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无形曾国藩-出征号角吹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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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导读:太平军包围天津,大清国根本动摇,奉命大将军挂帅出京。

    江忠源庐州尽忠,吴文镕黄州殒命。皖、鄂易手,太平军由岳州进入湖南。

    危急关头,曾国藩统带水陆两路湘勇,毅然担起救国大任。

    (正文)胜保也是咸丰帝比较信任的统兵大员之一。

    胜保字克斋,苏完瓜尔佳氏,满洲镶白旗人。道光二十年举人,考授顺天府教授。迁赞善,擢侍讲,累官国子监祭酒。屡上疏言事,甚著风采。历光禄寺卿、内阁学士。咸丰二年,因上言犯上,降四品京堂。三年,太平军破武昌。又上疏大谈“办贼方略”,命驰往河南,交钦差大臣琦善差遣。偕提督陈金绶率兵援湖北、安徽,因江宁破而驻兵江浦。旨下,赏二品顶戴复原官,会办军务。林凤祥督太平军攻取扬州,偕陈金绶与太平军作战。太平军主动撤出扬州,得赐单眼花翎。以后,便开始跟在林凤祥军后东追西赶,替林凤祥处理善后,被全军将士暗称之为“善后大将军”。

    胜保自己也甚是苦恼,但却毫无办法可想。

    胜保还在深州替太平军掩埋百姓尸体的时候,林凤祥已督军向北疾进,五日光景,绕过静海、独流二城,击败前来迎战的钦差大臣直隶总督讷尔经额所部,直奔天津。讷尔经额收拾残部屯扎不动,明着是堵住林凤祥后路,其实是在等待胜保和其他几路援兵。

    林凤祥则义无反顾,猛扑天津,分明是要踞畿辅而取京师,直捣大清国巢穴。

    在天京温柔乡里的洪天王,得知北伐即将成功,自己就要取代咸丰而成为神州大地的新主,登时喜得心花怒放。当夜就在身边一名美娇娘的雪白肚皮上,画出天条一道,赐封林凤祥为靖胡侯。至于这靖胡侯到底有多大的权力,能指挥多少天兵,洪天王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警报传入京师,满朝震动。上至皇帝、王公,下至文武百官,个个惊悚,人人色变;警报飞入江北大营,钦差大臣、时年刚好六十有四的琦善大叫一声:“吾大清休矣!”一头栽倒在地。

    随营军医急来救护,讵料,琦善肝胆俱被吓破,早已死去多时。别人临终时,要么口吐鲜血,要么嘴流白沫,琦善顺嘴流出的却是绿水。身边的人无不诧异。经过详细分析,军医得出结论:琦善顺嘴流出的所谓绿水,实为胆汁。琦善西行,上命托明阿继任钦差大臣,督办江北军务。

    天津告急,咸丰连夜下旨,特命惠亲王绵愉为奉命大将军,蒙古科尔沁郡王僧格林沁为参赞大臣,挑带京师、直隶水陆各营精锐,驰赴天津,分路堵截太平军林凤祥所部。旋又命盛京、吉林、黑龙江等处将军,挑募练勇,限期出关。

    林凤祥与李开芳,渐渐陷入清军的重兵包围之中。

    咸丰见局势稍稳,这才腾出手来惩罚山西巡抚以下失守各员,督兵之都统、提、镇大员,亦多人获罪。

    咸丰先将山西巡抚恒春革职,由新任巡抚王庆云派员押解京师按律问罪;钦差大臣直隶总督讷尔经额亦被摘去顶戴花翎,逮解京城,由桂良暂署直隶总督。

    越两日,内阁又有旨下:胜保果勇有为,朕心实慰,赏加都统衔,赐黄马褂,著授为钦差大臣,接统讷尔经额所部,节制各路;特赐康熙朝安亲王所进神雀刀一把,凡贻误军情者,副将以下代朕立斩。

    “善后大将军”摇身一变,成了百将之上的“善后大元帅”。

    大清国的这个新年,生生让林凤祥给搅了。

    几乎与林凤祥北进的同时,江忠源已督带楚勇先锋六营,抱病抢在太平军之前赶到庐州。其胞弟江忠济、江忠淑,族弟江忠信、江忠义,督率大队跟进。

    让江忠源没有想到的是,他统带先锋营进城的当晚,太平军西征军五万余人,在胡以晃、赖汉英统率下,很快便将庐州包围。

    闻报,江忠源连夜命布政使刘裕鉁,督饬修墙筑垒,以为坚守之用。继进楚勇大队,不仅全被阻挡在外,连增援的刘长佑所部、江忠濬所部,也在五里墩陷入重兵包围之中,进退不得。

