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命不好。三岁,她失去了父亲,四岁,她差一点因为出血热而离开人世,五岁,一场百年不遇的洪水冲倒了她家的小屋,靠着飘浮的圆木,才躲过一劫。八岁,母亲带着她嫁了一个司机,直到这时,她才觉得自己的运气慢慢好转起来。
于是,她尝试着与继父处理好关系。她努力做一个好孩子,知书达理,当她一次次把母亲给她吃的东西递到继父跟前,继父冷眼都不看一眼,只说放在旁边吧。却从头到尾,碰都不碰一下。
读寄宿后,每次问继父要钱,他脸都是板得紧紧地,尽管她努力强装欢笑,但背后,却是抽筋般的疼。六年级,作文题,写和父亲的幸福生活,她交了白卷,老师问她,她说,我的父亲已经死去了,我是个没父亲疼的孩子,所以我一点不幸福,没东西可写。却不想,被继父知道了,那一次,他是真的生气了,拿起鞭子,就欲打下去。她哭着说,你打吧,最好是打死我,我好去找我的亲生父亲诉苦。我会告诉他,你根本没资格做我的继父。
鞭子落在地上,他黯然离去。那一次,是真的刺痛了他,三个月都没看到他过来。等再来时,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这以后,虽然他对她好了很多,只是这年少结成的心结,早已根深蒂固。
初三时,继父希望她读市一中,她却偏偏选择了一所最差的中学,高三时,他希望她能报考本地的大学,近,彼此都能有个照应。她却偏偏跑到了杭州。他气得跺着脚叹气。
大学毕业后,她选择到贵州支教一年,她本以为继父又会反对,但他听了,只是淡淡地说,一个人在外,万事要小心。
确实是很艰难。她所在的那个小学,在深山里,没电视,没网络,甚至连手机信号都没有。来了三个月,她只给家里打过一次电话,电话里,母女俩哭得稀里哗啦的。母亲说,在外一定要当心啊,你叔叔可担心着你呢。母亲又说,家里的葡萄熟了,你叔叔说要给你留着,舍不得卖。母亲的嘴里开口闭口就是叔叔,她也深知母亲的心意,那么多年了,该恨的也早已淡了。
不久后,她突然发现,自己的门外,多了一些野味。开始以为是家长送的,到班上一问,都不知道。后来,几乎每天早上,打开门,都是一碗热气腾腾的辣椒面,那可是她最喜欢的,她的惊讶无复以加。难道是母亲来了,可在这荒僻之地,母亲即是知道,也难以找到啊。
那日,她想下山一趟,从学校到坐车的地方,足足要走一个小时。因为最近经常有人抢东西,她特意选择大清早出发,却还是遇到了,是两个小青年,一把匕首晃得刺眼。她倒是非常冷静,她想据理以驳,没想到两个小青年根本不理她,就欲扑上来。慌乱中,一个人影闪了出来,片刻间,两个小青年被打倒人仰马翻。她呆了,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恨了十多年的继父。
她说,你怎么来了。他讷讷地笑,想你了,就过来看你了。
惊慌失措地回到学校,却发现,学校里所有的门窗都已修补一新,校长站在门口,拍着他的肩膀,说,丫头,你真有一个世界上最伟大的父亲,这么远,居然辞职来陪你,还义务给我们维修。
她张大嘴,你怎么认识我爸爸?
校长就笑,你来不久,他就写信过来了,基本上是一周来一封,信里全是在问你的情况,还多次拜托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说你在家很少吃过苦,任性又不懂事。
她的眼里一阵潮湿,顾不得上说拜拜,人飞奔似的朝外跑,在村口,看见继父正扶着母亲走上来。
事情的真相,是母亲后来告诉她的。其实你一直都误会你叔叔了,小时候,你给他吃的东西,他都舍不得吃,硬要给我吃,我一直都想告诉你事实,是他不肯。
知道这里有人经常抢劫后,他一直都放心不下,又牵挂着你,于是一合计,干脆到这边来住一年,就当是旅游。
一个真相,让她的心里所有的冰,都在顷刻间烟消云散,暖暖的,这些年,继父并不是不爱,只是这种爱,多了几分理性和沉默。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和继父去看电影的情景,两个人就走在满天星斗的夜空里,她说,妈妈说,每一个孩子都是星星变的,我想我肯定是那最大最亮的北斗星,那么你呢,你要做什么呢?他说,那我就做那片璀璨的夜空吧,因为有我,才有你的美丽与精彩。
原来,整整十八年了,他一直都在做那块璀璨的夜空,千里万里,也遮盖不了,一个父亲如海般的爱。
因为爱,回家的路不再漫长
他是有名的调皮子,打架、逃课、赌博,无所不做。
那个夏日的黄昏,和往常一样,他和班上两个同学放学后,没有回家,而是去了附近的网吧,没有位子。
“我知道还有个网吧,只是有点偏僻,在春和路。”一个同学建议。
“那好哇。”两个同学齐声赞成。
三个人径直向右拐,走了三条街道,他犹豫了一会,还是进去了。
他们进了网吧,才发现一分钱都没有,三个人就尴尬的站在那,他们的前后左右立刻围上了几个彪形大汉。
他冲伙伴耸耸肩,然后猛地一推,趁着对方后退的间隙,他们拔腿向外跑,后面的人紧跟着追上来,在春和路的尽头,他们被截住,三个人吓得蹲在地上,不敢言语。
正在这时,他发现,在他的前面,一个瘦高的身影移了过来。雨点般的拳头轮下来时,他们没感觉到疼,因为在他们前面,隔着一堵瘦高的墙。刹那间,他愣住了,泪水涌了出来。
他们从墙里爬出来,拼命的跑,半响后他们才停下来,长长舒着气。一个同学拿出烟,每人分了一支点燃。“大哥,接下来我们去啊?”
他看了看两个同学,然后举起左手,拍拍他们的肩膀,郑重其事地说:“抽完,我们就回家。”
旁边的同学不解地问:“为什么啊,好不容易才出来耍一次。”
“因为。”他望了望来的方向,一字一句地说:“我们,不能再让父母为我们操心了。”说完,他朝春和路走去。
那堵墙已经不见了,他还愣愣地站在那,两个伙伴推了推他:“你到底怎么啦?”
他转过身来,看了看两个伙伴,突然掏出身上那包烟,扔在地上,踩得粉碎。
“走吧,回家去?”他语气坚定。
两个人相互看着,面面相愕。
“你们知道刚才那个替我们挡拳的人是谁吗?”
“谁?”
他看着两个伙伴,扬起手,突然狠狠扇了自己几个耳光:“刚才那个人,是我的父亲。”他声音哽咽了,“现在,他就在家里等我,他还在担心着我。我已经让他担心十几年了,我不能……。”他踏步向家里走。
读书的这几年来,他很少回家,他一直觉得没有母亲的家离他很遥远,直到如今,他才醒悟:因为爱,回家的路不再漫长。
拐个弯,看到爱
从小,他就失去了父亲,是母亲含辛茹苦把他抚养长大,对他来说,母亲就是他一辈子的依靠。大学毕业那年,他响应学校号召,去了贵州一个贫困小山村支教,这一走就是三年。操劳过度的母亲,不幸患上了高血压、颈椎炎、胆结石、甲亢等多种疾病。
每次住院,他都胆战心惊。因为路途遥远,他没办法赶回家,就只好在电话这头苦苦守望。有时,母亲一住就是两三周,他紧张得饭吃不好,觉也睡不好。晚上,他常常做梦,梦见他和母亲一起在鲜花满地的公园里散步,母亲不停地喊他的乳名,“牛娃子,牛娃子”,喊一声,他就幸福地应一声。醒来,泪湿了半边枕头。
三年后,他通过公务员考试,成了省里一名政府官员。他的工作也就更忙了,一年到头,难得回家。母亲也不说,只是握着他的手,嘱咐他要好好做,多为人民办实事。
忽然有一天,他听家乡的表哥说,母亲到后山采药,不小心掉下去了,他的心一急,当时就昏厥过去。医生说,他这是劳累过度,再加上急血攻心所致,要多注意休息,调整心态。半睡半醒中,他忽然看见母亲来看他,不知怎么的,母亲突然生气了,扭头就走。他一下子就醒过来,拔掉输液管就拼命往外跑。
从医院到火车站,整整十里路,他是一路跑过来的。奔到候车室,苦苦找寻,却并不见母亲的人影。他颓唐地坐在地上,赶来的下属告诉他实情,他这才明白自己不过是在做梦。
一周后,表哥告诉他,母亲摔断了腿,现还躺在医院里。他再也没犹豫了,找到领导,恳求能调回老家。领导劝他,你有着大好前程,留在这对你发展有利,要是回到大山,忙活一辈子也出不了头啊。
他说,人有时候,拐个弯,才能让别人看到你的爱。
他走得很急,因为他知道家中的老娘需要他,贫穷的大山也需要他。泪眼迷糊中,他隐约看到了大山深处那一片温暖的家园。于是,他挺直腰杆,义无反顾。
偷点时间给父母
好几次,我都听见朋友的父母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总在说忙,没时间回去。而真相是,朋友宁愿把时间花在睡觉看报纸上,也不愿意回那个贫穷的小山沟。
他和我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我们一起逃学,一起在生意场上闯荡,最后都住进了同一个小区。他就住在我的对面,一抬头,我总能看见他在阳台上睡觉的模样。
那次,朋友小孩六岁生日,我们去祝贺,他父母也来了。老父老母都在厨房里忙碌着,而他却悠闲地搓着麻将。好几次,老母亲用粗糙的手,给他倒茶,想和他说几句话,他却厌恶地转过头去。
又有一次,我们决定回老家去,去找他,他在阳台上正晒着太阳,他说,我正忙着呢。而事实是,因金融危机的影响,他的生意一路千丈,几乎已无事可忙。
我能理解,一个在山沟里受够了苦的人,在发达以后,往往会嫌弃那个山沟,甚至不想再踏进大山半步。只是何以连生他养他的父母,他也嫌弃,难道,仅仅是因为他们的穷酸?
