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落里的人,几乎一辈子不曾远行,这里民风淳朴,对杀人放火的事情也不过是从电视新闻中了解到。
可现在这人就死在自家跟前,村里胆子大些的出事的一早便赶到案发现场瞧了个够本,寻思着下次跟人拉闲嗑的时候也能显摆一下,谈谈自己的见识,至于死人是谁,为何会死,他们并不需要知道。
自古以来就有着“三人成虎”的说法,这年傅盛的死经过村民们添油加醋一传十十传百的议论下来,就连刑警至今都没能办下来的案子却生生让这些单纯的村民给“破了案”。
顾青茗当时听到这些传言时也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理会,甚至还将这些神乎其神的话说与高潜听。
原本是闲话家常,无心之言,没想到却真真儿让高潜上了心。
“你说好不好笑?那年傅盛一死,村子里谣言四起,有的说是这厮缺德事儿做多了,阎王爷来索他命了,还有的说是来这村子里偷人被人家的爷们儿生生勒死……还有一个编的更不靠谱的,你猜怎么着?”
顾青茗翘着二郎腿坐在餐桌前,一边摸着下巴一边将他最近边查案边听来的消息统统都说给了高潜听,两个人一起吃饭,总得有人热热场子吧?高潜是个不爱说话的,那么只好他来了。
高潜看着顾青茗说得正在兴头上,也不打算打断他,果然,对方不等他说话,便又接着补充道:“前些日子你们工地里不是死了个人吗?就那个孙守财,原本他人是自杀,可是这两件案子发生的时间太紧凑了,这些村民便将这两件事情联合了起来,发挥了丰富的想象力,说孙守财是被年傅盛所杀,原因就是那姓年的相中了孙守财的媳妇儿,结果那孙守财死得冤枉,变成厉鬼索了年傅盛的命!”
顾青茗正说的激动,那样子就像是在说一个乐呵,可是高潜却知道,这不是他的本意。
顾青茗这个人,看着玩世不恭,但是却满心满眼的心机,实力的腹黑。他今天看似像是在说一些街头巷尾的小道消息,但是却实实在在的向高潜透露着自己的想法。
鬼神之论,不可信也。但是群众猜测,也未必不准。
在年傅盛死之前,他便知道这个人和张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层关系自不必说,但是这也并不能断定孙守财就是他杀,至少从现场来看,那就是一次意外事件。
而且这两件案子的发生时间相隔并不太久,看起来确实像是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联。
如果年傅盛真的和张丽有着那种关系,那么年傅盛一死,张丽必然就成为了最大的犯罪嫌疑人。
但是刑法上讲究无罪推定,拿不出证据,他们也不能将张丽如何。
而且就顾青茗看来,那天早上他前往现场时张丽也在,从她吃惊的表情看来,她确实与他相识,但是从她的惊恐,怀疑,不知所措的情绪中看上去,她确实又不会是凶手。
除非,她善于伪装!
可是她一介妇人,不论是从体力还是心理承受能力方面,都不及男子。那年傅盛的脖子是被人生生勒断的,但是那天早上顾青茗清楚的看到了张丽手上留着涂满了指甲油的长长指甲。
如果是她所做的,那么除却体力、心理承受能力以及其他因素不管,她发力将人勒死,必然会伤及手指甲,不可能还完好无损。
更何况,她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顾青茗抬起头来看着高潜,“说说你的想法,怎么不见你说话。现在你们那可是众矢之的,听说政府都给你们施压了?”
点了点头,高潜脸色略显阴沉。原本出了孙守财那件事儿政府就有些不满,现在这两件事儿连了起来,这种言论甚嚣尘上,处理起来也越来越头痛。
年傅盛一死,留下了一大堆烂摊子等着他收拾,烦!
拿起杯子抿了口水,高潜淡淡开口,“这件事儿,还是得从张丽身上入手,这个女人,不简单!”
顾青茗同意这个说法,只是眼下他还没有找到突破口,虽然他们都明白张丽和年傅盛必然有婚外不正当关系,但是却没有证据。
在外人眼里,他们两个就应该是不相识的两个人。总不能直接把人抓来,逼她承认自己出轨的事情吧?
