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曲精品鉴赏-姚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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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吕〕满庭芳

    姚燧

    天风海涛,昔人曾此,酒圣诗豪。我到此闲登眺,日远天高。山接水茫茫渺渺,水连天隐隐迢迢。供吟啸,功名事了,不待老僧招。

    姚燧〔满庭芳〕为二首,此选其一。据曲中景象及第二首曲词亦有“帆收钓浦,烟笼浅沙,水满平湖”,可见描写的是江南风光。元成宗大德五年(1301),年愈花甲的姚燧出为江东廉访使,先后在江南各地为官达七、八年之久,此曲词很可能作于这一时期。

    “天风海涛”,狂风呼呼,惊涛阵阵,起句出手不凡,描写了一个境界开阔,气象豪迈的客观环境,犹如奇峰突起,笔力千钧,使人一下子想起苏轼的“大江东去”。接下来笔锋一转,从眼前景荡开去,在空间描写中穿插进历史的回溯:“昔人曾此,酒圣诗豪。”古往今来,有多少文人雅士、骚人墨客,曾在这里饮酒赋诗,抒发豪情。这两句不仅写出了此地的风物人情,加深了曲词的历史纵深感,而且暗暗关合了作者自己。因此,往下作者便直接切入了“我到此闲登眺,日远天高。山接水茫茫渺渺,水连天隐隐迢迢。”这几句:表面看来是登临所见,升高望远,“日远天高”,山水相接,烟波浩淼。但细细寻绎,似乎别有一番深意,在阔大无边的景象之中,若隐若显地显示出一丝怅惘。“日远”,语出“日远长安近”。据《晋书》卷六《明帝纪》载:晋明帝年少聪哲,一日坐元帝膝前,适逢有人从长安来,因问明帝:“汝谓日与长安孰远?”答曰:“长安近。不闻人从日边来。”翌日宴群僚,又问之,答曰:“日近”。元帝惊问:“何乃异间者之言乎?”答曰:“举目则见日,不见长安。”“天高”,杜甫《暮春江陵送马大卿公恩命追赴阙下》:“天意高难问,人情老易悲。”所谓“日远天高”,含有向往朝廷而不能实现愿望之意。姚燧这里用“日远天高”,既精当准确地描写了眼前景,又巧妙含蓄地隐含了心中事,综合“酒圣诗豪”、“闲登眺”等意象,曲中似包孕着淡淡的哀怨和牢愁。姚燧出任外官,原因不详,但从同时期作品多感慨来看,似乎确有难言的苦衷。加之作者已经年迈,若又仕途偃蹇,当然便可能归隐田园,于是:“供吟啸,功名事了,不待老僧招。”吟啸,一作吟笑,面对如此佳山好水,只能吟啸赋诗,一切功名利禄,富贵荣辱,都应该统统丢掉,而归隐也不必等老僧前来召唤了。这时,作者似乎畅达了,用超旷的人生态度涤除了心中的抑郁。据《元史》本传,作者在七十三岁时果然“告归”,可见写此曲时已确有归隐的念头。

    姚燧在文学创作上以散文著称,“曲则不经见,然每有作,亦必婉丽可诵”(《顾曲麈谈》卷下第四条《谈曲》)。而这首〔满庭芳〕却非“婉丽”二字所能概括,从题材内容看,它属于抒怀之作,在元代前期散曲多以男女恋情为歌吟对象的情况下,像这种抒怀之作确实别具面貌。又由于姚燧出身官宦人家,本人一生有不少做官经历,所以就曲词风格而言,除“婉丽”一面,又透露出宏劲、典雅的正统文人作派。故读此曲词,容易令人想起苏、辛豪放一路。

    〔中吕〕普天乐

    姚燧

    浙江秋,吴山夜。愁随潮去,恨与山叠。塞雁来,芙蓉谢。冷雨青灯读书舍,怕离别又早离别。今宵醉也,明朝去也,宁奈些些。

    姚燧这首小令,是一首离别送行之作。周德清将它选人《中原音韵·正语作词起例》,题作“别友”。可见当时就已脍炙人口。

    《中原音韵》评此小令云“造语、音律、对偶、平仄皆好。”何谓造语好?全曲前半幅雅致精丽,结三句纯然口语,融文采与本色为一体,所以好。何谓音律好?