忍不住问他,他却信誓旦旦:“我从没亏待过他们,每月的生活费,我都按时打过去!”真想好好批评他,而父母的电话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打来。
母亲说:“玉米给你们准备好了,鸡也杀好了,只等你们回来了。”我说:“公司里还有点事,等忙完了,就回来。”挂完,我又对他说:“我得走了,我不能让父母等得着急。”
朋友纳闷地问:“不是说还有事么?怎么现在就走?”我微笑着说:“是啊,父母已经够辛苦了,我只是想偷点时间让他们多乐乐。哪个父母不希望被自己的儿女们天天放在心里,挂在嘴里?你再想一想,如果我说是请假或者说因为挂念着他们,提前忙完了,他们会怎么想?”
朋友若有所悟地说:“他们一定会很高兴,因为儿女们是如此重视着这份亲情。”我点点头:“是啊,同样是回家,为什么不选择一个更让父母开心的方式呢?其实,父母们的心愿不多,一个微笑,一句安慰,就足以让他们心满意足。”
我又拍拍朋友的肩膀:“父母给予我们的,我们永远都无法偿还,但我们可以多做点小事让他们感受到我们的牵挂。比如,多打几个电话,多回去看看,至少我们是能做到的,你说是不?”
朋友低下头不说话。
朋友的公司陷入困境,是在我回来后,因为投资不当,朋友亏了,欠银行的一大笔钱,也必须限期归还。他到处借钱,缺口还差十万。
那段时间,朋友真是急疯了。他甚至想到,把自己的房子卖了。于是,我忍不住把消息告诉了朋友的父亲。
没想到,第二天,朋友的父亲就提了八万块过来。他说:“这十年来,儿子给的钱我一分都没动,都给儿子存着。”他还把家里所有值钱的都卖了。
那一次,朋友抱着他的父亲,哭得稀里哗啦。
再一次回家,朋友突然给他父亲打个电话,说忙完家里的事,就回来,然后带着妻女,乐呵呵地坐上了我的车。
于是,在这后,我的脑海中便经常浮起这么一幕:在那个美丽的早晨,在大山里,我们牵着父母的手幸福地朝前走,在后面,是两个红领巾飘飘的孩子,我们的笑声一浪高过一浪……
陪你再走两百米
她和奶奶一起相依为命,她从没见过她的爹娘。只是听说,妈妈在她两岁那年,得了场大病,在医院输血时,不小心感染了艾滋,为了怕传染给她,一个人偷偷走了,爸爸去追,也一直没再回来。
奶奶住院的那段时间,正是她高三最紧张的复习阶段。但她仍坚持每晚来陪她。从学校到医院不远,但是必须得经过一条小路,长两百米,两边都没房子,全是树。一到晚上,显得阴森可怕。听说,这里出过好几起案子。
就因为这个,奶奶不让她来。可是以她家目前的情况,连支付昂贵的医药费都成问题,更不用说请人照顾了。很自然的,她想到了退学,而且这种想法越来越强烈。
她没告诉奶奶,她只是认为这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那天中午,她去看了一下奶奶,回来,却突然发现学校的大门旁坐了个女人,她脸上蒙着面纱,手里拿着一本书。
下晚自习,她出来,那个女人也跟着她走,保持着二十码的距离,不紧不慢。她不知道那个女人在那里干什么,甚至不知道那个女人叫什么名字,好几次,她停下来想问,女人也停下来,她走,女人也走。
之后每天,她都看见女人坐在那,直到她晚自习下课,她才起来,收拾好凳子走,然后在她进入的医院后,转身离开。
后来,她知道女人就住在学校后面。她从没有和那个女人说过话,她觉得女人是在有意躲避和自己交流的机会。但是有一点,她很清楚,她再不害怕,甚至还对那个女人产生了好感。
连续几天,她没看见女人,她忽然觉得不习惯,下晚自习出来,她站在马路上,心象被掏空了一般。
脚步声响起来,她停下,她分明看见那个女人,正一步一步的走过来,步履迟缓,她很想去扶,可她知道,女人是不会接受她的好意。
头一次,她把步子如此放慢,也是头一次,她有了一种被幸福拥抱的感觉。
就当她最后一只脚跨出这条小路的时候,她分明听见了沉重的落地声。转头,她已倒地。她跑过去,女人却喊住她:“不要过来,我有艾滋,我怕传染给你。”
她忽然想起她离家出走的妈妈,她毫不犹豫的说:“我不怕。”“可是我怕!”女人大声说。
女人接着喘了口气:“你相依为命的奶奶的是不是病了?”
“是。”
“你是不是想到了退学?”
“是。”
“你还恨你妈妈吗?”
她拼命摇头,眼睛里湿湿的。
“听我说。”女人又喘了一口气:“我这辈子没为你做过什么,没有做到做母亲的责任,我一直都觉得愧疚于你,我……”
女人连续喘了几口气:“我可能再也不能陪你了,我走后,请把我和你那苦命的父亲葬在一起,他的骨灰,就放在我租的房子里。”
她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紧紧抱着女人,而女人红润的脸蛋开始淡然失色:“明知道身体不好,你为什么还要出来啊?”
“只是想陪你再走两百米。”女人静静地说,头开始下垂。
她大声喊妈,可是女人再也听不到了。泪眼模糊中,她觉得她的整个世界,都被一颗爱的心温暖了……
那个在网上人肉营销的人
认识他,是在我经常去逛的一个论坛里。他就在那里发贴,比如如何鉴别真假货,如何选择买家。好奇之下,我打开了他的帖子,就这样聊了起来。后来才知道,他和住我在同一个小区里。
之后的日子里,我一直关注着他。他总会给我一点惊喜,比如他会问我,你知道什么叫“六度分离”理论吗?见我惊讶,他只好自问自答,所谓“六度分离”,是说世界上任何两人之间最多通过6个人就能联系起来。这看起来非常奇怪,但科学研究发现,这的确是事实。比如他又会说,你知道什么叫“人肉营销”吗?简而言之,就是利用自己的人脉关系,帮别人推荐网店产品,从而获得提成。
和他聊天,很多人都会认为他是一个职业网客,但实际上不是,他只是一个大二的学生。有时候我很纳闷,怎么不去好好读书,却在网上瞎折腾,不过,我并没有轻看他,这样的男生,至少是我喜欢的类型。
他在网上的每一个帖子,都会引来众多的跟贴,很多人都说他的贴子专业而细致,为网购的人节省了不少的时间,但有的人也认为他是在作秀,是在炒作自己,但不管怎么样,他红了却是不争的事实。
于是,大家都叫他“淘客男”。
后来听说,他之所以是去做网络兼职,是因为他的母亲。他家境并不好,为了供她读书,母亲一天到晚的忙碌,一不小心就病倒了,是急性动脉硬化,虽最终脱离了生命危险,但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进行调养。为了赚足母亲的医药费,他找了几份兼职,但仍显不够,在朋友建议下,他便当起了淘客。
他告诉我,第一个月他共成交了487笔,提成收入3458元。动动键盘,收入就这么高,我感到十分惊讶,好奇之下,我决定去他住的地方看看。
进去时,他正在紧张地忙碌着,电脑桌面上显示出很多排列有序的word文档,他告诉我,他每天都会在电脑中保存几十甚至上百条网店信息,之后再分门别类进行筛选。我问:“那你岂不是天天都要起早贪黑?”他点点头说:“五点就起来了。没办法,以前人肉营销的人很少,现在成批成批地增长,所以竞争也越来越激烈了。”要离开时,他突然说:“我准备做一个网站,祝我成功吧。”我说;“你一定会成功的。”他笑了笑,目光漂向远方,在他的眼神里,我看到了一种熟悉的表情,那叫坚持。
一个月后,他突然来找我,笑得很开心:“借你的吉言,我成功了。现在有几十万人收藏了我的网站,很多朋友在网购前都会来我的网站看看,这个月我拿到了一万多元的提成。”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本书说:“也没什么送给你的,这是小时候,父亲送给我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我一直珍藏着,现在我送给你,略表我的感激之意。”
从那以后,他经常会来找我,我们一起谈人生,谈理想,谈创业。他说,等母亲的病好后,他准备和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组建一个淘客团队,以获得更大的发展空间。我完全相信,像这样有主见、有思想的人绝对不会被尘世所淹没。
两周后,就听说了她母亲出院的消息,而且有几家网络公司也纷纷向他递出了橄榄枝,但都被他委婉地拒绝了,他觉得自己还年轻,还处在积累经验的时候。他说,做网络营销还仅仅只是个开始,等毕业了,他要建立属于自己的创意公司。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我只能远远地祝贺他,并且支持他。一个刚刚大二的学生,就以网络证实了自己营销的能力。在这个人肉搜索的年代,他用自己的智慧和勇气,一步步坚持下来,也走出了与别人与众不同的路。这样的年轻人,无论是他的胆略,还是他的眼光,都值得其他人效仿。
