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光、金波、德民是从小在土楼乡长大的同窗好友,当年高中毕业时,三人曾击掌盟誓:跳出土楼,一起到马铺市打天下。后来,新光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马铺市委宣传部;金波师院毕业后在马铺一所中学当老师;德民没考上大学,就到马铺打工,后来跟人合伙开了一家家具公司,几起几落,最近公司已经破产了。
生活虽然甜酸苦辣,啥滋味都有,但三人在一起时总是很开心,相互间说着各人的外号:新光是“部长”,金波是“校长”,德民是“老板”,互相戏谑着,吹捧着,挖苦着,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的。这次,他们约好到灵通山去,灵通山是闽南新开发的旅游区,那里有一大片保存得很好的原始森林。三年前,有人看到灵通山里有个隆起的小山包很像是一个人的头像,就拍了一张照,拿到报纸上发表,曾经轰动了一时。这天,三人乘着开往灵通山的中巴车慢吞吞地出了市区,走走停停,四十分钟才到了终点。
新光、金波、德民三人下车后,随着其他游客悠然地走着。通往原始森林是一条石砌的山道,爬上一道坡,就看到面前一片开阔的草地,草地后面就是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这时,游客们有的以原始森林为背景在拍照,有的坐在草地上聊天、吃东西。德民转着身子看了一周,问:“那个巨人像在哪里呀?”金波抬起头,看着对面的山包,用手一指,说:“你看,就那。”德民顺着他的手势看过去,认真地辨认了好一阵,摇摇头说:“我看不出像什么人。”金波说:“你想他像什么人他就像什么人。”德民眯着眼又看了看,惊喜地说:“我看有点像……像我死去的外公!”金波和新光笑了起来。他们在草地上休息了一阵,起身往原始森林走去。
这片原始森林属于亚热带雨林,在他们看来,每棵树都是那样婀娜多姿,令他们感兴趣的是一些奇奇怪怪的树藤,不知从哪棵树上长出来,又不知缠到哪棵树上去;有的树藤在地上一圈一圈地缠成一个陷阱,有的则像秋千一样在空中晃荡着,有的是两条树藤共生,其中一条藤把另外一条缠死了。他们随着人群从原始森林里钻了出来,爬上那个极似人像的小山包,金波指着一块石头说:“看,这就是巨人的眼珠子。”德民撇了撇嘴说:“什么眼珠子,只不过一块石头!”金波觉得德民说话很煞风景,不过想想也有道理,石头本来就是石头,只有在一定的角度、一定的距离看,它才像是巨人的眼珠子。新光看到一块隆起的山体,心想这该是巨人的鼻梁了,那么嘴巴在哪里呢?他顺着鼻梁往下找去,终于看到一个凹坑,里面长满了茅草,对了,这就是巨人的大嘴。
德民爬上了巨人的额头,又走了下来,看见新光站在凹坑里发呆,便大声说道:“喂!部长,你在准备演讲是不是?”德民说着跳了下来,突然“哎呀”尖叫一声,原来他脚扭了,连忙蹲下身子,吐了口水使劲地擦起受伤的脚脖子,嘴里哼哼着,后来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又擦了几下,感觉到屁股上有些异样,马上抬起屁股,这才发现地上是一块粗糙的石片,一气之下就把它扔出了几米远。石片下是被人挖过的土,看着很显眼,还露出一截包装袋子,他忍不住用手抠了几下。
新光凑了过来,好像火眼金睛发现了什么,连忙说:“我来。”他蹲下身子,双手在土里挖着。金波带着嘲讽的神情也走了过来,说:“掘金呀?”但他只看一眼就呆住了,急忙也蹲下身子,双手挖起来。他们挖呀挖,很快便看清埋在土里的是一只成色还很新的蛇皮袋子,他们又把袋子周围的土挖开,把它从土里拽了出来。
打开袋子,三双眼睛全都瞪大了:袋子里居然是一捆捆百元大钞!
