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南风-千年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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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洛上学开始绕路,专走南雅送宛湾上幼儿园的那条。但即使两人打照面也不会讲话,偶尔周洛对她笑笑,被她一个眼神瞪回来,然后周洛通体舒畅地去学校,一整天都心情好。

    有次起床迟了,跑在巷子里遇见迎面走来的南雅,已送完宛湾往回走。周洛想着擦身而过时说点儿什么好,另一个路口晃出来两三个学生,对着南雅吹口哨,周洛顿生一肚子火,南雅却如耳聋,半点反应没有。那几个学生晾得无趣,也就走了。

    南雅渐渐走近,从周洛身边走过时如没见到他,周洛急了,咚一个响指打在她跟前。结果招来南雅一个恶狠狠的瞪眼:“要死么?”

    她人已走,他反而被骂得高兴极了,想着她嗔怒的眼神,他跑在上学的路上只差没飞起来。

    要死的咧!要死要死的咧!

    张青李则没那么轻松,一连好些天心神不宁,课上课下都忍不住观察周洛。他和平时没什么差别,该说话说话,该作业作业,但心情很不错,写着卷子能唇角弯弯,转着笔想着题目能没来由地哼上一句歌。上学最后一个来,放学一溜烟跑掉,也没见他和哪个女生过分亲密。

    她再次看着周洛出神,全然忘了是在月考的考场上,正低头写卷子的周洛感受到她的目光,慢慢转过头来,一瞬不眨看着她,思绪还没从题目中抽离。

    张青李尴尬地低下头。

    监考老师刚从身边走过,一小团纸飞到她桌子上。张青李一惊,居然来自周洛。

    他要跟她说什么?

    张青李的心小鹿乱撞,打开纸条,心被撞落谷底,居然是小抄……

    他那脑袋怎么想的?张青李埋怨着,再看周洛,他已起身,提前交卷。试卷往讲台上一放,身影迅速消失在教室门口。

    周洛塞着耳机听着歌,连走带跑在十一月的山间,年轻的心里燃着一团火,身体丝毫不怕转冷的天气。

    过去的一个月,他一放学就溜去南雅店里给她念诗,《拾诗》念完了,就在图书馆找,总要淘沙一般看了很多首才能挖到一首有意思的。

    他觉得自己像个捞珍珠的人。

    各种稀奇古怪的诗都被他挖出来,有时甚至不局限于诗,一段感悟一篇短文。他特意买了一摞信笺纸,把选好的文字工工整整抄下,每天带一首读给南雅听。南雅则把喜欢的收起来,不喜欢的还给他。至今没有还他的,全进了她的抽屉。

    白日一天天变短,卷帘门下的光线一天天变暗,户外的风声一天天变大,杯里的茶一天天变暖。少年坐在柜台边,隔着一束台灯光,念诗给美丽的女人听。黄昏的小小店铺弥漫着淡淡的布料香,那是叫人惬意的精神自留地。

    有时周洛没带诗来,两人也不多言,她也不会赶他。单放机外放着歌曲,她对着帐画着图,他专心写作业,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到时间了各自走人,简短一声招呼就再见了。

    想到这儿,周洛连脚步都是轻快的。

    走到某处石阶拐角,他忽然停下,日常来去匆匆没注意,什么时候山里的树木一夜之间变黄了。绵延的山脉全是金色,夹杂几块红色枫树林,装满果蔬的梯田一块块色彩缤纷。

    这样的景色该给南雅看呀!

    周洛垂眸一想,笑了笑,越想越高兴,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到最后忍不住“哇哦”“哇哦”满山遍野叫唤。他撒丫子跑下台阶,穿过小巷,翻过矮墙,从金色的树叶间跳下去,钻进旗袍店的后门,边拔下耳机关了音乐,边掀开帘子跑去屋里。

    才下午四点,旗袍店门大开着,南雅正画图,被突然窜出的人吓了一大跳,惊诧:“你怎么这时候过来?”

