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道：“你是时兆桓的爷爷，他是你儿子的儿子，更是流着时家鲜血的后人。你的好孙子三番两次因我出事，又明知道以我之能完全可以避免这种事发生，可我却没有这么做。这种情况下，你要不气我，倒和我认为的人之常情相悖逆了。”
时城耀想不到她说这话时的神情，比他想象中要淡定多了。
“你真这么想的？”
“当然了，老鹰尚要护雏，人也是有七情六欲的动物，无论发生什么，最终要护着自己亲人，所以你当天的那么说我也无可厚非，我为何要怪你？”
时老爷微微有些发怔出神。
钱清童拍了拍他肩，笑道：“我不愿欠人，可时兆桓为我受伤，救他也理所当然。他醒了之后，你这样心平气和同我说话，说明你非恩怨分明、心存感恩。像你这样是非分明的人我又怎么会怪你呢？难道非要让你和我一样，做个无情无欲的神仙，才叫好？”
一抹笑意挂在她唇角，稍触即落，“我见过无数恶心肮脏的人，你时城耀并不在这队列当中。”
她抬眸，眼中一片清明。
时城耀察觉到她说话时的真心以及那一丝难以察觉的孤寂，心里竟像是哽咽了什么，像是自己欠了她。可细细一想，她并不欠自己，自己欠她的的性命，孙儿两次性命偿还地差不多了。
他们现在是真正的互不相欠。
可每每想至此处，心里似是堵了什么，让他舒缓不过气来。
“您心胸宽广，怎么会与我这种凡夫俗子计较呢？怪或是不怪，惩罚与不罚，老头子我也都无所谓了。”
他转身背对着她，缓步朝着墙壁处柜子走去，背影佝偻。
钱清童看着他，忽然觉得他像个得道高僧。
“我不想向你解释什么来洗刷我狭窄的凡人思维。无论你觉得我自私也好，无情也好，我都感到无能为力了。我一把骨头快入土了，很多事都看地明白，唯一不想的是让家里再有一个人先我而去。”
他遍布老年斑的手徐徐伸到柜橱上的全家福上，眸色沧桑。
他转身将相册抱在怀里，亦步亦趋走来，视线隔着水雾望见她坐在那里，清秀的脸上神情平和。
确实是座绝假纯真的财神像，可他却少了拜神的心思。
“你明白生和死么？”
钱清童疑惑地望着他，哂笑道：“我见过生也见过死，我曾以为我见过生和死，就是明白了生和死。可你如今真地这么问我了，我反倒有些不知道了。所以，可能还不明白吧。”
时城耀点点头，若有所思，温柔的目光落在相册上的人上，干枯的手指轻轻地抚过照片上人的脸，有两滴泪珠子使劲往下坠。
“兆谦三兄弟中，兆谦模样和性子像是他父母的合体，落落大方，风度怡人。”
“老二素觉阳光洒脱，性格无拘无束，也生性多疑，模样与性子都像秦青媳妇儿。”
“而兆桓长相却是最像他父亲的一个。那天，我看着他浑身是血、戴着氧气罩躺在病床上，闭着眼一动不动，我感觉天都要塌了，好像又看到了当年景和七窍流血地倒在地上的可怕样子。”
“十年前，我看着景和流血、在殡仪馆被火化而昏倒，醒来之后又看着兆桓流血，我感觉十年来其实我从没有睡过去，睡觉不过是虚幻。我只要活着，只要醒来，就会看到自己的儿子或是孙子流血死去。”
他颤巍巍抬头，灯光在他眼中投射下虚幻的光芒：“我死过一次，所以不再怕死，却怕我的子孙先我而死。”
他将相册放在桌子上，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沉思着什么。
钱清童拿过相册，被历史雕琢的黑白照片有些泛黄看着相当有年头。相册背景是一个百花齐放的花园，前面有四个人：
前排坐着个大腹便便、四五十岁的男人，和一个上了年纪却风韵犹存的女人。后排则站着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男子，以及一个容颜清秀的青年女子。
钱清童没认出前排的中年妇女，但却一眼认出了中年男人，那是中年时期的时城耀。想必那个气质高雅的中年妇女就是他已过世的妻子。
而那个青年女子，她也认出了，是才十几岁的时景迁。
至于看到时景迁旁边那年轻而丰神俊朗的青年时，一丝讶然如风般掠过她眉宇间。
这青年不是时景和又是谁？
她没见过秦素觉，而照片中的时景和，无论长相、身材或是气质，都像极了时兆谦和时兆桓的合体，英俊到人神共愤，一双深邃的眼笑着，似是笑尽了浮世沧桑，唯独他一人绽放光芒。
只因为岁月消磨，这个老爸比两个后辈更有一种难以企及的潇洒姿态，更贴近…...更贴近她曾经朝思暮想的丰殷太子。
这发现让钱大神小吃了一惊。
“我和老张这辈子相守不长，他只留下景和和景迁一双儿女。”时城耀道。
“景和像是命定的天之骄子，不但满腹才华、能力出众，更是相貌英俊、意气风发，既有兆谦的温文风度，又有素觉的活泼机智，更有兆桓的沉着大气和做事手段。”
他说起这个儿子，欣慰浅笑和了然骄傲毕现唇角。
“三个孙子现在被别人夸作是人中龙凤，可真要比起他们老爸，都还差地远呢。”
听到此处，钱清童想起上次在医院遇见黑白无常时，两鬼说时景和知道自己在阳间做了亏心事被千重夜弄死，心怀惭愧这才没找冥王老子的麻烦。
英年早逝的大好男儿……钱大神心头的八卦之心瞬间爆发了。
这时景和到底做过什么缺德事？看时城耀这样子，他今晚指不定会跟自己说说。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