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南风-有你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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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宛湾今天没有吃棒棒糖哩。”宛湾糯糯的声音从巷子口传来。

    “因为你昨天吃过了,每天吃糖会蛀牙。小虫子会钻进你的牙齿里。”南雅轻声说。

    小宛湾赶紧拿手捂住嘴巴,声音嗡嗡从指缝间传出:“可是宛湾没有吃虫子,嘴巴也闭得很紧呐,小虫子怎么会爬到嘴巴里去呢?”

    “这个问题呀,我们去书上找,好不好?”

    “好哩——”

    林方路立在院门口,看着那一身素色旗袍的女人牵着一个小小版的她。

    南雅从青嫩的树桠下走过,看见了他,脚步放慢。宛湾声音清脆如铃铛:“警察叔叔好!”

    林方路笑了,走过去弯腰摸摸宛湾的脑袋。

    周洛坐在巷口的树上,黑着脸揪着树叶。他一来就看见林方路也在等南雅,他只好挪窝到大树上。

    这个林方路,徐毅一死他就找上门,不知道寡妇门口是非多吗,哼!

    南雅轻拍宛湾的脑袋,宛湾乖巧地跑进院子。

    南雅看林方路:“有事么?”

    林方路笑笑:“哦,还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说吧。”

    “你……知道徐毅……”

    “怎么了?”

    林方路说:“知道他在外边有别的人么?”

    南雅眼瞳微瞪:“你说什么?”

    “你别难过,是……”

    南雅别过头去,淡淡道:“我不难过。”

    林方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南雅重新看向他:“突然问我这个,调查有新的进展了么?”

    林方路点头:“虽然他住的地方有被人收拾过的痕迹,但我们还是在楼顶的衣架上发现了一件女性胸衣。估计是遗漏了。——那个尺码不是你的。”

    南雅蹙眉半刻:“你的意思是有另一个女人在徐毅家和他私会?”

    林方路:“是。我们推测很可能在案发那天,她听说出事后收拾东西走人,但那时在下雨,她忘了楼顶晾晒的衣物。”

    南雅沉默一秒,问:“所以那个女人有嫌疑?”

    林方路说:“对。但目前还没找到那个女人的信息,所以来问你,看你有没有线索。”

    南雅摇头,说:“我没有发现。不过应该不难找吧。在他家附近调查一下,总会有人看见什么,迟早会找出来。”

    林方路说:“也是。”隔几秒又问,“那天你在局里说,没见过徐毅?”

    南雅看他。

    林方路:“我再确认一遍。”

    “是。案发的那个时间段,我没见过徐毅。确切地说,那一整天我都没见过他。”

    林方路看出她没有撒谎,都问完了,便说:“你最近还好么?”

    南雅淡笑一下:“你看我像不好的样子吗?”

    林方路摇头:“不像。”

    南雅扭头看院子,宛湾在远处骑木马。

    南雅说:“我不想在警察面前装作很悲伤的样子,他这样的丈夫死了,我一点也不难过。”

    林方路:“我理解。——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告诉我。”

    “谢谢。”

    林方路走后,周洛从树上跳下,溜进南雅家。南雅看他进来,嗔怪地说了他几句,却也没有重话,还给他斟了茶。

    周洛窝在藤椅上喝茶,想想林方路只能在门口跟她讲话,这差别待遇,少年心里正得意着,南雅冷不丁问了句:“都偷听到了?”

    周洛差点儿噎得从椅子上摔下来:“啊?——你怎么知道?”

    南雅皱眉:“你以为蹲树上我就看不见了?好好的春天,那树一片片往下掉嫩叶子。它招你惹你了?”

    周洛嘿嘿笑,抓抓脑袋:“我想你,就来找你了呗。结果看见那警察杵在这儿,哼,我就不走了,别让他欺负了你。”

    南雅愣了一愣,道:“他欺负我干什么?”

    周洛哼一声:“他们怀疑过你!”

    南雅心头一暖,轻声道:“那也是公事。再说了,在你看来我就那么好欺负了?”

    “你一点都不好欺负。可我担心啊。”少年道,“我见不得你受委屈。”

    他眼神分外认真,南雅望着,脸颊微红,瞥开眼去。

    这段时间太乱,太久没有安静下来好好说话的机会,加之压抑着他的那道枷锁断开,他说话显然比之前更直白。

    南雅岔开话题:“上次你被询问,就是他?”

    “还有陈钧他爸,我表现很好。”周洛一笔带过,对她的事更上心,“你呢?他找你做什么?”他们的对话他并未听太清楚,最后一句有事找他倒分外清晰,差点没把他气得从树上跳下来揍他。

    南雅简短地说了一下林方路来的缘由,周洛一愣,说:“你知道了吧?”

    南雅抬眸:“知道什么?”

    周洛说:“知道徐毅在外边的人是陈钧他姐。”

    南雅道:“知道了。”

    周洛问:“你生日那天知道的?”