是的,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不可成功的事,只要敢想敢做,并且脚踏实地地去实践自己的理想,一点一滴累积,一天一天坚持走下去,终究能走出属于自己的一片艳阳天。
就比如在网上人肉营销,就比如他。
幸福,从来就不曾离开
他以前总抱怨自己的命不好。
自他记事时起,就一直没见过母亲。据说,她是厌倦了小山沟里的穷日子,一个人悄悄地走了,连声招呼也没打。父亲却从没责怪过母亲,默默地拉扯着他。13岁,他有了新的母亲,他也想努力讨好。只是他的后妈,打一开始就很讨厌他,稍不顺心就棍棒加身。父亲实在忍不下去,就带着他回到乡下的老家。
他开始念书,很用心地念,从初中到高中,他一直是全校第一。后来,他考进一所自己梦寐以求的高校。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父亲哭了,苦了这么多年,终于看到希望。
他找了一份好工作,也有了女朋友,虽说对方家境不是太好,但是个很孝顺的姑娘。她对他说,咱们把爸接来一起住。他就对父亲说,爸,咱们的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
他忽然觉得幸福离自己那么近,伸指就得。但不幸的事还是发生了。那天,他和女友去健身中心,却突然昏倒在地。去医院检查,是急性白血病,需要紧急换髓。
那一刻,他哭得快疯了,精神到了崩溃的边缘。他的人生才刚刚起步,他的抱负还没施展,此时却已走到生死边缘,望着年老的父亲和未过门的妻子,他作了一个痛苦的决定。
他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差,动不动就骂她。她却逆来顺受,始终贴身照顾。
为筹集医药费,父亲急得白了头发,他在病床上望着来回奔波的父亲,眼里满是泪水。他突然发狂地去拔输液的针头,被眼疾手快的她死死抱住。
她哭着说:“你这又是何苦呢?”他说:“我不想再连累你们”。
为怕他再做傻事,以后每次输液,她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可就是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并没有换来他的感谢。相反,他对她越来越讨厌,父亲对她的态度也急剧恶化,经常恶语相向。终于有一次,她无法再忍受,哭着跑了。
父亲以为她不会再回来。却没想到,一周后,她又回来了,手里还带着一张房屋转卖的契约。
他的手术如期进行,等他醒来的第一天,她却悄悄走了。父亲没有说,他也没有追问,他欠她的实在太多,一辈子都还不清,她有权利自由选择她的道路,无论是留下或离开。
一周后,她带着泪水又回来了。原来,她的母亲脑溢血突发,她才迫不得已回去,幸亏没出大问题。
看到这些,父亲再没说话,只是默默把一本日记交给她,没读几行,她已是泪流满面。
“今天是她走的第一天,她走了,我的心也跟着走了。如果不是怕对不起年老的父亲,我真不想在这个世界上再多呆一天。”
“我们又没结婚,不能再拖累她了,于是我和爸爸商量了一个办法,就是赶走她,她终于中计了,我不知道是不是该替她庆幸,但我的心很痛。”
“想不到她又来了,真是打不死的程咬金,其实我的心里很高兴。因为她对我实在太好了,所以我要振作,我要自救,我要重新过上我们曾经向往的幸福生活。”
“她又走了。没说原因,很多人都说她是因为责任留下来的,现在我的手术完成了,她也可以没有顾虑地走了。但不管怎么样,我都相信她,我会等她,不松手,不放弃,人生的路有多长,就等多久。”
她抱着日记本,幸福地哭了。他的愤怒,他的用心良苦,他的等待,这一切都是因为爱。正如她回老家去卖房,正如她对他的贴身照顾。这些爱,才支撑着他们战胜一切困难,一步步接近幸福。
他说得对,不松手,不放弃,幸福才唾手可得。
后来,他们经常出现在市区的公园里,微笑写在每个人的脸上。是的,他们的确是生活在幸福中,因为善良和坚持,幸福从来就不曾离开。
那些无法忽略的爱
终于决定要接母亲一起来住。母亲一直住在乡下,自从我来到这座城市工作,我们三五年才能见上一面。或许因为思念过多,母亲的白发也越来越多。
也许是想珍惜这难能可贵的相聚机会,母亲来我家之后,表现得尤为谨慎和小心。碗总是摆得整整齐齐,地总是拖得干干净净。母亲本是个粗线条的人,做事不太讲究,要做到这些,真的很不容易。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我心生愧疚,想去帮忙。母亲笑着说:“你呀,别瞎搅和,看书去,乖。”我只好闪到一边。记得小时侯,我还可以跟在母亲的屁股后,摆摆碗,或者整理好筷子……只是现在,旁边已经没有我可以做的活儿了。想到这些,我的眼睛一下红了,硬咽着说:“妈,让您过来,真是委屈您了。”母亲轻轻敲我的额头:“傻孩子,妈只有你这么一个依靠了,妈做这些高兴还来不及呢。只要你们都好好的,妈就知足了。”
可是母亲的勤快也遇到了麻烦。因为不识字,也没见过电脑,母亲在收拾我房间的时候,也顺便把电脑也清洗了一下。妻子是最早发现这个问题的,以为是孩子玩儿水枪溅到的,就大声地斥责起儿子来。母亲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赶忙跑过来问。等问清楚了,母亲的脸一下子红了,尴尬地说:“是我弄的,我看太脏了,就忍不住用水擦了擦,想不到,好事都变成坏事了。”妻子还想说什么,被我用眼神止住了。我把母亲拉到一旁说:“妈,电脑是不能用水擦的,一旦水进入电脑里面,就会把机器烧坏。应该用酒精擦。”母亲听了,很自责。
可是第二天上午,母亲提着拖把,又准备上楼。被心细的妻子一把拦住:“妈,您老应该多休息。以后像拖地擦洗这样的小事,就由我做好了,您去看电视。”妻子又笑着说,“妈,您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去邻居家学打牌嘛。”说着,不由分说地把母亲拖到了房间里。
母亲果真下楼了,但她只是“安分”了一天。之后,我们就经常听到母亲的叹息声,接着母亲也不去邻居家了,整天不停地在我们身边走来走去。有一天,母亲突然说:“这里已经没我的位置了,我看我还是回老家吧。”我心一紧,连忙说:“妈,是不是儿子有什么地方得罪您了,让您不高兴了,我改。”母亲犹豫了一会,才说:“妈从小就是忙的命,你们突然不叫我做了,妈不习惯。这些天,我一直都在想,你们是不是嫌弃妈老了,不中用了?”我的眼睛一红,低声说:“妈,我错了,您以后想干嘛就干嘛。我只求您能住下来,让儿子能和您天天说话聊天。”
我的母亲,一个大字不识的母亲,却将儿女的事,哪怕是很小的事,都铭记在心。看来,能为儿女奉献自己,就是母亲最大的快乐。愿天下所有的儿女,不要忘记这份容易忽略的爱。
家有一只青花罐
自从叔叔退休后,他每天都要到书房,把家里的那只青花罐擦了又擦。我忍不住好奇,问叔叔这个宝物值多少钱?叔叔笑了,说这只青花罐是无价之宝,然后给我讲了下面的故事:
故事从爷爷说起。爷爷是个军人,参加过远征缅甸的战争,后来与部队失散,随后流落在缅甸。三年后,爷爷娶了当地一名华人后裔,也就是我的奶奶。爷爷一直想回老家,但路途太远,爷爷也没有多少积蓄。叔叔二十岁时,爷爷病倒了,为了筹钱给他治病,家里卖光了所有值钱的东西,但离昂贵的手术费还有很大一段距离。在无奈之下,叔叔只好把家里的一只青花罐拿到了古玩市场。虽说是个赝品,但如果不是行家,无法看出破绽,为了给爷爷筹集医药费,叔叔也只好出此下策了。
叔叔在古玩市场站了三天,由于价钱卖得太高,根本无人问津。那天晚上,叔叔正准备失望的离开,突然有人拍他的肩膀,是个美籍华人。你要卖这个罐?叔叔说,是的。毕竟这是个赝品,没说两句话,叔叔的脸红了。中年人边把玩着青花罐边和叔叔攀谈起来。中年人说,他来自于美国,叔叔是个收藏爱好者,这次他来缅甸是专门来帮叔叔收集青花瓷器。叔叔呆了,沉思了一会,他突然说,其实这个窑罐……
中年人拍拍叔叔的肩膀,又说,我知道,你一定是遇到难题了。可是我手头没带这么多现金,这样吧,我先交一部分定金,明天再来找你。
第二天中午时,叔叔刚从医院出来,意外地碰到了中年人。中年人兴高采烈地说,找你找得好辛苦啊,钱我已经带来了,货呢?