有人说,男人有钱就变坏
半个小时后,三个人打的回到德民租的房间,严严地关好了门窗,很快把钱算清楚了:一扎一万元,一共五十扎,共计五十万元,全是真币不是假钞。大家盯着桌上这些意外得到的钱,连大气都不敢出!
德民双手颤抖,拿起一扎钞票,摸了又摸。新光忽然警觉地问:“刚才我们回来的路上,有没有什么可疑的情况?”金波想了想说:“好像有个小胡子看了我们好几眼,别的就没什么了。”
新光拿起一扎钱看了看,说:“这上面还有银行的封签,可能刚取出来不久。”金波也拿起一扎钱,一张张地翻起来,说:“没有连号。”德民说:“那用起来就放心了,屁股下捡到横财,这下我可真的成老板啦!”
新光站起身,走到门边,又检查一遍门是否关紧了,他回过头说:“这钱先不能动,看看市面上有什么反应再说。”德民不高兴地盯着新光说:“难道有人登报找钱,你准备学雷锋拾金不昧?”新光蹙着眉头沉思了一会儿,说:“这钱我们要拿得安全、安心,不能出任何麻烦。”
德民拿起一扎钱轻轻拍打着脸颊,咧嘴笑了笑,显出很憨厚的样子,说:“我好久没见过这么多钱了,我想钱都快想疯了。”金波说:“部长说得对,这钱要拿得稳,就得观察几天,过几天再分。”
“过几天就过几天,钱又不会长脚跑了,可是这几天钱放在哪里呢?”德民一眼看到房间角落里那只保险柜,说:“有了,就放在我的保险柜里。”房间里的这只保险柜是德民的公司破产后遗留下来的,新光打量了一下保险柜,立即摇头说:“这不行。”
德民说:“不放心我?我们都是二十几年的老朋友了……”
金波脑筋一转,说:“朋友归朋友,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我看这样吧,老板你不是还有一只密码箱吗?把钱放在密码箱里,密码我掌握;再把密码箱放在保险柜里,保险柜的密码部长来管。”
德民急忙问道:“那我呢?”
金波说:“这是你的房间,你就管房间的门,没你的钥匙,谁也进不来。我们三个人各司其职,三个人没一起在场,就拿不到钱,这样不是很好吗?”
把钱放好了,三个人突然非常默契,三只手掌拍在了一起,就像他们当年在土楼乡中学击掌盟誓一样,现在他们再次盟誓:保守秘密,平分五十万!
钱放在德民房间里,这可害苦了他,整个晚上怎么也睡不着,眼前老是晃着那一扎一扎的钱,过十几分钟就要下床一次,走到保险柜前,虽然他没密码打不开,但是摸摸保险柜,他就感觉是在摸着钱,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和惬意:自己到马铺市也有七八年了,可是去年一笔生意,他一下亏了十几万,小公司撑不住,轰隆一声就垮了,几乎是一夜之间,把几年来费尽心机赚来的钱都赔光了,他还不敢跟新光他们明说,只是含糊其辞地说合伙人携款跑了,真是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啊,现在好了,五十万,一人十六万多,又能搏一搏了……
第二天上午,德民突然想起给小晶打电话。自从公司破产以来,他就躲着过去那帮生意场、酒肉场和娱乐场上的朋友,电话不打一个,接到传呼也不回。现在好了,他有一种扬眉吐气、重新做人的感觉,他要告诉过去的朋友们:他刘德民不仅活着,还活得不错。脑子里就像过电影似的闪过许多人的面影,闪着闪着,就闪出了小晶这个女人。小晶是一个坐台小姐,德民就是在她身上第一次见识了女人,后来有一段时间,他们频频来往,吃饭唱歌,游山玩水,同床共枕,就像一对恩爱夫妻。他给小晶打了传呼,后面没有加任何名号,他生怕小晶知道是他反而不回电话。一会儿,就有电话打过来了,电话里正是小晶嗲声嗲气的声音:“谁呼我?”