    南雅点头:“他不说缘由就把陈玲带回家里,说她来给我道歉,过生日。傻子才看不出来。”

    周洛有点难受,道:“那天我都没来得及给你庆生。”

    南雅道:“幸好你没庆祝,不然我当你讽刺我。”

    周洛道:“这时候你还开玩笑。”

    南雅就不说话了。

    周洛说:“我之前不告诉你,是不想你烦心。不告诉别人,是没证据,怕你被恶人反咬一口。我说还行,你说别人只当你害陈玲。但现在这个关口我也不好说了,毕竟是命案,不确定徐毅只跟陈玲在一起,还是又有别的女的。”

    南雅说:“我也这么想,所以不好跟警察讲。不然要是另有其人,弄错了,你是没关系,你妈妈就跟陈家结梁子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周洛挠挠脑袋:“这事真够烦。”

    南雅则说:“别管了,让警察去查吧。”

    周洛点头,可想起徐坚在小卖部里说的一些事,又忍不住问:“徐毅他平时不喝酒么?”

    南雅抬眸:“不喝。怎么了?”

    周洛不解:“你生日那天,我来你家,闻到他身上有酒味啊。”

    南雅蹙眉,有些诧异的样子:“是么?我不知道。我很早就上楼了。会不会是陈玲喝酒的酒味?”

    周洛想想觉得也有这种可能,又想起那晚还有些不对,他想问来着,可见她表情厌倦,就作罢了。

    周洛看一眼窗外蹲在地上捏泥巴的宛湾,说:“她还好么?”

    “嗯。”南雅也看向窗外,神色温柔了些。

    宛湾年纪还小,对徐毅的死并没有概念。南雅屏蔽一切亲属,不让她见到那些哀伤的人群,也不让她见到丧礼。还给宛湾休学了一个月,天天把她带在身边。

    周洛看看玩泥巴的宛湾,又看看南雅,有了主意。

    到了四月,漫山遍野的桃花开了。周洛放学路上在山里摘了几枝野桃花,跑去旗袍店送给宛湾。

    “哇——”宛湾张圆了嘴巴,惊喜道,“小花好漂亮,谢谢周洛舅舅——”

    周洛摸摸她的头,抬头看南雅,眼里的深情昭然若揭。

    南雅没做声。这些日子回回见到他,他都一副乐得要上天的模样。她装聋作哑,只当不懂。前些时候她万事缠身,他还晓得收敛避让,这些天简直就像下一秒人就要扑上来。

    南雅警惕地看着他,好歹是光天化日,他倒没有半点越矩,又蹲下去抓着宛湾的小手摇啊摇:“宛湾,明天舅舅带你去放风筝好不好?”

    “放风筝?!”宛湾瞪大眼睛,黑眼珠闪闪发亮。

    “对啊,这——么大一只花蝴蝶。”周洛张开手臂笔画,宛湾的目光追着他的手,小脑瓜仰起来,长大嘴巴,仿佛真的看到一只巨大的风筝。

    “哇——”宛湾惊叹,“那么大呀——”

    “对呀,那么大。”周洛问,“宛湾去不去?”

    “去呀去呀。”她蹦蹦跳跳,转头看南雅,满眼期盼,“妈妈——”

    “……”

    南雅她还能说什么呢。

    第二天,南雅带宛湾到了山上,周洛早已等在那里,拎着个蝴蝶风筝。宛湾一见就扑上去抱住,高兴得直跺脚,兔子一样围着周洛跑来跑去。

    南雅看那风筝做得十分精细,问:“你自己做的?”

    “好眼力。”周洛笑。

    南雅瞥开眼去,全当没看见他的笑容。周洛也不沮丧,反而笑得更开怀。他弯下腰,伸手一勾,把小宛湾捞起来抱进怀里:“走喽,放风筝去喽!”

    宛湾跟着叫:“走啰,放风筝去啰!”

    周洛:“走喽!”

    宛湾:“走啰!”

    周洛:“喽!”

    宛湾:“喽!”

    周洛:“对了。——走喽!”

    宛湾:“走喽!”

    周洛:“走喽,放风筝去喽!”

    宛湾:“走啰,放风筝去啰!”

    南雅看他那背影,走个路走得头摇尾巴晃的,浑身上下都在春风里荡漾。这小孩儿脾气!她无语地看了一会儿,鼻子里哼出一声笑,冲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但很快,南雅看到宛湾灿烂的笑脸,宛湾被周洛抱在怀里,小小的身体还兴奋地蹦蹦着。周洛低头蹭着她毛茸茸的脑袋,眼底唇角全是藏不住的笑意,那一瞬竟意外地像父亲和女儿。

    南雅立刻移开眼睛,深吸一口气。

    这些日子,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徐毅的枷锁卸去,她松懈了很多。

    周洛蹲下来把宛湾放到地上,环抱着小小的孩子,手把手教她放风筝。

    “飞啦飞啦!”宛湾拍着手,在草地上欢乐地奔跑。

    周洛把风筝放飞到天空,待高度稳定了,线头交到宛湾手里,宛湾高兴地跑开。

    “慢慢跑,不要摔到。”南雅对宛湾喊。

    周洛喊:“摔倒了就自己爬起来!”