叔叔咬着嘴唇说,实话告诉你吧,这是个赝品,不值那么多钱。中年人呆了一会,然后笑了。叔叔惶恐不安地摊手说,可你的定金我已经给医院了,我暂时没法偿还,这样吧,这个青花罐你拿着,等我凑到了钱,我再赎回来。
中年人突然提高了声音,不,我买。叔叔诧异地说,赝品,你也要买?是的。中年人眼睛湿润了,这青花罐虽然是个赝品,但在我的眼里它就是无价之宝。所以,我情愿再加1000缅元。叔叔心怀感激地收下了钱,然而爷爷还是没有挺过来,在一天后不幸去世。按照叔叔最后的遗愿,他的骨灰将送回老家安葬。
在临行之前,中年人再次出现了,他手里拿的正是那个青花罐。中年人说,我听说了你叔叔的故事了……离开之时,叔叔和中年人相拥而别。
不久后,叔叔就回到了祖国,并在老家成家立业。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三十年了,叔叔却一直忘不了那些温暖的日子,总是不停地把那只青花罐擦了又擦……
你的宽容都给了谁
我5岁时,她会把上山时偷的一块红薯悄悄放在我的手里,我10岁时,她会因为我怕下雨而天天背着我上学,我20岁结婚时,她会到处夸耀我找了个好媳妇,我30岁时,她总会把种的西瓜都留着,静待在外工作的我归来,直至西瓜都烂了,才不舍地扔掉。
别人说,你就是你妈妈心中的一块宝,她心中想着的,只是如何对你好。可我知道,我永远都无法等价地去偿还这份爱。
常记得母亲挂在嘴中的一句话:“我现在对你这么好,等我老了,你也会这样对我吗?”我如实回答,我不能。她会为了我想吃香蕉而走上三十里路,我不能,她也会为了我想吃玉米,而种上一亩田,我不能。是的,在父母与儿女这架天平上,永远都无法平衡。
不仅不能,我们还在挑剔他们的爱。不仅没有耐心听他们的电话,而且会因为一两句牢骚而粗暴地挂掉电话,我们会像没有教养的鸭子一样,在他们眼中毫无顾忌地释放自己的愤怒和歇斯底里。
忽然想起一件事,早上去上网,我和网友约定了八点钟视频,起来时都已经七点半了,我抓了一个苹果就想跑,母亲却想让我吃了早饭才走。因为她知道我这一去,就是两个小时,而有胃病的我总是太容易饥饿。
明明她是一番好意,我却莫名地言辞激烈,抽身而去。再回头看母亲,她站在那,泪水涟涟:“你是越大,脾气越坏了。十年前,你不是这样的。”
我知道母亲是说的什么事,那一年,我在读中师,母亲提了一篮子鸡蛋来看我,我让母亲呆在我的寝室。结果,她在整理我床铺时,不小心打翻了放在柜子上的水,也弄湿了半边床。
母亲小心翼翼地向我赔罪,我不忍心责怪她,我说:“没事的,一瓶水而已,这个世界上没有东西会比我爱你更重要。”怕她还伤心,我接着开导,细语安慰。那个晚上,我和母亲就靠在半边床上,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从此,每年我生日,她都会提起这件事,她总说,我是她最心疼的女儿。而现在,母亲没犯错,我就这样气急败坏,急躁粗暴了,真难想象,要是她真错了,我又会如何待她?我不禁要问自己,我的宽容到底给了谁?为什么,我们总是对朋友太仁慈,而对亲人太残忍,难道这一切,只是因为我们血脉相连?又或者是我年纪越大,对母亲的耐心也越差?
忽然悲从心来,我想我是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我决定向母亲道歉,只因为我本是一个宽容的人,大度,热情,而又彬彬有礼,面对亲人,更应如此。
博爱无私的奶奶
我一直都不喜欢我的奶奶。三岁那年,我大病,吃了很多药,都没效,奶奶就对我母亲说,要不扔了吧,再领一个。奶奶以为我听不到,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开始疼恨起她来。
奶奶有个小摊子,闲的时候,她总会来幼儿园来看我,有时她就摸着我的头说,你告诉奶奶,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我摇摇头。奶奶又说,那你为什么都不喊我呢?我扭开头,不说话。于是奶奶长长叹了口气,一步一回头地走了。奶奶留下的东西,我不能动它,下次奶奶来看我的时候,发现那些东西还在,她摸了根烟出来,默默地抽着。
读初中后,我开始学会调皮了,常做些奶奶不喜欢的事情。比如奶奶不喜欢喧哗,我就带很多朋友回家,然后留下一地狼藉等她去收拾,看着她弯着腰、艰难的收拾,我的心头忽然涌起一阵快意。
有次,奶奶去二姨家,奶奶问我喜欢什么,我脱口而出:张飞牛肉。奶奶回来后给我带了整整十包,我就当着她的面,把包装拆了,然后把它放在狗盘里,我侧头偷望,发现奶奶用手悄悄在脸上抚摸着,那一刻,我心里说,要怪就怪你当初为什么想把我扔掉。
看到奶奶伤心的样子,我心里格外开心,所以只要我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我就回来拿她出气。
初三的时候,我已经懂美了,看着同学们都买漂亮的衣服,想了想,我决定回来找她,我知道她一定会答应。她给我买了套漂亮的西服,我知道她花了多少钱,已经尽力了。她把西服递过来的时候,一直望着我,也许她在期待我喊她一声,也许这一直都是她的愿望,可是我没理她,拿了衣服就迫不及待地跑到同学家里去炫耀了。
我上大学后,离开了家。每次打电话,母亲都说奶奶很“惦念你,整天嘴里挂着你的名字”,然后问我要不要跟她说会话,其实奶奶就坐在旁边,我心虚的低下头,没说话。那时,我已经20岁了,长大了,对奶奶的恨也淡了很多,可是我鼓不起勇气和她说话。
知道事情的真相,是在大学毕业之前,父亲来看我,说起了我三岁那年,家里那头小猫病了,奶奶给它吃了很多药都没吃好,无奈之下,奶奶只好把奄奄一息的小猫放在了树上(家乡风俗,病死的猫都得放在树上),那一刻,我忍不住哭了,我也真够傻的,竟然恨了她这么多年。我不敢告诉父亲真相,我只是说,我一定抽空回去看她。
大学毕业后,我去一家杂志社做了业务员,整日在外奔波,根本没有时间回家,在电话里,母亲说奶奶的身体越来越差,却一直挂念着我,开口闭口都是我的名字。
终于有一天,我向老板请了几天的假,回到了那个生我养我的小镇,奶奶知道我要回来,早就把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天天在路口等我。我给她带了很多好吃的东西,她接过来,感动得热泪盈眶,那几天奶奶显得格外兴奋,逢人就说,她孙儿多么孝顺。只是我没想到,奶奶这么健朗的身体,说病就病了,而且是一病不起,医生说她的病,都是抽烟惹的,后来我又知道,奶奶之所以戒不掉烟,跟我有很大关系,是我的年少无知,害了她。
得到奶奶病危的消息,我赶紧乘飞机回来,只是她已经走了,弥留之际,她说她最大的心愿,是能听我喊她一声“奶奶”,就为了这两个字,她一直拖着最后一口气,直到我跑过去,握着她的手,泪眼滂沱地喊声奶奶,她才安心地闭上了眼睛。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她,她养育了20年,我却只陪了她一分钟。
小时候,她经常教育我做人要踏实,要坚强,直到今天我才发现,其实我一直都在听她的话,只是我心里不愿意承认而已,这个我恨了二十年的老人,一直以来,都在默默承受着我给她带来的伤害,一直以来,都在用她的博爱和无私,影响着我,也是这份大爱,才塑造了我现在的幸福。
奶奶,你是我胸中永远的依靠。
老爸老妈的心愿
打从工作开始,父亲就很少到我这里来。父亲老说,路太远,一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我知道,那是父亲的托词,他是不想影响我的工作而已。
