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曼笑了笑，抓住了我的手臂。

    “我不想再和你玩下去了，帕特。我太了解你了。你要是觉得可以像从前那样操纵我的话……”

    “我？轮得到我操纵你吗？别搞笑了。趁爸妈过世我在姑姑家住的时候，你在所有的房间都装了窃听器和摄像头。我回来之后，你就一直窥视我，而我完全蒙在鼓里。直到我撞见你边看我洗澡的录像边摸自己自慰。我……”

    “你威胁要离家出走，我只好同意拿掉那些摄像头。我是拿掉了，只不过又换上了更小型更先进的摄像头。后来有天晚上你居然带了个男人回来，我……”

    “你居然在他亲我的时候冲进来，还赶他出去。你还说你有窥视欲，而且……你希望我也参加。”

    我当时只有19岁，除了一位远房姑姑，就没有其他亲人了。我那时还在念大学，虽然赫尔曼那么变态，但我没有别的路可走。我试着无视他的那些怪癖，但是他不断地逼我、再逼我。有天我从学校回来，发现我房间里多了台显示器。显示器播放的内容由赫尔曼控制，他说他不过是希望我也一起观看。之后的几周我压根没有打开过显示器，直到有一天下午，我学习累了，从厨房回房间的时候听到赫尔曼房间有声响。于是我回房间打开了那台显示器，画面里是赫尔曼在他房间里，背对着摄像头，我看不清楚他在做什么。突然，他好像有发觉我在看似的，转过身来开始对着摄像头表演，最后以他尽兴的特写镜头而结束。我震惊极了，这太可怕了，但又好像有股魔力让我看下去。后来我关掉了显示器，又在房间里等了一会，才去找赫尔曼。

    “你怎么知道我在看？”

    “我在你房间装了摄像头；我能看到你在做什么。”

    “但你那时候没在看显示器。”

    “我设置了灯光提示，你一打开显示器，灯就会亮。”

    “为什么，赫尔曼？你真的以为我会想看那些？”

    “好吧，过来，坐下。”

    他从电脑里选中一个视频文件并在显示器上播放，是我在看他自我享受自慰的录像，我的脸色十分难看。

    “我不要看。”

    “但是我想看。你摸摸看……”他把我的手放在他的胯部，那里硬得像石头一样。

    “你是看自己自我享受的画面就会兴奋吗？”

    “不完全是。我需要看着你看我。”

    我摇了摇头，站了起来。

    “请你把显示器从我房间拿走。还有所有的摄像头。不然我就走人。这实在是……”

    “我做的这些有什么危害呢？你要是不愿意看，可以不看，我不会强迫你的。”

    我竟然信了他的话。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再碰过那台显示器，但是有一天我打开看了几分钟，画面里赫尔曼正在做运动。另一天，他在看书。在工作、在玩电脑游戏、在写东西……后来他开始给我讲男女之事，无论是每天一起吃饭的时候，或是我们在房子里遇到的时候。他说他一直在考虑怎么拍摄效果最好，他想试试看。再后来，他告诉我他决定尝试一次，还问我怎么想的？我顺着他的思路说，要是女方对录像不知情，就和她做这种事情是不道德的。他说可以多花点钱找个职业的，但我并不觉得他真的会去做。结果有一天，他向我宣布，他找的女人晚上会来，坚持让我到时候观看。我听到门铃响，但我只是看电视节目并没有理会。那个女人走后，我离开房间去弄了杯热饮，回到房间时，赫尔曼在那儿，火冒三丈。

    “你没有看！你这个骗子！你以为我花钱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你自己爽。”

    “不！我根本不喜欢这样。我不在乎。我是想让你看。我只喜欢看你看……你懂不懂？”

    “这不关我的事。”

    “关你的事。当然关你的事！”

    “别吵了，控制一下你的情绪。要是我不愿意，你不能强迫我看。”

    他抓住我的手臂（他比我想象的要强壮），把我拉到他房间，开始播放刚才的录像，我拒绝看。我们在那儿僵持了好几小时。我感到身心俱疲，只想离开。

    “让我走，赫尔曼。我很累。”

    “那你看啊。看完了我永远不会再烦你。”

    我最终还是看了。尽管我非常疲惫，只想回房间睡觉，但我还是看完了。可我实在没法装出看得很起劲的样子，于是赫尔曼变得比之前更暴躁了。

    “要是你连这点小事都不帮我的话，你就不能再继续花我的钱了。你自己花自己的钱吧。”

    “行。合理。”

    早在赫尔曼开始出现这些怪异行为的时候，我就去开了自己的账户。我不信任他。我的存款没多少，因为大部分保险赔偿金都用来还剩下的房贷了，但我能养活自己。我开始花自己的钱买吃的穿的……但不得不放弃所有不必要的开销，比如经常出去玩，外出度周末之类的……那个被赫尔曼赶出去的男生——乔丹——觉得和我出去很没劲，因为我从来不肯做任何花钱的事，于是把我甩了。虽然这件事反映出更多他的问题而非我的，我当时还是非常难过。我坐在房间里背对着摄像头独自流泪。赫尔曼注意到了，来敲我的房门。

    “帕特……帕特……好啦，快开门吧，别傻了。”

    “我没事，赫尔曼。让我自己待会。”

    “开门吧。别逼我弄坏这扇门。”

    我开了门。他看着我，握住了我的双手。

    “出什么事了，帕特？谁让你难过了？告诉我，亲爱的。”

    “别假装关心了，赫尔曼。”

    “假装？我是真的关心。你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关心的人，不要再说我不关心你。出什么事了？”

    我告诉了他乔丹的事。他露出抱歉的笑容。

    “哎，我觉得如果他是这样的为人，分手对你来说是件好事。话说回来，你好傻。我说不让你用我的钱又不是认真的。你以为我工作是为了谁，不就是为了我们两个人吗？我当时很不开心，说的那些话并非我本意。我没想要惩罚你，只不过……我报了那么大期待……现在都无所谓了。过来。”