    宛湾:“好哒——”

    南雅一愣,扭头就看见周洛含笑的侧脸,下巴上隐约冒出青青的柔软胡须,脖子上有硬朗分明的喉结。那一刻,她蓦然意识到他并不是个小孩子了,而是个男人,英俊的,成熟的,高大的男人。

    那一瞬,南雅的心跳失了控。

    周洛感受到她的目光,转头看她,他的眼神相当直白。南雅握紧了手指。四目相对,不过半秒,南雅就扭过头去看远处的宛湾。

    周洛咧开嘴笑了,稍稍倾身凑进她耳边:“喂,南雅。”

    南雅一回头见他的脸近在眼前,顿时一阵耳麻。但她又不甘示弱,不肯躲开。

    周洛含笑看着她的眼睛,忽然就说:“我们在一起吧。”

    南雅吃了一惊:“什么?”

    “不懂么,小师姐?”周洛说,“我们在一起,你做我女朋友,我做你男朋友。”

    南雅一把推开他脑袋:“疯了吧你。”

    “疯了?你看我像发疯了吗?”

    “像。疯得不轻。”南雅立时就走。

    周洛气了一道,在她后边喊,“你去哪儿啊?”

    “回家。”

    “你站住!”周洛一大步走上去,拉住她的胳膊不让她走。

    南雅挣了几下挣不开,她用力吸了一口气,认真道:“周洛,你别闹。”

    “南雅,我没闹,”周洛比她还认真,“你说,怎么就不行了?我们怎么就不能在一起了?”

    南雅说不出个所以然。她看着他异常真挚的双眼,此刻竟挨不住那道目光,她瞥开眼去,皱了皱眉,道:“这事儿太复杂。”

    “不复杂,一点都不复杂。南雅你看看,我,男未婚,”他指指自己,又戳戳她的肩膀,“你,女未嫁。——多简单的事儿啊。”

    “……”

    那么难解的事被他解释得那么简单,像一道对错题。

    “哦,不对。”周洛说,“我,男未婚;你,小寡妇。”

    南雅微愠,瞪着他。

    周洛问:“我说得不对么。——哎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了。别人说什么,我们不在乎就行。”

    南雅说:“那宛湾呢?”

    周洛纳闷:“关宛湾什么事?”

    南雅望着他,说:“我不想别人说她闲话。”

    周洛更不解:“谁会说一个小孩子闲话?——哦,你怕我们结婚后别人说她是拖油瓶?”

    南雅眼睛瞪大,这个少年的脑袋是坐了火箭么?结婚?他知道他离法定结婚年龄还有几年吗?

    枉她历经多少事都冷冷静静,这一刻却要被他刺激到。

    周洛皱了眉,道:“谁敢说她,世上有几个像宛湾那么可爱的小油瓶,我就喜欢小油瓶。”

    “又说疯话。”南雅甩开他的手要走。

    周洛牛皮糖一样粘上去,再度拉住她不撒手:“不准走。你必须给我一个理由。”

    “周洛,你太年轻。”

    “我不年轻。”周洛立刻接话,“我心里沧桑得跟老头一样。你要嫌我年轻,那你多等我长几年。我现在先把你预定行不行了?”

    南雅:“……”

    他哪里是要一个理由,他就是要把她反驳得无话可说。

    周洛低下头看她,又真诚又难过:“南雅,你早就自由了啊。你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和人好了吧?肯定不可能啊。既然你会和别人好,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我呢?”

    南雅一句话都答不上。她怎么从未发现他如此能言善辩,还是她潜意识里倾向于他,所以不想驳他。

    南雅不想去深究,她只想迅速结束这个话题,遂肯定道:“对,我以后就一个人。”

    这下却没声了。

    周洛愣住了,张了张口,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仿佛被人打了一棒子似的,不再反应迅速,也不再头脑灵光。

    他眼里滑过显而易见的受伤,怔怔好几秒,才轻声说:“你不是想一个人,你只是不想跟我好。”

    南雅心头一磕,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可少年似乎不想给她看见他难过的表情,扭过头去看天上的风筝了。

    周洛从后门溜进店时,南雅正蹲在地上给宛湾量身高,

    “我们宛湾又长高了。”

    “真的吗?长了好多?”宛湾惊喜地问。

    “长高三厘米。”南雅用拇指和食指比出一段距离给她看。

    “哇!”

    “妈妈又要给你做新衣服了。快,把手伸过来。”

    宛湾立即伸手给南雅量臂长。

    “妈妈,我还想长更高。”

    “那你平时要多吃饭,少吃零食。”

    “好哩!——妈妈,我想长得和你一样高,唔,我要比你还高。”宛湾把另一只手举过头顶,丈量着。

    “好。宛湾要长得比妈妈还高。”南雅歪下头,给她量腿长。

    宛湾踮脚:“我要长得和周洛舅舅一样高。”

    周洛停在帘子后边。

    南雅顿了一下,抬起头,蹲好了看着小丫头:“宛湾——”

    “诶?”

    “你喜欢周洛舅舅吗?”

    “喜欢呀。——周洛舅舅对宛湾可好啦,带我玩,还给我送花。”

    南雅笑了一下,环抱住小丫头量她的腰围;宛湾一把搂住妈妈的脖子,稚嫩地问:“妈妈你呢?”

