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史有智慧-小人物的大谋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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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所谓乱世出英雄,纵观风云际会的楚汉之际,其中形形色色的人才中真正有大智谋的并不是很多,然而,一个没有成功的小人物——蒯彻,却不能不引起我们的注意。

    高帝四年(公元前203年)十月,刘邦进攻项羽。韩信率兵东进,平定赵、燕二国后,又移兵往东攻齐。大军行至平原渡口(今山东西北部),韩信接到探马来报,说汉王遣说客郦食其到齐,已说服了齐王田广归汉。韩信想,郦大夫既已说下齐国,我还有何求?应当回师,助汉王攻打楚王。主意已定,便下令扎营,准备择日回师。数日后,韩信升帐议事,说明原因,就要下令拔营而归。这时,谋士蒯彻出来劝阻,说道:“不可!不可!”韩信问道:“齐王归顺,我改道而返,为什么不可呢?”蒯彻说:“将军奉命伐齐,久经周折,才兵至齐国的国境。今汉王遣郦生使齐,凭一张嘴就说降了齐国,是否真实,尚有疑问。何况汉王并未颁下明令,制止将军,怎可凭一传语,就仓促回军呢?再说,郦生乃一介儒生,凭三寸不烂之舌,能降齐国七十余城;将军带甲数万,转战年余,才得赵国五十余城,试想为将数年,反不如一介儒生,岂不惭愧吗?今为将军计,不如乘齐军无备,长驱直入,扫平齐国。如此,大功才能归于将军。”韩信闻言,沉吟了片刻,觉得蒯彻之言十分有理,但如发兵攻齐,又岂不害了郦食其?当即说道:“你说的虽然有理,但我如果这样做的话,齐国必定杀害郦生,此事使不得!”蒯彻听后,笑道:“将军实在是很讲究恩德啊!我知道将军不肯负郦生,但听说郦生是自荐说齐的,他明知将军正在领兵伐齐,还要如此做,岂不先负了将军吗?”

    韩信听了他的这一番话,觉得十分有道理,勃然而起,即刻调动人马,渡过平原河,直逼历下(今山东济南市西)。齐兵无备,被杀得大败。韩信乘胜追击,斩齐将田解,擒华无伤,一路顺风,直至临淄(今山东临淄市)城下。

    齐王田广、齐相田横,本已被郦食其说服,同意归顺汉王,忽闻汉兵杀到,不由大惊,急忙招来郦食其,当面叱道:“我听信你言,本以为可避免刀兵之祸,不想你心怀鬼胎,表面上劝我归汉撤兵,暗使韩信发兵前来,覆我邦家,实在是罪不可赦!”郦食其申辩道:“韩信发兵,是不知齐地实情,愿大王遣一使臣,同我去面见韩信,我定令他就地止兵,撤出齐境。”齐相田横在旁插言道:“到那时,你定会逃之夭夭,我们怎能再受你欺骗!”说着,不容郦食其再行辩解,下令将他投入油鼎,烹煮而死。

    韩信听到郦生被杀消息,内心感到很不安,立即下令,日夜攻城。数日后,临淄城破。田广、田横只得弃城出逃,派出使者,向楚王项羽求救。

    郦食其本知韩信领兵伐齐,却又向汉王刘邦自荐说齐,意在争功;蒯通之计,恐怕还不在于让韩信争功,其谋略也许更为深远。在当时的情况下,其一,韩信出其不意,极容易打胜仗;其二,韩信并未接到刘邦的命令,所以可以名正言顺地攻打齐国;其三,这样一来,就可造成既成事实,生米做成了熟饭,刘邦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其四,关键是扩大了自己的地盘,壮大了势力,为以后打好基础。因此,蒯彻之智,实在不可小看。

    高帝四年(公元前203年)十一月,韩信斩龙且,杀齐王田广,平定了齐国。此时,他已拥兵数十万,有举足轻重之势。当时的情形是,韩信背汉降楚则汉亡,助汉攻楚则楚灭,自立则会形成三足鼎立之势。这就引起了楚、汉的重视。

    其时,楚汉相争进入了最艰苦的阶段。韩信攻破了项羽所设立的齐国,那时候诸侯各霸一方,将领或是背项投刘,或是背刘投项,或是自立为王,真如演戏一般,反复无常。韩信听从了别人的劝告,就派使者去见刘邦,要刘邦封他为齐地的假王。刘邦一听,怒火中烧,觉得韩信太混账,自己这里形势吃紧,韩不但不率兵解救,反利用这个机会进行要挟,想做齐王。刘邦当时就想大骂韩信的使者,谋臣张良连忙使眼色制止了刘邦。张良私下里对刘邦说:“这时候可不能训斥韩信的使臣,更不能攻打韩信。现在韩信帮助您,则楚王就会灭亡;如果韩信背叛了您,去帮助楚王,那您可就危险了。韩信派人来,无非是想试探一下您的态度,您不如干脆封他为齐王,让他守住齐地,至于其他的事,等灭了楚国再说。”

