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杜智萍

    友谊是精神的融合，心灵的联姻，道德的纽结。

    ——佩恩

    一

    收到北方一所高校的录取通知书那天，落英正巧打电话给我，邀请我去她家聚一聚。如果是在收到录取通知书之前接到落英的电话，我可能会婉拒——我实在无法在自己正煎熬等待时，分享别人的喜悦。

    来到落英家时，还没上楼，我就听到楼上人声鼎沸。

    落英是我高一时的同桌，曾经是很好的朋友，后来渐渐疏远了——确切地说，是我在疏远落英。

    摁响门铃，我没想到是俞果下来给我开门。

    “门有故障，无法自动弹开……”一边打开门一边说话的俞果乍一看到我，顿时愣住了。我也不知说什么，脸倏地涨得通红。“你——你还好吗？”俞果先打破沉默，我努力让自己放松，挤出一丝笑，说：“还好，一切正常。”“你报了什么大学？通知书到了吗？”俞果问我。

    两年的时光已经把当初那个青涩、瘦削的男生变得完全不一样了，他目光清澈、精神焕发，可能是高考后轻松下来，他看起来壮实了些。当他听到我所报考的大学时，脱口而出：“杜岚，你依然坚持当初的梦想？”

    我点点头若有所思地望着他，站在楼道口，时光仿佛又回到了我们初相识的高一。

    二

    “一二一，一二一……”高一军训时，教官让男女生面对面原地踏步。

    站在我对面的正是俞果，那时的他瘦瘦的，脸上冒着零星的几粒青春痘。和其他爱搞怪的男生比，俞果沉稳多了。他目光坚毅地望向正前方，我看着他那副严肃的表情就觉得可乐。我朝他眨了眨眼，没想到他竟视而不见。我玩心大起，趁教官背对我时，故意向俞果做了个龇牙咧嘴的表情——我就不信，他真能忍住。

    俞果果真忍住了，但他身旁几个男生却止不住大笑起来。在教官转身的瞬间，我收起了鬼脸，可那几个男生仿佛被人点了笑穴，怎么都停不下来。

    “再笑，延长十分钟！”教官严厉地嚷道。

    我心虚地吐吐舌头，还好没被教官发现，要不完蛋了。这个教官可不会“怜香惜玉”，女生他照罚——有个说话嗲声嗲气的女生，由于动作做不好还向他撒娇，结果被他训了一顿，外加四百米跑，气得那女生泪水涟涟。

    俞果依旧一副严肃的表情。我正视他，他居然把目光移开了，并不看我。这时教官突然下令，让男生全体向前一步。可能是站了太久，腿脚麻木了，俞果身后的男生刚一抬脚走，一个踉跄，险些跌倒，他顺势往前摔，手一推，站在他前面的俞果就朝我扑了过来。

    来不及反应，他整个人扑在我身上，我后面垫着其他女生。现场乱成一锅粥，笑声、叫声四起，教官脸色铁青。我涨红脸，窘迫得无地自容，俞果估计也是，他耷拉着脑袋，更不敢看我了。

    一个星期的军训拉近了同学间的距离，那种同甘共苦的经历和充满欢笑的场景成了我们难忘的回忆。

    三

    军训结束，新学期开始了。

    新同桌程落英和我一样喜欢开玩笑，我们坐在一块儿，十分投机，每天形影不离。坐在我身后的俞果却是个闷葫芦，他很少说话，一开口说话脸就红了。落英喜欢逗他，我却因为军训时的那件窘事，一跟他说话心就怦怦乱跳。

    落英凑到我耳畔，打趣说：“杜岚，你是不是心里有鬼呀？明明你跟谁都能开玩笑的，可怎么一见到俞果就哑巴了？”我脸红，急着辩解：“哪有？别瞎说！”

    不知道俞果是不是为了避嫌，虽然就坐在我后面，却从来不主动和我说话。面对落英的玩笑，他倒也配合，被捉弄后往往跟着傻笑。我有点气恼自己，怎么就没有勇气像落英一样落落大方地与他交往。

    考试过后，俞果好几科都得了满分，一时间成为班级的焦点。

    我的成绩一般，虽然不像某些没考好的同学一样“哇哇”叫，但看到俞果的成绩后心里还是凉凉的。落英的成绩和我差不多，她看到俞果的成绩后惊叫连连，忙说：“俞果真厉害，你可得帮帮我，我们可是前后排哟！”我也转过头说：“顺带一起帮帮我，行不？”