    南雅低头看着尺子上的刻度:“嗯?”

    “妈妈你喜欢周洛舅舅吗?”

    南雅愣了一愣。

    帘子后边,周洛屏住呼吸。上次放风筝后,他并没有跟她置气,但他也没有放弃。

    “妈妈你说呀。”

    南雅松开她小小的身板:“好啦,量好了。我们把数字记下来,然后给宛湾做衣服好不好?”

    “好呀。”小孩子的注意力立刻被引开。

    “作弊!”周洛不满地抗议,从帘子后边走出来。

    南雅只当没听见。

    “周洛舅舅!”宛湾欢喜地扑过去抱住他的腿。

    周洛倒不会在小孩子面前跟南雅算账,没好气地扔给她一袋东西:“喏,好吃的。”

    南雅打开一看,全是泥巴,原来是荸荠,也不知是从哪家的田里偷挖来的。

    “都这个季节了,怎么还有这个?”南雅不可思议道。

    “或许错季了。”周洛说。

    “我倒觉得是冬天里收剩下的。”

    “剩下的?”

    “嗯,应该都烂了,不能吃了吧。”南雅说。

    周洛哼一声:“我辛辛苦苦从泥巴地里挖出来,扔吧扔吧。”

    “……”南雅拿他没办法,“我去后边洗洗。”

    南雅把荸荠上的泥巴洗干净了,发现果子居然很新鲜。这个季节,真是活见鬼了。

    南雅拎着洗干净的荸荠回店里,见周洛一把将宛湾举起来骑在自己脖子上,宛湾高兴得笑个不停。

    南雅皱眉,说:“下次别这么玩了。”

    周洛紧紧抓着宛湾的小腿,冤枉道:“我又不会摔到她。”

    “我知道你不会。”南雅默了半秒,道,“你那身骨头还没发育好呢,别——”她止了止,不知为何自个儿尴尬得不得了,后边话就晾在那里没再说。

    周洛一瞬就明白了,发现她在关心自己,浑身筋络都打通了,哪里还有骨头没长好。

    他从善如流地坐下,把宛湾取下来放自己腿上坐着,笑道:“趁她还小,还能骑在脖子上多玩几回。等长大些,上了小学中学,就不行啦。”

    南雅听他这话,心里头一鼓。他话里不经意里隐含的意思,只怕他自己都没发觉。她发觉了,心有些乱,却又有些暖。

    她削了个荸荠,白色的果肉放在嘴边咬一口,清甜多汁,味道居然不错。回过神来,周洛和宛湾齐齐盯着她,嗷嗷待哺的眼神。

    南雅不禁笑了笑,又削一个递到宛湾嘴边。宛湾张开嘴巴,一口咬下去含进嘴里,脸颊一下鼓囊起来;再削一个给周洛,周洛也张开嘴巴。

    南雅眼睛白他:“没长手啊。”

    周洛耸耸眉毛,依然张着嘴巴,南雅无语地瞪他一眼,递到他嘴边,周洛低头,一口下去,含住了南雅的手指。

    少年的眼睛笔直盯着她,漆黑明亮,带着毫不掩饰的爱恋与情欲,和难以阻挡的雄性荷尔蒙气息。

    饶是南雅,也被他注视得耳热脸红,他得寸进尺,舌头在她指尖轻舔一下,才缓缓起开。

    一切发生在刀光火石之间,南雅来不及反应。

    周洛几口吃掉鲜嫩的果肉,特意当着她的面舔舔嘴唇。

    南雅心跳如擂,收回手,指尖沾着他口腔的温度,烫得要掉下来。她努力平定下去,慢慢削了荸荠喂宛湾,却再也不给周洛了。

    宛湾一连吃了好几颗,咕哝道:“妈妈,该周洛舅舅吃啦。”

    南雅低声自言:“谁养的你!胳膊肘往外拐。”

    周洛正觉好笑,余光看见有人靠近卷帘门,似乎是要来看衣服的样子,便抱着宛湾去了隔间。

    原来是送货的人。

    南雅清点完货物,送了那人走,又拉下卷帘门,叹一声:“今晚有得忙了。”

    周洛看看四周,道:“你店里好久没上新了。衣服看着都是去年的。”

    “哪有那么夸张?”南雅白他一眼,又自言,“前段日子太乱了,忙不过来。好在都过去了。”

    夜里,周洛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一直想着他含住南雅手指时她脸红的样子。不知是不是因为春天到了,刺激了体内的荷尔蒙分泌,一整个冬天沉寂下去的某些心思又萌动起来,仿佛回到了那个辗转难眠的燥热的暑假。

    窗外,山里的野猫叫着春,月亮皎洁得像南雅的身子,她泡在溪水里的身子。嗷,冬泳那天怎么就没有摸摸她亲亲她呢。一失足成千古恨呐。周洛在床上滚来滚去,拿枕头捂着脑袋,痛苦地低声哀嚎。

    凌晨一点,他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起身出门,趴在露台上探头望,一楼黑黢黢的。他偷偷潜下楼梯,小心翼翼推开院门,窜进巷子。

    月光明亮,小镇像罩了层白霜。巷子静悄悄的,见惯它白天的样子,此刻周洛莫名的兴奋好奇。

    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偶尔几只野狗在亲嘴。

    周洛一溜烟跑过两只小狗,脚步一刹,回头看,小狗正在交配,周洛盯着它俩看了一会儿,两只小狗丝毫不受影响,哼哼哈哈地耸动着。小公狗还抽空看了周洛一眼,仿佛在鄙视他。

    周洛叹着气摇了摇头,问:“你这么小一只,成年了吗?”

