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一眼就看中了张永福，老支书连夸导演有眼力，说张永福的爹就是被日本人害死的，找他演肯定合适。
其实，导演看中的是张永福那装束。张永福有个习惯，平时喜欢把白布巾当作帽子扎在头上，这本是陕北人的传统，只是现在许多年轻人嫌不好看，都不这样了，可导演却从张永福身上看到了老陕北的影子。
老支书把张永福叫到导演身边，导演说：“我想请你当群众演员，你愿意吗？可能还不止这一次。”
张永福问导演：“老支书讲，当群众演员有二十块钱拿，是不是真的？”
见导演点头，张永福连忙一口应允：“我愿意！”
导演见张永福这么爽快，于是便给他讲了要注意的事项，然后便叫有关人员安排现场。
接下来要拍的是一场鬼子进村的戏，导演要求鬼子一阵乱枪扫射之后，张永福和另外几个被挑中的群众演员一阵尖叫，然后挣扎着倒在地上，“死了”。
张永福入门很快，导演对他很满意，这一组镜头拍完后，张永福领了二十块钱，走了。
此后，张永福再也没有去过剧组。
这天，张永福正在屋前晒太阳，老支书乐颠颠地跑来，兴奋地对他说：“老弟，那导演硬是看中你了，还叫你去拍戏呢！”
谁知张永福却连连摇头，说：“我不去了。”
老支书很奇怪：“傻了你！为啥不去？能挣二十块呢，别人想都想不来！”
张永福气呼呼地说：“那天，那个小日本真可恨，我趴在地上‘死’都‘死’了，他咋还要在我身上踢几脚？”张永福边说边摸摸自己的腿，“哼，现在还痛哩！”
老支书一听，狠狠捶张永福一拳，说：“就因为这不去呀？嘻嘻，你若给我二十块钱，我让你踢两脚都行。我告诉你，听导演讲，这次演的戏跟上回不一样了。”
张永福眨眨眼睛，问：“那这次演什么？”
老支书说：“导演说了，这次就你一个人演。大概是在水塘边上，有个鬼子军官把你打下去了……”
张永福一听老支书这么说就跳起来了，大骂道：“小鬼子咋这么凶，还要把我打进水里去？”
老支书连忙劝张永福：“哎呀呀，我说老弟，这是演戏，你咋当真呢？那导演说，你若是演好了，给你五十块呢！”
一听可以有五十块钱拿，张永福不说话了，最后磨磨蹭蹭地跟着老支书去了剧组。
按着导演的要求，头上扎着白布巾的张永福换了一身棉布衣服，站在水塘边。演鬼子的就是那天踢过张永福的那个年轻演员，他边叫着“八格牙鲁”，边抬脚又朝张永福踹来。只听“扑通”一声，张永福应声落水，好在水塘并不深，一会儿张永福就衣衫漉漉地爬上岸来。
一遍戏下来，导演朝张永福拍拍手叫道：“不行，鬼子拳脚还没到你身上，你怎么就落水了？重来！”
张永福低声嘀咕：“我哪能老让小鬼子欺负？”
可导演没听到他这嘀咕声，只管叫人给他换衣服。
然后，导演喊：“一二三，开始！”鬼子演员于是又对张永福一顿拳打脚踢，张永福摇晃着身子又向水中倒去。可是，就在他将要倒下去的时候，他竟一把抓住那鬼子的衣服，把鬼子一起拉下了水。
张永福把剧情改了，导演气得直跺脚。
别看眼下是初秋时节，水塘里的水很凉，几番折腾下来，张永福身子不住地颤抖，又听到导演在骂，他气得把棉外套一脱，扔在了地上，气呼呼地说：“我不演了，快把钱给我。”
导演看着他这样子，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调侃说：“戏都演砸了，你还想要工钱？”
张永福说：“我出了半天力，你总得讲良心，给一半也行。”
导演只好耐着性子做他工作：“这样吧，你继续把这个角色演好，我可以考虑给你一百块钱。其实这个角色很好演，只要装着被打到水里去就行了。”
张永福说：“可是我真的不会演，我一看见鬼子就想起我爹。导演，你为啥非要拍这鬼子欺负咱老百姓的戏呢？拍点别的不行吗？”
导演一听，不由笑出了声，说：“大爷呀，这你就不懂了，你以前亲眼见过鬼子欺负咱老百姓的情景，可现在的年轻人没见过呀！这是一部历史剧，咱们拍这部戏，是要让年轻人记住过去。”
导演这番话终于把张永福说明白了，他拍着脑袋说：“导演呀，你这话说得在理，我那儿子就不知道，我给他说，他还不乐意听。好，真是这么回事，我演！”
接下来张永福果然演得中规中矩，果然拿到了一百块工钱，他美滋滋地回家了。
打这以后，张永福对演电影有了兴趣，隔三差五地就往剧组跑。可他想演了，却一时没了他的戏，只能凑在一边看热闹。他不甘心，每天在那里等。
直到这部电影快拍完的时候，张永福的机会来了。剧情是这样的：一个鬼子军官有一天被游击队逮住了，一个老汉冲上去，“啪啪”打了那鬼子军官两个耳光。导演让张永福扮演那个老汉。
那场戏开拍的时候，导演刚喊“开始”，张永福就一脸怒气地从人群里冲出来，“蹭蹭蹭”几个大步走到鬼子军官面前，瞪着眼睛骂道：“呸，看你还欺负人！”说罢手起掌落，鬼子军官的脸上立刻被烙上了两个大手印。
“好！”导演兴奋地一挥手，这组镜头竟然一次通过。
张永福转过头望着导演，笑着说：“导演，今天我不要工钱！”
（郑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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