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组会上，我照例走向右边后排的座位上。人好像有一种惯性，去年坐哪，今年还坐哪。座位空着，不过上面放着一个挺艺术的编织包。谁的？一旁的韩美林说不知道。我便把编织包放到角落的空椅上。这时就听有人说：“谁把我的包拿下了？”回头一看，是艺高胆大的戴爱莲委员。吓得我一时不知如何对答。美林笑着说：王蒙组长请你坐到前边去。戴爱莲不信：刚才我是坐这儿的。我特真诚地指指壬蒙说：王蒙是请你坐前边去。舞蹈家这下相信了，拿起编织包轻灵地走去，轻盈地落坐到小组会正前方王蒙近处的座位上。

    戴舞蹈家久居英国，讲一口英式汉语或汉味英语。当然，她讲的是汉语，可有时你就感觉她好像在讲英语。她把“给”念成“give”的音，只是“v”音不发出而已。把“人民”念成“long”民好像在说london（伦敦）的民。感觉中，她讲话过程中自我进行着中译英、英泽中的双向翻译。然而，她总是率先快人快语地发言。讲有些中国的舞蹈怎么没有中国的感情中国的味儿，而是“do”（多）了些什么东西，讲如何发展long（人）类学、民族学。她说她八十一岁了，不过还是一个机关枪，这个机关枪活不了多久了，以后就没有了。（她身边身后的众委员就多声部伴唱似的说：高寿！高寿！您是跨世纪人才！）

    韩美林笑起来。去年全会时他新婚燕尔，今年他喜得贵子，年已三月。美林就多了几分宁静和沉稳。他很得意委员们对他的夸奖，看上去年轻了二十岁。我说那是你儿子教你的。他说：“是。”

    美林的长相可是比实际年龄小了二十岁，真正的像跨世纪人才。他尤其地像他笔下的小动物（我有时想，是他画了那些小动物，还是小动物画了他）。他穿一件草地绿的套头衫，举手说话时，身子从座椅上弹跳着，好像从草地里蹦出一个小动物。他说政协是自己的家，提家里的事情感情要真，意见要实。他在那里一遍遍地说“真”和“实”的时候，就是一个真真实实的美林。

    会后我回房间，把钥匙插入钥匙孔。咦，怎么插不进？怪了！再一看，拿了美林的钥匙了。他落在桌上，我想当然地拿了。哎呀，这位跨世纪人才这下可跨不进自己的房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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