久了,也就习惯了,没有父亲唠叨的日子,我的生活照样多姿多彩。
五一节前夕,心中突然闪出一个念头,那半年没见的父亲,不知是否还好?我对妻子说,我们回家去看看吧。刚收拾好行李,门便响了,开门。是父亲。
本想回去给父亲一个惊喜,没想到父亲反倒给了我意外。见到我,父亲把我上下打量三遍后,舒了一口气说,还好,没瘦!这时,我才注意到父亲后面有台电视机。
我知道他是走路过来的。
我埋怨父亲,我说电视机你放在家里,我去给你修,你抱这么远,不累啊?父亲搓着手就笑,这不五一节快到了,知道你们城里人在乡下呆不住,我就想把电视机修好,多挽留你们几天。
我惊讶地望着他,这个背朝黄土脸朝地的中年汉子,心思何时变得细腻起来了。眼里一热,我连忙说,爸,你进屋休息,我去修。
刚出门,母亲的电话便来了,母亲说,你爸啊,也真是,这些天都在念叨着,等不到你们要回来的消息,他那心放不下啊。你得担待点,不要嫌他烦啊。
想起这些年都没主动回家看看,心中忽然酸起来,我连忙说,妈,你也来住一阵吧,你媳妇都想吃你做的花糕了。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笑声,母亲说,来了,我怕会影响你,让你操心啊。我说,哪会啊,我明天就开车去接你。
第二天,父亲很早就一个劲地嚷,电视机修好没,你们快起来看。后来发现我们还躲在棉被里偷睡,父亲就讪讪地笑。下午,漂起了大雨,但想起自己的承诺,我还是义无返顾的向前。
村前,茂密的树下,有个人打着伞,翘首以盼。是年老的母亲。难怪,家里的电话打不通,原来,他早在这等待了。连忙让母亲进车,我这才发现母亲的衣服全湿透了,我羞愧的眼泪一下子就来了,我说,妈,儿子不孝,这么久都没来看你们。
母亲笑笑说,这是哪里话。我和你父亲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守着这个家,平平安安地过日子,不让你们操心。妻子连忙插嘴,妈,以后我们一起过日子,天天过五一,再也不分开了。
晚上,?外面还在刮风下雨,屋子里却出奇的温馨和安详。我想,过去常常问自己幸福是什么,到现在我才明白,一家人团团圆圆在一起,看看电视,说说笑笑,和和睦睦,这应该就是人世间最大的幸福了。
外婆的烟
外婆的烟瘾之大,在村里是有了名的,小时候的我,很淘气,经常会爬到外婆的膝上玩,不知被外婆的香烟烧了多少次。
小时候,外婆的生活还是挺充实的,外公去世的时候,给她留下了一套祖房,外婆就在门前屋后种了很多的菜,有时也会担些去市里买,好攒些钱买烟。但后来,大舅成家了,便说要用这块地皮,又许诺会给外婆一间。房子建成的时候,是给了母亲一间,却是用来堆放柴火的杂屋。外婆只好忍气吞声的住着。我去看望外婆的时候,也和外婆住一起。常常是半夜醒来,就看见外婆躺在床上,并有一股一股的香烟味浸润在夜色之中,那是外婆失眠了,靠着吸烟来维持心里的平衡。那时,我知道外婆所受的苦有很深。
那时,外婆的气味是由汗烟和风油精、清凉油联合组成的,是一股淡淡的清新的气味,很好闻。外婆每天都起得很早,雄鸡高唱的时候,外婆就背了把锄刀去土里干活,那锄刀柄已磨得又滑又亮,隐隐约约的能照出人的影子来。外婆在那两块小小的土地上种上了很多小菜,对她来说,那就是她的生活之源。而每年国庆的时候,外婆就背着篓子去心里捡茶籽。到了入冬的时候,我父亲过来挑,外婆就会说:“把这些茶籽打成油卖了吧,也好换些烟叶。”我望着那成袋成袋的茶籽,心中感慨万千。我知道烟和劳动,是外婆的命,而家和亲人,是她生活中的一部分。虽然外婆的地位在大舅家里显得若有若无,但毕竟那是他的孩子,是她的心头肉。
转眼到了外婆八十大寿的日子。老是一个很真实却又是从不愿谈及的问题,我们一家人去祝寿时,也是说她如何的年青,并祝愿她能长寿百年,外婆只是抽着烟,笑笑。后来外婆说:“她也不想什么百年,老了就意味着死亡,这本来就是无法避免的事,她只是想能烟香陪伴中走完这个人生,也就无憾了。对老和死亡这两个词后面的意味,我也是从外婆的香烟里体会到的。
刚过生日的外婆也曾经高兴了一阵子。外婆没读过书,她就把读书的希望放在我们身上。而我和哥也不负外婆所托,外婆生日那年都考上了大学。外婆的脸上浮现了久违的笑容。
但很快外婆就沉寂下去。外婆被大舅赶了出来,外婆拎着她的行李,就在旷野里坐着。那天晚上有极亮的月光,一直照亮着,外婆惨白的面孔和重重萦绕在她身上的轻烟,我就坐在她的身旁,一直陪到天明。那个寂静的夜晚,外婆整整抽了十包烟。
外婆后来被好心的二舅收留了,才有了一块安身之处。外婆因为长期吸烟,导致了身体免疫力的急剧下降。有一次她得了场大病,医生再三告诫她不要吸烟再增加身体的负担。我去看望外婆时,也总是提心吊胆的,生怕哪天灾难突然就降临外婆的身上。但外婆从不为戒烟松口,也从不说什么。
二舅也劝外婆戒烟,我和母亲也常劝外婆戒烟。
后来我哥考上了山东体院的研究生,我去外婆住的地方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外婆就躺在走廊的椅子上,阳光将她的脸照得很白,仿佛一泓碧波,深深地照亮了她无法遮掩的哀愁,她的手不停地在虚空抽动着,只是没有烟。
我的心倏地一痛,脑海中也泛起这样的意念:当一个老人被生活边缘化了的时候,当她感到孤独、寂寞、疲劳的时候,唯有烟在手,才可唤起她对生命的渴望,就仿佛婴儿习惯了母亲的怀抱,在那里才可找到甜密的微笑。从此,我不再劝外婆戒烟。看轻烟袅袅从外婆小小的天空里升起的时候,我知道那是外婆在思考生命。
生命里的一双雨鞋
在我的木橱柜里摆放着一双小巧的雨鞋。当然,它不是纯粹意义上的雨鞋。而是一双割掉了上部,可以当皮鞋穿了的雨鞋。
闲瑕的时候,我总会穿着它在卧室里走来走去,走着走着,心中便充满了无限温情。
那是我读初三的事了。当时家里穷,我们没能力买皮鞋穿。每天早晨,我就穿着双旧军鞋,背着黄褂布的书包,踏着满地的露水匆匆赶往学校。
从家到学校要经过长长的田间小路,自然每一次军鞋和裤子上都沾满了露水。湿湿的,冷冷的感觉令我很不好受。
可我不敢跟母亲说,我怕她难过。她的日子已过得很艰苦了,我不想再给她增添什么负担。
雨鞋家里是有的,但已经破了好多个洞,穿出去也会让人笑话,何况益阳的春天两头冷,中间热,穿双厚厚的雨鞋也不合适。
一天,我顶着小雨赶回家,军鞋和裤子裹满了黄泥巴。我的小脸皱得很难看。母亲为我拿了条裤子,我就冲他嚷:“妈妈,你什么时候给我买双皮鞋啊?”“皮鞋?”母亲的脸一下子落寞了。“现在家里穷得连包盐都买不起,哪还有钱给你买皮鞋啊。”母亲的话里透着无奈。在我的记忆中,母亲是头一遭用这样学生的语气与我说话。她是不愿意埋怨生活的,或许她心里也曾埋怨过,只是不愿意表露出来,她只想给我们展示着其阳光的一面,仿佛那些风风雨雨,经母亲的手一抖,便有了明媚的味道。
刹那间,我的心立即被母亲的话颤摇着,我突然痛恨着自己有这样荒唐的想法,我陷入了深深的自责里,不再说话。母亲也不说话,象是在埋头思索些什么。
晚上的时候,我点燃煤油灯,正在看书。母亲突然一脸灿烂的走进来,“漂亮吗?”她把一双割掉了上部分的雨鞋给我看。“哇,妈妈,是你买的么?”我惊讶且兴奋地说。“要是觉得可以,就拿去穿吧。”母亲笑着回答。我赶紧换上,又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立即有了一种轻飘飘的感觉。“真合脚!”我神气地说。“我把你那双破了的雨鞋稍微加工了一下,这样你每天穿着它,就不会把脚打湿了。”母亲望着我说。我突然敬佩起母亲的聪明,这样的好主意也亏她想得出来。母亲又把煤油灯举起,好让我能看清这双雨鞋。我看见,母亲的眼里闪着光,如水的灯光,我想这该是母亲给予孩子的一种对生命喜悦的欣赏吧!
