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从前在台湾,上流社会的名门世家子弟中,他的才华,也算翘楚领袖的。
袁清轩亦十分得意,撒着两手端详了片刻,又拿起那螺子黛,在画旁题了三个大字:“泼墨门”。三个大字写得龙飞凤舞,我虽然不懂书法,也觉得气势非凡。
写罢题字,袁清轩又觉得意犹未尽,又在底下题了一行小字落款:“上京三郎”,方才掷去螺子黛,道:“打水!净手!”
王大娘眉开眼笑,亲自打了水来让他洗手。我也觉得好生得意,虽然当初我十分不情愿将嫁到这皇宫里来,可是我这个夫婿除了骑马差点儿,打架差点儿之外,为人比较好色风流之外,其实还是挺有才华的。
我们洗完了手,王大娘又唤人烧点心给我们吃,正坐下来说笑时,忽然王大娘就疑惑起来,不住地打量袁清轩和我。
我怕她瞧出什么端倪来,正待要乱以他语,忽然听到院后“嗖”的一声,竟是一枚焰火腾空而起。
明日才是上元节啊,照说不是明晚才放烟花的么?
而且那枚焰火与旁的普通焰火并不相同,不仅升得极高,而且笔直笔直腾升上去,在黑色的天幕中拉出一条极高的银白色光弧,夹带尖锐的哨音,极是引人注目。
一直升到极高处,才听到“砰”一声闷响,那焰火绽开极大一朵金色烟花,纵横四射的光羽,割裂开黑丝绒似的夜色,交错绽放划出炫目的弧迹,炸出细碎的金粉,久久不散,将半边天际都映得隐隐发蓝。
好美啊!我仰头张望,与旁人一起啧啧称赞着。
但我身边的袁清轩却脸色大变,掉头就向后楼奔去,我来不及问他,只得跟着他朝后头跑去。他步子极快,我竟然跟不上,上了廊桥我才发现事情不对,院子里静得可怕,廊桥下趴着一个黑衣人,身下蜿蜒的血迹慢慢淌出,像是一条诡异的小蛇。
为什么这里会有死人?我来不及多想,大声急呼:“清轩!”
“没事!不要害怕!”袁清轩旋即回头抓住我的手,匆忙安慰我。
我心跳得又狂又乱,牵手往前走了几步,他已经一脚踹开玉娘招待贵客的那间房门,我们离开这屋子不过才两盏茶的工夫,原本是馨香满室,现在扑面而来的却是血腥,地上横七竖八躺倒着尸体,全都是黑衣壮汉。
真是一场巨变!
而且,对方看来是有预谋的刺杀!
赵大勇呢?这人一会不见,跑哪里去了?
袁清轩急切地转过屏风,帷帐被扯得七零八落,明显这里曾经有过一场恶斗。
空气里有浓重的血腥气,我忽然弯下腰来,感到胸口阵阵发闷作呕。
“绾绾,你怎么了?”袁清轩着急的扶着我,我大口大口吐了几口酸水,歪在一旁的地毯上,推开他道:“我没事,你赶紧找找我爹去。”
这时屏风后传来一阵响动,原来榻上的高几被掀翻在地上,旁边的柱子上有好几道剑痕,四处都是飞溅的血迹,这里死的人更多。有一个黑衣人斜倚在柱子上,还在微微喘息。
袁清轩扑过去扶起他来,他满脸都是血,眼睛瞪得老大,肩头上露出白森森的锁骨,竟是连胳膊带肩膀被人砍去了大半,能活着真是奇迹。
四下里不见林老爹的身影,袁清轩不由的着了急,厉声道:“林丞相呢?”
“是谁伤人?林相爷在哪里?”
“蒙面……刺客蒙面……刺客武功惊人……臣无能……”他似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指着洞开的窗子,眼神渐渐涣散,“……陛下……陛下……快点带着皇后……离开……这……”。
袁清轩还想要问他什么,他的手指却渐渐地松开,最后落在了血泊中,一动不动。
袁清轩抬起眼睛来看我,我看到他眼中全都是血丝,他的身上也沾满了血,到处都是死人,我也觉得很怕。
我又觉得胸口憋闷,很想呕吐,我真是没用……不过,我们离开不过短短片刻,刺客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杀了这么多人,而且这些人全都是禁军中的好手!
可见对方必然是有备而来!
而且,目标应该不止林老爹一个!
看情形赵大勇已经四处去带人追捕刺客了,我知道他作为皇帝的近身太监武功极好,而袁清轩微服私巡,赵大勇一定是带着所有武功好的护卫。
现在这些人全都被杀了,这个刺客武功有多高,我简直不能想象。
“绾绾,你呆在这里,我一会过来找你。”因为这屋子里四下人都死光了,所以找不到什么头绪。袁清轩从地上拾起一柄佩剑,然后直起身子,径直越过后窗追了出去。
我大声叫:“不要!”说真的我现在害怕极了,不敢一个人呆在这里。四处都是死人,而刺客的武功这么高,要杀掉我和袁清轩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我拾起血泊中的一柄剑,跟着也翻出了后窗,心想要杀便杀,我便拼了这条命就是了。
后面是一个小小的院子,中间堆砌着山石,那些石头是从遥远的南方运来,垒在院子里扶植花木的,现在天气寒冷,树木还光秃秃的。
转过山石袁清轩突然停住了脚步,反手就将我推到了他自己身后。
他一手按在我的嘴唇上,示意我不要出声。
抵在凹凸不平的山石上,我愣愣地看着他的后脑勺,忽然想起上次遇见刺客,他也是这样推开我,心中又酸又甜,说不出是什么样一种滋味。
也许,在他的心底,也有几分是爱着我的么?