    “今天考试,提前交卷。”在她面前,少年总爱得意炫耀,啧啧两声,“题目简单死了。我都快睡着。”

    帘子外边有个小屏风挡着,不会让街对面的人瞧见。周洛自觉站在那边,没敢跑出来。

    南雅说:“别到时试卷发下来,一堆不该犯的错误没检查出来。”

    周洛说:“放心,我做题向来一次就过,我也从不犯不该犯的错误。”

    这少年逮着机会就自夸,南雅懒得跟他贫,瞥他一眼:“不冷么?”

    周洛搓了搓手:“这里暖和,教室里冷。不知哪个蠢蛋把学校建在山上,一到下午山里全是雾气。”

    “衣服穿少了。”南雅说,“你这年纪的孩子,只讲风度,不讲温度。”

    “冤枉,穿校服哪有什么风度?”

    周洛也不敢溜到屏风外去搬椅子,便从隔间里捞出个小板凳坐下,乍一看像蹲在地上的一只大狗。

    南雅有些好笑,低下头笑了一下。

    周洛眼睛一瞬不离开她的脸,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小表情,立刻问:“你笑什么?”

    南雅不回答,周洛瘪瘪嘴,知道问不出就也不紧追,提议说:“关门吧,我带你去看一样特别伟大的东西。”

    “一条蚯蚓在你眼里也伟大。”她一想到上次他捡了条蛇皮给她就陷入无限的无语。

    放学路上见着的什么鬼东西都往她这儿送,什么“妖娆”的树枝,只剩一片花瓣的花儿,一束麦穗,还有不知谁家地里偷的玉米棒子。

    “这次是真的。”

    “先说是什么东西?”

    “现在不能说,要去了才知道。绝对是好东西。”

    “怎么不带来这里?”

    “太大了,搬不过来。”

    南雅微微好奇,扭头:“多大?”

    周洛从小板凳上起身,双手展开,笔画了一个世界。

    南雅:“……”

    南雅说:“你说的伟大的东西,是空气?”

    周洛哈哈笑了一声。他多喜欢同她讲话,什么事情都变得有趣。

    “总之非常大,特别伟大,你去了肯定不会后悔。”见她脸色有松动,周洛继续游说,“去吧,你要相信我的眼光,我每次找给你的诗,有让你失望的没?”

    南雅终于被说动,起身去关卷帘门。

    待她把门拉下,周洛从屏风后窜出来,一脚把离地还有几十公分的卷帘门踩到底,风声和街上的喧哗挡在外头。

    柜台上开水刚刚煮沸,南雅说:“喝杯热茶再走。——我把这图画完。”

    她沏好一杯热茶递给他。

    周洛抬起来一仰头,咕噜一声,喉结一滚,干了。杯子递回去,眼睛亮闪闪望着她。

    “……”南雅又给他倒一杯,也给自己倒上一杯。

    南雅说:“你校服里边只穿了一件T恤吧,不冷就见鬼了。”

    “真不冷。”周洛说,“你别不信,有人天生就抗冻。”

    “我信。”南雅说,“你皮厚。”

    周洛又给她骂得心花怒放,刷起袖子把手递给她:“来来来,你捏捏,看我是不是皮厚。”

    南雅啪一下打开他的手,又是那句:“玩邪了你。”

    “我毛衣都是我妈前年打的,还缩水,不是穿不进去,就是跟勒死鬼一样,我才不要穿。”周洛拉了把椅子凑跟前,双手搭在椅背上,骑马一样反着坐。

    南雅低头画着旗袍上的凤凰纹,说:“让你妈妈再给你打一件。她在小卖部守店,时间也多。”

    “她打的那些花样太老,颜色也古怪。”周洛骑着椅子翘来翘去,突发奇想,“小师姐,你会打毛线么,你给我打一件,按市场价卖给我?”

