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睦尔明白,乾隆皇帝绝不会善罢甘休,他加紧与漠北蒙古各部联系,试图共同抗清。乾隆皇帝大怒,1757年(乾隆二十二年),清军南北两路夹击阿睦尔,阿睦尔一路败退,退守伊犁城。
清军主帅兆惠率南路军多次攻城,都是损兵折将,没有进展。
巴特随北路军赶到,两军会合,兆惠召集会议,分析敌情,研究进攻策略。
兆惠道:“阿睦尔龟缩城内,我军虽众,但粮草供应困难,难以久战,各位将军可有良策?”
一个副将站了起来:“将军,前几次攻城失利是因为我军人马不足,如今十万大军兵临城下,我军四门进攻,遍地开花,阿睦尔必然插翅难逃。”
北路军主将提出反对意见:“伊犁城池坚固,这样硬攻必然造成极大伤亡。如果久攻不下,我军粮草断绝,后果不堪设想。我建议,四门合围,三面佯攻,集中优势兵力,强攻最薄弱的一门。”
兆惠点点头:“这个办法不错。南门、北门和西门本将军都发起过进攻,只有东门没有打过。”
北路军主将说:“那就打东门。”
兆惠若有所思:“东门有两员守将,他们是一对父子,父亲叫宝树,儿子叫哈森。两人文武双全,骁勇善战,治军有方。尤其是哈森,在我军追杀阿睦尔时,哈森多次设伏,阻击我军。”
巴特一听宝树、哈森父子把守东门,不由得眼前一亮:“将军,宝树是我的安答,哈森是我的义子。”
兆惠闻言大喜:“巴将军如能劝宝树、哈森父子归降,那将为我大清立下不世之功。”
巴特既然道出与宝树、哈森的关系,就想劝他们父子归降,然而,他信心不足。一战科布多,通智贪宝树战功,把宝树推到准噶尔一边,巴特苦劝宝树反正未果。二战科布多,准噶尔可汗噶尔丹策零不惜以自己为诱饵,引巴特上钩,宝树用三道绊马索将巴特抓获,宝树劝巴特和他一起为准噶尔汗国效命,巴特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现在劝降宝树能有多大希望呢?
蓦然间,哈珠在巴特脑中一闪。看来,哈珠、哈森和宝树安答他们一家人团圆了,他们一定过得很好。对了,哈珠当年也曾想劝宝树安答反正。还有哈森,自己和哈森既有父子之情,又有师徒之义。巴特对哈珠和哈森母子倒有几分把握。
可想到当年马尔滚等人投降准噶尔,朝廷缉拿他们的家属,男人发配从军,女人收为官奴,巴特不禁皱起眉头。宝树多年为准噶尔效命,杀了不少清军,就算哈珠、哈森母子能够促使宝树反正,可是,朝廷会宽恕他们一家吗?
巴特把自己的想法一说,兆惠沉默了,这么重大的问题,不是他能做主的。兆惠下令,暂时对伊犁城围而不攻。他给乾隆皇帝写了一道六百里加急奏疏,详细讲明了宝树一家人的情况。乾隆皇帝很快做出批复:如果宝树、哈森能够献城,不但他们父子官升一级,还将加封达尔罕贝子爵位,世袭罔替。
有了皇上的承诺,巴特心里踏实多了,可怎么才能和哈森见面呢?
自从清军打到伊犁城下,宝树和哈森父子衣不解带,吃在城上,睡在城上。
清晨,一个军兵跑来:“启禀宝树将军,清军一夜之间不知去向。”
宝树、哈森父子急忙来到城头,果然,清军一个人影也没有了。父子二人很是蹊跷,他们马上向阿睦尔禀报。阿睦尔也很纳闷,清军搞什么诡计?阿睦尔命宝树出城查看敌情,哈森在城门巡查。军兵放下吊桥,打开城门,宝树带一支人马走了。
春风拂面,冰雪消融,阳坡上的草已经吐出了新芽。哈森正在城门张望,一支贩粮的驼队朝东门而来,每只骆驼都驮着箱子、袋子。哈森一阵冷笑,清军刚刚撤走,就有人卖粮食,这其中一定有诈。
哈森下令,弓箭手对准驼队——
“站住!再往前走就开弓放箭了!”
驼队停了下来,驼队中闪出一个老者,老者向哈森高呼:“对面是哈森将军吗?”
哈森往前一看,他愣了,这不是自己的义父巴特嘛!
哈森紧走几步跪在巴特面前:“阿爸!”
巴特把哈森搀了起来:“阿爸远道而来,是不是该把阿爸请到家里坐坐呀?”
“阿爸,家里请!家里请!”
宝树、哈森父子住在一起,他们的府宅就在东门附近。哈森安排军兵把守城门,他把巴特领到府上。
一进院,哈森就像孩子一样高喊:“额吉,额吉,阿爸来了!阿爸来了!”
哈珠以为是宝树回来了,可抬头一看,见是巴特,哈珠又惊又喜:“都统少爷,真是你吗?这不是做梦吧?”
巴特的心一热:“姐吉,我都快六十岁了,还叫我都统少爷?”
哈珠有点不好意思,她忙改口道:“巴特兄弟,快快快,里面请,里面请。”
双方寒暄几句,哈森就问:“阿爸,你来伊犁,不是贩粮吧?”
巴特直言相告:“我是来劝你们一家反正,归顺朝廷的。”
哈森皱了皱眉:“归顺朝廷?阿爸,雍正皇帝两次将你削职为民,你在大狱中差点丢了性命。朝廷如此刻薄,你还要为朝廷卖命?”