看着高潜那张看不透的脸,顾青茗觉得他心中应该是有了什么大胆的猜测,探着身子往前凑了凑,他压低了声音:“你是不是推理出了什么?”
抬起眼皮瞭了顾青茗一眼,高潜说话不留一丝情面,“推理?那是你们刑警该办的事儿。”
“那你干什么?”
“吃饭。”
一口老血闷在胸口,顾青茗恨不得捶胸顿足以头抢地。交了这么个损友,算他倒霉!
**
入冬以后,天黑得也早,这段时间苏禾没有回伯爵,安心在家调养身体,也渐渐习惯了每天晚上等着男人回家。
可是今天,她等了好久,赫连城都没有回家。
前几天刚下了场雪,今天又结了冰,苏禾站在二楼阳台向外望着,显得有些焦灼,生怕他路上出什么意外。
半山别墅周围很静,苏禾能够从不远处听见机动车轰鸣的声音。
感觉像是他回来了,她转过身去匆忙下了楼。拉开了门的那一霎那,她慌乱的样子刚好撞进了男人的眼睛里。
快速的走进屋里将冷空气隔绝在外,赫连城瞧见她单薄的衣衫眸色一变,语气瞬间就严肃了起来,“慌慌张张干什么?外套都不穿?!”
要是搁平常,苏禾肯定是要回嘴的,她总是有这样那样的道理用来搪塞他。可是今天她却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呆呆的看着他,任由他像个老人一样碎碎念。
她这反常的举动反而让原本打算训斥他的男人略微有些自责,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态度实在是不怎么好。
牵着苏禾的手坐进沙发里,他伸手揽住她的腰,将人按在自己的怀里,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苏禾在他怀里蹭了蹭,觉得安心,踏实。
这段日子可是算得上是她这些年来最最放松的几个月,没有工作,没有压力。她放空了一切,让大脑彻底休息了。
以前她总想着逃,因为她想要远离这个男人,所以她也不喜欢这份工作。但是如今,她感觉自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她接受了他,也接受了那份工作。就好像现在,她迫切想要回去工作的心情。
两个人就这样相拥而坐,谁都没有说话。赫连城轻抚着她的脊背,一下又一下的轻拍着。
苏禾偶尔抬头瞧他,发现他眉头轻蹙,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
将心中的想法吞进肚子,她没有开口。她知道他已经够累了,所以并不想给他添堵。
其实她大可以大大方方的拎着包就去工作,但是她还是想要得到他的允诺。好像只有那样,她才会有无限的动力和激情。
低头想着事情,她沉默着。
张嫂做好了饭,看着两个人的氛围不对,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轻声说道:“少爷,少夫人,晚饭已经好了。”
张嫂说完就走了,诺大的客厅又剩下了一言不发的两个人。
苏禾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别扭,她慢慢直起身子从他怀里钻出来,一声不吭就要出去吃饭。但是还没等她往出走两步,手腕就被人拉住了。
微微一用力,她就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怀抱里。
这下好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怎么着都不是。
轻咳了两声,她还是开了口,“那啥,吃饭了。”
“嗯。”
不咸不淡地吐出了这么个字,赫连城低头看着她,面无表情。
尴尬地扯出了个笑容,苏禾再一次提醒他,“吃饭了,走啊。”
“你急什么?”
“你不急?”
这下男人又不说话了,黑着张脸,他伸手掐了一下她的脸,这才淡定开口:“今天都做什么了?”
白了他一眼,苏禾无奈,“你一天三顿的查岗,比吃饭都勤,还来问我做了什么?应该换我问你,你都做了些什么?!”
