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绿网的破洞,冰冷的钢筋水泥工程正在热火朝天地进行着。
嗡隆隆的机器在工地上张着大嘴无情地吞噬这一切,或许明天醒来,就是个完全不认识的世界。她已经体会过了,那种醒来之后不知身在何地的恐惧。
文馨小心翼翼地踩在瓦砾乱石当中,听见一个个的工人怨声载道,有个瘦得只剩两排肋骨的小伙子刚要坐下来休息,就被一个戴着安全帽的穿衬衫的男人吼了起来:“要不要给你搬个板凳!”
那小伙子跟衬衫男商量着:“老板,我身体不得劲儿,能不能歇——”话没说完,就被衬衫男顶了回去:“行行行,你爱干不干,我不缺人!”
浮躁的声音让文馨战战兢兢的,小伙子似乎想做最后的挣扎,诋他个两句,但是没有,老老实实地站了起来。
“老板”回过头来,看见文馨:“你干嘛的?”
“哦……不好意思,我想找个人。”
“谁?”
“我找何春山,他在你们这儿吗?”
衬衫男顿了下神,好像不可置信似的,仔细地打量了文馨一番,笑起来像一只仓鼠:“找他啊……他是你啥人儿啊?”
文馨是凭着何春山工作服上的“喜十发建筑”字样找到这里来的,没想到他真在这儿。
“那,何春山在上面,要不你爬上去?”他吊儿郎当地递上自己的安全帽。爬上去,上面那么高……
“春山——春山——”她冲上面喊了两声,有个满面灰尘的家伙回过头来疑惑地看了文馨一眼,表情麻木,像个没有灵魂的人,接着便消失了。
文馨不清楚他是否下来了,只得从“仓鼠”手中接过安全帽。
“姑娘,别听他的,旁边有电梯,他是想趁你往上爬的时候看你屁股!”不知谁咋呼了一句,一群大老爷们哈哈大笑。
这时何春山下来了:“你谁啊?找我干啥?”
“呃,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了……你是不是叫……何春山?”
“你到底是谁?我这正忙着呢。”他的眼睛里充满警惕。
“冯蕾是你女朋友吧?”文馨问。
“你认识蕾蕾?”他眼睛瞪得老大,但很快眼睛一瞥,不耐烦地说,“你到底有啥事儿?是不是那啥院长派你来的?”
果然和戴院长有关。
“你别误会,我是蕾蕾的朋友,今天过来只是想和你了解下蕾蕾的事情。”
“你是我对象的朋友?”他有些不信,盯着文馨傻看了一会儿,擦了擦鼻子,皱着眉头啐了口痰,“人都死了!了解个屁!”
死了?蕾蕾吗?文馨感觉头皮一麻。“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
“你……真是她朋友?我没听她说过啊。”
“求你了,快告诉我她是怎么死的!”
“三个月前就死了,淹死的,二月十四号,那天是情人节。”
二月十四号就死了?文馨一懵,额头冒汗。
“情人节那天我从工地赶过去的路上,接到消息,说是我对象游泳把自己给淹了。我赶到的时候她已经快要不行了,全身冷得像冰棍,后来就把她就近送到普恩医院,没救活……”他说着说着泪珠子就要往下掉。
蕾蕾的确告诉过她淹水的事。但是……蕾蕾二月十四就死了,那第一次在医院见到的蕾蕾是人还是鬼?她脑子里回溯起之前见到的蕾蕾,她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三更半夜,她却说在等他男朋友,这样一想确实太不正常了……
“不可能,蕾蕾死了你干嘛到医院里来找她?”
“我是去要她的尸体啊!”
文馨听到“尸体”二字顿时瞪大了眼睛,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鸡皮疙瘩已经起了一层。
“当时就已经救不活了,可抢救费火化费我还是要出的,医院说不交钱不给火化。我没钱,只好先撇下她,心想着出去凑钱,凑齐活了再给她火化。可等我凑够钱回到医院,狗日的院长翻脸不认人了,说从来没有收过淹水的病人!你说这不是欺负人吗?说出来谁信啊!”
“那院长起先是不承认,但是后来跑到我家去了,给我送了一笔钱,让我不要再闹事,我才不要那脏钱!你说他要是没干亏心事干嘛给俺钱?”
文馨明白了,原来戴院长把名片留在春山的家里是为了这事。可戴院长为什么这么做?
“不对……”春山半天才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我去医院?你到底是谁?”
文馨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回答春山。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在医院里见到蕾蕾了。”文馨说。
“你说啥?蕾蕾没死?”他有些瞠目结舌。
“可能人是死了……但是我见到她了。”
“大姐你说啥,乱七八糟的……我听不懂啊。”
文馨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啥,她现在怕得要命,她还记得最后一次见到冯蕾……难不成那是她的鬼魂,她的鬼魂已经魂飞魄散了?
“你真的亲眼见到蕾蕾没救活?”
“那肯定的,当时抢救了近一个小时,医生说人没了,我一摸心口都凉了。而且是死了老半天我才离开医院。”
“那我问你,以前你和蕾蕾是一起干小工的,每天坐同一个大卡车去城里对不对?”
“对,你咋知道?”
“有一回,你跳下车说要去商店买喝的,问蕾蕾要不要一起去,蕾蕾说,你要是给她买一瓶可乐她就去,对不对?”
“你咋啥都知道?”
“我之前也是普恩医院的病人,在普恩医院认识了蕾蕾,都是她告诉我的。”
“不可能,你诳我。”
“我……我也不清楚,我可能见到……鬼了……”
“少来,你诳我。”
“但是我真的和她一起去你们的出租房找过你,可惜你不在。你之前就住在祝桥镇西面郊区、大川公路旁边是吗?”
“对,我是在大川公路租过房子。”春山说。
“这些都是‘蕾蕾’告诉我的……”
春山听后似乎吓傻了,半天没有反应。
信息核实得全对。这么说,她不是人格分裂,之前的蕾蕾确实不是她的幻觉!
确有其人,但是她这个人三个月前就死了……她真的可以见鬼!真的可以……
想到此,文馨的手心里全是汗。
突然,她听见春山大吼一声,“他娘的,这活干不了了,我找那个老混蛋算账去!”
“等等,”文馨对春山说,“你说戴院长把你家蕾蕾的尸体扣下来了不承认,你觉得他要蕾蕾的尸体有什么用?”
春山又往水泥上猛啐了一口黏痰:“还能有什么用,做人体研究啊!难道不是吗大姐?太没王法了,没有得到我同意签字,就把尸体拿去做研究,我就不信这世道没有天理了还……”他越说越气愤。
“你先别这样,你没有证据,告是告不赢的,你连律师费都出不起。”
“姐你不能帮我作证吗?”
“做不了证……告诉大家我见到鬼了吗?再说了,我也不是很确定……”文馨实话实话,大家只会把她当成疯子。
“难道……”他狠狠地把安全帽摔到地上,“难道就让我对象死无全尸吗!”说着,白花花的眼泪顺着他那张灰脸往下淌。
“别这样,我会尽力帮你的。”文馨安慰他说。
“你帮我?姐,你真愿意帮我?”他像找到救星一样一把拽住文馨的胳膊,如果不是文馨拉着他,他就要跪下来了。
“我会再给你电话的。”文馨说,实际上,她自己清楚,萤火虫的屁股,没多大亮,她自己也没有把握。
戴院长那头破血流的样子,深深地印刻在文馨脑海里。他无缘无故把病人的尸体藏了起来,砖头砸到头上也不说真话。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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