唉,我死到临头了,居然又开始发起臆想来……
这时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
我踮着脚从他肩头张望,看到有好几个黑衣人正围着一个蒙面人缠斗,为首的那黑衣人武功极高,可是明显并不是刺客的对手,穿黑衣的尽皆是禁军中的顶尖高手,眼下虽然都负了伤,可是非常顽强。
那刺客一手执剑,一手挽着一个人,那个人正是林老爹!
刺客虽然一手扣着林老爹的腕脉,单手执剑,剑法仍旧快得无与伦比,每一剑出都会在黑衣人身上留下一道伤口。
借着月色,我才看到山石上溅着星星点点的鲜血。就在此时,远处隐隐约约传来闷雷似的轰隆巨响。
那刺客忽地剑一横就逼在了林老爹颈中,我眼睁睁看着那剑锋寒光四溅,终于大叫了一声:“不要!”
虽然……虽然我从未把林老爹当成自己的亲生父亲,可是,可是,他毕竟是我穿越之后这具身体的父亲,再说这段日子以来,不是他多方庇护,我哪里还能这般周全的做着皇后?
情急之下,我眼泪都差点飙出来了,又怕这些人不知轻重,所以当下从衣袖内取出皇后的凤凰金质令牌:“本宫乃是当今皇后,刺客挟持的是我父亲林相爷,你们休要乱动!”
此语一出,令牌也被我高高举在了手里,果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当下所有人都不敢再有所动作,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刺客。
这时袁清轩走上前来,说道:“放开他!”
他是声音夹在雷声里,并不如何响亮,可是一字一顿,极为清楚。
我不知道是不是在打雷,远处那沉闷的声音仿佛春雷,又闷又响。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害怕过,不是害怕刚才满屋子的死人,也不是害怕这个鬼魅似的刺客,也不是害怕下一刻林老爹便身首异处,而是惶然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我又想呕吐一番,而且,我举着令牌的手,在空中微微颤抖着。
这莫名惊悚的焰火,给我们带来一场意想不到的灭顶之灾!
难怪后人们总结出来,越是美丽的东西越是危险!
可是,既然是刺杀,干嘛要搞出这么艳丽的一个信号?到底,他们要干什么?……
远处那雷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又过了片刻,我才听出真的不是雷声,而是马蹄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的马蹄声,轰轰烈烈仿佛铺天盖地,朝着这小小的翠玉坊席卷而来。
那声音,就像四面都是洪水,一浪高过一浪,一浪迭着一浪,直朝着这里涌过来。
我从来没听过这样密集的蹄声,即使在是上次我嫁入皇宫时,林武门前御林军陈兵列队,那声势也没有这般浩大。
起先我还能隐约听见翠玉坊中人的惊呼,还有前楼喧哗的声音,到最后我觉得连四周的屋子都在微微晃动,斗拱上的灰簌簌地掉落下来,楼前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只有这蹄声就像是最可怕的潮水,无穷无尽般涌过来,涌过来,像是沙漠中最可怕的飓风,带着漫天的沙尘席卷而来,天地间的万事万物都逃不过,被这可怕的声音淹没在其中。
那刺客并不说话,而是横剑逼迫着林老爹,一步步往后退。
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我身子软的厉害,差点就要撑不住歪在一边。没想到林老爹看着我,却突然喝道:“不用管我,保护皇后要紧!曾献!杀了刺客!”
为首的羽林军高手黑衣人原来叫曾献,这个名字我听说过,知道是神武军中有名的都指挥使,武功盖世,据说曾力敌百人。
禁宫护卫将中,他和黑旋风梁达,可称的上不相伯仲。
只可惜梁达今日宿卫宫中,没有出来护驾。
曾默的肩头亦在滴血,此时步步紧逼,那刺客剑锋寒光闪闪,极是凛冽,架在林老爹喉头,相去不过数分,因为林老爹方才那一句大吼,剑锋逼近了他的喉咙,隐隐显出血迹。
我急得背心里全都是冷汗。
袁清轩突然轻轻一笑,对那刺客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那刺客脸上蒙着布巾,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头,眼中并不透出任何神色,只是冷冷地看着李承鄞。
但是我忽然觉得那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我似乎从前在哪里见过?
我待再细细回想,但是胸口的恶心感却越来越强,“咣当”一声令牌掉落于地,我也随之跌坐在地上。
我好难受……
耳畔传来袁清轩开始诱敌投降的话“现在神武军驰援已至,外头定然已经围成铁桶,你若是负隅顽抗,免不了落得万箭穿心。你若是此时放下剑,我允你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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