沉默之后,她再次换上了这副逗人的模样,也让原本心思沉重的男人瞬间换上了好心情。
“我今天上午开了个会,下午就坐在办公室看了一下午文件,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很想你。”
咚咚咚——
苏禾心跳的特别厉害。
原本她就是开玩笑那么一说,没想到这男人还真回答了起来,一板一眼的给了正确答案不说,他还顺带送了她一颗重磅炸弹。
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不算太长,可是却是真真儿过着夫妻生活的。赫连城这个人狂妄霸道冷漠疏离,她又是不论遇见什么事儿都无所谓的这么个性格,所以在他们之间,很少有这种煽情的情话。
所以他今儿个这么一说,她便先红了脸。
可是苏禾到底还是那个绷得住的大小姐,插科打诨也是相当在行。
“哎呀,知道姑娘我貌美如花招人惦记,可你也不用说的这么直白啊,哈哈~”
垂眸睨了她一眼,赫连城知道她这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也不再逗她。
“走吧,吃饭。”
拉着她的手,他带着她一起去吃饭了。
刚在餐桌前坐好,他这才发现没看到洛宸的身影。这小家伙以往一见他回家就兴奋的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但是今天这房子里倒是冷清了下来。
给他盛了汤放好,苏禾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今天周五,早就送大院去了。你是不是过糊涂了?”
拿起勺子喝了口热汤,他只淡淡一笑,“果然是糊涂了,我怎么觉得你的手艺退步了?”
苏禾心里一惊,连忙否认,“少来诳我,这汤可不是我熬的,是张嫂!”
拉着长音“哦”了一声,赫连城点点头,“我又没有说这汤,你急什么?”
“我……”
在那“我”了半天,苏禾也没能说出个四五六来,知道被这男人耍了,她便只好默默认栽。
她这阵子没事儿,所以就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厨房这个阵地上,天天琢磨着煲各种汤给他喝。
当然,你也可以把苏大小姐这种行为理解为她正在拿赫连城同志当作小白鼠。
可是苏禾委屈啊,她从来没说过每天晚上他喝的汤都是她煲的,这厮这眼睛也忒毒了吧。
被看穿了的苏大小姐心里愤愤不平,她放下手里的筷子伸手就把他跟前的汤碗拿了过来,嘴上更是不饶人,“嫌不好喝,那你就别喝了,哼!”
赫连城弯着一对眼睛看着面前噘着嘴生气的小女人,只觉得心口暖融融的,像是要把他融化了一样。
他是喜欢这种感觉的,相比较工作上那个雷厉风行的大小姐,他更喜欢她现在的小女儿神态,可是他却知道,终是不能囚她一辈子。
他一直没有放她回去工作,一方面是因为她的身体,另一方面是为了避免她和洪雄泰的直面接触。
接触越多,暴露越多,暴露越多,怀疑越多。
也许他始终不能瞒她太久,也许真相揭开那一条他会被她怨恨,但是现在,他只能这样做。
如果可能的话,他恨不得能把她变成拇指姑娘揣在口袋里,这样不管她走到哪里,他都不会再担心了。
深情款款地望向她,赫连城眼神中包含了太多苏禾看不穿看不明的情绪。这样的情绪,是苏禾这段时日一直能够在他眼睛中看到的。
“三哥,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
眼神不曾躲闪,他直视她的眼睛,“我看起来像是有话要说吗?”
见他还能用这种玩笑似的语气说话,苏禾也换上了轻松地语气,“看来还是我多想了?那你说说,你最近为什么总用那种哀怨的眼神儿瞧我?”
哀怨?
她倒挺会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成了深闺怨妇了。
“我看你是在家呆的脑袋都迟钝了。”
“嘿——打击人是吧?我这在家待了这些日子都赖谁啊?要不是你我能这么闲嘛,都不用你看,我自己都知道自己越来越傻了!”