德民故作平静地说:“是我。”小晶“咯咯咯”地笑着问:“你是谁呀——刘德华的弟弟刘德民吗?”德民一听,就在电话里唱了起来:“给我一杯忘情水,换我一夜不流泪……听听,弟弟唱得比哥哥还好吧?”德民跟小晶闲聊了一阵,说晚上要请她吃饭,小晶听了笑着,还在电话里“叭叭”地发着亲吻的声音。
德民打完电话,走出电话亭,管电话的老太婆突然喊了一声:“交钱!”德民心里一惊,连忙把手伸进口袋找钱,他找呀找,终于在第三只口袋里翻出一张皱巴巴的一元钱丢在老太婆面前的桌上。老太婆看到钱这么破,不由皱起眉头。德民却大气地说:“不用找了。”
下午三点多,德民接到小晶的传呼,她说华远公司的杨总请她去桥头县玩,晚上不能跟他一起吃饭了。德民心里骂了声“臭婊子”,感觉到浑身长了刺似的,很不自在。他在路边站了下来,往前面看看,又扭头向后面瞧瞧,不知道怎么安排自己,干脆就在一只垃圾箱上面坐了下来。德民点了一支烟,眼光向四处张望,终于有一个女人走进他的视野,他一看就知道她不是一般的女人。
女人向德民走了过来,满脸闪着媚笑:“先生,你一个人吗?”德民“嘿嘿”笑着:“加上你,不就两个人了?”他请女人到一家小餐馆吃饭,在饭桌上谈好了价钱,回到房间立即上床……
完事之后,德民问那女人:“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人说:“我叫阿美。哎哟,大老板,你是不是想包我呀?”
这时,德民听到裤带上的传呼机叫了,便用脚趾头把裤子夹了过来,拿起传呼机一看,是市区的电话,后面是小晶的代码。这小婊子不是去桥头县了吗?怎么还在市区?德民知道小晶呼他,肯定是有什么事,便急着要出门。阿美噘着嘴说:“肯定是老情人呼的。”德民出了门,走到最近的电话亭,刚一接通电话,小晶就问:“你说晚上请我吃饭,还算不算数?”德民反问道:“那个杨老板不是请你到桥头去吗?”
小晶在电话里生气地说:“别说什么杨老板了,他丢了一笔钱,心情不好,就不去了。”德民心里“咚”的跳了一下,连忙问:“他丢了多少钱?”
“说是五十万,鬼知道……”
五十万?德民脑子里“嗡”的响了一声,紧张地问:“他是怎么丢的?什么时候丢的?”小晶奇怪地问:“他丢钱跟你有什么关系?难道你捡到了?别说太多废话,你说,晚上请不请?”德民刚才还想请小晶的,谁知听到她说了杨老板丢钱的事,心里见鬼似的慌了起来,好像他们捡到的五十万已经被人知道了。他改口说:“改天吧,改天我请你到奔马大酒店吃西餐。”
“小气鬼,不理你了!”小晶“啪”地把电话挂了。
德民心里一阵紧张,回到自己的房间,找不到多少钱,只好拿出抽屉里一只八成新的手表,并且许诺下次多给两百块,这才打发了阿美。他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妙,赶紧又跑到外面,给新光和金波打了电话,喘着粗气说:“快、快来……”
心太黑,哪顾得同窗情义朋友一场
不一会儿,金波和新光前脚接后脚地来到德民的房间,德民见到他们就神色慌张地说:“我知道钱是谁的了!”
新光和金波一下都瞪大了眼睛:“谁的?你说五十万是谁的?”德民说:“华远公司杨总的,我看,这五十万还是要尽快分掉,不然夜长梦多啊!”