    刘邦听了张良的话,回头对韩信的使者说:“大丈夫要当就当真王,何必当个假王!”于是,在第二年的二月,刘邦派张良携带印信,到齐地去封韩信为齐王。刘邦的这一招果真有效,本来犹豫不定想造反自立的韩信,便不好意思反叛,稳定下来。

    汉王刘邦册封韩信为齐王,韩信欣然接受;楚王项羽遣使臣武涉说信归楚,韩信辞谢令回。对当时天下形势,谋士蒯彻看得十分透彻。他想说服韩信背汉自立,于是面谒韩信说道:“臣近来学习相术,相君之面,不过封侯;相君之背,则贵不可言。”韩信听他话中有话,就把他带入密室,这才问道:“你刚才所言,是何用意?”蒯彻直言道:“当初发难,群雄四起,人才云集,主要是为了灭秦。秦灭之后,楚、汉相争,人民遭难。项王起兵彭城,转战南北,直逼荥阳,威震天下,今久困广武,连年难以进展。汉王率众数十万,据有巩洛,凭借山河,一日数战,却无尺寸之功,反连遭失败。臣观天下大势,非有贤者,不能息争。将军可乘机崛起,介于楚、汉之间,助汉则汉胜,助楚则楚胜,楚、汉两主的性命,就操在将军手中。如能听臣计,不如两不相助,三分天下,鼎足而立,静待时机。像将军之大才,据有强齐,并吞燕赵,拥甲兵数十万,得时西进,为民请命,天下何人不服,何国不从?将来宰割天下,分封诸侯,诸侯皆感德畏威,争相朝齐,岂不是霸王之业吗?臣闻天与不取,是违背了天命,反受其咎;时至不行,是不用其时,反受其祸。愿将军深思熟虑,勿失良机!”

    韩信听后,良久才道:“汉王待我甚厚,怎能见利忘恩呢?”蒯彻见韩信被忠、恩所绊,继续说:“越大夫文种,存亡越,霸勾践,立功成名,尚且被杀,兔死狗烹,是不易之论。试想,将军的忠信,恐怕比不过越大夫文仲吧?且臣闻将勇震主,往往自危,功盖天下,往往不赏。今将军已蹈此辙,归楚楚不信,归汉汉必惧,那又到何处去安身?”韩信听了他的这一番话,觉得十分有道理,但又下不了决心,他立即打断蒯彻的话,说:“先生不要再说,待我深思后,再作决定。”

    蒯彻见韩信已经动心,便告辞退出。

    蒯彻走后,韩信想,我以前奉事项王,官不过郎中,位不过执戟,言不听,计不从。自归汉后,汉王授我将军印,令我统兵数万,解衣衣我,推食食我,现又封我为齐王,我若负德,必至不祥。且我擒魏豹、平赵、定燕、灭齐,战功颇多,汉王又怎能负我?于是,决定谢绝蒯彻之言。

    蒯彻本来意谓韩信是个胸有大志的人,他静候数日,却杳无音信,就又找到韩信,说道:“愿将军速作决断,时机难久,失不再来。”此时,韩信已下了决心,不背汉王,当即答道:“先生勿要再言,我功劳甚多,又以忠信待汉王,汉王必不负我!”蒯彻听后,知再说无益,转身退出。

    蒯彻辞别韩信后,恐久居祸来,假作疯癫,离开汉营,不知去向。

    汉高祖十年(公元前197年)九月,代相陈豨反,自立为代王。汉高祖刘邦决定领兵亲征。临行,将都中政事,内委吕后,外委萧何。刘邦走后不久,有人上书吕后,说淮阴侯韩信暗通代相陈豨,欲乘夜间不备,兵围皇宫,破狱释囚,进袭太子。原来,韩信自被刘邦削王为侯后,心怀不满,渐生反意。汉高祖七年(公元前200年),刘邦立戚姬的儿子如意为代王,因年幼无法就国,就托付给了国相陈豨,临别时,韩信挽着陈豨的手仰天长叹道:“我与君相好有年,今有一言相告,不知君愿闻否?”陈豨说:“愿将军直言。”韩信道:“君奉命前往代地。代地乃是精兵、强马聚集之处。您又是主上信臣,因地乘势,正是图谋大事之机。若有人报君反,主上未必肯信,如报之再三,主上必领兵亲征。到时,我从都中起事,以应君,取天下也就不难了。”陈豨知韩信乃天下奇才,当即应允道:“谨受尊教。”及陈起兵,刘邦亲征。韩信在都中称病不出,一面派人暗中与陈联系,一面与家臣密谋,准备夜袭宫室,擒太子、吕后,以应陈豨。