    他突然想过去吓吓它们,看它俩好事被破坏会有多狼狈,想想又觉得太缺德,于是挥一挥手,转身跑开。

    到了南雅家,整座房子都在安眠中。

    周洛三下两下爬上凤凰花树,翻到南雅窗前敲窗子。不一会儿,窗帘拉开,南雅穿着睡衣,睡眼惺忪,惊讶地望着挂在窗户上的少年。

    她估计是没睡醒,没有过多考虑就本能地开了窗子:“你来干——”话音没落,少年跟猴子似的麻溜地窜进屋。

    南雅愣在原地,几秒后,彻底醒了,压低声音:“周洛你干什么?!”

    “我想你!睡不着!”

    他一转身,郎当地坐在她床上,抬着下巴,说话比她还有底气。

    “你——疯了么?”她指着窗户,“出去!”

    “我出去了你还给我开窗户么?”

    “废话。”

    “那我不出去,我好不容易爬进来,傻子才出去。我已经是疯子了,不要继续做傻子。”

    “周洛——”南雅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你别闹了,回去。”

    “我没闹,我是真的想你,你不信么?”

    他表情真挚,南雅一时又无言,他们考虑的侧重点根本不在一处,信或是不信又有什么重要。

    她吸了一口气,好好哄着试图安抚,

    “周洛,你这样做事不妥。我是个单身女人,你半夜跑到我卧房里来算怎么回事?我不喜欢做不明不白的事,你也该考虑我的心情和处境是不是?”

    “我知道这样不好,所以我才来跟你谈。南雅,我们在一起吧,这样你就不是单身女人了。”

    “……”南雅简直无语。怎么好说歹说都入了他的套。

    “我怎么可能和你在一起?”

    “怎么不可能?现在没有任何事情挡在我们中间。那天放风筝时说的话你以为我是脑子抽了开玩笑么?”月光下,少年的眼睛异常的明亮,带着十二分的认真和冷静,“我知道你们女生和谁在一起,是奔着未来去的,我也一样啊南雅,我对你也是!”

    南雅怔了半秒,险些失神;

    她用力摁了一下额头,又放下:“周洛,有很多事情挡在我们中间。”

    “你说,有些什么,我来解决。”

    “……”

    南雅让自己冷静:“——周洛,你现在还小——”

    “我已经是大人了!”他这下有些生气地打断她的话。

    南雅也沉默,知道这一块是触不得的。

    两人对视,她不知为何有些忐忑,是心虚么,不该啊。她给自己打气似的,确定道:“周洛,你现在还是小——”

    他微敛起眼瞳,奇怪地冷笑一下:“我已经是个男人了。——你要我脱裤子给你看吗?”

    “……”南雅张了张口,方寸全乱,“我不是跟你说这个!”

    “不是因为这个那因为什么?年龄?这原本就不是问题,老头子都能和少女在一起,你为什么不能和我在一起,你甚至还不是老太婆。”

    南雅简直拿他没辙:“周洛,你还是个学生。”

    “学生也有谈恋爱的,既然学生能和学生谈,为什么不能和你谈?”

    “……”南雅几欲崩溃。

    “如果你没有别的可说的了,南雅,那我们就在一起了!”这句话他说了无数遍,这次更是字字铿锵。

    他坦诚而坦荡,坐在她的床上,像个主人;而她呢,怯弱而惶恐,站在他面前,像个小偷。

    “周洛,你别这样。”连她自己都发现她的论述那么的无力。

    “南雅——”

    “你再这样,我生气了。”

    昏暗的卧室里顿时没了半点声响,只有白色的月光,像一道三八线横亘在两人中间。

    周洛望着她,脸色冷了下去,却掩饰不住眼中露出的一丝伤痛。南雅见不得,目光从他脸上移开。

    “你凭什么?!”他狠狠地压低了声音,

    “你凭什么生气?!凭什么赶我走?!”

    南雅原本还在难受,听了这话简直不可理喻,要被他活活气笑:“凭什么?这里是我房间!”

    周洛怒道:“我想你想得都要发疯了,差点儿没把我家拆掉!你倒好,心安理得,睡得那么香!”

    “……”南雅懵在原地,被他这话弄得生气也不是,不生气也不是。

    “我想你想得整夜抓狂,翻来覆去死都睡不着。你呢?你看看你!”他冷冷控诉着,愤怒地扯一下她的被窝当罪证。

    不好!