    太平军围城如此之迅速,不独江忠源一人纳闷,连城中的文武百官,也百思不得其解。难道太平军能掐会算不成?问题出在庐州知府胡元炜身上。

    早在江忠源实授安徽巡抚之初,胡元炜便已暗中投靠了太平军。胡元炜投靠太平军,也并非是自己相信了洪秀全的鬼话,无非是看太平军升官实在太容易;既不需攻读圣贤,也不用一榜、两榜,献个美女,说两句肉麻的奉承话,说不定就能混个一官半职。胡元炜首鼠两端,可是害苦了江忠源。入城后,无论江忠源怎样布置城防,围城太平军,都能在最短时间内,掌握得清清楚楚。

    江忠源转战南北,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还是首次。

    他开始秘密留意庐州城内的大小官员,终于发现了胡元炜通敌的端倪。

    病中的江忠源大怒,一声令下,将胡元炜人头拿下;又派亲兵去缉拿他的家人,却毫无所获——早在江忠源进庐前,胡元炜便已将一家大小,送进太平军大营安顿。

    胡元炜被斩首,人头挂到城楼之上。可是已经晚了。

    城内的粮欲尽、弹欲罄、人心惶惶的机密情况,已悉被太平军所掌握。

    胡元炜被杀的当夜,太平军对庐州城发起猛攻。

    江忠源与布政使刘裕鉁、候补知府陈源兗、知县邹汉勋等,分头督战。其中,陈源兗系曾国藩的进士同年,邹汉勋则是邹汉章的族亲。

    至天明,城门被隐在城中之太平军奸细偷偷打开,太平军一拥而入,势如滔滔洪水。布政使刘裕鉁率领一千余人突围,中途战死。江忠源身受七枪,转战至水闸桥,投古塘尽忠。陈源兗、邹汉勋、同知胡子雝、县丞兴福、艾延辉等人,亦紧随其后投水;副将松安、参将马良、戴文渊等人,则掣刀自刎。若非郭嵩焘丁忧终制,赴皖途中离营进京,此次也难逃一死。

    太平军对庐州发起猛攻时,时有陕甘总督舒兴阿,统带一万余众从此经过。得知太平军攻打庐州,不仅不伸援手,还仰天大笑道:“想不到遐尔闻名的江岷樵,竟然也有今天!”

    舒兴阿笑毕,一刻未敢停留,率兵匆匆离去。

    但舒兴阿带兵过此,还是给太平军心里造成了极大压力。

    打破庐州后,太平军只是把粮草和一些金银财物掠夺一空,既未顾得上抓捕精壮,也未来得及搜寻美女,便匆匆忙忙撤离城池,呼啸着,排山倒海一般扑向黄州。

    太平军西征大军打破庐州的消息,急如星火报给在黄州驻扎的吴文鎔。

    吴文鎔兵寡势孤,情知不敌,当即给自己的门生曾国藩写密函一封,以表与来敌决一死战之心志,同时也在发泄自己的满腹牢骚和对当局的不满。书函交快马送走。

    函曰:“吾意坚守,待君东下,自是正办。今为人所逼,以一死报国,无复他望。君所练水、陆各军,必俟稍有把握,而后可以出面迎敌。不可以吾故,率尔东下。东南大局,恃君一人,务以持重为意,恐此后无有继者。吾与君相处,固不同也。”

    从信中可以看出,吴文鎔最怕自己的这位门生,在朝廷威逼之下,仓促出兵,坏掉剿匪大局,导致江山更替,洪秀全成为万民之主。当真如此,这个东方老大帝国,可就彻底完了。

    把信发走,吴文鎔抖擞精神,督饬军兵严加防范。又给湖北巡抚崇纶,急发公文一道,命其从速分兵来援黄州,夹击太平军。

    崇纶收到急函,只是嗨嗨冷笑,并不发一兵一卒。

    五万太平军开始对小小的黄州发起猛攻。吴文鎔不敢怠慢,亲自到城头督战。

    激战半日,终归寡不敌众,城墙被太平军发炮轰塌。守城军兵开始夺路奔逃。

    吴文鎔见大势已去,面北连磕三个响头,旋从城楼纵身向下一跳,为国尽忠。

    胡以晃、莱汉英二人,督军进入黄州,期望能有所收获,哪知却是一座空城。

    早在太平军打破庐州的时候,吴文鎔便已将城中的男女百姓,悉数迁往他处;粮草饷银等物,也都屯放到了城外的山洞中。城中所留粮草,只够军兵半月所需。太平军攻城时,吴文鎔知道黄州不可能坚守,便赶在城破前,着令军兵放起一把火来,不仅把粮草烧光,还烧毁了许多房屋。