    不料一家臣得罪了韩信,韩信将其囚起,欲择日斩首。家臣之弟闻后,为救其兄,遂将韩信谋反之事上书报知了吕后。吕后闻听,十分惶恐,忙找来萧何,商量对策。萧何献计道:“可遣一心腹,扮作军吏,令他出城,再回长安,就诈称陛下已消灭陈豨,令他先来报捷。如此,群臣不知有诈,定入朝祝贺。韩信前来则罢,不来,我去将他诓来,然后乘机将他擒住。”吕后连称好计,二人当即分头行事。

    果不出所料,消息传出后,众臣先后入贺,只那韩信,仍闭门不出。于是,萧何以探病为由,来到韩信住所,寒暄数语后萧何才道:“主上报捷使已到,众臣皆贺,唯君不往,恐为不妥,不如随我一齐前往,以释众疑。”萧何为朝中长者,又贵为丞相,韩信不好推辞,只得随着萧何入宫。

    韩信刚一迈进宫门,忽听一声大喝:“将韩信拿下!”话音未落,两边甲士已将韩信捆绑起来。韩信大叫道:“我犯何罪,为何擒我?”吕后怒道:“你串通陈豨,阴谋为乱,现有你家臣的书信为证,看你如何狡辩?”韩信心知事已败露,也不再多言。吕后当即下令,将韩信押往宫侧钟室斩首。临刑,韩信仰天长叹:“我不用蒯彻之言,反为女子所诈,这岂非天命?”

    刘邦平叛回来以后,知道韩信已经被诛杀,也就承认了既成事实。他听说韩信临死之前提到了蒯彻,便派专人调查,要将其杀掉。

    蒯通的智谋也可谓“流泽深远”了。数百年后,魏晋南北朝时期的梁武帝末年,发生了“侯景之乱”。当时,名士虞寄正在梁朝廷内做官,当京城被侯景攻陷后,虞寄便逃回家乡。后来,他的朋友张彪往临川,强请虞寄与之同行,不料中途发生变故,虞寄被劫持到晋安郡(治今福建福州)。其时,占据福建地区的是豪强陈宝应,陈宝应听说虞寄有才,便将他留在自己手下。陈霸先起兵,虞寄劝陈宝应响应,陈宝应从之,后来,朝廷要召虞寄为和戎将军、中书侍郎,陈宝应爱虞寄之才,便以道路险阻为由,留住他不放。

    陈宝应是地方上的豪强,其家为闽中四姓之一,势力十分强大。他的父亲陈羽很有才干,为郡中雄豪。萧梁之时,晋安郡数次发生叛乱,陈羽先为叛乱的煽动与参与者,后又为官军向导,帮助镇压叛乱,因此掌握了一郡的兵权。梁末陈初,地方豪强势力崛起,朝廷对他们控制不住。陈羽自觉年事已高,便将郡守之位传给儿子陈宝应。

    陈宝应大权在握,渐渐地生出了反叛之意。对此,虞寄已经有所察觉,他利用一切机会向陈宝应暗示叛逆必亡的道理,但都被陈宝应当作耳旁风。有一次,陈宝应让左右之人为他念《汉书》,他自己斜卧在床上闭目聆听。正好念到《蒯通传》中的蒯彻劝韩信造反一节,只听人念道:“蒯通知天下权在信,欲说信令背汉,乃先微感信曰:‘仆尝受相人之术,相君之面,不过封侯,又危而不安;相君之背,贵而不可言。’”

    陈宝应听到这里,猛地坐起来,连声称赞说:“蒯彻真是智士。”

    虞寄听了他的话,知道陈宝应的心思,便严肃地说:“蒯彻在韩信身边,一番话使郦食其丧生,又一番话使韩信骄狂,使得二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算得上什么智谋之士!”陈宝应虽口上没说什么,心里却不高兴。虞寄察言观色,知道陈宝应反意已定,自己劝也无用,为避免祸及于己,便辞别陈宝应在东山寺中隐居。陈宝应多次派人前来请他,他都推说脚有病,不能走。陈宝应认为虞寄佯装,便派人在他的屋外放了一把火,告诉下人说,只要虞寄躲避,便说明他能走,立即将他带来。放火以后,眼看着燃着了虞寄的卧室,亲近之人都劝虞寄避一避,虞寄说:“生死由命,我能逃到何处?”仍坚卧不动。放火的人见虞寄没有动静,只得将火扑灭,返回去复命。陈宝应这才认为虞寄真的有脚病,没有什么用处,并不再强求他了。

    后来,陈宝应果然举兵造反,被朝廷军队打败。那些与陈宝应有关系的人全都受到株连,只有虞寄免于祸难。

    蒯彻生逢乱世,正当群雄逐鹿之时,可谓得时矣,观蒯彻之谋,可谓大矣,其智应在韩信之上,只是不得其人而已。不得其人,并不是蒯彻的智计不及,实在是不逢其人。至于不逢其人,则非人力可为了。

    (参见《史记》、《汉书》、《南史》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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