我凝望着母亲充满爱意的神态,我的心里也激动了整整一个晚上。
第二天,我穿着这双雨鞋早早去了学校,也许是我特意的展现,立刻引来了伙伴们的一片啧叹。
“你穿的是皮鞋么?”
“新式皮鞋。”我抬起头,大大的眼里满含的是真实。
“哪里买的?”
“是我母亲做的!”我自豪地说。
“你母亲好厉害哦!”伙伴们一个个流露着羡慕的神色,我开心地笑了。这就是我的母亲啊,一个生活在极端贫困中的母亲,却用她的身体力行,一直教着孩子如何品味着生活里的清凉和甘美,引导着孩子如何树立乐观的人生哲学,这是何等的用心良苦啊!
自此之后,我每天都穿着那双当皮鞋穿的雨鞋上学,直到六月的炎热如火,我才依依不舍的脱下。我对母亲说:“妈妈,明年我还穿着它上学。”
母亲摸着我的小脸,说:“你想穿就穿吧!”
如今,这双雨鞋早已经退伍了,我却一直舍不得扔。我把它小心地保管着,我知道保存起来的不再仅仅是一双雨鞋,而是一种至深至纯的人性之爱。
母亲的忍让
这世上的女子分好多的种,母亲属于最能忍让的那种。在我们看来,母亲的忍让,已非一般意义上的称谓,而是必须上升到一种哲学的高度来仰视,才能真正理解其中的甘甜与快乐。在我的记忆中,从没见母亲跟人红过脸,吵过架,她总是用惯有的一种笑脸来面对任何人,任何事。记得小时候,我们要是在外面受了委屈,跑回来投诉时,母亲总会说,一个巴掌拍不响,想想你自己,或者站在别人的角度上来思考这件事,你觉得自己有没有错?说实在的,这话听起来不中听,但事过一想又不得不承认母亲的话很有道理。母亲从不愿在家里讲别人的是非,她思索更多的是自己不是的地方。母亲的这种忍让哲学与现在流行的“各自自扫门前雪”或者说“为了金钱可以连亲人,朋友也能捅几刀”的人生格言可谓背道而行。但母亲并没有被生活边缘化,相反的是,她以她的行动赢得了更多人的尊敬和喜爱。
因此,在母亲的这种人生哲学影响下,我们在为人处事中,考虑更多的是别人的感受,别人的利益,而非自己。事实上,这种人生态度,在现实中往往是最吃亏的,但显然母亲对吃亏有她独特的见解。她说,人嘛,活一辈子,不就是图个快乐么,只要心里踏实了,吃点亏也没什么的。
只要是周末,我的家里总是坐满了客人,乡亲们都愿意到这里来坐坐。以前穷的时候,就带把扇子过来乘凉,聊些风花雪月的故事。而现在条件好了,日子富裕了,乡亲们来得更勤了,或者讨论着哪个地方的煤矿又发生了灾难,死了多少人,说得一脸沉重;或者讨论着取消农业税所带来的实惠,说得一脸灿烂;也或者是四五个人围成一个长城,打打麻将什么的。
母亲为此还特意买了一包上好的铁观音,每人都泡一杯,又依次在桌上放着瓜籽,花生之类的零食。父亲是个不吸烟的人,但母亲总会叫他买上一包,依次装。因此,每次客人走后,母亲总要仔细地扫扫一遍。母亲却从不埋怨,她永远是笑脸相迎,笑脸相送,仿佛这一切都是她应尽的义务似的。
我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这样好客,有一次我曾认直地问她,每个周末您都是这么忙,难道您就不烦?母亲轻松地笑了,母亲说:“烦什么?别人到我家里来,那可是看得起咱们啊。人生一辈子,不就是图个热闹么,弄得冷冷清清的,又有什么好!我不再说话,只是静静体味着母亲这句话的意思。过去我常认为,人生的意义是体现在显赫的位置和辉煌的成就上的,看着一脸微笑的母亲,我突然悟到:那些平凡过着生活的人,那些以微笑演绎生命规律的人,也许更能昭示出人生的价值。
母亲不仅对乡亲是这样,对我们所带来的年青朋友们也一样的热情。母亲象对自己的儿女般欢迎着他们。有一段时间,我和哥都把自己的朋友带来了,家里简直就变成了一个娱乐中心,唱歌的,跑舞的,打牌的,什么都有。
母亲就笑呵呵地在厨房里忙碌着,有几个朋友去帮忙,母亲就跟他们聊人生,聊快乐,说得几个朋友都肃然起敬,那模样就象是学生在仔细聆听老师的讲课一样。后来几个朋友还特此专程来拜访母亲,说在母亲这里一天学到的,比他们读书十年所学到的还多。这当然有些夸张,但他们对母亲的尊敬,却是由衷的和真挚的。
吃了晚饭后,朋友们觉得不好意思再打扰,要离去。母亲就会一个一个地挽留,直到你死心塌地留下来,母亲才轻轻放下握住你的手。我记得,那时母亲脸上堆满了舒展的笑容,连声音也特别的洪亮。在这种慈母般的关怀下,我们这些年青的朋友们觉得很有面子,住了两三天,有几个甚至不想走了。值得一提的是,其中有一个刚失去母亲的女孩索性便认了母亲做干妈,母亲自然是万分高兴,她不嫌她的儿女们少,她只是怕她对儿女们的爱不够深。
母亲便是这样的人。她的一生没有大风大浪,也没有大多的精彩。她只是一个默默用欢笑洗灌岁月的凡人,然而就在这日复一日里,母亲却用着他独立的人格,为我们编织着世界上一块最坚实的土地,也正是因为站在这块土地上,我们才有了今天向着高峰攀登的台阶啊。
而现在,我们都有了工作,有了自己的事业。母亲依然是村里最热情,最善良的女性。有时,我们也会接母亲来小住两天,但在热闹里呆惯的她总是嫌我们这里太清静。母亲说着这话的时候,总是一脸地微笑,就算在委婉批语我们时,母亲也惯用这样的表情。有几次母亲听我们非议单位的领导和同事时,便会说:“孩子啊,做人可不能这样啊!我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一味的忍让只会让别人觉得你好欺侮,老实人吃亏。”她说,“人嘛,活一辈子不就是图个快乐么,只要心里踏实了,吃点亏也没什么的。”话还是以前的老话,只是在母亲面前,我们都没有反驳的勇气。
其实对我们来说,最大的幸福,莫过于能得到父母的真情,那种幸福是世上最美丽也是最永恒的。
由于工作的关系,我远在异地,但母亲的那番话给我留下了刻骨铭心的印象。我常常也会思索她的话,也试图努力向母亲的靠齐,但是我知道,我是永远达不到母亲那个高度的。
说好中秋就回来
父亲老是这样,一碰到什么节日,就迫不及待地想让我回去,生怕少看几眼。
星期日,我和公司的的几个同事在正在外面吃饭,父亲的电话又来了:“儿啊,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当时聊得正欢,我信誓旦旦:“中秋节回来。”挂了电话,也就没再想这件事。
等了几天,父亲的电话又来了:“中秋节只有两周了,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笑:“爸,不是还有一周么。我一忙完了,就回来了。对了,桔子熟了吧?”父亲在电话里笑:“熟了,熟了,都摘了等着你回来呢。”我笑:“我就知道爸最好了,什么事都向着我。”
离中秋的日子越来越近,父亲的电话也越来越频繁,中秋节前三天,父亲的电话又来了,父亲说:“你今天就表个态,今年中秋你到底能不能回来?”望着手里的一大叠事情,我有些无奈地说:“爸,你就不要再烦我了,等我有空了,我就回来。”电话那头没有说话,半响后,惟有一声长长的叹息。
晚上,突然有敲门声。是父亲,背着一麻布袋桔子。我连忙帮父亲提进来,又替他擦汗,我说:“怎么这么晚过来了。”父亲说:“你妈见你不回来了,怕桔子坏掉,便让我送过来。”
我想留父亲过夜,可他摇摇头说:“你妈还在家里等我,我得回去交差啊。”从家里到这里,骑车要两个多小时,何况还是晚上,见我担心,父亲笑着说:“我走惯夜路,没事的。”父亲说的事实,我读大学那几年,下完晚自习后都是父亲接我回去的。
我不知道,父亲一个人在这漆黑的夜里颠簸两个多小时,是什么感觉,但我知道,那桔子吃在嘴里,甜在心里。我没忘记回家的约定,第二天早上,我匆匆处理好公司的事情,借了辆车回了家。
本来想给父母一个惊喜,谁知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有说话声。在后屋的院子里,摆着一张石桌,三副碗筷,父母端坐其中,父亲说:“儿子是看一眼,就少一眼,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太忙,回不来,我们就不再等了”父母端起酒杯,朝空杯碰了一下,父亲说:“这第一杯酒祝儿子事业节节高升。”
我再也忍不住了,跑了出去,我大声说:“爸爸妈妈,我回来了。”父亲惊讶地说:“你真的回来了,太好了,我们等了你整整五个中秋节,你终于有空回来了。”我含着热泪说:“我怎么会忘了这个温情的约定呢。”我举手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入喉,温暖而芬芳,象父母的爱,饱满、深沉,品一口,便能回味终生。