    西征军此时粮草已不敷食用,胡、赖二将,本想打破黄州后补充给养。黄州如此情形,直把二人气得险些吐血。

    在黄州只住一夜,太平军便扑向汉阳。

    守汉阳的是湖北按察使唐树义。一见太平军如蚁般扑来,唐树义将兵马一分为二,一部坚守城池,自己亲率另一部出城迎战;同时,唐树义又急函守武昌的崇纶、青麟二人,请拨兵来援。

    激战三昼夜,唐树义一路损伤甚重,城内守军也已弹尽粮绝。但援兵却迟不见踪影。

    当晚子夜时分,唐树义率残部突围,在一片密林边,身中五枪而殁。第二天一早,汉阳被赖汉英打破。

    胡、赖二将在汉阳抓精壮、选美女、掘地寻粮、开库取金银,大肆搜刮的时候,曾国藩收到紧急送达的圣谕,

    谕曰:“前因贼扰安徽,迭次谕令曾国藩置办船炮,督带楚勇,由湖入江,与安徽水陆夹击。本日据袁甲三奏请令曾国藩督带兵勇船炮,由九江直赴安徽安庆,刻下贼数无多,或先复安庆,亦可断贼归路等语。庐州为南北要冲,现在为贼所据,必须乘喘息未定,赶紧进剿,遏贼纷窜之路。曾国藩置办船炮,并所募楚勇数千人,此时谅已齐备,著即遵旨,迅速由长江驶赴安徽,会同和春、福济,水陆并进,南北夹击,迅殄逆氛,以慰廑念。”

    圣旨中所提的和春,是江南提督。安徽事急,上命和春往援,驻滁州。庐州告急,和春率军增援,受阻。圣旨中所提的福济,则是安徽继任的巡抚。

    此旨发出时,咸丰显然还不知道太平军已打破黄州、汉阳,即将战武昌、攻湖南。

    圣旨抵达衡州时,在长沙的骆秉章,也同时收到吴文鎔发自黄州的告急火票。吴命骆紧急拨兵援黄。

    骆秉章于是把王錱请到巡抚衙门,说道:“胡、赖二逆,重兵围攻黄州。吴制军请我湖南从速拨兵往援。绿营,本部院不敢轻动,只能请老弟出省了。”

    王錱却说道:“抚台容禀,经郴、永一战,敝部楚勇仅存四千余人。若出省援黄,须增募新勇不能成事。”

    骆秉章一笑说道:“曾侍郎水陆大军即将出省,我湖南饷粮,已被其提走大半。老弟再募新勇,饷粮何出?本部院以为,老弟若能把现有楚勇训练整齐,便是大功一件。老弟现在就回营,从四千楚勇当中,挑出精壮三千,五日之内出省去增援制军。黄州已是十万火急,老弟若再耽延下去,恐怕要误大事。”

    王錱仍执意说道:“抚台大人容禀,自古道:兵寡则势孤,人众方能成军。出省作战,没有一万人,最少也得有六千之数啊!三千人出省,不仅解不了黄州之围,若陷入重围,自身都难保啊!”

    骆秉章脸一沉道:“曾侍郎多次致书于本部院,屡言兵贵精不贵多,新集之勇,未经训练,见贼易溃。此次郴、永剿匪,即是例证。本部院一直后悔,当初竟然听不进他老的良言!”

    王錱见骆秉章脸阴沉得像要下雨,便不敢再固执己见,小声说道:“请抚台明示,挑剩的一千人,是裁撤,还是留防省城呢?”

    骆秉章想也没想便甩出一句:“一个不留,全部裁回家去!”

    王錱看骆秉章语气大异于以往,慌忙起身告辞。

    骆秉章坐着没动,口里却道:“曾侍郎转过来不少状子,都和老弟有关。老弟回营后,要严饬各营,再有不法情事发生,本部院一定奏明朝廷,严惩不贷!”

