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在她看来，她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李氏家族。而自己身边至亲的人，李季云也好，小兰也好，甚至早走一步的徐太妃……她们却纷纷选择了与自己背道而驰，各为其主……
小兰并不惊慌，依然静静的看着太后。她的眼底，是坚毅与无悔。
“太后，奴婢知道，现在说什么，您都不会相信奴婢的。可是，奴婢这么做，也是为了保全李家，保全您……”。
我清楚看见太后的身形一晃，她不顾形象的当众跌坐在金砖地上。
小兰随即静静的跪下，她看着太后的脸色，不敢继续说下去。
四下一片死一样的安静，静的叫人听见那琉璃瓦盖着的檐下，雨漏里潺潺的滴水声。
最后是太后一声歇斯底里的凄厉呼喊：“你们一个个都这么说，都这么说！难道哀家做错了么？哀家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原本梳理整齐的发髻上牡丹花儿歪了下来，赤金凤钗掉落在地，散开的高髻中，露出几丝发白的银丝。
没有人回答她的话，垂首而立的人们，继续维持着各自的缄默。
只有袁清轩，最后接言：“你做错了什么？你还有脸来问朕么？你这些年做的事情，你抿心自问，又曾有几件不愧对良心的？”
“姑妈，侄子自知不孝，但是姑妈，我们不能再这样错下去了！”李季云走向前来，当着众人的面直挺挺跪下：“侄子不想什么大位，只想逍遥自在，闲云野鹤！姑妈，您不要强迫侄儿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太后听到这里，早已是面无人色，整个人看上去如同深秋树上最后一片不肯落下的枯叶，寂寥而苍白。
原来是自己错了，一开始，就全部都错了。
袁清轩站起身，冷冷一笑，断然道：“你现在知道自己因何而败了？”
我惊讶的发现，他利索的解下层层包扎的纱布，将那些染血的绷带轻松取下，继而满意的活动了一下胸部。
我如被雷击，原来他并没有受伤！
那么……这一切，如果说是阴谋，最大的主谋……到底该算谁？
天啊……我只觉眼前有些眩晕，差点就站不住了。
太后的目光惶然，满面俱是无法置信之色，眼光掠过我们，掠过殿内的众人，快得如一尾水中冰凉的小鱼，那么急迫，又那么生怯。
她那用胭脂精心描绘过的嘴中只是翻来覆去地道：“我败了？我败了？”
说着说着，向后退了几步，颓然瘫倒在地上，再抬起头时，容颜之间仿似老了十岁。
我看着眼前这个华贵宫服里苍老的女人，心竟有些微微的抽痛。谁还能相信，这便是那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太后。
褪掉所有的光环，她也只不过是个平凡的女人。
尽管她谋害了袁清轩的亲生母亲，但是我想袁清轩此时回想那些流逝的年年岁岁，在那些将她认做母亲的日日夜夜，自己的确也体会到了母亲细腻的温情和关爱。
他的心中泛起一丝不忍，手一扬，屏退了殿内诸人，只余下我和他还有太后。
李季云也随着众人一起退出去，只是临到殿门口，他向我投过来哀求的一眼。
我想起他上次临别时，专程来到未央宫向我说的那番话，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我会尽力为他保住太后的性命，至于其他的，我想一切都安天命吧！
眼前又是一阵眩晕，我紧紧扶住身边的长几，极力稳住自己混乱的思绪。
袁清轩他走过去，将脸色极差的我扶至椅中坐好，缓缓走至太后身边，慢慢俯下身去，黯然道：“朕再叫你最后一声母后，朕之所以有今日，你也确实费心不少。若非你牵涉朕的生身之母，朕也许还会网开一面。”
太后听了他的话语，隔了好久，似是才反应过来，将头一点一点地转向过来。面上绽开一个苦涩之极的笑容，幽幽道：“哀家败了。都怪哀家看轻了你，你已不是当年的黄口小儿，你如今已是一位真正的一国之君了。”
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伸入另一边的袖口，似乎要取出衣袖中的丝巾拭擦面上的泪痕。
袁清轩听着太后的语气，似乎心中仍是不肯服输，便忍不住道：“难道你不觉得自己错了？”我估摸着他的本意，如果太后此时认错，他兴许会遵照与李季云之间的约定，放过她一条性命。
但是可惜太后一生要强，此时虽然功败垂成，但如何肯放下身段，低声下气？
果然，太后眼中冷光一闪，忽然嘶喊道：“我没有错，我有什么错，我一切都是为了生我养我的李家。今日事败，我别无他怨，一切只能怪我谋划不周。”
我看她如此执着，不由的摇头叹道：“你还是如此执迷不悟。人生苦短，你这一生，却将全部的青春都耗费在了为你们李家维护权柄上。如今回过头来，你自己又得到了什么。人生在世，亲情爱情，你什么都没有周全！你怎不想想，你真是可悲！”
太后听了这一段话，面上突然现出迷茫之色，喃喃道：“难道是我错了。我得到了什么？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话到后来，已几不可闻。突然又抬起头来向袁清轩和我看了一眼，目中似是愤恨，又似是悲凉，到最后已转为交织不明的一片火焰。
最后足下一顿，身子软瘫下去，忽然低低道：“原本都是空的，还有什么可以留恋！”紧接着便发出一声低呼，竟然仰天向后倒去。
事发突然，我和袁清轩对视一眼，心知情况有异，急忙抢上前去。
只见太后横躺在地上，面色如纸，已经只有出气没有了进气。
而在她的胸前插着一把玉雕花把金鞘匕首，那匕首已直没入胸。原来，太后竟是自裁了。我们二人面面相觑，心中都明白，太后眼见事败，已经生无可恋，必是趁着和他们说话之机，取出藏在身上的匕首，一刀了结了自己。
看着太后垂死的面容，空蒙的双眼，我暗暗叹了口气。
自我入宫后，太后一直对我恣意为难，从未给过好的脸色。但如今，竟是以这样惨烈的方式死在我的面前，当下心中也不禁一阵恻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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