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娘看这个乞丐不但穿得又破又脏,黑黑的脸上还有一块大大的疤痕,哆嗦着身子,喉咙里喘着粗气,不由顿生恻隐之心。秦大娘向来心软,看不得别人受苦,于是连忙把烤炉里卖剩下的两只小红薯掏出来给他。那乞丐接过红薯,三口两口就把它们吞进了肚里,然后两只眼睛还死死盯着烤炉不肯移开。
秦大娘忍不住叹了口气,说:“没吃饱吧?你要不嫌,我家离这里不远,好东西没有,红薯尽你吃,不如你跟我回去,吃饱了肚子才走得动路。”
那乞丐听了秦大娘的话,原本浑浊的眼睛突然一亮,他接过秦大娘手里的烤炉推车,一面向秦大娘连声说“谢”,一面就让秦大娘头里走着,自己推着车紧跟在后。秦大娘听他说话的声音好像很年轻,分明还是个小伙子嘛,于是心里便越发同情起他来。
小伙子告诉秦大娘,他叫莫光军,今年28岁,一年前在老家村里的一次火灾中失去了所有的亲人,自己也被烧成这个样子,本来想出来打工挣钱养活自己,没想就因为这张脸,到处都不受欢迎,什么工作也找不到。他说,现在就想好好吃顿饱饭,然后死了算了。
秦大娘听小伙子年纪轻轻竟说出这种话来,心里一个“咯噔”,连忙安慰他说:“别傻了,天无绝人之路,你年纪还轻,可不能这么看不开啊!”
一路说着走着,秦大娘的家就到了。说是个家,其实也就是一个低矮破旧的木棚子,里面被隔成两间,一间住人,另一间堆着杂七杂八的东西。
莫光军伸头一看,这叫什么东西啊,不都是从街上捡来的一堆废品垃圾吗?秦大娘解释说:“我和老头子都一把年纪了,可活一天总得吃一天吧,我们能干什么,于是我就天天卖烤红薯,老头子就天天去捡垃圾卖。不瞒你说,我们有个儿子,年纪和你差不多,可儿子不争气,居然跟着一帮不三不四的人去卖毒品,要不是我们硬逼着他去自首,起码还要被多关几年。为了让他能安心在里面改造,我和老头子特地从老家出来,租了这个棚子住,日子苦点不怕,住在一个城里,总还可以常去看看他,劝劝他……”
秦大娘正说着,只听“吱呀”一声,木棚的门被推开了,秦大爷扛着一大包废品垃圾走进来。秦大娘把莫光军的身世给秦大爷一说,秦大爷就不住地点头:“你要不嫌,我给你把这放垃圾的地方拾掇拾掇,总比你睡街上强。”
莫光军顿时感动得泪水都流下来了,他不相信地揉揉自己的眼睛: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出来流浪一年了,自己什么样的白眼没挨过?什么样的恶语没听过?什么样的苦没吃过?能够碰上这么一对善良的老人,老天开眼啊!
这时,秦大娘端出一大碗红薯,把莫光军拉到桌子边坐下,说:“吃吧!要比起来,你可是比我儿子强多了呀,脸上有疤也不怕,只要自己肯做,不怕没饭吃。反正我们现在就两口子过日子,你也没了爹妈,要觉得孤单,就把我们当亲人吧!”
“妈——”莫光军忍不住抱住秦大娘,失声痛哭起来。
从第二天开始,莫光军就每天早上先帮着秦大娘把烤炉车推到闹市街口,然后自己上街捡垃圾,他让秦大爷留在家里,把捡来的垃圾分门别类整理好,然后他们再一起卖到废品回收站去,傍晚时候,他再去把秦大娘接回来。风雨无阻,天天如此,三个人真就像一家人一样,相处得十分和睦。
这天晚上吃罢晚饭,莫光军突然说要出去一会儿。过了大约一个时辰,他从外面回来,恭恭敬敬地给秦大娘和秦大爷鞠了一个躬,随后递给秦大娘一条漂亮的围巾,递给秦大爷一双结实的布鞋。
莫光军对两个老人说:“我已经好久好久不知道什么叫‘家’了,谢谢你们又重新给了我一个新家……”说到这里,莫光军的眼泪流下来了,猛转身冲进了里屋。
看着莫光军的背影,秦大娘和秦大爷想想他这么年轻又这么坎坷的命运,也唏嘘不已。秦大娘站起身,把围巾和布鞋放好,想进去再和莫光军说说话,难为了这小伙子的一片孝心,可突然看到从装布鞋的袋里掉出一张纸来,她奇怪地捡起来,拿给秦大爷看。
秦大爷才接过来,这纸上的三个字就把他吓了一大跳:通缉令!再看下去,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被通缉的人叫龚辉,男性,28岁,是个杀人犯,一年前潜逃,旁边还有照片。
老两口顿时惊得半天没缓过气来。为啥?因为照片上的人与莫光军非常相像。难道莫光军就是龚辉?是杀人犯?这些日子,他们一直和他在一个锅里吃饭,一个屋檐下睡觉,哪里看得出他有半点凶相?