    王錱一听这话,登时吓得汗如雨下,连连称谢不止。

    黄州失守、吴文鎔身殁的消息传到衡州的当晚,湘勇水师的最后一只战船正巧安装完成,并试水成功。

    至此,湘勇水陆二军全部建成。

    湘勇水师共拥有船只:自造快蟹四十号、长龙五十号、舢舨一百五十号;购民船改造八十号。另雇民船一百五十号,以载辎重。又自造大型拖罟一号,为旗舰,由统帅曾国藩乘坐。

    水师拥有大小船只四百七十一号,其中湘潭募水勇四营,每营五百人,由禇汝航、夏銮、胡嘉垣、胡作霖分任营官;衡州募水勇六营,每营亦五百人,由成名标、诸殿元、扬载福、彭玉麟、邹汉章、龙献琛分领之。另有水手、夫役等,近四百余人。湘勇陆师亦为十营,每营五百人计,则以塔齐布、周凤山、朱孙诒、儲玫躬、林源恩、邹吉琦、邹寿璋、杨名声、曾国葆领之。命罗泽南、李续宾二营留驻衡州,负责运送军火、粮饷等物,以防南路土匪,并接应各路。

    水路仍依原议,由禇汝航为各营总统;陆路仍由塔齐布为诸将先锋。设立总粮台,下分八所,曰文案所、内银钱所、外银钱所、军械所、火顺所、侦探所、发审所、采编所。各所皆委员管理。调善化县知县李瀚章司总粮台,耒阳县知县陈鉴源辅之。为使粮饷有继,曾国藩在给朝廷拜发《请派大员办捐济饷折》的同时,特札委候补知府张丞实督办捐局,以资接济。

    万事俱备,曾国藩带上李瀚章等一应随员,督带所雇民船一百二十号,连夜赶赴长沙,与骆秉章、徐有壬会在一处,共商剿贼大计。

    一道加急圣谕,流星一般递进巡抚衙门。

    谕曰:“据崇纶等奏,湖北情形万分危急,速派劲旅援鄂,等语。此时惟曾国藩统带炮船兵勇,迅速顺流东下,直抵武汉,可以扼贼之咽。此举关系南北大局,甚为紧要。此时水路进剿,专恃此军。该侍郎必能深悉紧急情形,兼程赴援。曾国藩此次赴援,军火、粮饷等物,悉由湖南供支。若有短缺,惟该抚是问!”

    一见咸丰动了真怒,徐有壬一句怨言未敢出口,当日即将已筹备齐整的一万二千石粮米、一万八千石煤炭,另有盐四万斤、油三万斤,军械数千件、子药二十余万斤,全部交给随曾国藩一同进省的李瀚章之手。李瀚章不敢怠慢,督命随船夫役,将湖南藩库支给的所有应需之物,紧急造册装船。

    曾国藩在长沙只耽搁了两天,然后便由省城直接回了湘乡。

    此次出征,面对比自己多几倍的太平军,前景实难预料。曾国藩不能不在行前,去看看父亲、看看家人,去看看老亲故旧。同时,还要到祠堂,拜一拜祖宗。

    他在家里只住了一夜,便又匆匆返回衡州。

    咸丰四年正月二十八日(公元1854年2月25日),曾国藩传令水军各营、陆军各营会师于湘潭,定前、后、左、右、中旗帜,各用其方色,以别于大清国经制之水师。曾国藩特请胡林翼陪同自己对部队进行检阅,刘蓉亦由广东押运军火归来。刘蓉此次所押回的军火,均从外洋所购,有千余支快枪,有各种型号的大炮。最让曾国藩和刘蓉高兴的是,他们从洋人的手里,购买到了与湘勇在岳州所得洋炮相匹配的炮弹。因款需太少,品种虽多,但数量却不多。

    水、陆两师共有官勇一万七千人,旗掩半个天空,声震百里之遥。

    这是湘勇水、陆二师练成以来,曾国藩首次举行的一次最大规模的检阅。

    在长沙的王錱得到消息后,竟彻夜不得入眠。

    第二天,王錱突然病了。

    曾国藩在胡林翼的陪同下,对麾下各营整整检阅了两天。检阅之前,曾国藩先将自己拟就的《劝诫营官四条》、《劝诫委员四条》、颁布全军各处。又写《劝诫绅士四条》一文,拟随军张贴、散发。

    《劝诫营官四条》特别标明:“上而统领,下而哨弁,以此类推。”