    他给了我一个拥抱，又为我做了杯热饮，之后很久，他都表现得非常亲切。他给我买了书、Kindle、MP3，还有珠宝……他对我特别好以至于我都觉得有点亏欠他。乔丹事件一个月后，我去他的房间问有什么事是我能帮他做的。他感谢我的懂事，然后和我说了他的性癖好问题，只有看别人做或者看他自己，他才能获得最大程度的性满足……他需要屏幕的距离感和匿名性才能去真实地感受。他也不知道原因，但他需要一个搭档，不仅仅是一起做那种事情的人，还要能分享他和屏幕及摄像头的那种关系。这个人在那方面要和他有一样的癖好。而这个人就是我。他保证我随时都可以退出，他都会同意。他说得诚恳有理，同时又表现出很苦恼的样子。他讨厌外出，而且也不想和其他人扯上关系。他并没有让我和他上床，至少当时还没有。只是让我一起参与窥视。我同意了。

    事情开始变得令人上瘾。我无时无刻都想要知道在发生什么。我们宁愿通过屏幕来窥视对方，反而没什么兴趣和对方聊天。我会看他的那些录像，他再把我看录像时的反应录下来。我们再一起看两份录像。我们有时也会碰头，讨论哪些录像拍得好。一切都变得令人难以自拔。我几乎要荒废了我的课业学习。后来，我报名参加了一个关于希区柯克电影的工作坊，因而要离家一周。在那里，我看了‘惊魂记’、‘后窗’、‘迷魂记’这类片子，再加上远离那个家和赫尔曼，我反应过来之前的一切都太病态了。朋友们为我终于有了回音、抽出时间聚会而松了口气。我每天都和赫尔曼通电话，他还是沉迷于录像和摄像头。我知道，我必须断开那一切。

    回到家后，我告诉赫尔曼我要退出，我已经变得和他一样沉迷，以至于和生活脱节，我不能承受这样的结果。我要过正常人的生活。赫尔曼完全不能接受。他问我是不是有了别的男人，开始对我使用语言暴力，还到处乱扔东西……我提醒他，他保证过只要我想退出他就不会强求。可他回答说他做不到，他需要我，没法就这么放我走。如果我坚持，他愿意给我多一点自己的时间，或者给我更多钱或其他东西，但他不同意我退出。我好几次尝试离开都没有成功。他总是能找到我，还编造谎言、伪造文件，让我陷入困境。最后我终于意识到，我必须得更有耐心，好好计划这件事。首先要让他信任我。我找了份工作，又读了硕士，对于他的怪癖我只作为旁观者参与。就这么坚持了两年时间，我开始计划具体的逃脱方案。他始终没有完全信任我。我知道，要想得到他的完全信任，唯一的方法就是和他上床。只有让他觉得已经完全占有了我，他才会放松警惕。我慢慢酝酿一切，不断用身体挑逗他，我们开始深吻和亲抚，不过我始终保持最后的距离。那时我已选好了离开的最佳日期，递交了辞职信，还带出了不少我的个人物品（那些从录像里不会被看出来的），转移用的袋子里都假装放的是图书馆的书和捐给慈善店的物品……另外我总是等他洗澡或是睡着的时候再进行打包，虽然那时他对我的警惕已经有所放松。后来，在他求我和他上床有一阵子之后，我终于同意了。不过，我让他再耐心等几天，好让我做好心理准备（那几天是我用来完成所有的准备工作）。他同意了，我计划在我们一夜激情之后就彻底离开。我想过在那之前就一走了之，但他对我的一切依然十分留心，会在我上班的时候检查我是否在办公室，询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我需要有一整天的时间才能逃离得足够远，我估计我们上床后，他会忙着看好几小时的录像，一直到晚上应该都不会想起我。事后证明情况确实如此。我不得不尽全力才能假装享受其中，他并没有表现得令人讨厌或是残忍，也没有对我用暴力……他尽全力了，但我没法……也没法接受他事后努力讨好我的样子。或是他想再做一次的请求。我必须得走开不然我会受不了而毁了整个计划。我实在太想彻底逃开了，这样的代价似乎很小。

    “我答应和你上床，不过是为了逃走，赫尔曼。我真的很想走，哪怕不择手段。没有别的原因。”

    他看着我，双唇紧闭，抿出了一条细印。

    “我后来也意识到了。你彻底耍了我一把。但是……我能接受。如果你是心甘情愿的当然更好，但如果你其实不愿意，那你就得假装愿意。我不会伤害你，这你是知道的，而且为了让你开心，你提出的任何要求我都会去试，只要……”

    “说到底，不过是怎么拍摄效果好的问题。”

    “对，是的。”

    “赫尔曼，我不会再掺和这些了。我有份好工作，有很棒的男朋友，还有不错的公寓……如果你能给我点时间，我会把你花在我身上的钱还给你。反正，我不会再参与了，赫尔曼。说真的。”

    “这不关钱的事，帕特，你心里明白。钱根本无所谓。我赚得已经够多了，而且你知道的，除了那些设备，我对别的东西都只有最低要求。我只希望你能回来。”

    “如果你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关心我，你就应该听我说。我一个人生活得很好，很开心，我不想……”

    “你……我过得糟透了。你以为这一切我就高兴了？我就愿意威胁你、强迫你做我搭档吗？”

    “我觉得你挺享受的，因为你就是不放弃！”

    “哦，你这个贱女人！”

    他扇了我一耳光，还要再动手，但我抓住了他的手腕。我们狠狠看着对方，我仿佛看到我们冰冷视线交汇处迸发出的火花。他的手松软了下来，我放开了他。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攻击你的。你知道这不是我的作风。我很抱歉。”他没再直视我。换做其他人这么说，我也许会心软，但对于他，我没有任何同情。

    “你能告诉我洗手间在哪儿吗？”

    “当然。嗯……只要往……”

    “我知道，你刚才去过的。”