自从太夫人、桐雪和小扎布离去,巴特就把官场看淡了,可爱国之心没有改变。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何况一个文武全才的巴特?巴特两次被罢官,他也怨过,也恨过。可是,阿睦尔挑唆外蒙古叛乱,试图分裂大清,破坏国家的统一,这是每个大清子民都不能容忍的。当年宝树虽遭通智迫害,可通智毕竟得到了应有的下场,如今该是一家人回到祖国怀抱的时候了。巴特还把兆惠如何重视宝树、哈森父子,如何给朝廷上奏疏,以及乾隆皇帝在奏疏上的批复说了一遍。
哈森沉吟半晌才说:“阿爸说得有道理,我们也听说,当今天子乾隆的心胸像草原一样宽广,可是,阿睦尔可汗对我们父子非常器重,让我们父子背叛可汗……”哈森没有说下去。
巴特郑重地说:“这不是背叛,是弃暗投明,是游子回家。当年噶尔丹策零救过宝树安答的命,救命之恩,天高地厚。宝树安答报答噶尔丹策零我不反对,可是,现在噶尔丹策零死了,他的嫡子和庶子也死了。如果说嫡子之死与阿睦尔没关系,可庶子之死,阿睦尔就是凶手。阿睦尔不但杀了噶尔丹策零的儿子,还僭位可汗,他对噶尔丹策零可汗有杀子夺位之仇,你们父子为救命恩人的仇家效命,那才是背叛。”
一番话深深地打动了哈珠、哈森母子,但哈珠和哈森无法决断,只能等宝树回来商量。
巴特点点头:“不过,事不宜迟,迟则生变。朝廷十万大军还在城外等着呢。”
哈森问:“清军离城多远?”
巴特道:“十里之外。兆惠将军担心强攻伊犁城会造成大批无辜百姓流离失所,所以才派我假扮粮贩子入城。如果你们一家人能献城归降,不但为朝廷立下旷世奇功,城中的百姓也可免受刀兵之苦,双方将士也将避免一场凶杀恶战……”
正在这时,门开了,阿睦尔和几个亲兵闯入,屋里顿时紧张起来。
哈珠、哈森两个人向阿睦尔以手抚胸,巴特也站了起来。
哈珠强作镇静:“我去给可汗煮奶茶。”
阿睦尔坐在椅子上,他觉得巴特似曾相识,却一时又想不起来。二战科布多时,巴特和阿睦尔虽然见过面,可没有近距离接触,两个人都对对方的相貌印象不深。
阿睦尔眼睛不离巴特的脸,他只是看,就像相面一般。巴特的心一个劲儿地打鼓,浑身不自在。
为缓解气氛,哈森向阿睦尔介绍说:“可汗,这位是末将的义父。”
阿睦尔迟疑一下,不冷不热地说:“你们义父义子多年不见了吧?”
哈森没有撒谎:“是,可汗,已经十几年没见面了。”
阿睦尔道:“那一定有很多话要说,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哈珠把煮好的奶茶端上来。阿睦尔一口没喝,而且,连巴特的名字也没问,就迈大步离开了。
阿睦尔明明怀疑巴特,可他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匆匆地来,匆匆地走。巴特、哈珠、哈森三个人忐忑不安。
三个人正在胡思乱想,阿睦尔的两个亲兵来到府上,说阿睦尔设宴为巴特接风,请哈森一同赴宴。
巴特暗道不好,这肯定是一场鸿门宴,我去还是不去?不去,那对宝树安答一家极其不利;我去,那必是龙潭虎穴!
巴特把头一甩,哼,就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
漠西的准噶尔蒙古与漠北的外蒙古在居住上有所不同,漠西蒙古筑城建屋,当然也有蒙古包。漠北蒙古却早就没有城了,全是蒙古包。
准噶尔汗宫规模不大,但金碧辉煌,有着浓厚的西域特色。
风刮了起来,飞沙弥漫,流云翻滚,喜欢聚集在一起“叽叽喳喳”的麻雀逃得无影无踪。
巴特和哈森来到宫殿外,在军兵的引领下步入大殿。阿睦尔居中而坐,左右两排各放着十几张四尺多长、三尺多宽的桌子,每张桌前都坐着人,只有靠近阿睦尔的两张桌子空着。军兵把巴特、哈森分别带到这两张桌前就座。
酒宴开始,阿睦尔端起酒碗,却又放下了。阿睦尔对左右的将领道:“你们有谁认识哈森将军的义父吗?”
一个人“噌”地站了起来,他手指巴特:“我认识,他叫巴特!当年是土默特右旗的副都统,两次科布多战争,他都参加了,他手使三尺七寸长的大砍刀,杀了我们许多准噶尔将士。”
另一员战将也站了起来:“对,就是他!他是清朝人,是清军派来的奸细!”
闻听此言,众将一个个站起,大殿之中剑拔弩张。
哈森也站了起来,他眼睛一瞪:“你们要干什么?”
阿睦尔惊道:“原来是巴特将军,久闻大名,今日目睹真颜,我们可要多喝几碗。”阿睦尔向众将摆了摆手,“都坐下,都坐下。不要激动,喝酒,喝马奶酒。我在北京喝过满洲人的马奶酒,他们的马奶酒有股骚腥气,特别难喝。我们准噶尔汗国是蒙古人的汗国,蒙古人酿的马奶酒才是最纯正的。巴特将军,来来来,我们一起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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