    全文如下:“一曰禁骚扰以安民所恶乎贼匪者,以其淫掳焚杀,扰民害民也。所贵乎官兵者,以其救民安民也。若官兵扰害百姓,则与贼匪无殊矣!故带兵之道,以禁止骚扰为第一义。百姓最怕者,惟强掳民夫、强占民房二事。掳夫,则行者辛苦,居者愁思。占房,则器物毁坏,家口流离。为营官者,先禁此二事。更于淫抢压买等事,一一禁止,则造福无穷矣。

    二曰戒烟赌以儆惰战守乃极劳苦之事,全仗身体强壮,精神充足,方能敬慎不败。洋烟、赌博二者,既费银钱,又耗精神。不能起早,不能守夜;断无不误军事之理。军事最喜朝气,最忌暮气。惰则皆暮气也。洋烟瘾发之人,涕洟交流,遍身瘫软。赌博劳夜之人,神魂颠倒,竟日痴迷。全是一种暮气!久骄而不败者,容或有之;久惰则立见败亡矣。故欲保军士常新之气,必自戒烟赌始。

    三曰勤训练以御寇训有二端:一曰训营规;二曰训家规。练有二端:一曰练技艺;二曰练阵法。点名、演操、巡更、放哨,此将领教兵勇之营规也。禁嫖赌,戒游惰,慎语言,敬尊长,此父兄教子弟之家规也。为营官者,待兵勇如子弟,使人人学好,个个成名,则众勇感之矣。练技艺者,刀矛能保身,能刺人;枪炮能命中,能及远。练阵法者,进则同进,站则同站。登山不乱,越水不杂。总不外一‘熟’字。技艺极熟,则一人可敌数十人;阵法极熟,则千万人可使如一人。

    四曰尚廉俭以报众兵勇心目之中,专从银钱上著意。如营官于银钱不苟,则兵勇畏而且服。如银钱苟且,则兵勇心中不服,口中讥议。不特扣减口粮,缺额截旷而后议之也。即营官好多用亲戚、本家,好应酬上司、朋友,用营中之公钱,谋一身之私事。也算是虚糜饷银也,难免兵勇讥议。欲服军心,必先尚廉介。欲求廉介,必先崇俭朴。不妄花一钱,则一身廉;不私用一人,则一营廉。不独兵勇畏服,亦且鬼神钦伏矣。”

    《劝诫委员四条》则是以下四条:一曰习勤劳以尽职;二曰崇俭约以养廉;三曰勤学问以广才;四曰戒傲惰以正俗。

    《劝诫绅士四条》为以下四条:一曰保愚懦以庇乡;二曰崇廉让以奉公;三曰禁大言以务实;四曰扩才识以待用。

    《劝诫绅士四条》特别注明:“本省乡绅外省客游之士,皆归此类。”

    检阅完毕,胡林翼回到岳州黔勇大营。

    曾国藩则于当晚,将水、陆各营营官,传至临时行辕,商定出征日期,并连夜拟就《报东征起程日期》一折,和《留胡林翼黔勇会剿》一片。

    《报东征起程日期折》曰:“奏为恭报微臣起程日期事。窃臣于上年十一月二十三日奉旨援剿皖省,迄今已将两月,曾经具奏一俟战船办齐,,广炮解到,即行起程,两次奏明在案。兹于正月二十六日,衡州船厂毕工。臣即于二十八日,自衡起程。湘潭分造之船厂尚未尽毕,臣到潭须耽搁数日,昼夜督办。到长沙时,支领军械数千余件,搬运子药二十余万;又须守催数日,即行趱程长征,驰赴下游。臣所办之船,拖罟一号、快蟹四十号、长龙五十号、舢板艇一百五十号,皆仿照广东战舰之式。又改造钓钩船一百二十号,雇载辎重船一百余号;所配之炮,借用广西者一百五十位,广东购办者,去年解到八十位,今年解到二百四十位,本省提用者一百余位。所募之勇,陆路五千余人;水师五千人。陆路各营,编列字号,五百人为大营;不满五百者,为小营。水路分为十营,前后左右中为五正营,正营之外,又分五副营。正营旗用纯色,副营旗用镶边。陆路操练已久,差觉可用。水路招集太骤,尚无可恃。所备之粮台,带米一万二千石,煤一万八千石,盐四万斤,油三万斤。军中应需之器物,应用之工匠,一概携带随行。合以陆路之长夫、随丁,水路之雇船、水手,粮台之员弁、丁役,统计全军约一万七千人。臣才智浅薄,素乏阅历,本不足统此大众。然当此时事艰难,人心涣散之秋,若非广为号召,大振声威,则未与贼遇之先,而士卒已消沮不前矣。是以与抚臣往返函商,竭力经营,图此一举。事之成败,不暇深思;饷之有无,亦不暇熟计。但期稍振任心而作士气,即臣区区效命之微诚也。至臣前折称必侍张敬修解炮到楚乃可成行,顷专弁自粤归来,知张敬修为粤省奏留,不能赴楚,续购之炮,亦不能遽到。下游贼势,急于星火,臣更不可少延矣。合并陈明。所有微臣起程日期,恭折由驿五百里具奏。伏乞皇上圣鉴训示。谨奏。”