新光问道:“你说钱是那个杨总的,你有什么证据?他为什么把钱埋在巨人的嘴里?”德民咽了口口水说:“反正,我是听说他丢了五十万。不过管它是谁的,现在是我们的了,我希望立即分钱,你们都有工资拿着,我现在可是身无分文了。”金波淡淡地说:“我最近手头也很紧。”德民一把搂住金波,兴奋地说:“那好啊,我们都急着用钱,快把钱分了!”
新光了解德民的德性,他哪怕是口袋里连一个硬币都没有,也会向人吹嘘他有几万几十万,在别人面前说自己没钱,这恐怕还是第一次。这时新光摆出老大的样子,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块钱,塞到德民手里,说:“你先拿着用吧。”德民把钱塞回新光手里,说:“部长你也不是大款,我怎能拿你的钱?”
金波扶着眼镜说:“我们一人有十六万多,不算大款,也算是小款。我想,今天就把钱分了算了。”新光没想到金波也变了心思,跟德民一样想早点分钱,他清了清嗓子,说:“钱当然要分,可是你们有把握分完钱什么事也没有吗?”德民愤愤地说:“这钱既不是我们抢来的,也不是我们偷来的,我不明白会有什么事!”新光皱着眉头认真地说:“没错,这钱不是抢来的,也不是偷来的,但它不是我们的合法收入……”
德民截断新光的话说:“正因为不是合法收入,所以要尽快分掉,尽快花掉,花掉最安全,谁也讨不回去了。”金波走到他们面前,说:“部长说得有道理,老板也没什么不对,干脆我折中一下,钱暂时不分,先拿一万出来,一人拿三千三零花,剩下一百块一起吃宵夜吃掉。”
新光想了想,说:“好吧。”他走到保险柜前,回头示意他们离远一点。德民一下扭过头去,不高兴地说:“你开你的,我不会偷看你的密码。”新光用密码开了保险柜,从里面拎出一只密码箱,这就是他们的五十万,提在手上有一种沉甸甸的感觉。金波接过箱子,背过身子低下头,也用密码打开了箱子。
五十扎整整齐齐的钞票出现在他们面前,三双眼睛闪闪烁烁。新光拿出一扎钱交给德民,金波随即又转过身,用密码锁上箱子,新光把箱子放入保险柜里,用身子挡住背后的眼光,调着密码锁,把保险柜锁了。
接着,德民像发扑克牌一样,一人一张,按顺序把钱发下去,每人三千三。
身上有了钱,德民第二天晚上又召来了阿美。两人亲热了一阵,德民到卫生间方便,出来时,看到阿美正在保险柜前转动着密码锁,不由惊叫起来:“你干什么?给我住手!”阿美回过头来,不以为然地说:“大惊小怪的,这里面就是有一千万,也不用怕,我只是玩玩,要是能开了你的密码锁,不成神偷了?”
德民大步奔了过来,一把拉开阿美的手。阿美笑着,扭着腰肢往卫生间走去,这时,德民顺手随意地在密码锁上面转了几下,突然,他听到“嘀——嘟”一声,心里猛然一惊,就在此刻,意想不到的奇迹发生了:保险柜竟然被他无意之中打开!德民感觉到心差点就要跳出喉咙口啦,全身一阵颤抖。德民正在发慌,阿美却哼着“心太软”从卫生间扭了出来。德民满脸堆起了笑意,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慌乱,他掏出五百块钱,说:“你先回去吧。”阿美看了德民一眼,从他手上接过钱,在钞票上亲了一口,脉脉含情地问:“你还包不包我?”
“怎么不包?你长得这么有姿色,我舍得你吗?”德民扶住阿美的肩膀,几乎是推着她往外走。他把阿美送走,返身回到房里,像饿坏的狗扑向食物一样,猛地扑向保险柜。他能打开保险柜了,这简直太令人兴奋了!他从保险柜里拿出那只密码箱,组合着不同的数字,可是至少试了一百遍,也没能破译那该死的密码。他忽然想到,这箱子的密码掌握在金波手上,何不把他叫来,跟他一起把钱分了?主意打定,他马上给金波打电话。
十几分钟后,金波赶了过来,德民神秘兮兮地关上门,像老师一样给他出了一道题:“校长,我问你,49除以3大还是49除以2大?”金波愣了一愣,显得有些发呆:“你这什么意思?”
