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宛一个人就两只手，一份企划书，要把公司的历史和发展，以及未来架构全部体现出来。张策表示，完全是因为市场部有人发现，新上市的产品里，有一部分以次充好的，猜测可能是林庄工厂出的货，所以他们才会去实地考察。如今，这件事情被上报，总部决策者难保不会借着这个档口处理林庄的老厂子。这样一来，时间就很紧促了，她思考许久，还是决定去企划部里找个人一起做。升职这么久，已经很少下来十五层了，温宛突然觉得这个大办公区有点陌生。刚一走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嘈杂的哄闹声。办公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积聚在一处，温宛不动声色的向人群靠近，隐隐听到微弱的哭泣声。“哭什么哭！让你打印个文件，快一上午了都弄不出来，什么都不会做，你们应届毕业生就这德行？”声音很细，温宛根本不用看也能听出来是谁，她曾经带了新人期的她近半年。另一道嗫嚅的声音响起，似乎被这阵仗吓到了，于是一味道歉：“小李姐对不起！我、我不知道这个资料这么着急要，打印机正好卡纸了……维修工说下午才能过来……”“打印机坏了就不用工作了是吗！公司就不用运转了是吗！”李子琪的口气越来越激烈，温宛隐隐觉得对话很熟悉，曾经她好像就是被刘主管这么训斥的。“哼！也不看看你坐在谁的位置上，和人温总监比，你可真是蠢的无可救药！”被点名的温宛是没办法继续旁听下去了，她手掩着唇角，低低的咳嗽了一声。“怎么了这是？”声音温婉娴静，人群听得俱是一惊，纷纷看向来人，真的是温宛！本还围圈儿看热闹的人群，瞬间鸟兽般散去，只落下了人群中央的李子琪和菜鸟孙瑾瑜。李子琪自知失言，但她太了解温宛这个女人了，眼神不屑的扫过去，鼻腔发声：“新人笨手笨脚，我训她两句……”说到此处，李子琪话锋一转，反问道：“温总监，你该不会觉得我做的过分了吧？”温宛一顿，越级管理在公司内部，确实不允许，她作为部门领导，竟然一时不知如何反驳，只得问道：“公司发展历程的资料，刘主管安排给谁负责了？”周美美从人群后面站出来说道：“我。”许久没见，企划部的两位大美女，还是明眸善睐如昔，在人群里，也是格外出挑的。温宛需要一个帮手，周美美，张文馨，李子琪，对这块比较熟，她思考了一下，还是挑了张文馨出来。“小张，把你手头的活放一放，交给……李子琪做吧，你这几天跟着我做企划书。小周加班加点，后天早上把发展历程做出来交到我办公室。”以前与李子琪相交甚好，温宛是属意让她来做的，可对方似乎对自己抱有敌意，为不拖进度，她只能挑个有资历的老员工。刘主管闻声也从办公室出来了，一听温宛是来要人的，也没反对，神色不渝的说道：“行了，小张去做企划书。”她睁大双眼看向温宛，意味不明的问道：“温总监，还有其他的安排调度吗？”温宛看了眼正蹲在地上捡文件纸张的孙瑾瑜，以及边上站着的神气的李子琪，最终什么也没说，带着张文馨走了。以前曾听说大一些的公司，内部职员之间会斗的你死我活，温宛毕业快三年了，前两年，一直在最基层混，从来没觉得。现在一看，真的是血雨腥风，人心隔肚皮，说变就变了。她很可惜李子琪的变化，知道两个人，怕是再也难以回到从前的相处模式了，不由想起一句话：我们总是会和形形色色的人分开，遇见志同道合的，就互相鼓劲，相知一天，真诚一天，他日陌路，连再见都不必说。也罢，现在不是感慨什么人际关系的时候，她从桌上拿起一份从管理科借调来的档案，递给张文馨，声色严厉，俨然已是领导风范：“这是公司最近几年的出台过的方针政策，你整理一下，挨个翻阅，从里面找出建设性的重大决策，这是我的笔记本，你就在那里办公，有什么问题，及时和我沟通。”她将笔记本电脑递给张文馨，指了指办公室最北侧的小吧台，路州在任的时候，那片是一排资料柜，自从顾时照入驻以后，便精修了个吧台，后面有悬空的暗红色架子，如果晚上只打壁灯的话，像极了靡靡之夜里的酒吧。里面珍藏了几瓶红酒，温宛对酒精没什么好印象，所以从来没碰过，但看它摆在那里，也挺好看，就一直留着没拆。现在倒好，拉个职员过来办公，连办公桌都剩下了。厚厚的一沓资料，张文馨接了过来，一句话没说，就跑去吧台开始办公了。这个当初和温宛同时上厕所，无意提起何建林和Amy有苟且的职员，也曾与温宛交恶很长时间。温宛不想提那些灰色的过往，她现在只争眼下。说来也奇怪，和顾时照在一起以后，她竟然一天天变的强大起来了。下午下班的时候，温宛让张文馨先下班走了。那些资料，她心里有底，两天看完是没有问题的，没必要硬留人家加班，她希望自己能做一个称职的领导。