    《留胡林翼黔勇会剿片》曰:“再,贵州黎平府知府升用道胡林翼,前经督臣吴文鎔奏调湖北差遣。该员自带练勇六百名,由黔赴鄂,于正月下旬驰抵金口。适值黄州师溃,贼船上窜。该员所募黔勇,系山民,不习水战,又兼无饷、无夫、无火药锅帐,不能前进。迭据该员具禀南抚臣,暨臣行营,请支给口粮军械在案。臣与抚臣函商,派员解送火药、帐棚,拨银二千两,往资接济。臣拟先遣陆勇,与该员会合援鄂,又值贼匪窜扰岳州、湘阴,道路阻隔,委员仍行折回。臣思岳州一带既被贼扰,自当先攻克岳州,不使南北梗塞,方能全师东下。现逆札饬该员暂驻岳州附近地方。臣迅即东下,与该员督勇先行会剿。理合附陈。谨奏。”

    在此片中,曾国藩对咸丰帝耍了个小小的花招,把张亮基奏调胡林翼,安到吴文鎔的头上。尽管有案可查,但咸丰帝肯定不会当真去查。这样一来,咸丰就算想不答应,但看在吴文鎔为国捐躯的份上,也得答应下来。

    为师出有名,曾国藩亲自执笔,依古来老例,作《讨粤匪檄文》一道,刻印千份,布告海内。

    在写作檄文前,曾国藩特意翻出一真长老的遗书阅看了两遍,又苦思冥想了许久,这才伏案写起来。

    《讨粤匪檄文》曰:“为传檄事:逆贼洪秀全、杨秀清称乱以来,于今五年矣。荼毒生灵数百余万,蹂躏州县五千余里。所过之境,船只无论大小,人民无论贫富,一概抢掠罄尽,寸草不留。其掳入贼中者,剥取衣服,搜括银钱。银满五两而不献贼者,即行斩首。男子日给米一合,驱之临阵向前;驱之筑城浚濠。妇人日给米一合,驱之登陴守夜,驱之运米挑煤;妇女而不肯解脚者,则立斩其足以示众妇。船户而阴谋逃归者,则倒抬其尸,以示众船。粤匪自处于安富尊荣,而视我两湖三江被胁之人,曾犬豕牛马之不若。此其殊忍惨酷,凡有血气者,未有闻之而不痛憾者也!

    自唐虞三代以来,历世圣人,扶持名教,敦叙人伦!君臣父子上下尊卑,秩然如冠履之不可倒置。粤匪窃外夷之绪,崇天主之教;自其伪君、伪相,下逮兵卒贱役,皆以兄弟之称谓,惟天可称父。此外,凡民之父,皆兄弟也;凡民之母,皆姊妹也。农不能自耕以纳赋,而谓田皆天王之田;商不能自贾以取息,而谓货皆天王之货;士不能诵孔子之经,而别有所谓耶稣之说、《新约》之书。举中国数千年礼义、人伦、诗书、典则,一旦扫地荡尽,此岂独我大清之变,乃开辟以来名教之奇变。我孔子、孟子之所痛哭于九原。凡读书识字者,又乌可袖手安坐?不思一为之所也!