“你先回答我。”
“当然49除以2大。”
德民高兴地拍了一下金波的肩膀:“这就对了!”他走向保险柜,猛地拉开了保险柜的门。金波一看,不由倒抽了一口气,这门怎么说开就开了?密码不是新光掌管的吗?
金波惊讶地看着德民,好像他有什么巫术似的:“你……”德民怕金波误会,急忙辩白:“我无意中打开了密码锁,真的,我完全是无意的,不,可能是天意吧。我说,我们分了这钱一起离开马铺……”
金波托着下巴想了想,又把眼镜摘下来,用手擦了擦上面的污迹,说:“这……不太好……大家都是从土楼出来的……”德民把手搭上了金波的肩头,叹了一声说:“你真是教书教坏了大脑。部长在市委宣传部,那是个旱涝保收的铁饭碗,我们有什么呢?你教书挣的也是小钱,我的公司也破产了,以后怎么办?这年头挣钱不容易呀!我们分了这钱跑了,部长敢声张吗?”金波咬着牙点了点头。德民见金波同意了,便从保险柜里拎出密码箱,递到金波手上。金波只感到手上沉甸甸的,像是压上了一座山,差点接不住。
这时,门突然“咚咚”敲了两声,金波吓了一跳,手上的箱子“砰”地掉在地上,德民也慌了手脚,连忙从地上提起箱子,塞进保险柜里,三下两下把密码锁锁上。德民缓了一口气,问:“谁呀?”回答他的仍是两下敲门声。
德民打开门一看,原来是阿美,他一下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房间里是不是藏着别的女人呀?”阿美大大咧咧地说着,从德民身边挤了进来,一眼看见了金波,便嘻嘻地发笑:“你搞同性恋呀?”
德民怒气冲冲地对着阿美说:“不是给你钱了吗?你又来干什么!”阿美说:“我的传呼机丢在你床上了。”说着,她在床上找到了传呼机,别在裤腰带上。德民见阿美在金波面前丢人现眼的,心里很恼火,他抓住阿美的手,使劲地捏着,说:“走开,给我滚蛋!”阿美挣脱出德民的手,尖声叫道:“神气什么,臭男人!”她愤怒地转过身子,打开门,摔门而去。
德民叹了口气,对金波笑了笑,就在这时,他猛然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向保险柜急步走去,他在柜前转了几下密码锁,但是保险柜的门纹丝不动,他顿时全身一个哆嗦:刚才阿美突然敲门,慌乱之中他随便用了一个密码锁上了保险柜,现在他竟然把这个密码忘了!
金波走了过来,问:“怎么啦?”德民眼里迸出泪花,忍不住哭了一声:“打不开了……”他压抑着不敢哭出声,全身憋不住地在颤动。金波用手转了几下密码锁,然后转头看了德民一眼,他觉得德民的样子很做作,像是装出来的,便说:“别装了。”
德民的心里真是说不出的冤苦,他猴急地辩白着:“谁装呀?我叫你来还不是想跟你一起分钱?”
“哼!”金波不屑地一笑,拂袖而去……
争巨款,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新光午休起来,没有到办公室去,而是走出机关大院,鬼使神差似的在路边拦了一辆的士。他独自来到灵通山,愣愣地望着巨人像,十几分钟没有眨一下眼睛。后来他又走进了原始森林,看着盘根错节的树藤,看着藤缠树树缠藤,他想,人世间也是这样,把别人缠死了你才能活得更好。
新光想要做一件事,自从那天在灵通山巨人像的“嘴”里意外发现了那笔巨款后,他就想做这件事,现在,在灵通山逛了一圈,好像得到了勇气,打定主意要把事情做下去。新光回到停车场,车还没有来,也不见的士,他就站在小卖部门前等车。这时,有一个留着小胡子的中年男人东张西望,盯上了新光,一步一步走了过来,他走到新光面前,客气地问道:“有火吗?”新光摇了摇头。
小胡子想了一下,做出漫不经心的样子,问:“你前天来过这里?”