    俞果的脸有些红，他停下手中写字的笔说：“可以的。”

    于是，我和落英便经常向俞果请教习题，他总是不厌其烦地给我们讲解，深入浅出。面对那些数理化难题，落英听懂了，我却还一知半解，成绩也越考越差……我不知自己怎么了，根本无法静下心来想问题。

    四

    期中考试时，全班唯有我的数学不及格。虽然我的语文和英语都名列前茅，但数学拉了后腿，排名又落了十几位。拿到试卷，我都傻眼了。

    落英不知道要如何安慰我，我想一个人静静，于是来到了大操场后边的小树林。没想到在那儿遇见了俞果，他正在背英语单词。看见我，俞果先打了招呼，我对他苦笑，没应声。

    “杜岚，还在为考试的事难过吗？”俞果走了过来。

    我点了点头，耷拉下脑袋，随意坐在一块石头上。

    俞果坐在我对面的石头上，说：“我帮你吧。”

    “你一直都在帮我，可是我不知怎么的，就是学不好数学，感觉压力好大。”

    “没事，我从头教你吧，从简单的开始……你其他科都学得不错，数学不会有问题的，只要改变一下原来的方法。”

    “不怕浪费你的时间吗？”我有些担心，毕竟在高中，大家学业都很紧张。

    “哪会浪费时间呢？我教你的同时，自己也等于重新复习了一遍。”

    听着俞果的话，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也正呆呆地望着我。在他眼中，我看到了一丝怜惜，心里竟突然温暖起来。或许俞果懂吧，他知道我对他有好感，毕竟在其他男生面前，我从来都是能言善辩的，只有面对他，才会担心自己说错话。

    接下来，我们聊学习，聊生活，聊自己向往的大学，第一次一同看天边那绚烂的夕阳。霞光满天，偌大的校园仿佛涂上了一层黄澄澄的颜色，变得可爱起来。校园里的路灯不知何时已经亮了，一朵一朵宛若盛开在暮色中的花。

    “回教室吧，过一会要开始晚自习了。晚上写完作业，我就来帮你补课，好吗？”准备回去时，俞果又对我说。

    我满口答应。

    俞果果真说到做到，从那天起，每晚自习课我们完成作业后，他就给我讲解数学，补缺补漏。

    落英时常凑过来，她打趣道：“杜岚，不会吧，这么简单的题你都要俞果教呀？我看你是被宠笨的……”

    看到面红耳赤的俞果，我不快地回应落英：“我没你聪明，可以吧？瞎说什么呢？”我心里渐渐有些讨厌起她来，她那口无遮拦的样子真是让我反感了。

    开始是玩笑，慢慢地我和落英的争执越来越多。

    她见俞果总是在教我，冷落了她，常常故意找难题问俞果。看他们埋头讨论的模样，我又一肚子气。心里有气，我说话时就话里有话，落英的嘴皮子哪会输我，于是争吵在所难免。

    吵多了感情就淡了，高一结束前，我和落英已经不再说话。就连俞果我也不再理会，我气呼呼地告诉他，我的事再也不要他管。

    五

    “你真棒！坚持了最初的梦想。”俞果说。

    “谢谢你！俞果，如果没有你高一时帮我补数学，我想我是很难考上那所大学的。这次高考，我的数学成绩还不错，少不了你的功劳。”我回过神来，其实，这些都是我的心里话，我憋在心里很久了，今天终于可以当面告诉他了。

    高二时，随着文、理分科，班级重新打乱，我和俞果、落英都没有再同班。全年级有二十二个班，一千多人，虽然同在一幢教学楼里，但我们也极少碰面。

    我后来又认识了很多新同学，但经常会想起俞果和落英，想起高一时发生的事。我的数学在俞果的帮助下进步很多，但我没有勇气去感谢他。十六岁的我太过敏感和霸道，于是伤害了三个人的感情。

    “杜岚、俞果，你们快上来呀！”我和俞果说话时，落英已经在楼上喊了。

    “就上来啦！”我大声应她。

    其实在心里，我挺感激落英的，高考前她特意找到我，让我为她写毕业纪念册。当时，我们相视一笑，往日里的误会和矛盾终于一一化解。

    高中时光，滑翔而过。我们都通过了高考，再过段时间，又将展开新的人生。我不想再错失了，在流逝的光阴里，有多少青春岁月呢？又有多少年少的友情？这段纯真岁月我也许以后会渐渐淡忘，但我不会淡忘我们的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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