    我进了洗手间，把身后的门锁上。要是在别的地方，我应该已经哭了，但在这里，我不能。我知道这也有他的摄像头，我不能让他得逞。我洗了洗脸，深吸了口气，又走了出来。

    “你要不要喝点什么，帕特？”

    “不用。我一定要走了，赫尔曼。”

    他又一次盯住了我，我感到一阵寒意。这个晚上我无法再承受更多冲突了。我需要喘口气。于是我决定使用拖延战术。

    “帕特……”

    “听我说……大度点。给我点时间想一想。你不能指望我在五秒钟之内就理出头绪而且彻底改变自己的人生。要讲道理。我知道你能做到。”

    他笑着摸了摸我的脸。我拼命克制自己不推开他。

    “我给你两个星期，但如果你觉得能再玩我一次……我已经派了人全天看住你。”

    “我只是需要想想清楚，好吗？”

    “好吧。随你。两个星期。如果到时没有你的音信，你知道我会把寄给你的那份录像再寄到哪儿。或者更好的是，我把它传到视频网站上。那样也许更有效。别企图逃跑。我立刻就会知道的。”

    “好。晚安了。”

    “晚安。我想你现在肯定后悔给我发那封电邮了。我可能早死了，而你……”

    “我不希望你死。”

    我亲了下他的嘴唇，然后在他要挽留我之前迅速走掉了。不，我不想让他死，我只是想让他承受漫长而痛苦的折磨。仅此而已。

    我开车去了凯尔那里。我猜他大概还没睡。时间还不算很晚。我想让他拥抱和安慰我。然而当他打开门，冲着我笑还要过来抱我的时候，我却退后了。

    “怎么了？”

    我本来没想过要告诉他。我不想让他也卷进来。这对他不公平；这不是他的问题。但是，当我看着他，那孩童般的大眼睛以及爱怜的表情，我不能让他……他应该知道真相。我不能欺骗他。

    “出什么事了，帕特？”

    “这件事……说来话长，但我一定要告诉你。如果你决定不再见我，那也合情合理，但……我有一张DVD给你看，看完请先听我解释。”

    他跟着我去了客厅，看起来既担心又困惑。我和他讲述来龙去脉的时候尽量让整件事情听起来不那么悲催，但这很难。他十分愤怒。

    “那个混蛋！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想要离开你？这全是他的错，这不关你的事。”

    “他并没有用暴力强迫我做这些。”

    “他这是施压让你屈服，他没有给你别的选择。”

    “先看录像吧。然后告诉我，如果他到处散播这个的话，会有什么后果？”

    凯尔不得不好几次移开视线。看完的时候，他脸色非常苍白。

    “我的天哪，帕特。”

    “我说的吧。”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但这录像太令人难受了……如果他真的散播出去，你会身败名裂的……报警怎么样？”

    “然后给警察看么？……我来回想过无数次了。根本没有好办法可以摆脱这局面。我觉得唯一的办法就是再搬一次家。他还和我说，有人一直在监视我。”

    凯尔的手机响了。他一接起来脸色顿时变了，然后把手机递给了我。

    “是他。”

    “嗨帕特。所以你等不及去见你亲爱的凯尔了，是吗？你告诉他真相了吗？”

    “是的。”

    “他看了录像吗？”

    “看了。”

    “他喜欢吗？”

    “赫尔曼，够了。你同意了再给我一点时间的，别打扰我了。”

    “别紧张。我只是来了解情况。等你回到家我再打给你。因为我觉得，他看过这录像后是不会再想亲热了。”

    “你这个混蛋！”

    “再见，亲爱的。”

    显然，赫尔曼是对的。凯尔整个人都处于焦虑不安的状态，甚至无法思考或是讲话。他告诉我他会想出解决办法。我决定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我回到了家，洗完澡，准备睡觉。刚一上床电话就响了起来。

    “嗨，帕特。”

    “赫尔曼，拜托，别烦我了。”

    “对我好点嘛，我是为你好。”

    我咬住了嘴唇，真想冲他大吼大叫，但是我决定采用相反的策略。

    “你在床上吗，赫尔曼？”

    “对啊。”

    “没穿衣服？”

    “……什么？……不，穿着内裤……”

    “把它脱了，快。”

    “好……然后呢？”

    我继续描述着整个男欢女爱的过程，直到我听到快乐的呻吟声，然后我挂掉电话让他尽情享受。这实在令人恶心和厌恶。但如果这是我摆脱赫尔曼所必须付出的代价，我还是会做。我得先顺着他，直到我想出什么办法。我关了灯想要睡觉。十分钟后电话又响了。又是赫尔曼。

    “太感谢你了帕特。我好久没有这么尽兴过了，自从……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看，让我高兴其实并不难。”

    “我要睡觉了，赫尔曼，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当然，当然。晚安，亲爱的。我爱你。”

    “晚安。”

    我简直要哭出来了。他怎么敢和我谈爱？

    **************************************************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我不应该说我爱她，然而……然而……我爱她。我真的爱她。她不认为我对她的感觉是爱情，因为我喜欢的东西和别人不一样。但那确实是爱。人是不会为了自己不在乎的人的离去而想要自杀的。不会。也许我是个变态。我承认这点。但那并不意味着我没有感情。也许我对大多数人漠不关心，但我是全心全意爱她的。我真的爱她。要是我能让她理解我，而不是和她玩这些愚蠢的游戏，该有多好……我要接着看录像了……或者也许，我可以播放打电话这段然后看我自己……对，那肯定很棒！

    ***************************************************

    第二天，凯尔来办公室找我。他关上门，做手势示意我靠近他。

    “我们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偷听呢。”他悄悄说。

    他看了太多的间谍片，这倒是事实。

    “你来干什么？”

    “我有个计划。你觉得他在你办公室装窃听器了吗？”

    “我希望没有。”

    “我们来放点音乐。”

    他打开收音机把声音调得很大，然后把我拉到房间角落，对着我耳语道。

    “你应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什么意思？”

    “把他也录下来。找个人跟踪他然后偷拍他。”

    “他几乎不出门，而且那样只会让他乐在其中。他喜欢看录像中的自己。”