秦大爷压低声音对秦大娘说:“这事可含糊不得,咱们得把他喊起来问问,或许是我们想错了,要不他怎么还会把这号东西拿回来?”
“对呀!”秦大娘点头应道,“真要是他,他早把这撕了,这种事可不能乱猜,咱是得问问清楚。”
老两口于是推开里屋的门,只见莫光军已经在床上睡下了。秦大娘走过去,轻轻推了推他:“光军,光军,你醒醒。”
莫光军身子一动,睁开眼睛,问:“妈,什么事?”
秦大娘说:“光军,你实话跟妈说,你原来是不是叫龚辉?”
“龚辉?”莫光军“噌”的从床上坐起来,吃惊地看看秦大娘,又看看秦大爷,“你们……你们怎么会知道的?”
“那……这个杀人犯真就是你了?”秦大爷“呼”地把原来藏在身后的通缉令举到莫光军面前,指着上面的照片问,“你叫龚辉?你杀过人?你……你一直在骗我们?”
龚辉低着头,喃喃道:“我……你们从哪儿弄来的这东西?其实,其实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杀他,我……”
秦大娘的眼睛瞪得溜圆,颤抖着身子,对龚辉说:“不管你当初为了什么杀人,你总是犯事儿了,去自首吧,像我儿子一样去自首,到里面去好好改造。你躲能躲到什么时候?就是躲过了初一,你还能躲得过十五?”
龚辉“腾”的站起身来,说:“不,我才不会去送死呢,我没那么傻!”他一边说一边就要往外走。
秦大娘扑上去,抱住他的腿喊道:“你不能走,只要去自首,政府一定会宽大你的!”
可是龚辉哪里听得进老人的劝告,突然露出一脸凶相,恶狠狠地警告说:“不许你去报警,否则我不会放过你们……”话音没落,他已经蹿出木棚没了踪影。
但几乎就在这时,一阵警笛声由远而近地响了起来,一辆接一辆的警车呼啸而来,警察迅速在这一带布下了天罗地网。原来,就在刚才秦大娘和龚辉对话的时候,秦大爷当机立断跑出木棚,到外面的小店里打了“110”。没多大会儿,龚辉就落网了,看到他被押上警车的背影,秦大娘心里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第二天,公安局来给秦大娘和秦大爷送举报龚辉的见义勇为奖金,老两口看着这么多钱,惊得嘴巴都闭不拢。其实通缉令上是明明白白写着这一条奖励措施的,只不过他们看到的那张通缉令,正好在这里被撕了一个角,所以不知道罢了。
面对这一笔巨款,老两口怎么也不愿接受。警察说:“这是你们应该得到的奖励啊,见义勇为是我们应该提倡的社会公德,你们就不要推辞了。”
警察走了没多久,邮递员给老人送来一封信。不管是在老家还是在这地方,多少年了,除了左邻右舍,两个老人能有什么社会交往?从来就没有邮递员上门过啊!秦大爷惊讶地接过信来,打开一看,落款是“龚辉”。
“龚辉?”秦大爷傻傻地愣在那里:龚辉不是已经被警察抓走了吗?按时间推算,这封信应该是他在被抓之前就寄出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大爷颤抖着手将信从头看来,一面看一面念给秦大娘听:“妈妈,我从小就没了父母,直到遇上了你们,才又感受到人世间亲情的温暖。我很想把自己过去的一切都向你们坦白出来,可是又害怕你们一旦知道了真相,会不会就不认我这个儿子了?我知道政府坦白从宽的政策,我多么想去自首,能以此来将功赎罪,争取减刑,以后出来好好孝敬你们,可是又怕没有这样的机会。其实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想来想去,决定还是用这个办法引你们来举报我,这样你们就可以得到一笔见义勇为的奖金,这是通缉令上写得明明白白的,这张通缉令是我故意带回来的……”
“唉!”秦大娘听秦大爷读到这里,老泪纵横,她不由深深叹了口气,“这光军……不,这龚……龚辉,怎么能这么干啊?”
第二天,秦大娘和秦大爷就把这笔奖金送到了关押龚辉的监狱。老两口表示,这笔钱要用来给所有关在这里的犯法人员进行改造和教育。他们还让狱警给龚辉捎话:只要龚辉好好改造,他们一定会在那个木棚子里等着他回家。
(聂志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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