    这一抓,又绵软又温暖,还有她淡淡的体香,他怔了怔,把手伸进去更深,轻轻抚摸着,想着她的身体裹在这里边,温暖,柔软,他的怒气“嗷嗷”蹦跶几下,刺溜地全灭掉了。

    南雅回了一会儿神,正要说什么,没想他鞋子一踢,掀开被子一头钻进她被窝里去了。

    南雅要被他气死,赶紧上去拉他。

    周洛抓住她的手一扯,轻而易举把她拖到床上。南雅这才知上了当,竭力挣扎,周洛八爪鱼一样,手脚并用把她缠住,再抓住被子一蒙,把她捂进被子里捂了个严严实实。

    南雅真要疯了。

    “周洛!”

    “嘘,小心吵醒宛湾。”周洛在她耳边吹风,手脚都箍着她。

    被子像蚕蛹一样裹住两人。

    南雅用力挣扎,挣脱不开,被子里呼吸不畅,她额头直冒汗:“周洛你松开!”

    “不松。傻子才松咧。”周洛紧紧抱着她,轻哄,“小雅,你别动,也别怕。我就和你说几句话,别怕,小雅。”

    南雅愣住,真没动了。被子里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他低低的呢喃却像是一个魔咒,小雅,没人这么称呼过她。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不在乎别人说闲话,但你也绝不想做那些遭人非议的事。你也不愿别人说我。我不在乎他们怎么说,小雅。因为我没有错。我喜欢你,我没有伤害任何人,这有什么错呢。错的是他们,不是我,也不是你。”

    她被他禁锢在黑暗的世界里,动弹不得,她失去了眼睛,只剩耳旁他的声音,低沉缠绵,

    “但你肯定觉得我们也没必要让他们给我们添堵是不是?所以小雅,如果你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我们就小心,行么?要是我惹你不高兴,我对你不好,你就甩了我,行么?不要连一次机会都不给我,好不好?我那么喜欢你,你不会感觉不到的,是不是?”

    南雅没吭声。

    被窝里又黑又闷,她喘不过气,像是缺氧,心剧烈跳动着,她想挣脱他,去外面吸一口新鲜空气,可她挣不动。少年滚烫的身体死死困着她,她惶恐,困惑,什么也看不清,只剩听觉异常灵敏。不然她怎么会听见黑暗里他的心跳声和自己的重合在一起,怎么会觉得他说的每个字都那么蛊惑,冲击着她的胸腔,

    “小雅,我们在一起吧。这原本不是多么困难的选择题。按你心里想的来,明明就是很简单的事。你也很喜欢我的,对不对?”

    最后一丝理智也沦陷了。南雅无力地闭上眼睛,她放弃了抵抗,最后一丝力气也从身体里抽走。

    黑暗中,周洛很快感觉到她身体的变化,她接受他了。

    顷刻间,一阵狂喜涌入心田,终于到了这一刻,他激动得无以复加,仿佛这辈子从未有过这么高兴激动的时刻。他搂着她柔软温热的身体,深深埋头在她脖颈间,嗅着她的气息,怎么都不够,

    他翻身压在她身上,咬她的耳朵。南雅一惊,趁着他松了桎梏,她推开他,翻身坐起来,低声喝道:“你干什么?!”

    “我得盖个章呀,不然你翻脸不认人。”他倒有理了。

    “……”南雅戒备地溜下床,站开好远的距离,“你先回去。”

    周洛赖着不下床:“好好好,我不碰你。让我在这儿睡行不行?我发誓不碰你。”

    “不行。”南雅现在是怕了他了。

    “为什么不行?我说了不碰你。”

    “就是不行。有话下次再说。”

    周洛想一想,今天已有大收获,一时不能要求太多,总也得听她的话给她让个步。理是想通了,心里别提多不舍。他不情不愿跟撕双面胶一样从床上挪起来,还抱怨着咕哝一句:“你床上铺了什么,叫人起不来。”

    南雅气极反笑:“铺了鬼!——不是一样的棉絮么。”

    “你这儿就是不一样的。说不定真有鬼,拉着我不让我起。”周洛很肯定地说。

    南雅咬牙:“自己没长骨头还赖我的床!”

    “哎呀,我没长骨头。”周洛一下搂住南雅的脖子,全身松了力气,趴她身上。

    南雅始料未及,摇晃着差点摔倒,周洛又赶紧站稳把她抱回来。

    南雅哪里不知他又趁机吃她豆腐,气得推他:“快走!”

    待周洛真爬上窗户,她又不禁叮嘱:“你慢点,别摔着。”

    周洛一听,脸上就浮现出暧昧的笑容:“刚才要我快点,现在又叫我慢点,还是舍不得我哩。我干脆不走了吧。”

    南雅白眼:“我怕你砸坏我家的树。”

    周洛人已落下去,手掌抓着窗棱突然又撑起身体,凑进窗子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南雅一愣,周洛已落到树上,很快爬下树冲她招招手,跑出了院子。

    南雅目送着月光下少年远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深夜的巷子里,再也看不见了,才关上窗子。

    少年留在她脸颊上的吻,还滚烫。

    她重新回到床上,缩进被子里,睁着眼睛也不知在看什么,

    “这个混账。”她缩了缩肩膀,轻声咒骂着,唇角却不自觉弯了起来。

    自那之后,周洛学习愈发认真了,为自己为南雅。想着现在的学习是为了和南雅的未来,心里就充满斗志,比以前更刻苦,不管在教室还是在家里,全然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状态。

    有回做完卷子休息的间隙,周洛回头见陈钧座位上没人,问张青李:“陈钧没来?”