    “当受制于人时可就不一定了。”

    我盯着凯尔，脑海里努力思索这一方案的可行性。我不认为这能成功。但话说回来，我也没有别的备选方案。

    “我不认为这样能成功，但是……我想我们可以试一把。毕竟事情也很难变得比现在更糟了。你认识什么人吗？”

    凯尔是个记者。他心地善良，善解人意，特别擅长记述那些“有人情味的故事”。他也确实在工作过程中结交了不少各行各业的朋友。

    “我想我认识一个人，他肯定很乐意接这样的活……不过我还在想……我们可以寄给他一份……你和我的录像……”

    “同床的录像？”

    他点了点头。

    “为什么？”

    他躲开了我的目光，微微有些脸红。但是，尽管他是用很随意的语气说出来，我还是怀疑他是不是一晚上都在想这件事情。

    “嗯……那样可能会让他开心一阵子，而且还让他觉得你也喜欢这样做……”

    “才不会，我一直都说不喜欢。而且他会发火的。”

    “对……嗯……也许……我不知道。”

    我不敢相信我所看到和听到的这一切。凯尔也想录像！难道我有吸引怪胎的特质吗？

    ‘凯尔……你不能也是这种人！’我心想。但我说的是：

    “让他看我们做那种事情你很高兴吗？你难道不认为那是一件很私密的事情？”

    “呃，但我也看过你们两个做啊……”

    这纯粹是男人的虚荣心作祟……‘看我啊，我比你强多了’这种心理。真是可悲。

    “别再提这件事。”

    “好吧……你说了算。但是……其他的计划你同意吗？”

    “可以。”

    “好的。那我去安排。”

    “谢谢你凯尔。希望它能成功。”

    我有种感觉，如果计划不成功，我和凯尔在一起的日子就屈指可数了。或者，也许即使成功了我们也不会长久。

    凯尔在我完全没有参与的情况下安排好了一切，并向我保证如果有需要我参与的事情会让我知道。我继续配合赫尔曼的兴致，始终保持电话和邮件不间断。但是继续伪装下去越来越难了，赫尔曼开始在电话里花越来越多的时间谈论他的“感觉”，两周的期限近在眼前。我十分焦急，于是给凯尔打了电话。

    “噢，别着急。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我手里已经有几段录像。今晚过来看一下吧，我们可以挑选一下想要寄给他哪几段。”

    赫尔曼的生活很无趣。他真是可悲。除了有时去院子里吸点大麻，每天玩会健身器械，他仅有的活动就是睡觉、上厕所、泡茶或煮咖啡、吃现成的饭菜还有坐在电脑前。看自己的录像和自我享受似乎是他唯一允许自己享受的乐趣。看着他，我感到悲哀而沮丧。

    “看他，又在打电话了……没错……又在自我享受。你觉得这是那种服务热线吗？”

    我看了看光盘上的日期和时间。我不得不坦白，不仅仅因为我估计随录像会附带说明报告，也因为我觉得应该对凯尔诚实，他应该得到更好的对待。过去对他说谎的人已经够多了，我不想成为其中一个。凯尔并不知道办事的人是怎么把摄像头装进赫尔曼家里的，也许假装检查燃气，或者……我不知道。无论怎样，他很聪明。

    “那不是那种服务热线。那是我。”

    “什么？”

    “是的。这样能让他满足而且有事可忙。至少他不再骚扰我，不再从早到晚给我打电话。这样能让我有喘息的机会……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告诉你，但是我不想让你担心。这样做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凯尔脸色通红，我担心他要崩溃了。但是他没有。

    “那你呢……”

    “相信我。我完全没有兴奋。可怜的家伙，让他兴奋并不需要花太多精力……我想他是太饥渴了。”

    “你是在同情他吗？”

    “不，不。我只是打个比方。在他害我经历了那一切之后？……不，我不会同情他的。”

    我感觉这之后的整个晚上凯尔看我的时候都带着怀疑的眼光，但我们还是选好了几段录像，有和我打电话的，有他在卫生间的，有他在看我的照片和录像的……后来当凯尔坚持要行房事的时候我感到非常惊讶。我没想到他在受到这些电话的打击之后还会有兴致。而且他不但坚持要做，还非要在客厅里做。奇怪……但是，我真该早点想到原因。我很早就起床了，回到家，意识到这是个非常糟糕的计划，赫尔曼一定会狂怒的。但当我试图联系凯尔的时候，却没有联系上他。后来他回复了我的电话留言，告诉我一切都晚了，他已经把记忆棒和光盘都寄出去了。

    几天之后，就在两周期限的最后一天，我发现赫尔曼拿着一个小袋子在我的公寓门口等我。他看起来很虚弱，脸色又灰又绿，浑身颤抖，冷汗直冒。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整个人看起来处在崩溃的边缘。

    “开门，快！”

    “赫尔曼……”

    “我要吐了！”

    我给他打开门，指了一下卫生间的方向。他开始剧烈地呕吐，我在厨房都能听到他的声音。赫尔曼总是处于焦虑的状态。从小时候开始，如果有什么事情让他感到紧张或不安，他就会呕吐。正因为如此，他向来不擅长考试或是面试。他应付不来。面对女人也是一样。他尝试过毒品和抗焦虑药物，但除了能缓解症状，并没有太大帮助。他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看起来已经精疲力竭。我给他煮了点咖啡，放在客厅里的茶几上，他沙发座位的对面。

    “我从来……从来都没想过你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哎……真是太卑鄙无耻了……为什么？”

    “什么……？”

    “那个录像……我根本不在乎你拍我……好吧，也许你看到我上厕所、自我享受自慰，或者哭……随便什么，你会笑话我。好啊，只要这些能让你高兴，我根本不在乎。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尽管我还是倾向不要把你的男朋友牵扯进来，但这些取决于你，我不能左右你。如果这样能使你离我更近一些……我倒愿意当你们俩的小丑。你知道我永远都不会用录像做这种事情。但是……无所谓了。可现在……这实在是太令人作呕了。”

