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晞到底还只有个大学一年级的年轻女孩,遭遇这种事情,又被恐怖的女魔头抓个正着,她还能怎么办?
“我不知道。”她心跳得厉害,一颗心几欲从嘴巴里蹦出来。
陆允昕便“撕拉”一声将化验单撕成两半,一折,再撕成两半,直至最后,她将白花花的碎片吹到房间的各个角落里,拍了拍手,“没关系,我陪你去医院。”
沈南晞向前走几步,将茶盘放到桌子上面,沉默不语。
此刻的陆允昕变脸如变戏法,她和气的看着沈南晞,那份和气令沈南晞怎么想怎么不舒服,完全是没有将她放在眼里,一如五年前她来到这里时的表情,陆允昕至始至终都将她视作臭虫。
“你怎么不说话了?”陆允昕探头看她,打量她的表情,然后带有一丝试探的问道,“你该不会是想要告诉微枳吧?”
陆允昕的这一句话,令沈南晞刹那间心惊肉跳。
她知道是程微枳?她怎么会知道的?难道说她对程微枳的事情全部都了如指掌?不,不仅仅是这样,沈南晞回想起刚才的景象,是唐妈对陆允昕说了什么,那个小方盒……唐妈一定说了那件事。
沈南晞攥紧了手指,此时此刻,她仿佛终于懂得了程聆以为什么至今都无法同何茹在一起的原因。连程聆以都惧怕的人,还指望程微枳能有所反抗吗?沈南晞顿时心灰意冷,她几乎不抱任何希望了,低声回答:“我不会告诉他的,他什么都不会知道。”
天大地大,竟没有她的一个容身之处。
偏偏陆允昕在这时拉起她的手,轻轻握住,虚情假意道:“既然如此,阿南,程阿姨明天就陪你去医院,省得夜长梦多,耽误了你自己。不过你不要怕,人活着就会遇到一些失误与问题,我知道你也不想这样的,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沈南晞困惑的皱了皱眉,一个“怪”字让她很费解,见她不明白,陆允昕便打算让她死个明白。
“你看,微枳他被我们管得太严了,指不定有脑子不清醒的时候。”陆允昕笑的很假,依然没有丝毫真诚,“阿南,你的确长得越发漂亮,他一时起了贪恋也不可避免,就像他哥哥,非要爱上一个已婚女人,他们兄弟两个真是让我操碎了心。可是微枳要比聆以乖,也懂事很多,他知道我和他爸爸的不容易,他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犯下丝毫错误的,那样会令他自责不已。”
沈南晞怔怔的看着她,陆允昕抽出一只手,将沈南晞掉落在额前的发丝捋到耳后,继续说,“你想啊,他要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他一定会愧疚的不行。那孩子心善,虽然嘴上不说,可他就是太仁厚了。相信你在程家这么久,也懂这个道理,有些人呢,这辈子注定要往高处走,人生履历中不能有一点点的污迹,微枳现在在国外深造,是和洛佳一起的,他们两个是适合彼此的未来伴侣,只有相配的人结合才能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更好的生存,为了下一代,为了守护家族产业,爱他们的人做出些牺牲是必然的。阿南,你说呢?”
爱,牺牲。多么高尚的字眼,多么虚伪的词汇。
沈南晞眼中的光渐渐黯了下来,她觉得胸口发闷的透不过气。陆允昕的那些如同利刃,刀刀割在她身上,沉静良久,她忍不住失笑反问:“程阿姨,你认为是我勾引了小二?”