我帮父亲佩戴党徽
父亲今年60多岁了,他年轻时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记得小时候,我经常坐到他的膝盖上,缠着他讲自卫战争的故事,那些战火纷飞的记忆,就在我的脑海里盘旋萦绕。
我想当一名像父亲一样伟大的军人,这是一个梦,一个从听父亲讲故事就开始做的梦。
大三那年,军分区正好到学校来征集新兵,我毫不犹豫地报名了,并顺利通过了政审和体检,当我把这一消息告诉父亲,电话那头,父亲兴奋地说,孩子,是真的吗?你没骗我吧。由于太激动,父亲几次语无伦次。
那年冬天,父亲把我送到了军分区。一路上,他昂起头,挎着标准的军姿向前走,临别时,父亲从身上摸出一枚奖章。那是父亲在战火中冒着生命危险抢救回3名伤员的奖章,此时通过父亲温暖的手,传递到我的手上。我知道,此时,这枚奖章对我和父亲都有着非凡的意义,我需要它来激励志气,而父亲,也希望他的儿子将比他走得更远,更辉煌。
入伍以后,我每一周都坚持给父亲写一封信,我知道,那是父亲所期待的。听母亲说,父亲每到周六都会去街上等邮递员,来了信,父亲就在客厅里大声的读,很自豪。要是家里来了客人,父亲会不厌其烦地摆我在军队里的故事。父亲却不知道,在我心目中,父亲才是真正的英雄,一直都是我学习的楷模。
入伍第二年,我入了党,当我打电话给父亲,父亲却出乎意料地沉默了,我的心狠狠地颤抖了一下,我突然明白了父亲的梦想。于是,我对父亲说,爸,你也可以申请入党。父亲立刻兴奋起来,真的吗?可是我连一个大字都不认识,党会要我么?我说,会的,你不认识字,我可以教你。
那个时刻,我希望能帮助父亲入党,那是我唯一报答他的方式了。
那年,我从部队转业回来,当了一名警察。我开始利用休息时间教父亲读书写字,父亲也学得非常认真,等父亲填了入党申请书后,父亲激动地说,我现在是党员了吗?我可以去交党费了吗?弄得我一阵脸红,原来父亲是如此强烈地希望入党。
参加党校培训的那阵,我是陪父亲去的。父亲认真地听着,我就帮父亲做笔记,回家后我再逐一给父亲讲解。
知道父亲成为预备党员的消息,是在6月底,一年后,他和其他的几个退伍军人举行了神圣的入党宣誓。
当父亲捧着党徽回来,我郑重地帮父亲佩戴上了,我想,那枚寄托着父亲多年信仰和梦想的党徽,是我们今年收到的最贵重的礼物。
两个人的旅程
儿子和父亲一起上了路。
山路很陡,雾很浓,儿子小心扶着男人,男人有条腿不好使。
过了半响,男人轻轻问儿子,饿不?儿子摇摇头,反问男,你饿不?男人长长叹了口气,没说话。
男人和儿子刚从他姑父家出来,整个冬天他们都是在那里度过的,现在姑父从外地回来了,他们又得开始新的旅程了,可下一个站口会在哪里呢。男人不知道,儿子更不知道。男人昨天给最后一家亲戚打了电话,电话里亲戚把话说得很绝,男人只好无奈的挂了。
不过有一点,男人可以肯定,儿子是饿了,一路上他不时东张西望,希望可以发现一些别人剩下的食物。
那一天特别特别的冷,两个人就走在孤独的山路上,寒风一把一把从山口冲进来,揪得男人的心发疼。不远处,传来了阵阵鞭炮声,过年了,男人在心里感叹。
我想吃肉了,儿子指着鞭炮声那边说,儿子已经整整3个月没尝肉味了,男人叹了口气说,等会,等到了山那边我就去借!
一路上父亲滔滔不绝的跟儿子说话,看着儿子不停点头,他放心的笑了,男人在一个山坡上停下了,那边有个鼓鼓的塑料袋,凭经验他知道一定是路人扔下的馒头,他象风一样奔了过去,因为路那头有头狗也跑了过来,男人把塑料袋紧紧抓在手里,又拣起石头赶跑了狗。
吃吧,孩子,还是热的。男人把塑料袋递过来,兴奋的说。我不饿,你吃吧。儿子轻轻推了回去。我抗得住,孩子,还是你吃吧!男人微笑着说。
真的?儿子望着塑料袋,吞了口口水,儿子把塑料袋拿过来,三两口就吃完了。可是我还是觉得饿,儿子说。
男人把头扭开,不敢去看儿子湿湿的眼睛,隔了会,他擦擦额头上的虚汗,对儿子说,走,回你妈妈家那吧。妈妈?儿子睁大了眼睛,长这么大,他对妈妈的记忆还是一片空白。
对,男人重重点点头,孩子,你不能再跟着我受苦了,你还是回到她身边吧,至少——还有口吃的。儿子果断的摇摇头,我没有母亲,如果她心里有我的话,就不会改嫁,就不会让我在外流浪这么多年了。那不是她的错,要怪都怪我无能。男人轻轻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带着儿子,默默加快脚步向前走。过了凤舞岭,男人指着前面说,看,那边就是你妈妈的家了。男人还没说完,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了救命声,有人落水了。男人赶紧解开背上的包,又把腕上的手表塞在儿子手里,孩子,你在这等我,我马上就回来。男人说完,一瘸一拐的跑了。儿子一直在原地等着,三个小时后,儿子知道父亲不会再回来了,儿子跪在地上,朝父亲奔走的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头也不回的朝来的路走去。
儿子知道父亲是个救火英雄是在他来到深圳的时候,那一年他刚好进了父亲原来所在的公司,男人那条腿就是当年在救火中受伤的。这些年他飘泊在外,也吃了很多苦,但他从没有退缩过,因为他知道作为英雄的儿子,是没有理由退缩和害怕的。因为他知道,在困难面前微笑,不仅仅是一种勇气,还是对亲人和家庭的一种责任和义务。后来他有了自己的公司,到家乡来投资时,他听到了更多关于父亲的故事。他听的时候,眼睛一直都是雪亮雪亮的。每逢周末,他都会带上家人来父亲的墓前看望,每次他都会朝墓碑靠靠,就那么靠一靠,他才觉得贴近了自己的父亲。
那些写满梦想的琴弦
从进门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留意她们。是一对母女,都穿着相同颜色的连衣裙,颈上都挂着相同的吊坠。年轻的女人,头上戴着一顶蓝色的帽子。而小女孩,牵着母亲的手,在前面蹦蹦跳跳,眼睛左顾右盼,看得出,这是一个聪明活泼的孩子。
但奇怪的是,女孩的左手总是插在口袋里,一动也不动。女人边走边说,小心点,小心点,别撞到了。女人的脸上,始终是一副笑意盈盈的表情。
女孩走到一把吉他旁停了下来,女人的眼也亮起来,她指着吉他说,这是我最喜欢的乐器了。我和你爸爸的认识,就源于它。女人小心地触摸着琴弦,她的眼里散射出无限柔情。
那一定是爸爸追你吧。妈妈,快给我讲爸爸追你的故事。女孩兴奋地嚷。
在这个人来人往,吵闹喧哗的音响店,女人居然给女孩讲起了过去的往事,但很奇怪的是,谁都没有去打断她,所有的吵闹也在数分钟后停止。
怕她站累,服务员还专门给她搬条凳子来。
女人走动的时候,大家才发现,她的腿有点瘸。
听服务员说,女人是这个店的常客,在这里买音器的基本上都认识她。女人是从北川搬过来的,以前是一家培训机构的音乐老师。
女人说到动情处,女孩就不停格格地笑。大家都跟着笑,轻松而愉悦的笑声顷刻撒满了房间。
直到说累了,女人才站起来,发现那么多双眼睛都在关注着,女人的脸一下红了。
女人将女孩抱到了钢琴的凳子上,我听见女人说,好好弹,用心弹。然后就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来。女人摸了摸脖子上的吊坠,然后朝女孩点点头,女孩这才伸出一直插在口袋里的左手,我分明看见,她的左手少了两个指头。
女孩把左手放到了琴键上,一串流畅的音乐便如行云流水般泄了出来。女孩试图将音域拉得更宽一点,她的整个身体都左右摇摆起来,但是她失败了。她每失败一次,就把头扭过来,女人朝她点下头,女孩也点点头,信心满面地转过去。
我终于忍不住了,坐在她旁边,我说,你是音乐老师,为什么不过去亲自教她呢?
女人说,我得让孩子学着长大。沉默了一会,她又说,等几天,她就要参加一个省里的比赛。你也知道,那场该死的地震,让她少了两根手指,她一直都很灰心,认为自己将来再也不能弹琴了。直到前天,我才劝服她,现在我要做的,就是让她重拾信心,让她知道,即使少了两个手指,她也能和正常人一样地生活,甚至比以前活得更好。
那为什么不叫父亲来陪她呢?