    他打开了我的播放机，把带来的光盘放了进去。我大吃一惊。我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凯尔家的布置。几秒钟之后，我明白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凯尔不顾我的反对，在我们上次见面的时候录下了我们同床的的片段。

    “我不傻，我知道你们会做那件事情，我知道我开过玩笑说让他参与，但是……为什么这么做？我知道你以为我想伤害你，但是我不想。我只想让你回来，帕特，为什么？”

    他飞快地说完了这些，几乎没有喘息，眼睛始终看着地板。当他最后抬头看我的时候，我想我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你不知道这件事。”

    “是的。凯尔建议这样做，但是我不同意。相信我，我和你一样被气疯了。快关了它，求你了。”

    他按了一下遥控器的停止键，我把手伸向播放机。他把光盘取出来递给我。

    “你刻录了副本吗？”我问他，看着他的眼睛。他脸红了然后摇了摇头。

    “没有。我不想要它。但如果你的男朋友复制了一张的话，我倒一点也不惊讶。没准他有很多张呢。”

    我们对视着。我感到很可怕。我不知道哪种冲动对我来说更迫切，是大哭一场，还是立马去扭断凯尔的脖子。赫尔曼站起来说道：

    “我一会给你打电话。如果你需要更多时间……没关系。我……理解……如果你……需要我……对不起，我知道这听起来不太合适，但是，如果你需要我……你知道我在哪。”

    “谢……谢谢……我想我需要更多的时间。我……有些……想法……但是……”我哭了起来。他张开双臂想过来抱我，但是我躲开了。他退却了，像被刺了一下，但仍努力保持微笑。

    “那么我下周再给你打电话……说真的……如果你想……需要……任何东西，告诉我就好……没有任何附加条件。我是真心的。”

    赫尔曼走了，我坐在那，大脑一片空白，像瘫痪了似的无法做任何事情。电话铃声响起，我如梦初醒。

    “嗨帕特。赫尔曼联系过你吗？”是凯尔。

    “你！……你怎么敢那么做？！你怎么会如此不通情理？”

    “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我为什么生气？你在开玩笑吧，啊？你给他寄了一段我们俩同床的录像，你以为那样会伤害到他。对，他确实受到了伤害，但我也不高兴。你在他面前羞辱了我。他把我当作性玩物，你居然做出同样的事！凯尔……他有严重的问题，我知道，但是你……我以为你是爱我的，可你却没有给我一丝尊重。”

    “但是帕特……我只是想……”

    “证明你在那方面比他更厉害？我和他只做过一次，凯尔。而且……如果你关心的只是这件事情，只是他对于你那方面能力的评价，也许你应该去和他试试。我不想再和你说了，凯尔。”

    “你什么意思？他究竟说了什么？”

    “事实上，他很贴心很善解人意。他又给我更多时间考虑。他为你如此对待我而感到难过。”

    “帕特……我……”

    “别说你很抱歉。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后面两天我都避免和凯尔接触。我习惯了在接电话之前先筛选一下。事情发生后的第二天傍晚，他给我留言说想过来和我聊聊。可我不想聊。电话又响了，是赫尔曼。

    “嗨帕特。”

    “我需要更多时间，赫……”

    “哦，不着急。我打电话不是为了那件事。我知道凯尔一直在缠着你，而你又不想见他，我做了顿大餐……我想问你愿不愿意过来和我一起吃。没有别的目的。真的……”

    “你做了顿大餐？”

    “……好吧……我点了些好吃的。过来吧，求你了。我会守规矩的。”

    我已经疲惫到没有力气对他说不。

    “好吧。我一会就到。”

    “一会见！”

    赫尔曼真是下了功夫。他理了头发，尽管还是很长；上身穿着一件漂亮的蓝色丝绸衬衫，下身是黑色长裤，脚上的皮鞋光亮如新。

    “你应该告诉我需要盛装出席。我穿成这样感觉不太合适……”

    我穿的是牛仔裤和T裇衫。

    “噢……我有办法。我有东西给你……在这……”

    他走向里面的房间，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个大盒子。那是条漂亮的深蓝色长裙，镶嵌着金色星星，丝绸质地……

    “你疯了，赫尔曼。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我在广告册上看到了它，然后就想象你穿上它的样子，怎么都忘不了。拜托，穿上吧……”

    “赫尔曼……”

    “今晚我会关掉摄像头的。求你了……”

    我跟着他到了他的房间。他的设备让人眼花缭乱，有好几台DVD机、电脑、摄像机，这些我只在录像中见过。他把它们都关了。

    “跟我来。”

    我们走到了花园里。我跟着他进了车库。那里运行着一套更复杂的装置，控制着房子里的各个房间，以及房子周围。我都不知道还有这样一套控制系统的存在。他把它们也都关了。

    “现在……随便找个地方换衣服吧。我还为你准备了紧身衣和鞋……所有东西……”

    他留我自己待了一会。过了一会又敲了敲门。

    “这些香水你喜欢哪一款？”

    他给了我两个选择，我选了其中一个，他给自己喷了些。他把我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你看起来美极了。我给你照张相吧。”

    “只是……”

    “只是照片……别担心。”

    他看起来很高兴。整个晚上他都表现得很好，礼貌而友善。吃完饭我们坐在沙发上，他抬起胳膊，然后问：

    “我可以……搂着你吗？”

    “可以……”

    他的姿态让我意识到我有多么难过。之前我太愤怒了无法思考，但是现在冷静下来，那件事情简直要把我逼疯了。我知道凯尔的童年很悲惨，但是他的所作所为……我就是忘不了。我能够从一定程度上理解并原谅他，但是我忘不了。我开始放声大哭。

    “哦，宝贝……亲爱的……别哭了。我知道你很难过，还有我在……”

    “赫尔曼……就是因为你才会发生这一切。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

    “我……我只是希望你能回来。我没想要伤害你。我需要你……我也没办法改变这一点。”