    《中原音韵》云:“看他用‘叠’字与‘别’字,俱是入声作平声字,下得妥帖,可敬。”又云:“‘也’字上声,妙。”何谓对偶好?“浙江秋”与“吴山夜”,“愁随潮去”与“恨与山叠”,“塞雁来”与“芙蓉谢”,“今宵醉也”与“明朝去也”,皆对仗精稳、自然。对偶句多,全曲便有清逸流丽而兼凝重从容之美感。《元史》本传称姚燧之文“闳肆该洽,豪而不宕,刚而不厉,舂容盛大,有西汉风。”姚燧之古文,是如许大手笔,其小令,也确有从容凝重之特色。

    〔中吕〕醉高歌

    姚燧

    感怀

    十年燕月歌声,几点吴霜鬓影。西风吹起鲈鱼兴,已在桑榆暮景。

    这是一首年迈思归之作。作者在〔满庭芳〕“天风海涛”一曲中就抒发了这种情怀。随着年纪一年年老迈,这种思归的心情日益强烈。首句“十年燕月歌声”。十年,言其多年。作者曾在朝廷任翰林学士等职,宦游于京城大都(今北京,旧属燕地),夜夜笙歌宴舞,不乏寻欢作乐。次句“几点吴霜鬓影”。大德五年(1301),作者出任江东廉访使,其时已六十余岁。经几年的吴地风霜,又增添了许多白发;两鬓恰如吴地的霜雪一样点点斑白。李贺《还自会稽吟》诗有“吴霜点归鬓,身与塘蒲晚”句,姚燧此处借来化用,巧妙地暗示了自己在吴地的生活。以上两句,作者用平淡的语调,省净的笔墨,总结自己大半生的经历,看似寻常,却饱含人世沧桑。回复到眼前,“西风吹起鲈鱼兴,已在桑榆暮景”。现在,诗人已老,且倦于游宦他乡,所以,在吴地便想起了晋朝张翰思家的故事。张翰是吴郡人,曾到洛阳做官,一日见秋风起,忽思家乡蒪菜鲈鱼之美味,便说:“人生贵得适志,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乎?”(《晋书·张翰传》)遂归。姚燧是洛阳人,而又在吴地做官,作此曲时已临近七十岁。从人生经历而言,自然“已在桑榆暮景”,思归便成为更加急迫的事情。

    这首小令确如标题所言,作者是有感而作,抒发情怀,所以寥寥数语,读来情感真挚动人。曲词着墨无多,简淡古雅,正如《词品》卷五“牧庵词”所说:“姚牧庵(燧)《醉高歌》‘十年燕月歌声’,云云,……牧庵一代文章巨公,此词高古,不减东坡、稼轩也。”

    〔中吕〕醉高歌

    姚燧

    感怀

    岸边烟柳苍苍,江上寒波漾漾。《阳关》旧曲低低唱,只恐行人断肠。

    这首曲词描写了一个送别的场面。长江畔,翠柳含烟,远远望去,一片青翠莽苍;初春季节,微风拂起,江水波光粼粼,似乎带有一丝寒意。就在这样的环境中,送行者与友人分别了,一切的“珍重”、“再见”都已经道过了,只听得那令人断肠的《阳关》旧曲在低低吟唱,因为害怕远行者听到后会更加感伤。

    古代交通不发达,与友人离别、送别便成了人们生活中的一件大事。因此,历来的诗歌词曲,吟咏这方面内容的作品多得数不胜数,仅以长江为背景,以舟船为交通工具的送行作品,就可以说写尽了千般离情,万种别绪。李白的《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诗:“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应该是这类作品中的佼佼者。而姚燧的这首小令,在内容上与李白诗可说大同小异,但是在写法上,特别是在场面的选择上,便有着自己的特点。李白诗选取的场景是友人已乘船离去,孤帆远影,碧空无际,长江尽头,天水相连,人们仿佛看到诗人还站在岸边,痴情地望着远方。姚燧的小令,却选取了友人的船只欲去未去之际,杨柳依依,波光漾漾,离歌送行,话短情长。就感情的表达来看,二者也是有区别的,李白诗重在抒发送行者的感受,虽有离别的怅惘,笔调却显得轻快活泼。姚燧的小令则善于体会行者的心情,特别是“《阳关》旧曲低低唱,只恐行人断肠”两句,对友人的一片深情表现得极为细腻体贴。其实,“断肠”者岂只行人,送行者此时亦柔肠百结,胸中充溢着离别的哀伤。故曲词语言浅白,笔调舒缓,情感沉郁,亲切自然。

