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急得一夜之间白了头发，他发誓，就是砸锅卖铁也一定要救喜兰的命。
老杨工资不高，家里原有的一点积蓄，两年前都丢进了老婆的药罐子里，所以老杨回到家里翻箱倒柜地找啊找，好不容易才找出两千来元钱，就赶紧往医院送。后来他又找亲戚朋友借，可借来的钱不到一个月就花完了。
这可咋办啊？
就在老杨急得走投无路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杀猪的黄二牛不是还欠着自己八百多元钱吗？那是年前黄二牛到他家收购生猪，当时没给钱，说是秋后再给。这个黄二牛和老杨家多少沾着点远亲关系，老杨碍于面子，想想反正这钱也是留给喜兰秋后交学费用的，于是就答应了。眼下，不是可以把那笔钱要回来救急吗？
想到这里，老杨安顿好喜兰，自己饭也没顾上吃，就急急火火地去找黄二牛。
黄二牛正在集市上忙着，可老实厚道的老杨真要开口去问他要钱，却又不知道怎么说了。
正踌躇着，倒是黄二牛看见了老杨，老远就招呼他：“来，割块肉回去，打打牙祭呀！”
老杨看黄二牛这么热情的样子，便鼓起勇气走过去，憋红着脸对黄二牛说：“我……我女儿病了，在医院里呢！”
黄二牛在一块猪肉上比划着：“那就来点有营养的？”
老杨见黄二牛没明白自己的意思，说话就有点结巴起来：“钱，我是说……你……你当初收我家那头猪时，欠……欠下的钱，我……我……”
一听老杨是来要钱的，黄二牛的脸立刻拉了下来。他放下手里的斩肉刀，嘴巴里叼上支烟，冷冷地说：“不是说好秋后给的吗？你咋能说话不算数呢？”
老杨说话更结巴了：“等……等……女儿等钱救……救命，你知道我……我也不是不讲信……信用的人……可……”话没说完，他就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缩进脖子里去。
黄二牛喷了个烟圈，说：“行，下个集你来吧，我今天没钱。”
人家说没钱，你总不能死乞白赖地要吧？老杨尽管急得眉头都快拧出水来了，也只好依了黄二牛。
等到了下一个集，这天一大早，老杨又心急火燎地去找黄二牛。谁知黄二牛竟然朝老杨两手一摊，说：“不好意思，我今天卖完肉还得去买猪，不然生意要断档。今天没有多余的钱，下次赶集一定给你。”
老杨急得肠子都绞成团了：到底是谁说话不算话呢？可钱在人家包里，又不能硬抢，他只好咬牙道：“这话可是你说的，下个集再不能拖了，人命关天呀！”
好不容易等来了下一个集，可老杨根本就没有在集上找到黄二牛的影子，问其他几个卖肉的师傅，都说不知道。老杨急得双脚跳：喜兰病得那么厉害，医院又三天两头催着缴钱，这姓黄的家伙，怎么能只管自己赚钱而不顾人家死活呢？
怎么办？老杨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
就在这个时候，喜兰的班主任来了，给老杨送来学校老师和同学们的捐款。拿着这个钱，老杨心里真是感慨万分：明明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明明欠了钱的，却反而赖着不给！这人和人，怎么这么不一样啊？
这天早饭后，老杨在医院照料喜兰睡下，就上街去给她买草药。走过集市的时候，他突然看到黄二牛的身影，赶紧三步两步冲过去，生怕他再跑了似的一把抓住他的衣服，说：“钱，你不是说好还我钱的吗？”
黄二牛今天生意才做没多久，一大早就被老杨盯上，他火冒三丈，于是把斩肉刀往案板上一拍，吼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不就是欠了你几百元钱吗？哪有一大清早就来要的？我今天生意还做不做了？”
老杨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忌讳，按乡里的习俗，早上是不能问生意人要钱的，于是连连点头道歉，在一边蹲了下来。他怕黄二牛再跑，不敢离开摊位半步，饿着肚子一直等到下午两点，等得嗓子都快冒烟了，终于等到黄二牛卖完了最后一刀肉。
老杨赔着笑脸，等黄二牛还钱，哪知黄二牛没好气地直朝他翻白眼，说：“没钱！今天这钱我要派用场，你下回再来。”
等了这么久，难道就等来这么一句话？老杨只觉着浑身都在冒火，他嗓门粗起来了：“不行，你今天不给钱就甭想走！”
黄二牛一愣：老家伙今天脖子硬了？嘿嘿，你再硬还能硬得过老子？他眯起眼睛，“呸”朝地上啐了一口，摇头晃脑地说：“你女儿生病关我屁事？我今天就是没钱给你。你上法院告我啊，就是法院判我还钱又咋样？还要看我乐意不乐意给呢！滚，我没时间跟你扯闲！”说完，他拔脚要走。
老杨的脸“刷”一下白了，他发疯似的拉住黄二牛：“不行，你今天非把钱拿出来不可！”
黄二牛冷笑一声：“我就是没钱，你敢把我咋的？”他边说边拿起那把明晃晃的斩肉刀，朝老杨眼前一晃。老杨吓得缩手一挡，刀划破了他的手臂，鲜血立刻渗了出来。黄二牛见老杨松了手，甩了家什就想扬长而去。
老杨一看急红了眼，此刻，郁积在他心头的愤怒全爆发了，他大吼一声，拿起黄二牛甩下的斩肉刀就一刀捅了过去，黄二牛应声倒在地上。
周围的人惊呼起来：“杀人了，杀人了！”
看着浑身是血的黄二牛，老杨呆了，手里的刀“当”地一声掉在地上……
老杨被拘留了，喜兰只能靠同学们轮流照顾。民政局给喜兰拨了救济款，医院也表示尽量减少喜兰的治疗费，可是喜兰却因为心忧如焚，病更加严重起来，一连几个晚上，她天天在睡梦中喊：“不要带走我爹……爹啊，是喜兰害了你啊……”
此时的老杨，又何尝不惦念女儿呢？
这天，老杨被带到监狱长办公室，他恳求道：“我能见见我的女儿吗？”
监狱长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递给老杨一封信。
老杨哆嗦着接过，打开一看，上面这样写着：
爹：
都是喜兰害了你！事到如今，你一定要好好改造，争取早日回家，再找个妈妈，好好过日子。爹，你一定要答应我，否则喜兰在地下不会瞑目。
爹，如果有来世，喜兰还做你女儿，喜兰为你烧饭，为你叠被……
信还没有看完，老杨就伤心得号啕大哭起来：“喜兰，我苦命的女儿啊……”
（袁菽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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