    张青李诧异:“你不知道他家出事了吗?”

    原来,徐毅的案子有了进展,经多方调查,当天有好几位目击者在案发时段看见陈玲出现在徐毅家附近。遗落在徐毅家的女性文胸正是陈玲的尺码。而陈玲在案发当天没有不在场证明。更糟糕的是那天下午她本应上班,却以身体不舒服为由跟卫生院请了假,说一个人在家休息。可警察问邻居,邻居却说那天下午陈家大门上挂着锁。

    陈玲只得承认跟徐毅有染,也承认自己当天在徐毅家,从五点半到六点一直跟徐毅在一起,却不承认自己和徐毅的死有关,更指责几位身份保密的目击者造谣污蔑。

    虽然有嫌疑,却也没证据,警方审问之后就放了陈玲。

    这个消息在平静的清水镇投下一颗炸弹。

    陈家在清水镇一直是有头有脸的存在,谁见了都礼让三分。陈玲更是仗着这份优越感走哪儿都高人一等,谁家的丑事都要插上几嘴批评几句。其他人只有忍着的份。如今爆出她婚外情勾搭有妇之夫,还扯上故意杀人。舆论一夜间反水,当初她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抨击过多少人,如今就受到多少抨击。

    别说陈玲,陈家一家都抬不起头来。

    张青李纳闷极了:“这事儿闹得满城风雨,陈玲跟人吵过好几场架,被人骂得可惨了,有次还厮打起来,要死要活的,全镇都在议论,你居然不知道?”

    周洛当然不知道。和陈家的暴风骤雨相比,他过得安定极了。南雅答应他后,他心里踏实了,再不用去小卖部守株待兔;加之南雅规束他得认真学习,他更不去了,连送饭都交给了他爸。

    “你还真是一心只读圣贤书啊。”张青李感叹。

    一放学,周洛就去了陈钧家,上楼时听到房间里传来陈玲和江智的争吵:

    “我他妈眼瞎了,居然没发现你跟徐毅搞在一起!”

    “他人都死了,你还计较个什么?”

    “是死了,可全镇都知道你跟他通奸了!你让我的脸往哪儿放?——还有你,你还一天到晚往外边跑什么?脸没丢尽吗?你以为装出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别人就信你?人家照样围着骂你。天天去吵架,你不要脸我还要!你给我躲起来以后别出去丢人现眼。——算了,你爱吵爱打你继续去,我不陪你下水了。我要跟你离婚!”

    “离婚?哈,离了跟那个小寡妇在一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她的心思,你休想!”

    周洛越走越远,后边的听不清了,他推开陈钧的房间,后者坐在床上一个人玩飞行棋。

    周洛过去坐下,拍了拍他的肩。

    走廊上隐隐传来陈玲的尖叫,陈钧皱皱眉,说:“烦死了。”

    周洛拿过他手里的骰子,说:“我走蓝色。你走黄色。”

    两人摇着骰子玩飞行棋。

    陈钧忽然问:“周洛,你觉得我姐是故意的吗?”

    周洛默了一下,摇头:“我不知道。你觉得呢?”

    陈钧扔掉棋子,用力搓了搓脸:“我还觉得她不会出轨也不会跟徐毅哥搞在一起呢。这就够爆炸的了,还扯上死亡案。要是真的……我姐姐是不是要死。”

    周洛安慰:“别。这案子或许是意外。大家只是惯性思维,看见奸.情曝光,就联想这一定和死亡案有关。可能最后只是意外。”

    “放别人手里是意外。放我姐这儿怎么能说是意外?”陈钧揪着骰子,哭丧着脸。

    周洛也没辙了。

    的确,别的女人可能不知道药性和禁忌。可陈玲是卫生院的,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陈钧垂下头:“我们现在都搞不清楚我姐说的是真话假话了。她一开始说徐毅哥不喝酒,她也不知道他在吃.精神类药物。但鉴证员早就在垃圾堆里找到食物和酒渍,证据一拿出来,她就改口说那天给徐毅哥做了饭菜,也准备了酒给他喝,但她不知道徐毅哥平时吃药。这是意外。——她还说她一下午都在徐家,那些说傍晚看到她的人造谣,这里边有阴谋。——又说是别人害徐毅哥,可她傍晚一直和徐毅哥在一起,没人去过家里也没人见过徐毅哥,谁能害他呢?”