    须说明的是,这支〔醉高歌〕在《太平乐府》卷四是与“十年燕月歌声”、“荣枯枕上三更”、“十年书剑长吁”几首一起载入《感怀》题下的,但是此曲重在描写送别,与“感怀”似乎无涉,与“十年燕月歌声”内容也大相径庭,再有《中原音韵》所载〔醉高歌〕《感怀》仅有“十年燕月歌声”、“荣枯枕上三更”二首,因此,《太平乐府》卷四将此曲置于《感怀》题下,可能是误人。

    〔中吕〕醉高歌

    姚燧

    感怀

    十年书剑长吁,一曲琵琶暗许。月明江上别湓浦,愁听兰舟夜雨。

    姚燧在元成宗大德九年(1305)拜江西行省参知政事,想必到九江巡视,而作此曲。综观曲文,当因白居易《琵琶行》而起兴(按:曲中“湓浦”,即《琵琶行·序》中所云送客之所),抒发了心中一种惆怅之情。

    “十年书剑长吁”,十年,言其多年,与“十年燕月歌声”之“十年”相类;“书剑”,代指文人的游宦生涯;“长吁”,即长叹,指多年的为官生涯真令人感叹。“一曲琵琶暗许”,暗许,暗中许诺,心灵达到默契境界,可谓“心有灵犀一点通”(李商隐《无题》)。《琵琶行》里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莫辞更坐弹一曲,为君翻作琵琶行”。在白居易的诗里,琵琶女的身世引起了诗人的自省、共鸣,到了元代,故事发展了,白居易与琵琶女之间除了遭遇相类的同情,还有心灵震颤的爱情,马致远的杂剧《青衫泪》,就把白居易与琵琶女的经历敷演成由恋爱到结婚的喜剧。姚燧这里的“暗许”,已是后人从《琵琶行》生发出的意义。然而,姚燧是否在自己的情爱生涯中亦有一段隐恨呢?今天已不得而知了。或许,它只是作者在这里因地而点缀,发思古之幽情,从而对古人仕途蹭蹬所作的感慨,亦或是寄托了对友人的思绪。“月明江上别湓浦,愁听兰舟夜雨。”这两句很像姚燧自叙,他很可能在一个月白风清的夜晚乘船离开九江,与友人分别后,最怕在木兰舟中听那淅淅沥沥的夜雨声。姚燧拜官江西,史书并未说是贬官,但此时他已为耆老之人,加之又作外官,常常思归故里,这样,白居易与琵琶女相遇时的郁闷,恰恰契合了他此时的心境。因此,或许可以这样认为:姚燧的这首小令,是通过描写白居易的故事,抒发自己羁旅行役中的忧闷。回头再看首句:“十年书剑长吁”,既是感叹白居易的经历,似乎又是对自己忙忙碌碌于仕途的感慨了。

    这支曲写得比较含蓄深折,作者以衬托的手法关合自身,咏古抒怀,情韵绵邈,委婉深沉。姚燧流传下来的散曲作品并不多,然而大都舂容闲雅,潇洒脱俗,在元代前期散曲作家中,确实是别具一格的。

    〔中吕〕阳春曲

    姚燧

    笔头风月时时过,眼底儿曹渐渐多。有人问我事如何,人海阔,无日不风波。

    〔阳春曲〕,通称〔喜春来〕,是常见的〔中吕〕调小令曲牌。据曲谱,它的句式定格是:七七七三五式,五句五韵。全曲无衬字。它的句式、韵式都与曲谱相合,是一首格律严谨的文人曲。

    姚燧一生仕途坦坦,文名藉藉,故时而流露出志得意满的情绪。但他生活在元代由盛转衰的时期,政治上的内部倾轧,民族关系上的隔阂与歧视,造成了多少宠辱、荣枯的变化。所以发而为诗,又有“取谤因仇恶,贪权失丐闲”(《感事》)的感慨和“荣悴不齐谁使尔,欲将斯理问高空”(《道中即事》)的惊惧。这说明,他宦海浮沉,已备尝了政治风波的滋味。这种感受,便成为写出有现实意义的作品的思想基础。