    “……”南雅哪里不知道他的鬼心思,头也不抬:“没时间。”

    周洛还不放弃:“我看你店里的衣服都换成秋冬款了,进货的时候问问有没有男装呗,给我捎一两件。我相信你的欣赏水平。”

    南雅抬起头:“这倒可以,我给你留意。”

    南雅又垂下眼帘去,一手端着小瓷杯,慢慢饮茶,一手在台灯下给旗袍添上最后几笔。

    周洛不打扰她了,啜一口熨烫的清茶,看一眼灯光下她低头画图的模样,觉得这样的瞬间无限美好。

    他把玩着手里的小瓷杯,洁白的,圆润的,像她这个人,起初摸上去冰冰凉凉,放在手里捂上一段时间,就带上体温了。

    很快画完,南雅放下笔,说:“走吧。”

    周洛一口气将茶饮尽,从后门溜出去,爬坡翻墙,到巷子尽头等她。跳着脚等了好一会儿,南雅才从大路上绕过来。

    她旗袍外套了件米色大衣,又系了条红色的毛线围巾。看得周洛愣了好几愣。

    南雅到他面前站定,四处看看,问:“往哪边走?”

    周洛怕别人看见,领南雅走了一条岔道,羊肠小路通向山顶。

    南雅倒稀奇:“我在清水镇住了一辈子,也不知道有这么条路。”

    “以前的人采药走的,被我发现了,谁都没告诉。”

    两人一心爬山,没多余的话,倒享受这样的安静,秋风清冽,并肩而行,只有风声和两人喘气的呼吸声。

    走到半山腰,前边一道分岔路口,两条小路一边是金黄的银杏叶,一边是鲜红的枫树叶。

    周洛笑问:“走哪边?”

    “哪条风景好?”

    “枫叶。”

    “哪条不好走?”

    “枫叶。”

    “那就走枫叶。”南雅说。

    周洛不禁就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

    “想起我第一次跟你读的那首诗,《未选择的路》。”

    南雅听言,弯了弯嘴角。

    虽然红围巾遮住她半张脸,可周洛从她眼底看到笑意,问:“你又笑什么?”

    “我也想到了。”

    “那看看我们想的是不是同一句?”周洛双手插在兜里,扭头看她。

    “我选了人迹更少的一条。”

    相视又笑。

    “小师姐,我们今天考试做的英语卷子,有一篇阅读理解。你刚问我哪条不好走,我就想到里边有句话,说,Never take the easy road.”

    “不走好走的路?”

    “对。当两个选择摆在面前,不要走轻松的那条,要选难走的那条。”

    南雅双手插在大衣兜里,踩着落叶,听身旁的高中生小老师讲课,

    “人们倾向于选择好走的路,人多的路。因为轻松,不费劲。”

    南雅莞尔,接过话:“但难走的路更有趣。就像现在,为什么我们不走巷子,走山路,因为山路风景好。”

    周洛笑了笑。

    不,因为想和你并肩。

    好走的小巷,我只能在你身后;难走的山路,我能与你同行。

    “卷子上就是这么说的。难走的路让人恋恋不忘,让人不后悔。活着的意义恰恰就在于不断选择那一条条难走的路。”少年感慨,带着纯净的理想主义。

    南雅在秋风里弯弯唇角,果然是少年,那么澄澈,那么理想。只是,他还不知道,生命是一条从理想主义走向现实主义的道路。越长大,越模糊。

    然而,在这一刻,她被他带上了逆行道。

    她那么自然接过他的话,微叹:“是啊,选择轻松很简单;迎接挑战却很难。可是,做难做的事才有意思呀。”

    山间空气清冽,周洛心底无言。那样的默契该与何人说,不必与人说。

    说话间他们已走到山顶,俯瞰整片山林小镇。山脉一片金黄,梯田五彩斑斓。

    晚霞姹紫嫣红,洒满天地,他们站在天堂的入口。

    山风吹着他们,南雅说:“果然很伟大。”

    而周洛忽然之间就很想拥抱她。

    可他没有。

    那一瞬间,一股更深沉的理智抑制住冲动的荷尔蒙。仿佛少年在一瞬之间成长了。他感到敬畏,害怕,不敢破坏他们好不容易修好的情感,也就是在那一瞬,他忽然意识到,她就是他那条困难的路。

    周洛中午上学前去了趟音像店,正巧林桂香要去送东西,交代他先看着小卖部,等她回了再去学校,周洛应了。

    他正一边听歌一边写作业,忽听见宛湾的声音:“没人哩。”

    周洛立刻扔了笔跑去隔壁,瞧见了小丫头和她旁边的南雅,少年按捺住心中顿涌的喜悦,嗖地闪去南雅跟前,一本正经道:“买什么?”