原本不打算抱怨的苏大小姐终于还是没忍住,一股脑把心里的话全都说了,说完之后,她就有些后悔,生怕自己被收拾。
梗着脖子瞧了一眼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某男,见他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变化,她这才放下心来。
其实她也就是逞一时之快,并没有怪他的意思。她听高奕说来着,西北那边出了事,他这几天焦头烂额,烦不胜烦。
其实她特别想替他分担些什么。这样一想,她心里便有了想法。
“三哥,我跟你说实话吧,我是真的挺想回去工作的,但是也也希望能得到你的同意,毕竟你才是一家之主嘛。”
她笑眯眯的说着,一点也不见刚才的埋怨和气愤,可是却让赫连城十分诧异,他没说话,他知道她还有话要说。
“前些几天高奕来咱家取文件,看见他的时候我问了两句,听说西北那边出了问题还牵扯出了孙守财那件事儿,这些事儿,你为啥一直不跟我说?”
男人眸色深深,冷着一张脸,让人看不出来任何情绪。
过了好一会儿,他慢慢握住苏禾冰凉的手,这才幽幽开口道:“不想让你担心。”
在他手里挣扎了一下,见他握得紧,她便不再动了,只是继续开口道:“因为不想让我担心,所以你不告诉我。可是你不告诉我,我自然有办法知道,结果就是,我还是会担心。咱们俩与其这样打太极,不如你把实话都告诉我,我还像以前一样帮你,不好吗?”
紧紧攥着她的手,赫连城闷闷出声,“不好。”
晕——
能不能别回答的这么快,好歹也思考一下好不好?
她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掰开这男人的脑袋看看他那神奇的脑回路是怎么生长的,可是男人想得跟她却完全不一样。
以前吩咐她办事,他从不觉得愧疚。但是现在情况明显不同,他根本就不舍得再让她做这做那。
现在的他才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什么叫做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苏禾见他半天不说话,又不知道去哪儿神游着,便气不打一处来。
“赫连城,我问你,如果我非要知道非要帮你呢?”
沉默几秒钟,这次他答得极快,“那也不行。”
定睛在他脸上逡巡了一圈,苏禾这回是真生气了。这男人这不行,那不行,什么都不行,简直比法西斯还可恶!
推开凳子,她饭也不吃了就气咻咻地上了楼,走进卧室反锁了门,她把自己摊在大床上辗转着。
一个小时过去了。
两个小时过去了。
三个小时过去了……
终于,在时针和分针快一齐冲向午夜十二点的时候,苏禾还是忍不住出门去寻找那个男人了。
她反锁了门,他进不来,居然也不反抗?
这是要冷战的节奏啊。
趿拉上拖鞋匆匆出了门,苏禾在书房客房找了一圈却发现居然没有人。皱着眉头下了楼,她这才在沙发里看到了那个身影。
倏地止住了脚步,苏禾心里莫名的一痛。
她知道他辛苦,所以才要求他让她工作。
西北那边的事情她已经知道了,年傅盛一死,工程项目便没有人跟进。高潜暂时还可以顶一顶,但是他这人过于正直,不太适合跟政府的人打交道。可是这一时半会儿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所以赫连城难免头疼。
苏禾是觉得,自己挺合适的。
她毕竟是他亲自培养出来的全能选手,她就是他计划中的PlanB。以前她抗拒成为他的工具,但是现在她是愿意的。
可是显然,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思想发生了转移。
拿了毯子盖在他身上,苏禾伸手替他理了理额间的碎发。俯身在他唇上印了一吻,她这才准备悄悄离开。
可是还没等她走,男人就伸手揽住她的腰,就像是以前做过无数次的那样,把她置于他的胸前。
“还生气吗?”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脸上略显疲态,这样的他让苏禾很心疼。
“小的可不敢生气,小的只是在想,这位爷为什么不让小的帮爷办事儿。”
她一口一个“小的”,那滑稽的样子让赫连城忍俊不禁,原本是乌云笼罩,可是现在却瞬间雨过天晴了。
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赫连城语气略显无奈,“你啊,就是老天专门派来收拾我的小妖精!”
“拉倒吧您,我还妖精?我简直就是个小奴隶好不好?”黑暗中她白了他一眼,也不管他看不看得到,只管自己心里舒坦。
低声一笑,赫连城胸中震荡着开怀的笑声,伸手勾起她的下巴,他低头在她唇上留下缱绻的一吻。
“傻姑娘,我只是不想让你太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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