但她自己却留下来加班了，到了七点多钟的时候，微信响起提示音，她拿起来一看，顾时照发来信息：——老婆，你加完班没？——我饿了。温宛看到以后，嘴角浮起浅笑，回了他一条消息，然后开始关电脑，收拾东西，准备走人。——现在走，你在哪儿？——楼下，超市边上呢。温宛看一眼手机，有些惊讶，他该不会从下班起，就一直在楼下等吧？她收拾东西的动作又快了些。乘坐电梯下行，到了十五楼的时候，电梯竟然停了一下，温宛看向外面，孙瑾瑜眼睛红肿着走了进来，看到电梯里是温宛以后，显然有些惊吓到，忙跟她打招呼：“温总监……你好！”“怎么了？”温宛细看着她，见她颊上还隐隐挂着泪痕。“没、没怎么。”孙瑾瑜低头，似乎也察觉自己脸色不好，想要通过这样的动作来掩盖。电梯里一时有些寂静，温宛叹口气，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老了，怎么最近看谁都像以前的自己呢。她隐忍了片刻，还是决定出言安抚一下这个刚步入社会的小姑娘。“小李对待工作一直很认真，你刚毕业，跟着她多学学，遇到事情，就多学多问，把工作做好了，自然而然，就得到别人的认可了。”孙瑾瑜听得不慎懵懂，但既然是领导的话，她只能点头应了，说道：“好的。”“企划部就是这样，有时候出个报告书，都是加急的，后天要的资料，可能明天上午才会通知到。工作高度紧张，难免有些脾气，你以后待的久了，自然也会遇到这样的情况。”孙瑾瑜有些欲哭无泪，她磕巴的说道：“我实习期，可能都过不了，怕是待不到那会儿了。”温宛笑笑，斥她：“为什么觉得实习期过不了？”“我总是拖后腿，什么也不会做，老是惹小李姐发火……啊，我不是说小李姐不好，是我太笨了。”惊觉自己失言的孙瑾瑜，慌忙修改自己刚才的口误。“那就更要勤奋一点，争取在实习期到之前，基础的事情，都学会做。公司招人，是为了发展，是为了培养人才为公司奉献，不是为了迎来送往，把一个个员工培养过实习期，再撵走。”温宛笑笑，惊觉自己竟然有唠叨的潜质了，忙打住，抛下最后一句：“说白了，还是实力说话，好好的提升自己。懂了吗？”一番话，说得很诚恳，孙瑾瑜抬头看向温宛，这个被企划部全员弊病，被论坛开贴八卦抖出无数黑料的总监，竟然是这么好相处的人，她一时有些感动，低低的感叹：“温总监，你人真好。”温宛听得一愣，片刻后会心一笑，拍拍她的肩膀鼓励了下，然后电梯门开启，她走了出去。孙瑾瑜也跟在她后面，两人一起出了大厦，一个向左，一个向右，互相道别，然后纷纷奔向各自的家。上车的时候，顾时照一手托腮，看向后视镜，问道：“刚刚那人是？”“嗯？”温宛循声顿了顿，才意识到他是问小孙呢，嘴角弯弯，说道：“新人，顶的我那个缺。”“刚毕业？”他似乎很感兴趣。“嗯，刚入社会，今天应该是碰壁了，加班到刚才，跟我一起坐电梯下来的。”“那就好。”他点点头，然后发动车子，驱车向家里驶去。温宛系好安全带，深思恍惚了一下，刚刚，他是在紧张她吗？难道，顾时照还在为之前发帖黑她的不明人士有所怀疑吗？她看着快速后退的景物，低低说道：“阿时，你是不是还在调查那件事情？”“嗯。”他应了，然后又反问道：“哪件？”难道还有别的事情吗？温宛错愕，不由问出了口：“论坛那个帖子啊！”顾时照瞬间明白她说的是哪个帖子，点头应了。“没必要，你看都过去这么久了，我一点事情也没有，没准是你朋友那边的程序出问题了，就是有人无意拍到我的照片，传到了网上而已。”“宛宛。”他打断她的话，沉声说道：“在这件事情上，永远不要掉以轻心。”车子行驶到路口，红灯亮起，车子停了下来，顾时照转头看向温宛，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不能，你，也不能。”她还太年轻，根本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样的人群。顾时照有时候静坐沉思的时候，内心深处会浮起那么一丝丝的后悔，他，确实不应该把这样美好单纯的她，卷进这件事情里来。而这种后悔情绪，他以前从未有过。现如今，却在和她相处的一点一滴里，一点点集聚成多。是真的后悔了吗？还是，他对她的感情，一天天的变了？车子向着嘉和花苑驶去，路灯明晃晃的从车窗里倒退着向后。温宛一手倚在车窗上，拖着脸颊，心底里的不安，在慢慢的扩大。顾时照，最近的情绪，很不正常。他似乎很紧张，好像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了。但他，似乎并不打算让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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