    我们沉默了许久。然后我站了起来。

    “我觉得我最好先回去了。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今天晚上挺愉快的。我还要去换下衣服，还有，等我有了决定会给你打电话……不会让你等很久的……”

    “你不想回来。”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想回来？你对我的那些操纵和摆布……你为什么会想和一个你明明知道是被强迫而非自愿的人一起生活？你有把我当作独立的人来尊重吗？”

    赫尔曼也站了起来，看着我。当我想离开去换衣服的时候，他抓住我的手腕不让我走。

    “……你说得对。听我说……哦……这太痛苦了。但是……听我说。明天……你陪我一起去银行，我们把录像的原版拷贝存到保险箱里。钥匙由我们两个人保管。你不在的话我就不能打开，我不在的话你也不能打开。”

    “然后……但是……”

    “我会销毁其余的副本。全部销毁。”

    我看着他，十分困惑。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我……我知道你不信任我。但是，我想尝试去做一些对你公平的事。把录像存起来的话，我知道你多少会和我保持联系，但是……你是自由的。我不会敲诈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理解。我希望我们至少还是朋友，因为我实在做不到一直这样子活下去。还有，拜托，收下这条裙子吧。”

    “赫尔曼……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明天六点过来就行了，要是你有事情耽搁了的话就给我打个电话。我……我不喜欢外出，所以，拜托了……过来陪我一起去吧。”

    “好吧。”

    走的时候我亲了他一下，他给了我一个微笑。虽然事情出乎我的意料，不过第二天我到他家的时候，他已经做好出发准备了。

    “等会回来之后，我们就把录像销毁了。我还有唯一一个请求，拜托……”

    “你要……？”

    “我想要留一份录像副本，只是我自己用。这是我唯一的乐趣了，我需要它，特别是既然现在……你知道的……这份副本会很安全的，密码保护还有加密什么的，而且……”

    “回来再说。现在先出发吧。”

    外出使赫尔曼极端焦虑。他的广场恐惧症更严重了，不过我们还是成功履行了我们之间的协议。回到他家后，他拿出了一堆光盘和记忆棒，在电脑上运行来证明里面的内容，我们一起销毁了它们。他还给我看了他的电脑硬盘，运行了搜索程序，让我检查。我没有找到任何拍到我的录像文件。我很了解他。他绝不会把副本保存在有黑客入侵风险或是他无法直接访问的地方。然后他给我看了另外一张光盘。

    “这是……给我的副本……可以吗？”

    “可以……”

    “谢谢。”

    我看着那塞满了光盘和记忆棒的一大袋垃圾。

    “你变成熟了，我为你骄傲。”

    “我们都在变老。”

    我亲了亲他的脸颊，并给了他一个拥抱。他想抱紧我，却被我轻轻地挣脱了。

    “你是不是觉得很孤单？”

    “你简直无法想象……我喜欢一个人待着，但现在这样子……我没法再忍受了。我极其，极其……唉，我们别说这个了。”

    “我给你做点吃的吧。如果你有任何食材的话……”

    他朝我笑笑，我把他拉到了厨房。我们又度过了一个相当愉快的晚上，我渐渐感到自己已经不那么抗拒和他在一起的时间。但是，我恨他，他把我伤得那么深，我干吗同情他？

    就在我准备收拾东西离开的时候，电话响了。我在房间里听到赫尔曼说话：

    “是的……今晚……对……好，好的。很好。可以解决的。”

    我出来的时候他挂断了电话。

    “谁打来的？”

    “工作的事情。他们那儿的一个专家捅了个篓子，催我尽快帮他们解决。我说我马上就去处理。”

    “老是这么十万火急你不觉得累吗……？”

    “这样我就不用东想西想了。也不完全是坏事。”

    我亲了下赫尔曼作为告别，就回去了。凯尔的车停在我的公寓楼下，他在人行道上不停走来走去。

    “帕特……帕特，我们得谈谈！”

    “没什么可谈的。”

    “帕特。你知道我只是想帮你。我是好意。你知道的……你那么了解我，拜托，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我相信过你，但现在……你怎么能做出那种事？”

    “你去哪儿了？”

    “这不关你的事，不过如果你非要知道，我是和赫尔曼在一起。”

    “和赫尔曼一起？你回到他身边了吗？这才是你一直以来想要的吗？”

    “凯尔！”

    “你喜欢的是他，不是我。我早该料到了……好吧，我不会再打扰你了。永别了。”

    “凯尔？”

    凯尔钻进车里，迅速开走了。我感到莫名其妙。这完全不像他的作风，不过也可能和他之前的经历有关。我不知道。

    我刚踏进公寓，赫尔曼的电话就来了。

    “你没事吧？”

    “我说不上来。回来的时候遇到了凯尔。你为什么打电话来？”

    “我就是感觉不对劲……我不知道，大概是直觉吧……好像有事情发生了。他走了吗？”

    “走了。不过他的举动非常奇怪。”

    “那我们不用再担心他了。你明天晚上过来吗？”

    “我堆了很多家务要做……”

    “后天呢？”

    “好吧。”

    接下来几天我没有再收到任何凯尔的消息。与此同时，我去了几趟赫尔曼那儿，开始觉得那里相当舒适。我不断提醒自己，这样不好，我不该信任他，但是他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一般。

    一周后，我接到凯尔工作的杂志社打来的电话，向我要“我们”新的地址。

    “什么？我没听懂。”

    “凯尔上周四离职了。他说找到了新工作，还打算和你搬到一起住。我们这边有一些他的信件，我们在想是不是能让你……”

    “上周四？我从上周三开始就没见过他了，而且他也没有和我住在一起。我们已经分手了。”

    “哦……这么奇怪。不知道他干吗要撒谎。好吧，还是谢谢你。”

    这通电话让我有点担心，我去凯尔的公寓看了看情况。他上周就已经搬走了，是上周四。没有留下新地址。我告诉了赫尔曼，他让我不要担心。

    “我就是……也许他做了什么傻事。”