新光心里不由一惊,他看了小胡子一眼,若无其事地摇摇头。
小胡子显得很有耐心地问:“那巨人像,你看了觉得怎样?你爬过巨人像没有?”
新光装傻地反问:“什么巨人像?我没听说过。”
小胡子狐疑地从上到下打量着新光,说:“我看你很面熟。”
新光冷冷地说:“你认错人了。”这时他看到,车来了,迈开步子就向前走去,坐到车上,他又看到那个小胡子满停车场辨认着什么人,他突然想了起来:那天他们提着装了五十万的蛇皮袋子回来,这个小胡子在六七米远的地方盯着他们!
回城的车在一个小站停了下来,新光站起身准备下车,不经意间看到那个试探过他的小胡子就坐在他身后两排的位子上,心里不由一紧:奇怪,他什么时候上的车,竟一点也没有察觉!他干脆又坐了下来,想让小胡子先下车,但他眼角的余光看见那个该死的小胡子一动也不动。来不及多想,他大步走出位子,救火一样冲下了车。新光感觉到那个小胡子也急匆匆地跟着下了车,他撒腿就跑,横穿过马路,跑进一条小巷,那人的脚步声就粘在他身后似的,怎么甩也甩不掉,突然他一个踉跄,眼看就要往前扑倒,这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后衣领。
“你跑什么?看你还跑哪里去!”小胡子揪住新光的衣领,把他的脸转到了自己面前。新光躲着小胡子的眼光,极力镇定,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百元大钞,说:“我跟你无怨无仇,你要钱,我身上的钱全给你。你要乱来,我就喊人了!”
小胡子一把夺过新光手中的钱,拿到眼前看了看,冷冷笑了一声说:“天底下有这么便宜的事?你这点钱就想打发了我?”新光从小胡子手里挣脱出来,整了整衣领,定睛看了他一眼,感觉到他很强壮,自己绝对不是对手;新光又往小巷两边看了看,此时正是下午三四点钟,阳光强劲,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
小胡子警告说:“我不怕你喊人,你一喊我就先给你一刀,我看你没那么傻,想吃这眼前亏。”他从屁股上的兜里拔出一把亮晃晃的匕首,晃了一下,又收入了兜里。
新光见动粗的不行,便试探着问:“你想干什么?”
小胡子松了松胸前的领带,说:“你别装糊涂了!前天我看你到过灵通山,另外还有两个同伴,你别瞒我了!”新光用一种嘲笑的口吻说:“你的记性真了不起,一天里到灵通山的人有多少啊?你每个人都记得,佩服佩服。”
“我告诉你,那天我看到你们三个人从巨人像下来,就觉得可疑,直盯着你们看,可惜我一下子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新光心里跳了一下,说不出话来。小胡子把脸凑到新光面前,脸上带着一种阴冷的笑意,说:“跟你实话实说吧,那钱是我们几个兄弟从温达成那里弄来的。”新光知道温达成是马铺市有名的私营老板,财产过亿,可这小胡子怎么从他那里弄了五十万?他忍不住好奇心,便问:“你们怎么弄……”
小胡子笑了一笑,说:“这个你也想知道?绑架他儿子,他不敢报案,从一百万杀价杀到五十万,他让人把钱放在原始森林的一只垃圾箱里,我们拿了钱就埋到巨人像的嘴里,我准备一个人吞了……”
现在新光全明白那五十万的来历了,不过,德民说的华远公司杨总丢了五十万是怎么回事?是毫不相干的另外五十万,还是温达成就是派杨总把钱放到原始森林去的,或者杨总竟然就是和小胡子一起敲诈温达成的团伙成员?这么一想,新光禁不住冒出一身冷汗,唉,这世界上的事真是纷繁复杂,要想把什么都搞清楚,真难!此刻新光无心探究杨总丢的五十万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先要对付眼前这个小胡子!
