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故事-用生命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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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国保年前到城里一家建筑队打工,干得累死累活。到了年底,他和大伙儿一样,满以为可以带一笔钱回家过年了,谁知道包工头却突然卷款潜逃,大伙儿顿时傻了眼。

    这时有人告诉他们,民工出了劳资纠纷,可以去找劳动局的张局长。李国保上过高中,大家觉得他有文化,就一致推举他做代表。李国保自己也要钱心切,于是就当仁不让。可问题是张局长不好找,李国保扑空了好几次,最后才在局机关的大门口拦住了他。

    张局长胖胖的,他听完李国保的诉说,当场就表示:“放心,这事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张局长一边说,一边鼻腔里“呼哧呼哧”的。李国保于是就满心欢喜地回到建筑队,把张局长的话给大家说了一遍。大家听了非常兴奋,都说老天有眼,总算是找到了一个能为民办事的好官。

    可谁想,直到快过年了,张局长也没有给大家什么答复。失望之余,大家只好推举李国保再去劳动局。

    李国保用老办法,再一次在局机关大门口把张局长拦住了,把大家的要求一五一十地又诉说了一遍。张局长早就忘了这个曾经见过一面的李国保,态度也不如上次那么爽快,他看着李国保,支支吾吾地说:“我最近太忙,实在抽不出空来,等过了这阵子再说好吗?”

    李国保见张局长这个样子,心里顿时就凉了,这不分明是在敷衍大家吗?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队里的,心里很不好受,对大家说:“都怪我,没把事情办好,我辜负了大家的重托。”

    他的工友阿禾苦笑着安慰他说:“这事哪能怪你?要怪就怪我们民工命太苦。唉,可怜我那生病的老娘,还在等我的钱去救命啊……”话没说完,阿禾就忍不住“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当天夜里,李国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工友们一张张愁苦的脸庞老在他眼前晃动。他心里愤愤地想:都怪张局长,是他给了大家一个美好的希望,却又不负责任地砸破了它。什么好官,说不定他跟包工头根本就是一伙的!

    想到这里,李国保再也睡不着了,爬起来给张局长写了一封信,勒令他说:明天晚上十一点整,你必须拿二十万元钱在中心公园城雕前等我。如果报警,就绑架你儿子。

    李国保说二十万,是因为大家的工资加在一起就是这个数。当然,说到底他写这信,只不过是想吓吓张局长,出口恶气。第二天一早,他按打听来的地址,来到张局长家,慌慌忙忙把信从门缝里塞进去,然后就逃也似的跑了。

    李国保正想等着要张局长好看呢,谁知当天下午,警察就到建筑队找他来了。所以这一年的春节,李国保是在拘留所里度过的。他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张局长,每惦念一次,就恨得直咬牙。

    后来,李国保从拘留所出来,没想竟意外收到被包工头卷走的那笔钱。他的工友阿禾告诉他说,这是张局长专门去帮大家要回来的。可李国保对张局长没有丝毫感激之情,他认为张局长是为了不把事情闹大才不得已这样做的。

    这时候,李国保的那个建筑队早散伙了,李国保找不到活干,结果还是阿禾把他叫了去。阿禾在一个风景区里给游客拉黄包车,他介绍李国保去面试,很快就通过了。景区里每天都有很多游客,拉一趟车十元,一天拉个十几趟不在话下,所以李国保很知足。

    这天中午,李国保拉完一趟车刚停下歇歇,和阿禾聊着话,远远地看到对面来了几个人,他一看中间的那个,顿时就两眼冒火。原来那人正是张局长,只是好久没见,他更胖了,动一动鼻子里更加“呼哧呼哧”,每走一步都要大口喘气。

    李国保灵机一动,故意装着不认识,迎上去问:“先生,坐车吗?”

