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来了。”
负责老爷子病情的医生快速走了进来观察情况，让助手又重新将所有设备给老爷子安上。
一个小时之后，时兆桓靠在窗前看着老人，冷酷的面容上染上一层犹如黑云般的阴沉。
“陈医生，爷爷怎么样了？”
“十三爷，两位夫人，赵先生。”
陈医生擦了擦颊边汗水，“你们请准备好后事吧。”
时景迁激动地抓住他肩膀不放：“什么意思？”
陈医生犹豫了下，道：“老爷子虽然躺了十年，但你们知道，我之前说过老爷子求生意志强烈，支配他的心跳不停。只要没有意外，按理说应该不会出现走到这一步。”
大家听到这话，脸都变了。
赵宣抱紧时景迁，沉声道：“你是说，爸爸他……”
陈医生沉重地点点头。
“老爷子大脑瘫痪，脑细胞早已大量死亡，这么大年纪还能坚持十年，全靠意。本来还有微弱的希望可以让他勉强醒来，活一段时间，可现在看来……”
他以一副医生该有的惋惜表情扼腕叹息：“心虽然跳着，但这次真不行了。”
他话音一落，时景迁吓地哇地嚎啕大哭，红肿的双眼似是被人捅了个大窟窿，泪珠子从窟窿里连绵不断地倾泻不止。
秦青也抱着她哭地昏天黑地，蒲妈和一众下人也全部在一旁低声啜泣不敢出声。
“现在虽然还不会，但坚持不了多久了。”
陈医生收拾东西，道：“十三爷，我先告辞了。”
下人得了时兆桓的吩咐送医生离开，房间里除了哭声再无其他。
钱清童面目表情地看着离自己仅几步之遥的老人，看着他在墙角一言不吭慢吞吞地蹲下佝偻的身体，朝他走了过去。
老爷子低声道：“财神爷，其实十年前，我就该随景和一起走，但不知道为何没有走成，我又对苏醒抱着极大希望，就一直留在这里。可现在我知道，我除了独自留在这房间内看着他们，什么也做不了。能遇见您，真是我不幸的一生中的大幸，可我已经没了再想苏醒的幻想了，就此道别吧。”
钱清童听着耳畔的哭喊声，又看他诚恳地向自己鞠了一躬，看不出一星半点演戏和激将的意思，唇角不禁抽了抽，心里竟没有半点他离开转世的淡定，相反，有些窒息。
时兆桓坐在床边，脸色依旧冷漠，只是眼中的水雾最终汇聚成一股溪流，从面颊上一滴一滴泻下。
“爸，你躺了十年，我都等着你醒来，怎么今天就突然去了？”
时景迁抱住时老爷子佝偻的肉身大哭，任凭一旁下人怎么劝也止不住。
赵宣两个孩子拉到床前，长叹接着短叹：“爸，十年前你病发时丢丢多多还没生，你怎么不看看你的外孙呢？”
秦青也是泣不成声两个女人哭作一团，任凭一边人劝解，都不见收敛。
“爸爸命苦啊，好不容易建起盛世银行，结果，看着银行破产家道中落，看着哥哥跳楼自杀，白发人送黑发人，含着遗憾躺了十年，现在兆谦兆桓他们重新继承了事业，他看都不看一眼就要走了，我们这做儿女的不孝啊……不孝啊…….”
赵丢丢赵多多虽然劝着，但两个孩子才活了十年，第一次见到生老病死，又怕又难过，紧紧依偎在父亲的怀里。
钱清童看着老人，听着耳畔的声音，胸口却似有什么东西在暗暗涌动。
她已看惯多少人的生老病死：诞生，生存，生活，死亡，投胎；诞生，生存，生活，死亡，投胎，诞生…….
人也是长生不死的，只是经历了不同的阶段而已。
同一个灵魂，无数次轮回，无数次重生，在不同的生命旅途中爱着不同的人，做着不同的工作，走着不同的人生道路，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比之人类，自己的长生法则只不过少了中间繁复的过程。
自己只是从一颗寰钱里诞生，成了钱精，成了钱仙，成了财神，千年来从头到尾都做着同一份关于“钱”的工作。
她一直不明白人们到底为何而哭？
可此时，左边胸腔似是被什么狠狠冲击着，整个胸口感觉到一股消化不良的沉闷与颓丧。
她走过去，道：“时姨，您别哭了，其实你们说的，爷爷他都听的到。”
她从未安慰过人对生死要释怀，此时说出的话有些奇怪。
时景迁恸哭着，抬起红肿的眼睛，紧紧握住她纤细的手，一句话说不完，又痛哭起来。
“你不明白，也不会经历这种生离死别的痛苦，十年前有过一次，如今我还要经历一次。我恨我什么都没给爸爸做，就让他这么离开了，我们这做儿女的不孝啊。”
钱清童蹲下身，冰凉的手轻轻抚摸着时景迁脸上的泪痕，道：“时姨，你别哭了。我不骗你，你和秦夫人，和赵叔还有时兆谦先生、时行长所做的所说的，爷爷他都看到了，都听到了。”
她的眸光扫过墙角正看着自己的老人。
“我如果骗你，我永世不得超生！十年来，你们做子女所说的，他这当父亲当爷爷的都看到了，真的。还有，丢丢和多多他也知道长什么样，你不用觉得抱歉。”
时兆桓捏着气囊，一点一点地为时老爷子输气，没有看身边女人，可她的每一字一句都毫无遗漏地落在他的耳朵里。
黑白分明的深眸似有暗流流淌而过，沉沉地看着闭眼的爷爷，脑海中却还是不禁划过十年前那幅父亲纵身一跃、叫他永生难忘的画面。
钱清童按住的秦青的手。
“阿姨，您也别难过，虽然爷爷十年前带着悲伤和怨恨昏过去的，但是您的几个儿子都很能干，爷爷他看到三个孙子，也很开心的。”
秦青摇头道：“小钱，你不懂，你不懂时家人经受的大起大伏与此时对老爷子的愧怍。”
时家上上下下，一个个哭地连话都说不出口。
钱清童看向墙角的老人，心思越来越阴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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