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曾几何时,小推车(家乡俗称小车)作为乡村最主要的运输工具,它承载着农家生活的艰辛与重荷,默默地为饥馑的农家日子分担着忧伤和酸楚,在坎坷的乡间土路上不分季节地奔走颠簸——想起那段岁月,小推车“吱吱”的响声便不由得袭上耳畔,恍惚问我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弓腰推着小车疾步行走在家乡的田野上——
我正式投身于队里的“小车队”,是“文革”爆发后的那年秋季,当时我正开始读初一,但从北京接受毛主席检阅归来后,学校乱成了马蜂窝,书看来短时间内是不能正经地读了,我也不愿参加红卫兵的这“派”郡“派”,无奈只好回到村里,心里想,先到生产队干活挣工分,等“风头”过去后再回到学校读书,于是我找到了当时队里负责“小车队”的张忠凯二叔。二叔是厚道人,他见我身单力薄的学生模样,犹豫了一阵子,但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说:“试试吧。”,我知道,队里的“小车队”都是青壮劳力,干起活来很有一股子“冲”劲,二叔是既怕我拖“小车队”的后腿,又担心累着正长身体的我。
记得有一次推小车,是一个阴天的下午,到东沟坡上往场院里推高梁秸。进地之后,二叔跑过来教我装车,当时别人一车要推十几捆,二叔却只让我装了8捆。当我弯腰抓起小车把手二时,竟没想到是那样的沉重,两臂顿觉酸麻,叔盯我一眼,目光里分明是询问:“行吗?”我咬牙点了点头,二叔便在前边拉,我在后面推,小车就歪歪扭扭地上了路。路很窄,而且凹凸不平,尽管我绷紧了全身力气,但手中的小车仍像耍脾气尥蹶子的牲口,东一头、西一下,害得我就像扭秧歌,磕磕绊绊,气喘嘘嘘,身上的褂子也像从水里刚捞出来一样。途中有一段青石铺面的下坡路,累虚了的我到底没有拽住下滑的小车,眨眼间连人带车翻倒在路边,二叔赶紧停放好自己的小车,匆匆过来帮扶我,并告诉我下坡时掌握小车平衡的要领,我擦了一把汗便又继续推起了小车......傍晚收工回到家里,我浑身就像散了架一般,没有一处不疼的地方。晚饭母亲特意擀了顿“二色面条”(白面和高梁面混合),我端着饭碗的双手,竟然有些颤抖,然而第二天清晨,我又毅然推起小车走出了家门......
从此,我便与小车结伴,疾步行走在家乡的田野上,凡是地里长的,圈里出的,我什么都推过,直到乡亲们推荐我当了民办教师后,农忙假里也常常有我推着小车奔走的矫健身影——我至今仍然感激那个“小车年代”,是它给了我一副强壮的身板,尽管当时累得疲惫不堪。记得有一年麦收时节,我们“小车队”到公社驻地的北沟粮管所送公粮,每人推着四五百斤重的麦包,好不容易爬上烟潍公路的“五里猴”顶处,便都停下车来找树荫抽烟凉快,张忠凯二叔擦着满脸汗水说:“庄稼人什么时候不用推小车了,日子也就好了。”我们当时都觉得十分茫然:庄稼人真能有不推小车的时候吗?
然而,庄稼人的日子真的走进了不需要推小车的时代——如今在家乡,乡亲们的运输工具早已换成了各种农用车辆,小车几乎不见了踪迹,它悄然隐于了生活的最深处,在乡亲们的眼里,它已经成了陈旧过时的乡村风俗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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