陆允昕的笑容立刻僵在脸上,迟疑一秒,她放开了沈南晞的手,又笑了笑:“阿南,事情就要过去了,我们也不必追究原委了,既往不咎就好。”
沈南晞却无法忍受这样的羞辱,她直视着陆允昕,清清楚楚,一字一句地:“我从没有想要和小二怎么样,我也没想过要阻碍他。就像程阿姨说的,他前程似锦,他未来壮阔,我这样的人出现在他身边,不相配,是累赘,我会给他丢脸,我没办法为他的人生起到任何帮助。可是——”
“阿南。”
“可是受到伤害的是我,到头来是我要承受这么多。我再出身不如人我也没比谁下贱,我从不怠慢生活,而我并不是贪恋荣华富贵,我也从没不奢望能真正的成为程家的一份子,我只希望你们能给我应当的尊重!”
既然她非要戳穿这层窗户纸,陆允昕也不再戴着面具和她客套了。
“别这么激动,对身体不好的。好吧,那就直说了吧,我们程家会给你补偿的。”陆允昕将事先就已经准备卡的一张卡递到沈南晞的面前:“这里有足够的钱让你此后再不需要回到程家了,算是我一点小小的心意。”
沈南晞冷笑,“你们这群豪门女人,总以为用钱就能打发走可怜虫。不是人人都爱钱的,就算你不拿出这东西来,我也不可能会缠着你们的宝贝儿子的——”
陆允昕却打断她,语调毫不掩饰残忍无情,“我知道你不会缠着他,可你得保证要让他对你死心才行。这钱不是买你安心的,是买我安心的。你若不要,我实在没办法安安稳稳的过今后的日子,你也不会忍心见我这样的年纪还整日提心吊胆吧?”
硬的不行,又来了软的。大概这就是所谓的知子莫若母吧?程微枳在平日里表现出来的心情波动、眼神流露,竟一丝不漏的全部收进了陆允昕的法眼,她早就什么都清楚了,或许也猜到了会发生今天这种事,她没有在最初阻拦,是因为她有自信可以摆平一切、清除障碍。
一如她能将程聆以与何茹硬生生的拆散。
沈南晞心中感到凄凉,她却没有掉一滴泪,只是接过陆允昕递来的那张卡,在所受到的屈辱中,艰难的抬起头来,“我明白了,程阿姨,你放心吧,我会让他彻底死心的。”
陆允昕露出满意的笑容,她伸出双臂揽住沈南晞,抱抱她,“阿南你能这么明白事理,阿姨真高兴。等到明天,我们就让这一切不好的事情都结束,阿姨会给联系一家好医院的。乖,小二那边,就交给你了。”
沈南晞哽咽一声,她觉得陆允昕放在她背上的双手,像是一双利爪,一根根的戳进肌肤里面,掏空了五脏六腑,然后狠狠的揉个稀碎。
出身,真的是一件过分重要的事。
像俞洛佳,一定不会像她这样遭受到类似今天的侮辱,更无法体会到她这种痛彻心扉的感受。
但沈南晞懂得陆允昕的用心良苦,原本程家最精明能干的程聆以,如今已被感情折磨的一塌糊涂,俨然快成了个无用之人。他终究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输了家业,也输了何茹。
到了程微枳,他简直就成了陆允昕和程世昌的救命稻草,他们必须要紧紧的控制住这个仅剩下的儿子,不能让他步上他哥哥的后尘,他的人生要精准无误,更要对得起程家的列祖列宗与成群金山。
可她呢?