    “别担心。既然以前的那些事他都熬过来了，那他肯定是个相当坚强的男人。我倒是不担心。”

    赫尔曼说得也有道理。不过要是有办法知道他没事就好了。

    我适应了没有凯尔的生活。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工作，六个月后艾伦离职去创办自己的杂志，我升职为主编。赫尔曼准备了超棒的庆祝活动，还送给我一条非常精美的手链当礼物，于是我让步了。我答应搬去他那儿，不过单纯是朋友关系。

    我的锲而不舍使赫尔曼多少有了些进步，他开始更频繁的外出，出席会议或是看展览。尽管他还是依赖录像和照片那一套东西，不过没有试图让我参与，而是私下里低调进行。这并不是我想象中的幸福生活，不过话说回来，又有多少人敢说自己幸福？至少比起凯尔，赫尔曼做到了多年如一，而且我相当了解他。

    赫尔曼再次闯入我生活至今已有一年半左右的时间。这一次，他说服我陪他一起去拉斯维加斯参加一个会议。我并不愿意，因为我怀疑他另有所图。我觉得他想劝我重新做回他的爱人，而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从情感的角度来说我并不爱他，但是我和他太熟了，相比这几年遇到的其他人，我感到和他更加亲近。我了解他的生活方式。我同情他……而且他比凯尔更懂得支持和体贴我……我觉得从道义上讲，如果他问我的话，我无法拒绝他，但我希望他不要问。我已经逃避这件事很久了。我没法继续推脱了。

    我在这之前只去过一次拉斯维加斯，不过那里几乎没有什么变化。酒店越来越多，愈发雄伟华丽……虚伪造作也竟然更甚。我们住在卢克索酒店，被安排在两间由洗手间相连的相邻房间。第一天晚上我们出席了一场正式晚宴，结束得相当晚，当赫尔曼在门口轻吻我并道晚安后，我感到如释重负。

    第二天上午，我陪赫尔曼一起参加会议。到了下午三四点的时候，我再也受不了继续坐在那听那些冗长无聊的讲座了，便和赫尔曼说我要出去走走。我沿着长街走了一段，拐进凯撒宫去逛里面的商店。我突然发现就在前方几米远处，有个人像极了凯尔。我以为是他，却听到别人叫他“安迪”，然后那人转身走开了。那不可能是凯尔，但他们实在太像了，我呆愣在原地，直到有个拿着大包的女人把我撞到了一边。实在是太像了！

    那天晚餐的时候，赫尔曼表现得特别温柔，还说我们应该找个舒服安静的地方一起去度假。我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不停向他劝酒，他喝得比平常多许多，最后我扶他回房间，他倒在床上彻底睡了过去。

    我不想再听任何讲座，所以第三天我报名参加了一个短途项目，去参观大峡谷。这可比那些计算机演讲有意思多了。相当震撼。回到会场后，我得知由于议程紧张，有一场讲座被安排在晚上。赫尔曼给我留了张便条，让我等讲座结束后去找他喝一杯。我决定出去走走消磨时间。

    自从昨天撞见那个人后，我就一直想着凯尔的事。虽然并没有特意想去哪里，但不知不觉中我又走到了凯撒宫。从剧院门口经过的时候，我停下来看海报。正在演出的是音乐剧“名扬四海”。那顶黑色的假发让我险些没认出来，但，毫无疑问地，其中一名舞蹈演员是凯尔。演出就快要结束了，我借口说是合唱团里一个姑娘的表亲，向一名保安打听到了后台大门的位置。我耐心地等了一会，直到有演员们从里面出来。凯尔走出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位漂亮的棕发美女和一个高大的男人。

    “凯尔……”

    他转过身看到我，脸色有点发白。棕发美女看着他说：

    “凯尔？……我以为你叫安迪。”

    “是安迪。那个不过是……艺名。我得和她说几句。我过会去酒吧找你们，好吗？”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

    她和另一个男人走开了，凯尔/安迪拉起我的手臂。

    “我们找个隐蔽的地方吧。你怎么找到我的？”他一边问着，一边把我带到了剧院后面的一条长凳处。

    “我压根不知道你会在这。我没有任何途径能找到你。你工作的地方给我打过电话，和我说了所谓我们搬到一起住的说法。我又没有你的亲戚或是别的什么人的地址，你也没有在公寓留下新的地址……你现在算是彻底转行了。”

    “不……不算是。其实我一直都是个演员。你瞧……我们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情……其实都是表演。”

    “什么？……你在说些什么？”

    “赫尔曼给了我一大笔钱去演这么个角色。他大约两年前就已经找到你了。他把你监视起来，并塑造了……我这个角色。他为这个角色编造了名字、工作、悲惨的童年故事，一切他觉得能够吸引你爱上我的东西。”

    “所有都是事先安排好的？”

    “基本上是。他有……”

    “摄像头在我的公寓还有你的公寓……”

    “对。院子里那个控制室的下面还藏着一个地下室，那里才是真正的总控制室。他没有让我进去过，不过我有看到他进进出出。他的那些技术比中情局和克格勃加起来还厉害！……演这个角色其实很有难度，因为我还要去那家杂志社上班，全天都要处于角色状态之中，除了一些短假之外，也就是那些我说要去开会或是有任务的时候。”

    “但是，你还会写文章？”

    “嗯……不……我把收集到的资料给赫尔曼，他会写那些文章或是特稿……他很擅长编情节和写故事……你也见识到了。”

    “你为什么会愿意做这种事？”

    “为了钱……我刚才说了。而且对于一个演员来说，这是个很好的挑战。总之，他和我说的是，他想重新赢回你，但他知道普通的办法是行不通的。我觉得他的剧本相当精彩。”

    “从头到尾都只是演戏、都是假的……你并没有动真情……”

    “别往坏处想，这跟个人感情无关。你是个相当不错的女人，在床上也不赖。总之，赫尔曼对你已经走火入魔，而且他超有钱。你会一切都好的。所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说了我没有找。我是陪赫尔曼一起来的，他来参加会议。”

