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自是非常震怒，怒不可歇……
“怎么会这样？皇儿，你可知道？这批聘礼，可是母后费了好大一番精力，才叫三司在并不丰腴的国库里翻找出来的。原本指望着林相嫁女儿能够陪嫁一大笔嫁妆过来，这样咱们也不算太亏——但是，但是你现在，居然把聘礼给搞丢了？！你说说，你说说，如此一来，叫母后如何为你操持大局？”
袁清轩见此只得跪下，自行请罪道：“母后息怒，儿臣办错了事情，自然要自己去补救才是，关于此事，请母后不必忧心，儿臣自行解决就好。”
“你自己解决？你怎么解决？”李太后凤冠气的都歪在了一旁，高鬓两旁的朱钗随着气息摇曳不止，晃的自己都眼花了。
“这个……太后娘娘，您有所不知，陛下与林家小姐，在此前就认识，想来，陛下应该可以说服林小姐，不要聘礼就过门的。娘娘安心，万万不要动怒啊！”
袁清轩不方便说的话，都由赵大勇这个狗腿子说出来了，太后听闻此话，才勉强分去了一半的怒气：“哦？你们以前就认识？在哪认识的？”
“呃……”赵大勇不敢答言，只有低头望着皇帝。
李太后猜度到其中内情，不由的惊讶之余又冷笑连连：“不说也就罢了，总而言之，我这个母后，是管不得你的！皇帝，你既然说自己有本事去说服林家小姐，那母后也不再过问。你好自为之吧！”
“起驾，回宫！”太后的凤袍扫过皇帝的眼界，赤色绣金凤的华丽宫装，冰冷而凉薄。
“恭送母后！”皇帝躬身，生硬的相送。
“奴才恭送太后娘娘！”殿里殿外的奴才宫女哗啦啦跪了一地，李太后最后回过头来，却看见自己儿子的身影微微偏向一边去了。
“你……算了，算了，儿大不由娘……你喜欢怎样，便自己去吧！哀家……是真的管不到这么多了！”太后气的顿足，险些当众失仪。
“当然，母后所虑的，近年来不都是您娘家的侄儿吗？照朕来说，儿子到底是夫家姓，远不如自家骨肉来的亲近。朕自有主张，母后便不必多虑了！”不想皇帝居然如此说来，一众奴才都听的傻了眼似的，只你看我，我看你。
“轩儿！你……”李太后显然是怒极了，想不到自己儿子会如此说来，她面色全失，连精心描绘的绛唇上朱色也已退尽。
皇帝最后跪在那里，他终于伏下身子去，声音沉静如水，缓慢一字一句：“儿臣所说皆是事实，请母后成全。”这几个字轻轻吐出，却似乎蕴含着千钧之力一般。
李太后身形一晃，差点摔倒过去，好在身后的奴才及时扶住，才算立稳了脚下。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李太后的声音生涩的可怕，那声音仿佛是在唇齿间迸发出来似的，挤的异常用力与艰难。
“儿臣请母后不要再干涉朕立后之事，林家那边，朕会自行前去摆平。还有，您的那位好侄儿，李季云——朕觉得外戚还是放任在外比较好，总留在京中，恐招人话柄生事。母后，您觉得呢？”
殿中寂静的叫人发慌，发闷。
这对原本是天底下最尊贵的母子，站在这天下间最华丽的所在，却端的如此冷漠和尖锐。
最后，李太后慢慢的闭上眼睛，疲倦的说：“我管不了你了，你去问你七叔，他倘若答应……”
皇帝突然抬起头来，他声音并不大，就那样清清楚楚截断自己母亲的话，丝毫不顾及礼法。
那双岑寂黑暗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嘴角竟然仿佛是笑意：“衡亲王七叔？母后，满朝上下，朝野内外，谁不知道七王爷，他向来与母后别无二议？”
此话一出，满殿的奴才都恨不得自己变作了聋子才好，无人再赶抬头半分，亦不闻丝毫呼吸之声。
说到“别无二议”四个字时，袁清轩刻意一字一顿，语气轻佻得可耻，所有的血仿佛一下子涌往头顶，李太后再也忍耐不住，手中捧着的那只用来定惊的茶碗已经掼了出去。
“混账东西！你……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一个东西？！”太后定然是气急了，一时间连尊称都忘了，手上毫不犹豫的摔了过去。
皇帝却没有躲闪，仿佛一切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听很沉闷的一声钝响，茶水顺着他的额角流下来，淋漓滴落在金线团龙的衣襟上。
有几片茶叶粘在他的袖上，像是秋天里最后几片叶子，颤危欲零。
血终于滴下来，一滴，两滴，渐渐糊住他的眼睛，他就在鲜血淋漓下看着李太后，赵大勇失声惊呼，仓惶向门外叫：“快来人啊，来人啊！传太医！快！”
李太后见血仓惶后退一步，而他只是看着她，与自己的母亲平淡对视，那目光中的莫测竟然令李太后觉得一凛。
头一个念头居然是应该召御林军提辖孙墨，然后再召云儿进宫来商议……不，云儿此时不能进宫来，他——断然不会允许他进宫来。
而就在这念头动过那一刹那，她分明看见皇帝的眼中也掠过一丝阴霾，仿佛读懂了她的心思一般。
李太后的心忽然一凉，那种凉薄无力掩藏，只是满心都酸楚起来，是什么时候，母子之间已经猜忌到这种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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