    南雅瞥一眼他装模作样的表情,平静低下头,摇了摇宛湾的手。

    宛湾脆声道:“浪味仙。”

    “几袋?”

    “两袋。”宛湾说着,把钱给他。

    周洛收下钱,撕下两袋给她,又加了根棒棒糖。

    宛湾揪起小眉毛:“周洛哥哥,我没要棒棒糖。”

    周洛说:“这是送你的。”

    “噢,谢谢哥哥。”宛湾说着,慢吞吞把背后的七星瓢虫小书包取下来,拿出一个小本子,小手笨笨地翻开,捏出夹在里边的小红花,踮起脚递给他,“周洛哥哥,这个送给你。”

    周洛愣了愣,刚要推辞,又明白过来,她不白拿他的棒棒糖,所以赠他一朵小红花。

    周洛接过来,笑:“谢谢。”

    周洛把那朵小红花夹进笔记本,南雅跟着走进音像店,宛湾在门口蹦蹦跳跳吃浪味仙。

    南雅过来,把手里的纸袋放他面前:“喏。”

    “什么东西?”周洛笑嘻嘻的,从袋子里拿出一团黑色,展开,是件毛衣,简单又好看,捏在手里说不出的柔软。

    周洛眼睛冒光:“送我的?”

    “送?”南雅道,“不是你死活要的么?”

    周洛也不争嘴,赶紧脱了外套,把毛衣套上,一下子暖和不少,大小合适,款式也好看。

    “这是你打的?”

    南雅目光挪向店外:“我哪有那个时间?进货时让人捎的。”

    周洛却琢磨这质量太好,又轻又软又保暖,不像是能买到的,那手艺倒像,问:“什么材料?棉?羊毛?涤纶?”

    南雅说:“不晓得。忘了问了。”

    周洛问:“多少钱?既然是帮忙捎的,我得给你钱。”

    “二十块。”

    “这么便宜?!”

    “进货么,成本价。”

    周洛把钱给她,南雅也不多言,转身去选磁带。周洛美滋滋地套上外套,整理好黑色毛衣的领,转眼见宛湾还在门口蹦蹦跳跳。

    周洛偷偷溜出去,蹲到门口对宛湾勾勾手指,小声喊:“宛湾。”

    “诶?”宛湾停下,颠颠地跑过来。

    周洛捏捏她的脸:“以后你得叫我周洛叔叔,不能叫哥哥。”

    “为什么呀?”宛湾歪着头,满脸疑惑。

    “你妈妈是我的小师姐。”周洛义正言辞。那么久的“小师姐”不是白叫的,为了拉辈分呢,不然南雅一直当他小屁孩儿。

    可宛湾不懂:“小师姐是什么呀?”

    “就是……小姐姐的意思。”周洛说,“你看,你妈妈是我的小姐姐,你怎么能叫我哥哥呢?”

    宛湾拧着眉毛,想了想,说:“可你也不是周洛叔叔呀。”

    “怎么不是叔叔?”

    “妈妈的弟弟叫舅舅。”宛湾毫不含糊,“你是周洛舅舅。”

    周洛:“……”

    果然是南雅的女儿啊,半点糊弄不过去。

    周洛噎了个半死,但讨得半点好也成啊:“行,舅舅就舅舅,反正不是哥哥。——乖宛湾,叫我一声。”

    宛湾脆声:“周洛舅舅!”

    “诶,乖。”周洛摸摸她的头,一时高兴,把她抱起来抛了两下,宛湾在天上飞了又落,兴奋地哇哇叫。

    周洛见她喜欢,站起身又抛了几下,宛湾乐得咯咯笑不停。南雅听见,往这边看一眼,也没管。

    林桂香回来撞见,吓得神经过敏:“你赶紧放下!别摔着小孩!”

    周洛接住落下的宛湾,把她抱在怀里:“宛湾,你摔着没?”

    “没有。”宛湾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陈钧一群人上学经过,帮腔:“我们都是大人了,怎么会摔到小孩?”

