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到邮局去给他资助的一名失学儿童汇款。
一踏进邮局大门,他就注意到站在大门内侧的一个小男孩,看上去大概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头发黄黄的,穿着一件很大的灰色夹克衫和一条拖地的长裤,两只手反剪着放在背后,身子靠在墙上,一双漆黑的眸子忽闪忽闪的,望着来来往往的人流。
小男孩见春生在看他,立刻忸怩地站直了身子,小嘴动了动,想说什么,但又没说出来。春生觉得这小男孩的神情有点异样,不过他怕惊着孩子,只是朝他笑了笑,就朝服务柜台走去。
春生在柜台上办理汇款手续,在等营业员开单据的时候,他忍不住回过头来打量那个小男孩。他发现,凡是进门的人,谁只要多看小男孩几眼,这小男孩脸上就流露出想和他说话的神情,可是又什么也没说。春生猜测:这孩子一定是有事想找人帮忙。
办完汇款手续,春生于是便走到小男孩跟前,朝他微微一笑,蹲下身来问:“小弟弟,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吗?”
小男孩羞涩地看着春生,点点头,说:“叔叔,我……我想寄信,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写。”他边说边从身背后抽出手来。
春生看见,小男孩一只手捏着一个贴了邮票的信封,一只手捏着一只用淡红色信笺纸叠的纸鹤,纸鹤的头上还点上了两只小眼睛。
春生朝小男孩点点头,说:“好,叔叔来帮你。”他从小男孩手里接过信封,一看,却发现里面没有信。“信呢?”
小男孩晃晃手里的纸鹤,回答说:“我把它叠成这个幸运纸鹤了。”
春生问:“幸运纸鹤?那你想把这个幸运纸鹤寄给谁呢?你的爸爸妈妈都在很远的地方吗?”
小男孩摇摇头:“不……不是,我……我想把纸鹤寄给文艺台。”
“文艺台?”春生愣住了,他自己正是文艺台的节目编辑,“你怎么想到要寄信给文艺台?”
“我……我想参加他们的有奖猜谜。”小男孩忽闪着他那两只亮晶晶的大眼睛。
原来如此!春生恍然大悟。
是的,眼下,春生他们的文艺台正与迅达电器集团联手推出一档娱乐节目,胜出者可以参加抽奖,奖品是一台多功能收音机。但春生知道,这种活动其实中奖概率不会高,一共才五台收音机,可到目前为止,参加者寄来的信件已经足足装了三大麻袋了。
春生正是这档节目的策划编辑,说实在话,看着眼前这个可爱的小男孩,他很想帮他。他不由追问道:“你想中奖?想要一台收音机?”
“你怎么知道?”小男孩惊疑地睁圆了大眼睛。
春生对小男孩解释说:“叔叔也听文艺台的,所以知道。你能告诉叔叔你为什么想要收音机吗?”
小男孩涨红了脸,嗫嚅着说:“我……我想给妈妈……给妈妈一台收音机,这样我上学时就有人陪她了。”
听着小男孩那轻轻的说话声,一种莫名的感动忽然涌上了春生的心头,它让春生立刻想起了自己远在老家的妈妈,因为工作忙,春生已经好久没有和妈妈通电话了。
帮小男孩寄好信后,春生饶有兴趣地问他:“能带叔叔到你家里去看看吗?”
“好啊!我妈妈一个人在家,我们家里已经好久没有客人来玩了。”小男孩说完,很兴奋地拉起春生的手走出邮局大门,朝自己家走去。
一路上,小男孩告诉春生,他的名字叫良子。就在前不久的一天,他听隔壁邻居姐姐在说文艺台有奖猜谜的事,说猜出了可以参加抽奖拿收音机,于是便缠着邻居姐姐每天去收听他们的节目,还用邻居姐姐给他吃的蛋糕与小伙伴交换来一张漂亮的信纸,特地把它叠成一个纸鹤,希望把它寄出去之后能给他们家带来幸运。良子说,要真能得到一台收音机,妈妈肯定会惊喜万分。
良子家离邮局不远,穿过马路,走进巷子,三拐两转就到了。良子头前推开门,春生只觉得一股刺鼻的中药味扑面而来。
“是良儿吗?”一个微弱的声音从里间屋里传出来,还夹杂着几声咳嗽。
“妈妈,是我,还有一位叔叔。”良子一边回答,一边向里间走去。
春生四下一打量,发现这是一套里外两间的屋,很小,拢共不过十几个平方,屋里又暗又潮。他站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屋里的东西,都是一些杂物,墙脚还放着一只煤炉,炉子上正熬着中药。里屋的光线更暗,良子开了灯,春生才看清,一位三十多岁的女人,正病恹恹地斜靠在一张木床上。
春生忙上前打招呼:“你就是良子的妈妈吧?”