这时,小胡子却换了一副面孔,像老师在课堂上教诲不听话的学生那样循循开导着说:“兄弟,好好商量一下,你把钱交出来,你也有一份,这钱本来我一个人吞定了,算我倒霉,给你二十万。你要不交,留下一只耳朵两根手指头也行。”小胡子说着,新光突然感觉到耳边“嗖”的一阵冷风吹过,便下意识地两手紧紧捂住了耳朵。他想,刚才在原始森林里还想得美呢,跟这小胡子一样,想把五十万独吞了,眼下的处境怎么办?二十万?跟金波、德民他们分才十六万多……他的脑袋高速地运转着,很快便打定了主意:“行,我跟你合作。”
新光带着小胡子,半个小时后来到了德民租住的那幢旧楼前,指着二楼说:“201。”
刚才在路上,新光用小胡子的手机给德民打了个传呼,德民回电话说是在什么酒吧喝酒,这使他们感到事情将比预计的要顺利一些。他们走到德民的房门前,回头看看楼道,一片静寂,正是动手的好时机。小胡子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特制的钥匙,在锁洞里捅了几下,“咔哒”一声,把锁打开了。他们走进房里,把门关上,直奔角落里的保险柜。新光用密码转了几下密码锁,可是密码锁一动也不动,他很诧异,密码没有错,怎么打不开了?
小胡子推开新光,用他特制的钥匙在锁洞里转了几转,问了密码,又转了几下,说:“这里有没有多功能螺丝刀,有它我就有办法了。”新光想起德民有一把在电视直销商场买的螺丝刀,于是橱柜桌箱,东翻西摸,总算找到了那把螺丝刀,把它递到了小胡子手上。小胡子熟练地在保险柜的密码锁里撬了起来,新光看见密码锁在动,心禁不住怦怦直跳……突然,密码锁发出“咔嗒”一声,小胡子猛地把保险柜门一拉,柜门竟然真的打开了!那只密码箱就这么真真切切地摆在他们面前……
就在这时,一条人影闪电般地扑了过来,新光先是听见沉闷的一声“哎哟”,接着就看见小胡子麻袋一样歪倒在地,随即又看到德民手持一根短木棍站在眼前……原来,德民送走金波后就一直待在房间里,新光带小胡子来撬门时,他正在卫生间里,透过门缝看到了新光和小胡子奔向保险柜,他便抓了一根木棍,伺机出击……
新光惊讶得说不出话,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德民盯着新光,满脸怒色地问:“怎么回事?你怎么带人来撬保险柜?”