    林桂香瞪他们一眼:“什么大人,一群毛孩子,上学去!”又往音像店里喊一声:“南雅,看着点小孩。”

    南雅出来把宛湾牵进去,一群男学生的目光跟着她转,米色的长围巾,驼色的羊绒大衣,下摆露出一截白底旗袍,开满繁花,像在里边藏了一个春天。

    人都转过身去了,目光也不移走,盯着旗袍底下那裸色丝袜包裹的脚踝,踩着高跟鞋,不露声色地性感着。

    还在看,周洛的身影挡住。

    陈钧笑笑:“走,上学去。”

    周洛说:“等一下。”

    他进店去给南雅结账,这下好了,一群狼崽子全涌进店里看美女。

    连张青李和姜冰冰也跟着,觉得连小宛湾都特别好看,小小一个揪着妈妈的衣角,穿着和妈妈一模一样的衣服,小风衣小围巾小旗袍小绒袜,冬天也能那么漂亮。

    周洛气得鼻子冒烟,又不能赶他们走,只得飞速给南雅结账,一边还能分个心扫一眼磁带上的歌名,看看她最近喜欢听的歌,他也要听诶。

    陈钧凑过来看南雅买的磁带,是众多歌星的歌曲集锦,看不出个所以然,干巴巴问了句:“你喜欢听歌啊?”

    南雅浅弯唇角:“嗯。”

    陈钧见她微笑,再接再厉:“这里边你最喜欢哪首?”

    “周慧敏。”

    周洛飞速瞥一眼,那歌叫《红颜知己》。

    南雅拿了磁带牵着小宛湾走了。陈钧乐得不行,嘚瑟道:“看见没,南小姐跟我讲话了。”

    周洛在心底翻了几百个白眼,那是礼貌你懂不懂。

    一群学生拖拖拉拉往学校走,男生们议论起南雅,陈钧说听他爸讲,南雅这回离婚估计能离得成。徐毅被放出来后,南雅正式递交离婚起诉,这段时间两人处于分居状态,调解员建议双方为减少矛盾不要私下见面。陈钧他爸说,南雅没什么过错,宛湾应该会判给南雅。而南雅的意思是不要一分钱也要离婚。

    周洛一声不吭,越听越畅快。

    直到不知谁冒出一句:“离了好,等我长大了,我去娶南雅。”没等周洛出手,一群人“围殴”,打得鬼喊鬼叫。

    姜冰冰则感慨:“宛湾长得真漂亮,要是我以后生的孩子那么漂亮就好了。”

    周洛回了句:“那你得长得跟她妈一样漂亮。”

    男生们哈哈大笑,姜冰冰气结,一拳打在周洛肩膀上。

    周洛偏了偏肩膀,略略笑一下,问:“我说的不对哦?难不成凤凰生小鸡,小鸡生凤凰?”

    姜冰冰更气,追着周洛打;周洛闪开,双手插兜面对着她,在巷子里快步倒退,要跑不跑;

    姜冰冰追上要打,他比猴子还灵活,左躲右闪:“这儿,这儿——”

    张青李见了,默默低下头。

    陈钧杵一下张青李:“想多了,不是她。”

    张青李一愣:“你知道?”

    陈钧摇头:“不。是我问过她了。”

    问她那天是不是跟周洛钻树林了?张青李哭笑不得。

    陈钧说:“再过十多天就跨年了,趁那天晚上你抓紧时机,想说什么都说明白。”

    张青李一时心情复杂。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十二月底。她单恋那么久,也该说出来了。

    1999年的最后一天如约而至。

    放学时,同学们都很兴奋。新年前夜,世纪之交,千年之交,这是千年一遇的呀,众人商量着去哪儿守夜迎接千禧年到来。

    陈钧跳到课桌上,卷了书当喇叭,大声喊:“今晚八点,先去我家院子吃烧烤,然后去溜冰,再去街上游荡,玩游戏,放烟花。一起倒数!”

    班上同学一阵欢呼,热烈响应。

    陈钧跳下课桌,拍拍周洛的肩膀:“别忘了啊!”

    周洛简短嗯一声,心里却只想着南雅。

    张青李扭头看他一眼,没看出异样。

    一出校门,周洛照例甩开所有人,抄小路一路狂奔,今天是这个世纪的最后一天!是这个千年的最后一天!