    “那至少这一切还是值得了，如果你们和好了的话。”

    “是吧……大概吧……别让你的朋友们等太久。很高兴再遇到你。”

    “再见了帕特。别往坏处想，好吗？”

    我强颜欢笑，尽管其实我已攥紧了拳头，指甲嵌入手心渗出了血。我不能让他看出我的沮丧，不然他可能会联系赫尔曼。不，我必须保持冷静和克制。我要找到这一切的证据，虽然我想不出凯尔……安迪有什么理由要骗我。然后，我要复仇。他对我的操纵已经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简直把我当作电子游戏里的角色在玩弄。我受够了。

    我躲在一个洗手间里面哭了一会。然后回酒店，边洗澡边思考整件事。好多以前说不通的地方现在都变得豁然开朗。为什么赫尔曼总能在最佳时机给我打电话，总是在刚好有情况发生之后；为什么他会愿意轻易放弃对我的支配；凯尔的离奇消失；为什么凯尔能轻松进入赫尔曼的房子里偷拍。我早该想到这其中有蹊跷，然而我实在想不到竟然有人，就算是赫尔曼，可以如此阴险。

    那天晚上，虽然我连看都不想看赫尔曼一眼，但我还是得装下去。

    “我已经定好了明天去洛杉矶。大概会在那儿过夜，再回来参加最后一天会议。”

    “哦，但这样我们就分开了……”

    “我知道，但与其像今天这样，你一整天都在开会，我还不如去哪儿玩玩，你说呢？”

    “好吧。行。但是你回来之后，我们得好好谈谈。我有事要和你说。”

    “我希望是件好事。”

    “一定是的。”

    “好吧。我要去睡了，明天还得早起。”

    “那晚安了。抱歉这次会议让你觉得无聊了。”

    “没有，没关系。信息量相当大。”

    我已经下定决心。我要租辆车，回趟家，核实安迪说的情况。如果到时候事情真如预料得那样被一一证实，我就要……还没想好要怎么办。

    开回赫尔曼住所的一路上我都好像在做梦。我机械地往前开，对眼前的道路、其他车子都视若无睹……只想着终点处的那幢房子。我关掉了报警器，然后径直走进车库。我一下子就找到了安迪所说的地下室。除非有赫尔曼陪着，我自己其实并没有真正走进过这里，因此没留意到这间地下室也并不奇怪，但我早该想到……赫尔曼给每一个我认识的人都建立了档案，记录了我的一举一动，照片、光盘和记忆棒……都被分门别类地整理妥当。幸亏因为赫尔曼总是担心黑客攻击他的电脑，凡事都会保留物理备份，不然我都不知道该如何破解那些防火墙。我找到一张光盘，上面写着“总计划”。我播放了它。赫尔曼详细讲述了整个计划，选择安迪的过程，落实安迪的新身份，安排我们相遇……我简直无法相信正在播放的内容，然而，他就在那里，在屏幕上。全盘托出。

    ‘我希望……我希望事情没有发展到要采取这种手段的地步。但是哄和吓我都试过了，都没有用。这次我要让她永远留在我身边。最终她会确信我才是她最好的选择，并且懂得我对她的需要……我真的，真的需要她。这次就算不择手段，我也在所不辞。我还要娶她。她会愿意的……我也觉得用这种手段让她上钩并不光彩，但我也会有所牺牲。要看到她和别的男人发生关系……是的……可怕的牺牲。’他痛苦的表情令人作呕，再想到我和凯尔的种种，我感到一阵恶心。

    他有无数我们俩的录像，我和凯尔的。有些早期录像由于频繁播放，画质已经变得很差。他还有视频日记。在最后一篇里，即我们动身去开会之前，他已经开始庆祝他预期的成功。

    ‘我会向她求婚。她不敢拒绝的。在我为她付出了那么多，又一起经历了风风雨雨之后……这就是戒指。’他给了手中的巨大钻戒一个特写镜头。‘接着我带她去斐济岛，她会爱上那里的。最后我终于可以占有她……我想要我们做那件事情的新录像想得要死……尤其在经过了如此漫长的等待之后。但一切都是值得的……我只要她，别人都不行。’

    他甚至还算出了整个计划的财务花费。唯一给我安慰的是这个计划让他破了一大笔财。我有生以来从未如此愤怒过。不仅是为他，还为我自己竟然如此轻易地被人愚弄。我再也不会信任任何人了。绝不会。只要赫尔曼还活着，在某处，我就无法再信任任何人。

    我开车分别去了好几个加油站，买了几罐汽油。我不想引起别人怀疑。我切断火警报警器，往整个地下室里、车库里和房子里都泼上汽油，然后带着一些物品和一部赫尔曼的摄像机出来。当我点着火，并退到远处之后，我录下了眼前着火的场面。然后，我将镜头对准自己，笑着说道：

    “这将是你最后一部有我的录像了。你不把聪明才智用在积极的方面，只知道搞阴谋诡计，实在可耻。但愿你能退掉那枚戒指，因为那是你剩下的全部家当了。祝你有美好的一天。”

    我把记忆卡取出来，然后扔掉了摄像机。我找了家小店，把记忆卡上的录像拷贝到一张DVD上，并用特快专递寄给了赫尔曼。第二天他就会收到。然后我又去了银行，把我们共同账户里的余额都提现，只留了一点零钱。还留给他的就只有存在银行的光盘了，但我已经无所谓了。我也不在乎他在别的地方是否还有其他录像。就留给他好了。为了掩护我的行动，我给还在开会的赫尔曼打了个电话，留言说我联络上了一位在某报社上班的朋友，估计会忙到晚上。如果我没有给他打电话也不要担心，我第二天一定会回去的。

    我搭上最近一班飞往外国的飞机离开了，决定把赫尔曼和过去的生活都抛于脑后。等落地了，我要去做整容手术，再换个身份。我绝不会让他再接近我。绝不。真可惜我没法将他发现我消失和房子被毁时的反应录下来。毕竟，窥视欲自有其魅力，对我亦如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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