    这首〔阳春曲〕是从感叹时光流逝开始的。句中的“风月”,即清风明月,也就是美好的景色、时光。时光在不同人的生活中有不同的内容,而在一个一生以著作为生活的文人的眼里,它总是与手中的笔联系在一起的。所以作者写来,不由喟然叹道:笔尖下,清风明月,美好的时光,一点一滴地、不知不觉地消失了。在时光的流逝中又有什么变化呢?作者在第二句写道:自己眼前,儿辈渐渐地增多了。视线从自己转到家庭。一二两句是一组对句,人们很容易看出:两句的结构、词性和平仄搭配都很工整、稳贴。前句从多说到少,后句从少说到多,是从不同侧面来表现目前的生活情境,构思也颇见精巧。它以简淡、俊洁的文字所勾画的这种平静、安稳的生活情境,实际上是在为下面的转折作铺垫,一正一反,情绪逆转就更怵目惊心、跌宕有致了。转折是从第三句的设问引起的。“有人问我事如何?”问的是仕途的命运,家事的前途。问题是“有人”提出的,实际上则表现了作者对世事的惊觉和对前途的忧虑。在回答这个问题时,作者把视线投向了无边的人世,广阔的社会,眼界更开阔,笔力更简劲。作者自问自答:自己像颠簸在无边无际的惊涛骇浪间,不知何日取谤,何日遭忌,所以每日都面临着风险,随时都可能被卷进黑暗的深渊。这就是作者对现实表现的不满,也正是一代士大夫的苦闷。

    〔越调〕凭阑人

    姚燧

    马上墙头瞥见他,眼角眉尖拖逗咱。论文章他爱咱,睹妖娆咱爱他。

    此首小令,描写才子佳人之爱情,纯是天籁,饶有意味。

    “马上墙头瞥见他,眼角眉尖拖逗咱。”马上墙头,指的是少女来到墙头上,才子骑马从下面经过,双方一见钟情的邂逅。白居易新乐府《井底引银瓶》:“妾弄青梅凭短墙,君骑白马傍垂杨。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与姚燧同时代的白朴所作杂剧《墙头马上》,即根源于此。古代少女深藏闺阁,男女自由恋爱不易,故墙头马上的情境,乃为人们喜闻乐见。姚燧用人们所会心的“马上墙头”四字,便切入了这一戏剧性的场合。接着,直出“瞥见他”三字、“眼角眉尖拖逗咱”一句,揭示双方爱情诞生的那一片刻,便觉光景已新。新,就新在尖新。才子从马上看见墙头佳人,哪能就目不转睛,自然是“一瞥”而已。可是就这一瞥,却分明看清了她“眼角眉尖拖逗咱”。拖逗咱,即逗引我,元人口语。“眼角眉尖”,非正面相视,是略为侧视,这见出女子的害羞。“拖逗咱”,眼光脉脉含情,忘了顾忌,表现出她的大胆。不期而见佳人,佳人相视有情,这对于才子来说,乃有双重的激动与喜悦。不言而喻,双方便已目成心许。“瞥见他”、“拖逗咱”,尖新、传神,从不期而遇到目成心许,这一时间短暂而又极富含孕的片刻,借以充分显发。曲情由此引入内心世界的揭示。“论文章他爱咱,睹妖娆咱爱他。”文章此指文学,诗文词曲,皆包括在内。妖娆此指美貌,温柔多情,亦意在其中。宋代张先〔更漏子〕词写才子佳人之邂逅,有“十五六,解怜才”之句,正与“论文章他爱咱”同一意蕴。词尚含蓄,是用文言。曲尚直率,乃用白话。论我文章才华,她肯定爱我,看她美丽风流,我当然爱她。这后两句,活泼泼纯是天籁。落落大方,绝无忸怩遮拦之态,但也并不失之轻薄,显示了才子对爱情成功的自信心,也增添了曲情俊爽的感染力。

    曲中才子对爱情之自信,实有其深刻的历史文化背景。中国传统文化,为一种人文主义的文化,文学乃是这一文化系统的重心,与社会政治、风俗人情,历来关系甚深。尤其到唐宋设进士辞科取士,士子所作诗文之优劣,成为其才品高低、能仕与否之标准。影响至于社会,才子遂成为女子理想之对象。进一步影响到文学,才子佳人爱情便成为唐宋诗词传奇之一项主题。才子佳人之爱情,其特征有二,一是郎才女貌,才,即文学才具。一是自由恋爱。故才子佳人爱情之本身,实具有一种崇尚人文之精神。元代虽长期废除科举制度,但传统文化之根基,在社会中仍未动摇,故才子佳人之爱情,继续深入人心,并且发展为元代杂剧散曲一大传统主题。姚燧此曲,不仅鞭辟入里,直道出才子佳人爱情之文化意蕴,而且较之前代同类词作,显然更富于热情大胆的色彩,这正是其特色。

    论这首小令的艺术造诣,除语言以本色擅场之外,其构思亦颇为别致。全篇四句,前两句描写墙头马上之戏剧性场面,后两句揭示才子佳人之内心世界,皆极具特征性。两个艺术世界,铢两悉称,有机融为一体,相得益妙。

    〔越调〕凭阑人

    姚燧

    两处相思无计留,君上孤舟妾倚楼,这些兰叶舟,怎载如许愁?