    张局长正走累了呢,点点头,一屁股就坐上了他的车。

    谁知张局长刚坐上去,李国保那辆黄包车就像受了重压似的,“吱呀吱呀”直响,旁边的人见了乐得哈哈直笑。李国保知道他们在笑什么,自己跟张局长相比,悬殊实在太大,他人长得精瘦,拉着张局长就像小猴拉河马。

    阿禾看不过去了,走上来对张局长说:“你坐我的车吧,我力气大,保管让你坐着舒服。”

    可张局长还没来得及答话,李国保就拦住阿禾说:“你别管,还是我来,我没问题。”说着,他一弯腰,一躬背,拉起黄包车就走。

    和张局长同来的那几个人见了,赶紧一人跳上一辆黄包车,跟了上来。

    一路上,李国保似乎拉得挺轻松,有时候甚至还小跑起来。张局长不时地回头,发现他的同行者被远远抛在了后面,开心得“嘿嘿嘿”笑出声来。

    走完一段下坡路,紧接着就要上坡了,这个坡挺大,李国保借着刚才下坡的冲劲冲上半坡,接着就拼命闷头往上拉。

    张局长坐在车上,举目远望,山明水秀的风景让他觉得很养眼。突然,他转过头来问李国保:“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觉得脸挺熟的。”

    李国保喘着粗气和他“打哈哈”,说:“一定是你以前来过这里,那就有可能见过我啊!”

    张局长直摇头:“不可能,我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说着话的当儿,李国保拉着张局长来到了一个岔路口。李国保把车停了下车,问张局长:“先生,请问你想走哪一条路?”

    张局长一看,前面两条路,一条是大道,一条是小道。他问李国保:“这两条路有什么讲究吗?”

    李国保说:“大道是属于景区规定的路,小道是我们拉车人自己走出来的路;小道山路比大道险峻,但风光无限。不过,走小道是我们拉车的私下节目,要走,得另外加五元钱,算是给我们挣点儿外快吧!”

    张局长一听,伸长脖子往小道上看了看,说:“既然是风光无限,就体验一下吧!走小道。”

    这条小道最险峻的地方叫“龙尾口”,处于悬崖之上,是个锐角形的转弯,路特别窄,最宽处只有黄包车的两个轮子那么宽,最窄处一边轮子甚至是悬空的。李国保一听张局长说走小道,“嘿嘿”一笑,拉起车就走,转眼间,就来到了龙尾口。

    这时候,只见李国保紧捏车把手直往前冲,就像要冲下悬崖一样。张局长虽说对小道险峻有思想准备,可看到李国保这个样子,吓了一大跳:这不是明摆着要自杀吗?就在他差点儿要惊叫出口的当儿,李国保却在黄包车将要掉下悬崖的一刹那猛地一个急转弯,坐在车上的张局长屁股一颠,差点颠出车外,他死命抓住车把手,一看右边,是空的。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张局长惊魂未定,想了好一会,才明白车子这时候其实已经过了转弯处,右边是悬崖呢!

    张局长擦了擦不知何时冒出来的一头冷汗,心刚刚跳回原处,突然,他又感觉车底下轮子转动的声音不对头,怎么只有一边有声音?他小心翼翼地探头一看,妈呀,一边的轮子竟然是悬空的,只靠李国保用手劲加技巧硬撑着。

    张局长的心一下就吊上了半空,他胆战心惊地往前看,如此险峻的路还有十来米,然后路面才宽阔起来。他不由暗暗道:快点,快点过完这一段,别再出什么花样才好。

    可就在这时,李国保突然将车停下了。

    张局长赶紧问他:“你怎么不走了?”

    李国保说:“我要擦擦汗。”这倒也是,李国保脸上的汗早就挂下来了。

    可是,张局长却分外紧张:“你不能把车拉过这段路之后再擦汗吗?”因为现在这辆黄包车全靠李国保两只手撑着,李国保若是此刻腾出一只手来擦汗,那么这辆车和车上的张局长就全靠李国保剩下的另一只手撑了,他能行?