良子妈疑惑地看着春生。
春生说:“哦,请不要误会,我只是好奇,所以才跟着良子来看看。”春生把刚才良子给文艺台寄信的事说了一下。
良子妈一听,摸着良子的头说:“唉,你这孩子,哪能那么容易中奖?你只要好好上学,妈一个人呆在家里有什么要紧的?”
原来,良子妈长年生病在家,良子爸去年下岗后便去城里找活干,良子担心妈妈身体,一直不肯去上学,要陪在妈妈身边,后来爸爸妈妈好说歹说,才把良子劝去了学校。
听良子妈这么一说,春生心里酸酸的,很不好受,他起身告辞的时候,掏出五十元钱塞到良子妈手里。
良子妈慌了:“这怎么行?这怎么行?”
春生说:“嫂子,这钱就算是给良子买几本书看吧!”
春生告辞走了,懂事的良子送他出门。走到巷口处,良子问春生:“叔叔,你说我能中奖吗?”
“能,一定能!”春生肯定地回答,谁会拒绝一个儿子向母亲表达的爱呢?
回到台里,春生立即把良子的事向台领导汇报;第二天,他又从上百封听众来信中找出了良子寄来的那一封。当天下午,台里不出节目的工作人员都被召集到会议室开会,大家听春生讲述了事情的原委后,都被良子对母亲的这份深情感动了。经过热烈的集体讨论,会议最终决定破例增加一个奖额,让良子中奖,并由春生代表台里去给他们家送上奖品。
更可喜的是,大家还一致同意把良子作为文艺台以后结对助学的对象。
到了周末,春生在夕阳的映照下走进了良子的家,此时,良子正忙着在炉子上为他妈妈熬中药。
“良子,看叔叔给你带什么来了?”春生高举着手里的收音机,在良子眼前直晃。
良子一看,高兴得跳了起来:“啊,我真的中奖了?”他高兴得蹦了起来,跑过来从春生手里一把抢过收音机,跑着冲进里屋,朝他妈大声嚷道:“妈妈,妈妈,我们有收音机啦!我们有收音机啦!”
“收音机?哪来的收音机?”良子妈惊讶地瞧着良子。
良子一脸兴奋:“叔叔……是叔叔拿来的。”
春生跟着良子跨进里屋,把手里的一篓苹果放在木床边的一张小凳子上,对良子妈说:“嫂子,你好些了吗?”
良子妈认出是上次来过的春生,连忙撑起身子说:“是你呀?快请坐!咳咳,怎么好意思又让你破费呢?”
春生连忙解释:“嫂子,我今天是来给良子送收音机的。良子中奖啦!”
“中奖?真的能中奖?”良子妈不相信。
春生赶紧把整个事情的经过向良子妈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随后就将收音机连上电源,打开,把频道调到文艺台。
收音机里立刻传出女主持人甜甜的声音:
“各位听众,又到我们公布这周有奖竞猜获奖听众名单的时间了。在这一周里,依然有大量听众纷纷参加这个活动,我们从胜出者中抽取了五位听众,他们分别是:邹慧琴、左春红、江柳、方文林和张智。另外,一个叫良子的小朋友还获得了一份特别奖。恭喜以上各位获奖听众,你们获得的奖品多功能收音机,将由迅达电器集团提供。请你们带好有关证件,于下周到文艺台来领取。”
“明天就是母亲节了,在这里,我们文艺台要把一首《祝你平安》的歌曲,送给天下所有的母亲,祝你们节日快乐!我们还要特别把这首歌送给这次获得特别奖的良子小朋友和他的妈妈,祝良子小朋友天天快乐!愿他妈妈早日恢复健康!”
紧接着,《祝你平安》那温馨又深情的歌声便在小屋里响了起来:“……祝你平安,祝你平安,让那快乐围绕在你身边;祝你平安,祝你平安,永远都幸福,是我最大的心愿……”
看着良子母子俩互相依偎着出神地听歌的情景,春生禁不住热泪盈眶,他悄悄退出小屋,离开了良子的家。
走在巷子里,他掏出手机直按号码。
“喂,是妈吗?是我呀!我是春生!”春生的声音哽咽着。
电话那头,春生妈一听声音不对,着急了:“春生,是你?你怎么啦?出什么事啦?”
春生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哗哗”直流:“妈,我想你啊,我明天就回家来看你……”
(余达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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