在陆允昕眼里,她不过是程微枳脚下的一块石头子,他不小心被她绊了一下,妈妈心疼的赶快把他扶起来,怕他摔伤了摔疼了,花千金买来顶级的跌打损伤膏,为他的伤口擦拭涂抹,痊愈之后,连疤都不可以被人看到。
妈妈说,我的宝贝儿,是妈妈故意让你摔得这么疼的,好让你有个记性,再也不犯这样的糊涂。记住了没有?还是妈妈对你最好,妈妈会给你找最美丽的女孩子做妻子,妈妈不会害你,千万别再去摘路边的野玫瑰,她们总会刺伤你,妈妈为你疗伤没有怨言,可你疼,妈妈更心疼啊。
千万千万不能被野玫瑰的芳香迷惑了心智,那些野玫瑰生长在蛮荒,沙土尘埃,会弄脏了你的洁白。
于是一直到了夜里,沈南晞都默默的躺在床上回想着陆允昕对她说过的那些话。窗外的太阳变成了月亮,时间一点点的走了过去。快到午夜时分,她才想起该睡下了。然而才刚刚直起身,她就听到有人在叩门。
沈南晞当然知道是谁,这个时间,除了他不会再有别人。
她还在迟疑,房门已经被推开,他像一阵风般冲进来,笑容满面的爬上床来抱住她,笑眯眯的说:“阿南老婆,你想我了没有?我可是整天都想着你。”
沈南晞也不恼,任凭他抱在怀里,反倒觉得这样的光景,或许再也不会有了。
她回头看他,“你叫我老婆,那俞洛佳是你的什么?”
程微枳停顿了一下,抿嘴一笑,笑得搪塞:“咱能不在这时候提起她么?说点儿别的,省得影响兴致。”
沈南晞便知趣的往他胸膛里偎了偎,哄他似的说,“好,你说不提就不提了。”
他反倒受宠若惊,盯着她看半天,狐疑的挑起眉,“你今天是不是被掉包了?太温柔了吧,可不像你。”
“你不喜欢?那算了。”她作势要推开他。
他赶忙拽回她来,虽眼里含笑,语调却是有些不满的埋怨:“你多哄我两句会死吗?”
她嗤嗤笑起来,他很少见她这样笑,自然心花怒放。早先他千方百计地为博她一笑,如今终于攻陷了城池,他仍旧觉得还没有将她牢牢的抓住。
他想光明正大的牵着她的手,那是他的梦想。这样想着,他心中竟苦涩起来,趴在她身上紧紧拥住她,他对她承诺,也是在对自己承诺:“等找到了合适的时机,我会和俞洛佳说清楚的。说实话,我倒没什么,就是我妈,她会有点难接受。”
他故意缩小了范围,把难接受的前缀从“十分”改成了“有点”,沈南晞倒因此而对他愧疚一下,伸手抚摸他的头发,问他:“你不是也很喜欢俞洛佳吗?”
他倏地看向她,略微蹙眉,纠正她:“我也会喜欢猫和狗,我甚至还会喜欢我家门口的那棵大柳树。”
“你不用说的这么难听,我的意思是你和她在一起挺久的,我看得出来,你对她不是无意,而且你和她真的很相配。”
“阿南,你能不能别再说些话了?我听着心里不舒服。”他松开她,坐起身,“我会和她分手的,我并没有在脚踏两条船,我现在和你在一起,你就是我唯一的,我既然爱了你,就不会负你。她也察觉到了一些变化,她是在等我先提出来。”
沈南晞也随着他坐起来,贴近他,在意的问:“我没有其他意思,你别生气,我不是在催你。”
“可你并不信任我。”他转头盯着她的眼睛,“在你眼中,我就那么不可靠吗?”
她用力摇头,拉过他的手背,轻吻他的手指,“不是的,是我自己的问题。”她闭上眼,细细吻他指尖,“不过不要紧,这辈子能有你的那些话就够了,我知足了。”
她第一次这样温柔,这样小鸟依人,他痴痴醉醉的。
今晚的时间像是梦一样,这么久以来,她从未像今晚这样对他敞开心扉,所以他丝毫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的地方,除了她那令他心醉神迷又措手不及的,同时也是他无数次幻想过的变化。
“你听过《友谊地久天长》吗?”她突然这样问他。
“《魂断蓝桥》的烂俗老歌。”他抱着她,有小小的不悦,“专心点儿,这种时候不要分心。”
“情谊永不相忘,友谊地久天长。”她咯咯笑着,迷迷糊糊的说,“愿言与子携手相将,宁有故人,可以相忘。”
往日时光,大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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