    李国保此时却像猜透了张局长心思似的,他朝张局长“嘻嘻”一笑,然后就真的松开一只手去拿缠在腰上的汗巾,张局长猛地感觉车子向悬崖外翻去,顿时魂飞魄散地惊叫起来。眼见着黄包车就要翻下悬崖去,可是刹那间又在半空中停住了,随后缓缓地回到了原地。李国保在危急时刻把稳了车子!

    他回头朝张局长笑了笑,说:“你刚才说得没错,我们见过面。”

    张局长眨眨眼睛:“真的吗?在哪见的?”

    李国保盯着他的脸:“你真记不起了?”

    张局长摇摇头:“真记不起来了。”张局长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后面没有一个人,李国保刚才故意跑得飞快,早把后面的车远远地甩开了。

    此刻,李国保心里矛盾极了:我要不要就此结果张局长的性命呢?我只要松手,目的就达到了,即使以后追究起来,我也只是失手而已……他拿不定主意,脸上的肌肉一阵阵地抖动。

    坐在车上的张局长也不由自主地抖起身子来,他哆嗦着问李国保:“你为什么不走了?”

    李国保死死盯着他:“你真想不起来我是谁了?”

    张局长还是摇头:“我真想不起来了。”

    也是,人家一个大局长,怎么可能记着一个小民工呢?李国保苦笑着。

    刚才见到张局长时,李国保就想到了要把他骗到这里来将他丢下悬崖,可是现在看到对方如此惊慌失措,李国保却突然没有了先前那种想报复的快感。也许张局长掉下悬崖后,别人真会以为是他李国保失手,可是自己良心安得下来吗?说不定自己后半辈子一直都会在“自己是杀人犯”的阴影中度过。算了,好有好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样的家伙,以后总有治他的时候。

    想到这里,李国保一咬牙,很快就把车子拉出了龙尾口。这时,他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从来没有过的轻松感,就好像卸下了千斤重担一样。

    这时候,张局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不停地擦着头上的冷汗,嘴里却对李国保说:“刚才真是太刺激了,师傅好技术,我这五块钱没白花。”

    李国保一愣:“这么说,难道你……还要再试一次?”

    张局长忙摇头:“这么危险的游戏还是别玩的好,一不留神,不但害别人,还连累自己。”

    李国保听了没吱声,他把张局长拉到目的地后,张局长下车付了钱就走了。

    李国保坐着休息了一会儿,然后去上个厕所。他刚把蹲位门关上,外面又有几个人进来,那熟悉的“呼哧呼哧”声告诉他,张局长也在其中。

    有声音问:“张局长,你既然身体不好,不呆在医院,来这里做什么?”

    张局长回答:“你们不知道,半年前,有个民工找我解决包工头拖欠工资的问题,当时我因为犯病,天天要去医院输液,一时抽不出时间去办这件事,后来就有人写匿名信诈我,直到案子破了之后,我才知道写匿名信的人其实就是那个先前来找过我的民工,他以为我是在敷衍他,一气之下就干了傻事,结果在拘留所里呆了好几个月。唉,这件事在我心里一直压到现在,我总觉得他犯错和我有关。我前阵子退休后一直在打听他的消息,听说他现在到这里来做事了,就想过来看看他。”

    旁边人饶有兴致地追问道:“那你见了他没有?”

    “见了。”张局长笑呵呵地说,“不瞒你们说,他是我这一生中最愧对的人,我担心他从拘留所出来之后过不了人生这道‘坎’。不过现在我放心了,今天我无意中用生命做了一次赌博,事实证明,这道坎我们都跨过了。”

    李国保一听愣住了。

    这时候,李国保别在腰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是阿禾打来的。

    阿禾在电话那头对李国保说:“你觉不觉得刚才你拉的那个胖子有点眼熟?我想起来了,他就是当年的张局长,到我们队里来过一回,照过面。唉,好人啊!喂……喂,你怎么不说话?”

    李国保拿着手机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不知是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走报复那一步,还是后悔自己的冲动,他捂着脸“呜呜呜”地像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吴宏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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