    自古生有功德,没则为神。王道治明,神道治幽。虽乱臣贼子穷凶极丑,亦往往敬畏神祗。李自成至曲阜,不犯圣庙;张献忠至梓潼,亦祭文昌。粤匪焚郴州之学宫,毁宣圣之木主。十哲两庑,狼藉满地。嗣是所过郡县,先毁庙宇。即忠臣义士,如关帝岳王之凛凛,亦皆污其宫室,残其身首。以至佛寺、道院、城隍、社坛、无庙不焚,无像不灭。斯又鬼神所共愤怒,欲一雪此憾于冥冥之中者也。

    本部堂奉天子命,统师二万,水陆并进。誓将卧薪尝胆,殄此凶逆!救我被掳之船只,拔出被胁之民人。不特纾君父宵旰之勤劳,而且慰孔孟人伦之隐痛;不特为百万生灵报枉杀之仇,而且为上下神祗雪被辱之憾。是用传檄远近,咸使闻知;倘有血性男子,号召义旅,助我征剿者,本部堂引为心腹,酌给口粮;倘有抱道君子,痛天主教之横行中原,赫然奋怒,以卫吾道者,本部堂礼之幕府,待以宾师;倘有仗义仁人,捐银助饷者,千金以内,给予实收部照。千金以上,专折奏请优叙;倘有久陷贼中,自拔来归,杀其头目,以城来降者,本部堂收之帐下,奏授官爵;倘有被胁经年,发长数寸,临阵弃械,徒手归诚者,一概免死,资遣回籍。在昔汉唐、元、明之末,群盗如毛,皆由主昏政乱,莫能削平。今天子忧勤惕厉,敬天恤民。田不加赋,户不抽丁。以列圣深厚之仁,讨暴虐无赖之贼。无论迟速,终归灭亡,不等智者而明矣。若尔被胁之人,甘心从逆,抗拒天诛。大兵一压,玉石俱焚,亦不能更为分别也。

    本部堂德薄能鲜,独仗‘忠信’二字为行军之本,上有日月,下有鬼神!明有浩浩长江之水,幽有前此殉难各忠臣烈士之魂,实鉴吾心,咸听吾言。檄到如律令!无忽!”

    在《讨粤匪檄文》中,曾国藩不提为大清战,却声言为圣人战;曾国藩不提卫国,却声言卫道。

    “凡民之父,皆兄弟也;凡民之母,皆姊妹也。农不能自耕以纳赋,而谓田皆天王之田;商不能自贾以取息,而谓货皆天王之货;士不能诵孔子之经,而别有所谓耶稣之说、《新约》之书。举中国数千年礼义、人伦、诗书、典则,一旦扫地荡尽,此岂独我大清之变,乃开辟以来名教之奇变。我孔子、孟子之所痛哭于九原。凡读书识字者,又乌可袖手安坐?不思一为之所也!”

    檄文中的这几句话,真正道出此次出兵的核心所在。这恰恰也是洪秀全最痛恨之处。曾国藩从维护明教方面向洪秀全发出了挑战,这不仅大出咸丰及满朝文武之意料,也让洪秀全们甚感头痛。因为这是太平天国的软肋,也是天国最致命的部位。

    翻开史书斑斑可考,从古到今,没有哪位英雄能靠外来之教成就大事业者。

    曾国藩举起卫道的大旗,向太平天国想出了挑战,向海内外万千士子发出了倡议:“倘有血性男子,号召义旅,助我征剿者,本部堂引为心腹,酌给口粮;倘有抱道君子,痛天主教之横行中原,赫然奋怒,以卫吾道者,本部堂礼之幕府,待以宾师;倘有仗义仁人,捐银助饷者,千金以内,给予实收部照。千金以上,专折奏请优叙;倘有久陷贼中,自拔来归,杀其头目,以城来降者,本部堂收之帐下,奏授官爵;倘有被胁经年,发长数寸,临阵弃械,徒手归诚者,一概免死,资遣回籍。”

    勿庸讳言,不管次此出兵胜败如何,曾国藩首先做到了先声夺人。

    咸丰四年二月十五日(公元1854年3月13日),湘江水面战船云集、旌旗蔽日,随着湘勇统帅曾国藩的一声令下,拖罟旗舰上吹响了出征的号角。

    顿时,湘江两岸波涛汹涌,近千艘大小船只争相竞发,浩浩荡荡驶向已被太平军占据的岳州。

    几乎与此同时,湘勇陆路诸将先锋塔齐布,奉曾国藩之命,督率湘勇陆路十营,向由岳州进入湖南湘阴、宁乡等地的太平军,发起了猛烈地攻击。

    曾国藩呕心沥血所编练的水、陆一万余名湘勇,与太平天国的近百万神兵天将,正式开始了你死我活的生死角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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