    这一天你将和谁一起度过?!

    少年得意激昂的狼叫声惊起树林里一阵飞鸟。

    周洛翻过矮墙,滑下山坡,到了旗袍店后门,兴冲冲要推门进去,却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要让我求你到哪种地步?——”

    周洛刹住脚步,皱眉,没想到徐毅还来骚扰南雅。火气上来正想冲进去赶人,可一想现在是敏感时机,要是被徐毅揪住大做文章只会给南雅增加麻烦,又止住。

    “南南,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还要我怎么做呢?我是爱你的你不明白么?我发誓绝不再碰你一根手指头,不再做伤害你的事。我只是有时候脾气不好,以后会控制的,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他语气异常虔诚,和打人时的徐毅判若两人。

    别相信他的话!周洛握紧拳头。

    南雅的声音并不太清晰,但听得出不耐,似乎不想多说一句:“道了三年歉,我早已不信。”

    噗通一声,有人跪下,自打巴掌,男人一直在道歉乞求。南雅那边则很久没声音,周洛不知道里边什么状况,生怕南雅心软,恨不得冲进去给南雅做决定。但南雅始终不表态,过了很久,忏悔和道歉终于停止,变成怨恨:

    “这么无情?看都不想再看我一眼?——我就知道你跟别的男人好了?谁?杜青?江智?许明宇?还是林方路——”

    “你闹够了没有。”南雅语气很淡,“徐毅,你从没信过我,夫妻做到这个份上,还有意思吗?”

    徐毅说:“有意思啊。你以为别的男人会对你好?我怎么对你的?跟你谈恋爱的时候我就知道不是处女,我嫌弃过你没有?”

    南雅说:“是,承蒙你的不嫌弃和真爱,我很感激,嫁了你。既然你说是真爱,就请好聚好散。”

    “好散?你别做梦了。只要我活着,你休想离婚。”

    南雅似乎极轻地笑了一下:“和去年一样?叫你堂兄出来帮忙?”

    徐毅被抓到弱点,受挫道:“哪怕是看在宛湾的面上,你想宛湾没有爸爸?”

    “别提宛湾。”南雅声音里有了隐忍的怒,“就算是为了宛湾,我也不想再跟你过一天日子。她现在还小,偶尔撞见不好的事,我还能骗她。等她长大就骗不了了。我不会让宛湾继续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

    徐毅被激怒:“你要让她在怎样的家庭长大?你要去和谁建立新的家庭?”

    “这辈子一个人,也好过和你一起。你以为遇见你之后,我还对男人抱有希望?”

    “不对,你肯定是在外边有人了。”

    “我没话跟你讲了。”

    “我问你,你是不是已经找好下家?!”

    南雅不做理会,响起脚步声;男人脚步声追过去,

    “为什么离婚?和谁约好的?是不是林方路?还是杜青?是不是?你说话!”

    突然传来椅子倒地声,随即是柜台被撞移动的声响,接着衣服被撕裂。

    后门口周洛一惊,立刻冲进隔间,跑到帘边一眼透过缝隙看见徐毅把南雅整个儿压在柜台上,她衣领破开,露出白白的肩膀,他已扯开她的裙子,撕开丝袜。

    白雪般的大腿暴露出来。

    在周洛要冲出的前一秒,徐毅却停下,双手慢慢张开。

    南雅双手握着裁布刀,对准徐毅的喉咙。

    徐毅惊愕,仍张着双手,往后退了一步;南雅缓缓直起身,刀尖紧抵他的喉咙。她喘着气,极低地吐出一个字:

    “滚。”

    徐毅要开口,却被她眼底的狠意吓到:“滚!”

    他很快从卷帘门下钻了出去。

    南雅坐在柜台上,握着刀的手轻轻发抖。她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好久才缓缓垂下手臂,纤弱的背脊也弯了下去。

    周洛在门帘背后,想过去摸摸她,但最终,他蹑手蹑脚地退出去了。

    周洛站在冬日的冷风里,想着南雅握刀颤抖的样子;想着她说的那句“你以为遇见你之后,我还对男人抱有希望?”

    他垂下脑袋,用力揉了揉眼睛,忽然就有些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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