。”
纪良抬起手看了看手表，说：“那也好。大爷，我车上这货，按合同今天中午必须送到，那我就先去送货了，回头我一定再来看你，好吗？”
老人连连点头：“刚才的事不怨你，你快走吧，别误了公事。”
纪良把老人扶到路边坐下，说：“大爷，你先坐这儿再歇歇，待会儿去卫生所慢点儿走，我送了货就来卫生所看你。”说完，他跳上车，急急地开车走了。
到达目的地，纪良卸下货，赶紧去街上商店里买了点老人吃的东西，随后就匆匆往回赶。等赶到小村时，天已将近黄昏了，他把车停在路边，就直奔卫生所去打听老人的病情。
真是天下巧事多！想不到卫生所的大夫竟是纪良高中时的农村同学，叫李峰。两人一见面都挺高兴，聊了几句，纪良就迫不及待地问起早上发生的事情，向李峰打听老人的情况。没想李峰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对他说：“你别自寻烦恼了，这户人家你不能去。”
这事儿又是巧了！原来那位老人正是李峰的同族叔叔，患心脏病多年了，经常来卫生所拿药。今天上午来，他让李峰在手上擦了点红药水，说是在公路上摔倒了，险些被车压死。当时李峰也没在意，不料老人回去后，听说下午就突然发病去世了。老人的儿子是村里有名的“惹不起”，孙子更是蛮横得出名，村里人都怕他们，纪良去这样的人家，肯定是凶多吉少。
李峰叫纪良快走，纪良却觉得老人虽然是自己摔的，但总和他的车有点关系，如今老人去世了，不去看看，良心上实在过不去。他把这意思和李峰一说，李峰着急地劝他说：“你现在去他家，他儿子、孙子肯定会赖上你，说老人就是你撞的，不仅要揍你，还会讹你的钱。”
纪良听罢，苦笑着摇摇头，说：“我反正壮实，他们要揍就揍呗。说实话，就是真要赖我、讹我也不怕，国家有法律，再说，还有你这位大夫当证明人嘛！”
李峰还要劝，纪良说：“伙计，我知道你好心，可你别劝我了，今天要是不去吊这个孝，我这辈子是不会心安的。”
李峰看着眼前这位老同学，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你怎么一点都没变？还像读书时一样，死心眼儿！算了，难得你有这份心，我陪你去吧！”
李峰于是就领着纪良来到老人家里，只见老人的尸体停放在堂屋中间，一家人正围在一起说着什么。纪良进屋就跪倒在老人面前，李峰刚开口说了几句，老人的孙子立刻怒气冲冲地冲上来，一把揪起纪良，当胸揍了两拳。
李峰见纪良挨了打，忙一把拉住老人孙子的胳膊，刚要说话，不料脸上也被重重打了一巴掌。老人的孙子骂道：“这小子撞死我爷爷，你还敢领他来我家？老子饶不了你！”他一边骂着，一边举起拳头还要打。
这时，一位老太太从屋里颠出来，朝孙子哭喊道：“你这混账东西，爷爷的话你不听了？”老太太说着，又朝里屋喊道：“你们两口子快出来，不听你爹的话，我也不活了！”她说着，就将自己的头往墙上撞。
纪良见老太太这个样子，猛地从孙子手里挣脱出来，冲上去一把拉住她。
这时候，老人的儿子和媳妇哭着从里屋出来，双双跪在老太太面前。媳妇说：“娘，你别生气，俺听你的话，听你的话啊！”
老太太慢慢转过身，拉着纪良的手说：“孩子，让你受委屈了……”她抹着泪说，“老头子去世前说了在路上摔倒的事，他说如今司机开车出了事，恨不得找理由把责任全推干净，可他的事不怨你……他交代过，你要是真来了，一定就是个难得的好人，他求你答应一件事……”
纪良听得泪流满面，忙问老太太：“什么事，你尽管说！”
老太太抽噎着说：“老头子说了，让俺把这个管不好的孙子交给你，请你收他做徒弟。”
纪良一听愣住了。
老太太见纪良不说话，急了，都差点儿要在纪良面前跪下来，“老头子闭眼睛前就是放心不下这个小子，他千叮咛万嘱咐，让孙子跟着你学开车，学做人。孩子，你……你不会不答应吧？”
老太太话刚说完，她儿子走过来，对纪良说：“兄弟，我替俺爹求你了！唉，都怪我自己，儿子从小跟我学坏了，你就帮帮我吧，别让这小子再混了。”说罢，他回身把自己儿子拉过来，硬按着他的肩，父子俩双双跪倒在纪良面前。
纪良再也忍不住了，他跪倒在老人面前，放声大哭起来……
（尹洪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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