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退休前是一局之长，风光、热闹，就不用说了。三个儿子也都出息，老大五年前就当了副局长，四年前转正局了。老二刚提了个处长，老三年轻，可也当上科长了。当领导的嘛，总是很忙的，忙得爹妈都忘了，只有过年，一家人才能团团圆圆地聚在一起，这年就显得尤其重要了。
厨房里，三个媳妇围着母亲忙活着，不图她们干什么，有个参与意识就行了，掌勺的还是老太太。餐厅里，父亲一边和儿子们聊着这一年的工作，分别了解了解情况，鼓励几句，一边仔细地摆座位。老大的儿子领着老二的女儿在房间里搭积木，不时地跑出来偷拿一块炸好的茄盒什么的。
菜一道道地摆上了桌子，父亲的椅子也全摆好了。那就坐吧，吃吧！但儿女们谁也不坐，等着父亲先坐。父亲在上首的餐桌头上坐下了，摆摆手，示意母亲坐在他的旁边，再摆摆手，左手依次是大儿子、二儿子、三儿子，右手依次是大儿媳、二儿媳、三儿媳。下首餐桌头坐着两个孩子。父亲盯着大家坐好了，照例要讲几句：“嗯，今天过年，看着一家人团圆，我心里高兴啊！不过呢……”这不过呢后面，父亲往往会提出新一年对儿子媳妇们的期望和指示，全都讲完了，父亲转过头问母亲：“嗯，你妈还有什么说的没有？”母亲笑笑说：“吃完饭，你们把碗洗喽就行了。”大家都笑，一顿年饭就算是开始了。
媳妇们有时私下里会说：“你们家规矩可真多，吃个饭嘛！还非要排什么座位。”儿子们答，长幼有序，中华民族的美德，很正常嘛！孙子孙女开始时不太适应，嚷着要挨着自己的妈妈，这时父亲会冷着脸盯着儿子，儿子吼一声：“听话，想挨打了是不是？”孙子孙女就乖乖地回到下首的餐桌头上去了。
第二年，大家都明白了自己该坐哪个座位了。后来老三也有了儿子，下首的餐桌头上顺时针是老大儿子、老二女儿、老三儿子。这样的座次持续了几年，没变过。
去年，餐桌上出现了些变化，少了三个人，当处长的老二没回来。老二没回来，是因为老二自作主张下海经商了。父亲气得不轻，打电话告诉老二，今年你就别回来过年了，看着生气。这样餐桌上就少了老二、老二媳妇、老二女儿。人虽然没来，但座位却摆上了，父亲说，老二人没到，座位要留着，这样每个人还是照样坐原来的座位。老大和老三之间，老大媳妇和老三媳妇之间，老大儿子和老三儿子之间，都隔着一把椅子。
今年呢，经商的老二也被允许回家过年了。这两年老二干得不错，一家伙忙活了千儿八百万，成了青年企业家了。老大也有喜事，从局级升到了副厅。老三也不含糊，当了副处长了。
菜上齐了，大家照例还是站在桌子边，等着父亲坐。谁知父亲也不坐，拉过老二来让他坐，老二不坐，父亲就铁青着脸说：“你还是不是我儿子？”老二只好坐了。接下来父亲让老二媳妇坐，老二媳妇扭捏着，说：“我怎么能先坐呢？”父亲就拿眼盯着老二看。老二拉一把媳妇说：“坐吧，坐吧，听爸的坐吧！”
再接下来父亲让老大和老大媳妇坐，然后父亲和母亲也坐了，又摆摆手示意老三和老三媳妇坐，最后孩子们坐。大家都坐好了，子女们看着父亲，等着他讲话，父亲不讲，让老二讲。老二知道不讲不行，就讲了。讲的什么就不说了，我来介绍一下今年的座位情况。
坐在上首餐桌头上的是老二和老二媳妇，老二左手边依次是老大、父亲、老三。右手边依次是老大媳妇、母亲、老三媳妇。下首餐桌头依次是老二女儿、老大儿子、老三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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