新光强作镇定,极力辩白:“他们几个人绑架了温达成的儿子,搞了这五十万,他想独吞,先把钱埋在巨人像的嘴里,没料到被我们发现拿去了……我被他认出来了,没办法,带他来这里,想用个什么办法把他摆平,谁知你在卫生间里……你那一棍真是打得好,一切摆平了……”
德民笑了笑,把手上的棍子扔在地上,转身向保险柜走去,从里面拎出密码箱,说:“我们两个把它分了,你有没有这个胆量?”新光看了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小胡子,点了点头。于是德民便从抽屉里找出一把刀子,狠狠戳进密码箱的皮里,向两边拉了几下,把箱子割破了一个口子,德民兴奋地叫了一声,两手抓住口子,使劲地把口子拉开……
就在这时,新光动作神速地从地上捡起木棍,咬紧牙关,手起棍落,德民哼也没哼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终有报,机关算尽惊醒南柯春梦
新光和德民正在为四十九万拼得你死我活,而金波对此却毫无所知。他回到租的小房间里后,只是越想越觉得德民的神色不对劲:他叫自己过去,说是想把钱平分掉,怎么那么巧半路杀出了一个女人,密码锁又一下打不开了?这是不是一个圈套,想稳住我,然后独吞?金波越想越觉得情形可疑,更为那四十九万耿耿于怀,他坐卧不宁,终于夺门而出,又来敲德民的门了。
但是屋里没有动静,金波把耳朵凑到门前,听到里面一片静寂,好像坟场一般。金波抬起手,用手一推,门自动开了,原来门只是虚掩着,没有锁上。金波有些吃惊,推开门便往里面走,刚走了几步,忽然觉得眼前一黑,来不及后退,一条人影已扑了上来,把他摁倒在地。
那人就是小胡子,小胡子的后脑勺挨了德民一棍后昏迷了过去,醒过来时发现德民死猪般躺在地上,探探鼻下,已经没气了;保险柜门大开,那只装钱的密码箱被人割破后扔在地上,新光不见了。小胡子爬起身,坐在椅子上休息了好一阵子,模模糊糊了一阵才想明白了刚才发生的事。就在这时,他听到了金波的敲门声,顿时全身一个激灵,急忙躲到墙角里,等金波走近,出其不意地猛扑过去,把他摁倒在地。
“别……我……”金波挣扎着要从小胡子身下爬起来,但是小胡子左手叉子似的摁住金波的胸部,右手拿着匕首搁在他脖子上一点一点地用劲,咬牙切齿地说着:“你给我老实一点,我认出你来了,你们三个是一伙的!”
金波艰难地说:“我……你放手……”他的五官渐渐地扭得变形了,脸上布满了恐惧。小胡子喘了一口粗气,说:“我们兄弟辛辛苦苦搞来的钱,我想独吞,你们也想独吞,想得美啊!”匕首一划,一道鲜血飞溅而起……
再说新光从德民的房间平静地出来,手里提着一只不显眼的黑色塑料袋,袋里装的正是那四十九万巨款!他回到机关大院时,机关里的人刚下班不久,他像平常一样跟相遇的熟人打招呼。新光走到宿舍门前,正巧碰上一个邻居,便一边掏钥匙开门一边跟邻居说话:“进来喝杯茶吧。”邻居说:“停电了,你有开水泡茶吗?等一下到老罗那边摸两圈。”新光点点头。
走进宿舍,新光用屁股把门关上,靠在门后出了一口大气,随即又插上电炉插座,想烧水好好洗个澡,猛地又想起邻居说停电了,就顺手把塑料袋一搁,然后走到床前,把自己放倒在床上。他闭上眼睛,努力不去想刚才在德民房里惊心动魄的那一幕,而是将思想集中在对未来的设想上:辞职,带着钱到海南,找份工作,永远不回马铺……想着想着,新光迷迷糊糊就动身了,带着巨款来到了繁华如梦的海南,高楼、汽车、小姐……
突然,新光在睡梦中闻到了一股浓浓的塑料味道,他猛地跃身而起,忽见电炉上一团火焰正烧着、滚着,原来新光没把电炉插座拔下来,而那一袋钱随手一搁又恰好放在电炉上,没多久电来了,就把电炉上的那只塑料袋烧了起来……新光蹿了过去,伸出双手向火扑去,但他只抓到了一把快要烧透的纸币……
“钱!”新光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叫,两手在电炉上抓了一把灰烬,抹在脸上,大声地狂笑着冲出房间,一路高喊:“钱,我的钱……”新光冲到外面,没跑多远,却见那个小胡子从天而降似的迎面跑来,新光把手上钱的灰烬掷到他的脸上,笑着说:“这钱,你不是想独吞吗?全给你!全给你!”
小胡子发现新光疯了,不由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何葆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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