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天的晚上，陈渭南在学校给学生加课，回到家里已经很晚了，看到陈平房间里灯火通明，他心中不由一喜，以为陈平在钻研他前一天布置的数学题。可谁知他轻手轻脚推开房门进去一看，却顿时火冒三丈，只见陈平两眼放光，正用画笔在纸上挥洒自如。
陈渭南气得大吼：“你太让我失望了！”他伸手抢过画纸，将它撕了个粉碎。
正沉浸在绘画乐趣中的陈平，被陈渭南这冷不防的举动吓坏了，缩在一边，哀求说：“爸，你不能撕我的画，它……它是我最喜欢的东西，我就爱画画，你就让我画吧？我会成功的……”
见儿子如此执迷不悟，陈渭南再次吼起来：“绘画能有出息吗？靠绘画能考上名牌大学吗？你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就一定要考上名牌大学，否则……”
望着气歪了脸的父亲，陈平心底一片茫然，只觉得有股彻骨的寒意充斥着全身，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白天得到的那本羊皮书《古今异术》。
原来，前一天陈渭南给陈平布置了几道数学题，要求陈平这个星期天一定要完成，可陈平只做了一会儿就觉得头痛欲裂。本来他只想站起来稍稍休息一会，可最后没忍住，拿起画笔和画板就出门奔后山去了。后山是陈平打小玩耍的乐园，山上的草木石头都是他的朋友，也是他笔下的精灵。
他在后山待了很久，画呀画，画得非常快乐。可是，突然间他想起了那些难解的数学题，心里顿时就像横亘了一道难以逾越的大山，他不知道怎么来排解心中的郁闷，于是随手捡起地上的一块块石头，接连往山涧溪水里砸。
就这样，陈平漫无目的地一块块砸着石头，当又拿起一块石头要砸的时候，他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定睛一看，这是一块四四方方、黑如焦炭的怪石，感觉也有点沉，再一细看，放这块怪石的地方是一个凹洞，里面有一个平平展展的油布包。
打开油布包，里面竟是一本羊皮书，看上去年代似乎相当久远，封皮上有四个黑体大字：古今异术。陈平觉得好奇怪：为什么要把书放在这儿呢？他好奇地将书打开一看，发现里面记载着许许多多不可思议的巫术，其中有一页特别引起陈平的注意。那一页的标题是“痴心说梦”，写的是：无论想达成什么心愿，只要按以下方法去做，无不心想事成……
陈平顿时欣喜若狂起来：这样自己不是既可以学绘画又可以读好书了吗？可当他看完这一页的全部内容，神情又立刻黯淡下去。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把书放进了自己的包里。
不知怎么，此刻被陈渭南一呵斥，陈平想起了这本书，他抬起头，壮胆问陈渭南：“爸，假如让你在儿子和名牌大学之间选一样，你选什么？”
陈渭南正在气头上，斩钉截铁地回答：“我要名牌大学！一个不争气的儿子，不要也罢。”
陈平一听陈渭南这话，脸立刻变得像纸一样白，半晌，他抬起头，满眼含着泪，说：“爸，我答应你，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学习，而且一定会考上名牌大学。”
第二天，陈平果真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对学习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浓厚兴趣，他拼命地钻研，做作业一丝不苟，学习成绩也随之直线上升。没过多久，各科老师都来对陈渭南说：“陈老师，到底是名师出高徒啊，甭看你家陈平过去松松垮垮的，现在一到关键时候，就是不一样。你真有两下子，佩服！佩服！”
陈渭南见陈平有这么大的变化，心里自然是像喝了蜜样地甜，可他又隐隐觉得陈平的开窍来得太突然，多年的教学实践不敢让他轻易相信这个神话般的事实。莫非儿子在作弊？他悄悄向各科老师打听，老师们都摇头，还说很多时候，一道题只有陈平一个人做出来，作弊之说从何谈起？陈渭南这下才松了口气，心里自然开心得不得了。