    〔凭阑人〕,越调过曲、散曲中常用的小令牌名。按曲谱,全曲四句,四韵,共二十四字。各句分别为七七五五式。姚作严遵曲谱,字句严谨。该曲押尤侯韵,均平声。按《中原音韵》定格,一二句末尾二字应作去平最好,此曲亦正合要求。

    这首小令,有曲牌,无标题。但是否真无标题?读了这首小令,人们很容易记起词中这样一些名句:“独依危楼风细细……无言谁会凭阑意?”(柳永〔凤楱梧〕),“最怜轻负年时约,想小楼终日望归舟,人如削。”(张元幹〔满江红〕)“怅望依层楼,寒日无言西下。”(张异〔离亭煞〕)这些“尽日凭阑楼上望”的少妇与作者笔下的人物何其相似!可见作者是巧妙地借用曲牌〔凭阑人〕,隐喻题意在描写闺中的“凭阑人”,所以它实质上也就是借曲牌代标题了。这与早期词牌与内容有密切联系的情况相似,因而是很合乎古意的。

    这首小令描写的是闺中少妇的离愁别恨。这时,命运已决定他们要分离了。她想到,日后天涯行客,寂寞空闺,人各一方,只空留下两地相思。而这种由社会或生活所造成的安排已无可挽回,所以只能发出“两处相思无计留”的哀叹了。“两处相思”是对离别后彼此相恋心绪的想像,“无计”挽留则写出被迫分离无可奈何的哀伤。用语简洁,却把他们不幸的命运和内心的痛苦表现出来了。第二句写离别之情景。一个上了孤舟,一个独倚危楼,许多离别的细节都省略了,但“孤舟”独去,有多少凄怆之情;少妇倚楼凝望,又有多少情思随舟而往,这给读者以丰富想像的余地。前两句把离别的情景写得很概括,读来只见情意绵绵,离愁重重,但对其“愁”其“恨”,不能有一个明确、具体的总体印象。至第三四两句,作者汲取了我国诗词中以具体见抽象的手法,竟把她内心的离愁别恨写成似乎有体积、有重量的东西,说:“这么小的木兰小舟,怎载得了、载得动我这许多怨恨。”句中“这些”,作这般、这么解;“叶舟”指小舟,轻舟;兰叶舟即木兰小舟,是轻舟、小舟的一种美称。陆龟蒙诗:“飘然兰叶舟,旋依烟霞泊。”即同一种小舟。曲中的构思、修辞方法与李清照〔武陵春〕词:“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近似,它使我们对凭阑人的离愁别恨有了一个形象化的了解。

    〔越调〕凭阑人

    姚燧

    寄征衣

    欲寄君衣君不还,不寄君衣君又寒。寄与不寄间,妾身千万难。

    我国古代,战争频仍,徭役苛重。每逢天下丧乱,自然有不少人家,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即便恭逢“太平盛世”,又有多少征夫游子,流离异乡。他们或为谋生,或为服役,或被当权者所驱逐,不得不离乡背井,饱尝了分离的痛苦。在这种现实的土壤上,我国古代诗词中就产生了不少民间的或文人拟作的怨女思妇的作品。如李白《秋思》:“燕支黄叶落,妾望白登台……征客无归日,空悲蕙草摧。”就是一首怀念征夫的思妇诗。在日日复日日,年年复年年的思念中,有的寄希望于鸿雁,如张率《白紵歌》:“但坐空闺思何极,欲以短书寄飞翼”。以投书表达思念。有的裁制寒衣,欲把思念与关怀随衣寄往边地。如谢惠连诗:“裁用笥中刀,缝为万里衣。”(《捣衣》)表现了民间妇女质朴的情感。这些诗,从一个侧面表现了古代妇女在如何承受着深重的社会苦难。

    〔凭阑人〕是一首小令,曲牌源于诸宫调。句子组成为七七五五式,四句四韵,共二十四字。本曲押“寒山”韵,“还”“寒”“难”属平声,“间”为去声。平仄通押。本曲字数少,而重见字多达十三处,这不仅显示出作者驾驭语言的巧妙,而且使韵律和谐婉转,这也是这首小令易诵、易记、易传的奥妙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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