女人摸了摸吊坠,声音有点低沉,他就躺在这里面呢。见我惊讶,女人告诉我,她的丈夫是名军人,在抗震救灾中英勇殉职。
我的心一紧,连忙说,那孩子知道吗?
女人摇摇头,朝孩子点点头,然后对我说,我不敢说,父亲一直是她的精神支柱,我怕她知道了,承受不了,我只能说,父亲去执行一项绝密任务了,要十年后才回来。
这她也信?
是的,她一直以她的父亲为骄傲,为了不穿帮,我每半个月都要让我的同事以她父亲的名义邮寄一封信。
可是孩子终有一天会知道的啊?
是的。女人平静地说,但那个时候她已经长大,她已经明白,痛苦其实是生活的一部分。可是你现在叫我怎么办?告诉她?将她刚刚愈合的翅膀又重新折断?她还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六岁的孩子。
女人看了看吊坠,继续说,今天她突然告诉我,她好想拿到第一名,我想,她又做回了从前。真好!
女人又看了看孩子,然后站起来,今天的时间已到了,老板答应我们,每天让我们免费练习两个小时。
女人招了招手,女孩一溜烟地跑过来。
我送他们出去,女孩突然挽着我的手说,叔叔,我一周后要参加全省钢琴比赛,你一定要祝福我哦。等我拿了第一名,我请你吃冰激凌。我鼓励她说,那当然。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眼前的这对母女已经彻底地恢复了自信和勇气,我只有远远地祝愿她们,衷心地祝福她们,从此不再受到任何的伤害,从此,快乐健康地生活。
父亲,我是你心中永远的痛
自我记事时起,就一直没有见过母亲。据说,她是厌倦了小山沟里的穷日子,一个人悄悄地走了,连声招呼也没打。父亲却从没有责怪过母亲,父亲常在酒后感叹:儿啊,都是我不好,我没有钱给你妈治病,她才撇下咱们走的。
那几年的日子糟透了。家里除了我之外,尚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父亲为了能凑齐我们的学费,起早贪黑地到处打零工,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头上的白发也越添越多。他长满厚茧的粗糙大手,摸到水泥板上能发出沙沙的声音,摸索到案板上,也能发出沙沙的响声,摸到我们的肩上,沙沙声没有了,却有沉重的疼痛感受一浪一浪的袭来。
初三毕业那年,我和比我只小一岁的弟弟同时考上了省示范性重点高中,可家中的经济情况只能供一个人上学,那意味着我和弟弟必须有一个人辍学。所以当我和弟弟同时把录取通知书拿回家时,父亲只是略微瞟了一眼,脸上没有丝毫的激动。
晚饭过后,父亲把我带到厨房里,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长长地叹着气。我知道我落选了,从父亲冷漠的表情里,我读到了什么叫做残酷。我从骨子里恨起父亲来,恨父亲把我从大学的路上推了下来,我心里在叫嚣着:为什么那个辍学的人是我而不是弟弟?可我没吭声,也没反抗,纵有反抗也是无声的,懦弱的。我只是流着眼泪,掏出通知书,撕了个粉碎,任那飞舞的碎片在半空中飞扬,在父亲坚定的目光里飞扬。我擦了擦眼睛,走回了我的房间,弟弟迎了上来,说:哥哥,我们明天一起去那个学校去看看吧。
我说:不用了,你一个人去吧,我不读了,我冷淡的声音令自己也大吃一惊。
弟弟惊讶地说:哥,你不是开玩笑吧。读名牌大学可一直是你的梦想啊。
我平静地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我都不记得了,反正,我是不想读了,我厌倦了读书的生活。
弟弟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我轻轻推开,我钻进自己的被窝,拉起被子把自己罩得严严实实,我再次流泪了,我知道自己已被父亲遗弃了,我是个没有了爱的孩子,我痛恨我的父亲,痛恨他无情的选择。
第二天,我离开了家,一个人辗转来到了另一个城市里。我开始到处捡破烂,饿了,就捡人家丢弃的粮食,累了,就抱着身子在墙角里小憩一阵。就这样过了一月,手头上也有一些钱了,我便开始购了一些报纸在火车丫兜售。我被人打过,被人抢过,但我依然不屈不饶地坚持着。
整整三年的时间里,我只回去过两次,第一次我只是默默地把这一年来所攒的钱交到他手里,然后我转身就走。父亲张大嘴,伸出手,想留我下来吃顿饭,但他分明知道,以我的个性他是留不住我的,他也知道,我对他是恨之入骨。所以我每次回来,他总是默默地跟在后头,吸着低劣的纸烟,偶尔也发生剧烈的咳嗽声。但那一声声苍老的咳嗽声,却唤不回我对他的任何好感。我只知道,多年前,父亲便把我遗弃了,我已经成了一个被抽空血液的躯壳,没有了爱,也没有了灵魂。
我经常会做梦,但结局是还沉浸在甜蜜里就被子一把冰凉的眼泪惊醒,其实我并不嫉妒弟弟,我之后以忍受着这么多的苦,就是要让弟弟妹妹都能考上大学,圆我这辈子都无法实现的大学梦。
很快,弟弟中南大学录取,妹妹也考上了一所重点高中。家里的钱也越发紧巴了。于是,我便决定到长沙打工。凭我这几年的打工经验,我顺利地找到一个摊位,做起了买卖旧书的生意。利润很大,生活也红火。
一次,我特意去看了弟弟,当我在宿舍里找到他时,我哑了,弟弟正在啃着两个馒头,连汤也没有。我眼睛一热,赶紧去商场买了几份三明治过来,并对自己说:弟弟啊,哥一定要让你过得更好一点。
在长沙混的日子久了,朋友也多了起来。不久我放弃了摆旧书摊的工作,和朋友做起了跑运输的业务。由于我们重信誉,生意也逐渐扩大。有了钱,不愁温饱,没有上大学的疼痛却越来越强烈,我对父亲的恨也愈来愈重。那是一种刻骨铭心,一种撕肝裂肺的痛。像一座大山,每天晚上都会压在我的头上,令我几近窒息。
父亲也来看过我一次,父亲是走路来的,赶了两百里路,找到我们公司,还为我带来了一双棉鞋以及很多的腊鱼腊肉。父亲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儿啊……”。但我不等他说完,便冷冷地打断:我没有父亲,你以后不用再来看我了。我看见父亲流着眼泪悻悻地走了,我心里涌起一丝莫名的伤感,但我对自己说,我的字典里,早就没有了父亲这个词,我没有父亲,永远也不会再有。
弟弟也常来看我,每次我会拿一沓钱给他,而他只是从中取一两张,就说够了。每次离开时,他都说:“爸让我转告你,其实他很想你,希望你有回去,”我都说:请你转告他,就说我早就没有了父亲,他也不是我父亲。
六年后,我们的业务越做越大,在全国很多地方都有建立了连锁公司,我也有了自己的别墅和跑车。而弟弟做了一家外资企业的驻华经理,妹妹也在一所高中教书。听妹妹说:每次过年,父亲都替我留了一个位置,一副碗筷,然而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说到最后就伤心地哭,我便说:“一个大男人,哭什么?”然后我就转过身,脸上就有湿湿的东西在滚动。
一天,妹妹突然跑过来,一脸沉重,我问:有什么事就说,等会我还要去澳门签合同呢。妹妹说:”父亲,快不行了,他想见你最后一面。我心里猛地一凛,嘴里却说:不要提他,我没有父亲。妹妹看了我一眼,继续说:“我也是前几天才听隔壁的四公公说的,其实我和三哥都是父亲领养的,你才是他的亲生儿子啊。我和二哥出生后不久,家乡发了洪水,结果我自己的亲生父母都被大水冲走了,你父亲过来救人的时候,在两个漂流的澡盘里发现了我们,便收留了下来。
我像是被雷电击中般呆着,整个世界都在我眼前翻腾,那几时的记忆便一幕幕在我眼前闪过……父亲并没有把我遗弃,自始至终也没有,当面临艰难决策时,他想到的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别人的儿子。这是多么崇高的境界,这是多么浩荡的父爱,而我呢,竟用自己的无知和愚蠢,一次又一次地把父亲推向悬崖,也把自己推向爱的悬崖。
我立即取消了去澳门的旅程,和妹妹匆匆钻进了自己的跑车。我在心底不停地祷告,祷告上天能多给我父亲一点时间,好让我能在他苍阔的胸怀里,一诉我的忏悔。但还是晚了,我赶回的时候,父亲已永远闭上了那双沉重的眼睛。
我扑跪在他冰冷的身子前,一遍又一遍地磕着头,心里在一声声喊着:父亲,父亲……
父爱永远是世间上圣洁的感情,不管它是以什么方式表示出来,都最真,也最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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