可时间一长，陈渭南发现了一个问题：儿子的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原来瘦弱的身体现在更是弱不禁风。陈渭南毕竟是父亲，心疼地劝陈平说：“儿子，你有这么大的进步，爸高兴，可也不能太用功，若是把身体搞坏，就得不偿失了。”
陈平听陈渭南这么说，眼前不觉一亮：“爸，那……你是收回你的话了？你是说，我应该把身体放在第一位，我不是一定得考上名牌大学，是吗？否则，因为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就只有拼命地用功，直到……”陈平说到这里突然打住了，眼眶里滚动着泪珠，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陈渭南看着陈平，虽然心里很疼，可还是坚决地摇头：“儿子，爸决不收回说过的话，爸决不能容忍爸的儿子考不上名牌大学。你放心，这段时间爸会特别注意给你加强营养的。”
陈平一听，眼眸子马上就黯淡下来。
这一年的高考终于在令人窒息的气氛中结束了，陈平在考完后的第二天就病倒了，而且病得不轻，双眼深陷，面容枯槁，脸色苍白得简直就像是一张透明的薄纸。陈渭南心疼得心都像被掏空了似的，他带着陈平到各大医院去看，可医生给他的答复都是摇头，说：“你儿子现在的情况不是很好，身体很虚弱，但究竟是什么原因，暂时还检查不出来。”
回到家里，陈平静静地躺在床上，他什么也不说，眼睛一直望着门口，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伤心欲绝的陈渭南对他说：“儿子，你是不是在等大学录取通知书？你放心，凭你的成绩，一定会考上的。开学了，爸爸送你去上大学，好不好？”
陈平却轻轻地摇头。
陈渭南想了想，又说：“什么大学录取通知书，我们不稀罕，考不上又怎么样？条条大路通罗马嘛！儿子，是不是？”
谁知陈平听了陈渭南这话，两只眼睛突然猛地一亮，但这亮光就像流星一样一闪而过：“爸，你早点说这话，该有多好！”
这一天，陈渭南终于等来了他日盼夜想的儿子高考大学录取通知书，一看，欣喜若狂：是全国一流的名牌大学啊！他兴冲冲地拿着通知书奔去给陈平看，希望儿子能因此而振作起来。
谁知陈平却别过脸，依旧痴痴地睁着两只眼睛望着门口。陈渭南不禁大惊：儿子到底在等什么啊？
这天，陈家的房门突然被“笃笃笃”地敲响了，昏睡中的陈平听到敲门声竟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大声嚷道：“爸，来了！来了！”谁来了？陈渭南疑惑地打开门，发现来的是邮递员。邮递员递上两封信，陈渭南接过一看，愣住了：是美术学院寄来的，其中一封还是录取通知书。这是怎么回事？
陈渭南把信交给陈平，陈平睁大眼睛一边看一边用手轻轻地抚摸。接着，他把另一封信也打了开来，只见里面是一张烫金的获奖证书，他的一幅画获得了全国大奖。
陈平告诉陈渭南说：“爸，对不起，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我太喜欢画画了，所以忍不住画了一幅画参加比赛，不想竟然获奖了。还有，我还瞒着你报考美术学院，想不到也考上了。只是……只是……我现在上不了了……”说完，陈平永远闭上了眼睛。
一夜白头的陈渭南在收拾陈平遗物时，发现了陈平放在包里的那本《古今异术》，翻开一看，里面记载的全是一些匪夷所思的巫术，其中一页更是触目惊心，因为看得出，那一页曾被暗黑的血浸透过。不过此页的标题还清晰可见：痴心说梦。再看内容，写的是：只要按以下方法去做，无不心想事成。代价：用血液和体力交换……
顿时，陈平一夜开窍的智力、突飞猛进的成绩、鲜血凝固的巫术、憔悴枯槁的面容，都一一浮现在陈渭南眼前。他捶胸顿足，不住地质问自己：一定要儿子考上名牌大学，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儿子，还是为了满足自己那可怜的自尊？他忍不住失声痛哭：“我不要什么名声，我只要儿子，是我害死了儿子啊……”
（梅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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