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日子-遥忆乡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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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居城里,渐渐喝厌了自来水,就免不了常常忆起家乡早年的井水。有时候夜里做梦,清冽甘甜的井水如小溪一般淙淙地流,润湿了梦境里的一片片干涸......

    那时候的乡下,每个村子都有几口供人饮用的水井,且与村俱来。无须考证,那是村人的先祖安身定居后,经过反复选择而淘挖的,又历经辈辈世世的精心看护与修葺,大多泉源旺盛,水质清醇,便成了养育一方生灵的“圣水”。如果哪个村子饮用做饭不香、泡茶无味的“漤水”(俗称,指水质咸涩),是要被外村人笑话的,甚至小伙子娶媳妇都受牵连。

    记得郡时我们村二百多户人家,村舍格局呈长方形,三条东西走向的街道,被村人分别称为南街、前街和后街,前街即中街,后街自然是北街了。我家住在北街的东端,吃水却总要到前街的水井去挑。本来北街是有井的,因其地角偏僻,吃水的人少,井水缺乏流动,孳生物较多,便不太受欢迎。前街有三口井,街中央的邓口井居路北,井台铺砌青石并高于路基,三面有腰高石墙而围,少了污染之虞,更由于吃水的人多,加速了井底水源的流动,愈发使井水清澈甜美。老人常说,这口井挖在“龙脉”上,龙脉连着大海龙宫,水就养人。龙脉之说应是无稽之谈,但这口井水最受村人青睐却不假。每天从早到晚,井台上的辘轳“吱吱扭扭”地唱,逢年过节,井台边挑水的人都能排成长队呢。

    现在回想起来,时候吃井水可能是习以为常吧,平时并未感觉出有什么特殊,但到了盛夏酷暑,那井水的莫大好处便显现出来——晒死人的大热天,野外劳作归来的人,口干舌燥,嗓眼儿冒火,恰巧碰上井台边有人打水,也不管亲疏远近,扑上前扒住筲沿,“咕咚咕咚”狂饮一通,抹一把唇边沾的水珠儿,顿觉身心透凉,暑意全消,那是何等的舒服痛快!对此,祖母常常叮嘱我,说这种喝法容易伤身惹病。我不以为然,因为邓些身强力壮、泼泼实实的庄稼人,不只炎夏如此喝法,即使寒冬口渴至极也能饮上一瓢两碗,并未见他们招了什么病灾。那时夏天村人上山进坡干活,都要从井里打上一小筲水随身而带,后来发展到用暖瓶装,即便劳作到傍晌午再喝,那水依然冰凉如初。至于早晨出门前,将西红柿、黄瓜等瓜果放进刚从井里打来的凉水中浸拔,晌午取出来吃,清爽可口,解渴消热,比现在的冰箱并不见得逊色多少。

    那时的盛夏,家乡人晌午最爱吃的一道饭食是“过水面”,顾名思义,过水面是将碱面条儿煮熟后捞出来用晾水浸拔过再吃,这种吃法历代沿袭,至今闻名遐尔的蓬莱小面一年四季都是如此。但过水面不同于蓬莱小面,除却面条制作工艺不同外,“过”水的碱面条儿筋道,最好的汤卤应是家乡的一种独特做法——黄瓜切丝,香椿成末,佐以香菜、虾米和香油等,置于一盆内,再倒人刚刚从井里打上来的凉水即成。试想,屋外骄阳似火,热气炙人,屋里端起海碗,“呼噜噜”地吃着香喷喷、凉咝咝的过水面,真是从里到外透着凉,即使你饭前热得大汗淋漓,吃完之后便觉得浑身凉爽如秋,郡滋鲜味,真是神仙过的日子呢。

    ——对此,我的一位莱州籍朋友不屑一顾,常埋怨这种吃法太原始,太不讲卫生。尽管此君在蓬莱居住已有20余载,受民风所感染,也颇爱吃过水面,但他用来“过”面的水却是凉透了的白开水。原始也好,不卫生也罢,但家乡的父老乡亲总感觉过水面的邓种吃法,是三伏天里的一道珍馐美食,而且就这样一辈一辈地吃着走过来了,直到如今。其实蓬莱与莱州相距不过百里,民风有异很正常,这就应了“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雨”那句俗语,正所谓“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

    家乡暑季的那种过水面已经多年没有吃了,就是现在想回老家去吃,怕也找不到当年的那种感觉了,因为20年前家家户户就在自家的院落里安上了手压自来水,尽管水质要比城里的自来水好,但一户人家使用一口井,显然要比全村共用的水井质量减少了许多成色。从全村几口水井到家家家户户的手压自来水,再到家乡一带很多村明副其实的自来水,这是社会和文明的进步,但对于想重尝一口真正意义上的井水的人来说,这点奢望便只能到梦里去寻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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