    周洛听了,也觉她颠三倒四,不可相信。

    “你姐真古怪,请了假去徐毅家待着,伺候他吃饭。”

    陈钧说:“你不知道,她的理由更古怪。她想怄南雅,让南雅伤心。因为南雅想跟徐毅和好,不分居了,趁着那天结婚纪念日要和好。徐毅答应了那天回家吃饭。”

    周洛皱眉:“南雅想跟徐毅和好?谁信啊。”

    陈钧也抓狂:“就是啊,谁都知道南雅不想跟他过。我都觉得我姐前言不搭后语,扯一出是一出。现在是没证据,但谁都知道她最可疑。我爸按规定不能插手这事,得避嫌,结果还有人怀疑别的警察会看我爸的脸色呢,冤不冤枉。”

    两人聊了一会儿,在断断续续的叹气声中,不了了之。

    周洛又劝陈钧去上学,陈钧最终答应。再上学,陈钧变了一些,读书做卷子的时间多了,倒也是不幸中一点安慰。

    徐毅的案子最终以意外定案。案子定了,徐毅的死就告一段落,但小镇人们的眼睛和舌头开始集中到陈玲身上。

    徐毅案本身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都确定陈玲是凶手,且案子结了,凶手光明正大逃脱制裁。

    陈玲在镇上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艰难,昔日的熟人朋友全部成了敌人,白眼,讥讽,嘲笑,唾骂……

    陈玲虽能与她们争吵,但终究难敌众口,连卖菜的都能甩她脸色,把她怄得要死。她的日子别提多艰难,连带江智也越混越差,两口子没日没夜地吵,鸡犬不宁。

    转眼大半个月就过去了。

    四月底放月假,那晚镇上要播露天电影。傍晚时分,周洛在旗袍店里玩牵线木偶,问南雅晚上去不去看电影。

    南雅正绣花,顿了顿,抬起头来,说:“想带宛湾去的。”说完,笔直看着周洛。

    周洛一下子就明白了,问:“你想带宛湾去。但如果我去,你就不去,是么?”

    南雅笑:“聪明。”

    周洛要气死:“你这人怎么这样?”

    南雅挑挑眉。

    周洛鼻子冒烟:“那电影是公家的。我也要看!”

    南雅佯作失望地耸耸肩:“那我不去了。”

    周洛:“我隔你远远的,不会看你,也不会跟你讲话。你别自作多情。”

    南雅含着笑绣花,不理。

    周洛玩了会儿木偶,到底沉不住气,又开口:“你知道我每次来找你,翻墙前爬树前,我要潜伏多久么?观察地形侦查环境一样都不落啊。我都可以考间谍大学了。”

    南雅笑一笑,吊着他就是不答话。

    “去吧——”周洛提着人偶在她面前晃,小人偶捂着胸口心碎地跪下,“好不好——”

    “……”南雅最受不住他撒娇,手上的针线顿住,眼风扫过来,佯怒地白他一眼,凶道,“烦死了。到时再说!”

    说什么说?那就是有戏!

    周洛喜笑颜开,乐颠颠凑去她身边,刚要说什么,余光敏锐地察觉到卷帘门下光线变化,周洛立刻起身溜进隔间。

    等了两三秒后,果然有人靠近,轻轻敲了敲卷帘门。

    南雅走过去,拉起门,是林方路。

    “还没收工啊?”

    “嗯,收拾下东西。——有事么?”

    “还是关于徐毅的案子,有一些问题要你帮忙。”

    “嗯?不是已经定案了吗?”

    “啊,是的。我最近在写报告,想到一些事,就过来再问问。”

    “那问吧。”

    “这儿的衣服一般只有一件?”

    “对啊。”

    “好像以前不是这样,”林方路笑了笑,说,“我听我姐说,有次她和朋友在你这儿买了两件一样的衣服。”

    “那是很久前了吧。”南雅说,“从去年夏天开始,我这儿的衣服一个款式就只有一件。镇上人不多,穿一样的衣服,一对比就会不舒服。”

    “那这件衣服是什么时候卖出去的?”林方路从随身提的袋子里拎出一套红色的春秋裙。

    南雅看了一会儿,摇摇头:“记不得,我要查下货单。”

    “现在可以查吗?”

    “可以呀。”南雅走到柜台后,从里边翻出厚厚一摞本子,“那时没用电脑,找起来估计有点费时。”

    “没关系。”

    周洛透过帘子,偷偷瞄一眼林方路手里的衣服,一下就认出是陈玲的。

    应该是去年深秋,那时他和南雅冷战,他长时间忧伤地守在音像店里,总在小卖部见陈玲穿这身。镇上少有人穿那么显眼的红裙子,所以周洛印象深刻。

    南雅翻了一会儿,抬起头:“去年十月十五号进的货,十月二十号卖出去。——啊,我想起来了,是陈玲买走的。”

    “的确是她。就一件么?”林方路又笑笑,问,“我看一下你的进货单。”他凑过去看一会儿,翻看很多张,点了点头。

    南雅收拾着本子,问:“出什么事了?”

    “你应该知道了吧。好几个人在暴雨那天看见陈玲出现在徐毅家附近,都是五点半到六点的时间段内。我们正是通过这些目击者证词锁定了徐毅在外的女人,案子才有了进展。——但陈玲说这事背后有阴谋,说指认她的几个目击者撒谎,要找目击者对质。目击者身份是保密的,她就说是我们捏造了陷害她。”

    南雅没说话了,表情变得有些冷淡。死去的丈夫和别的女人有染,这不是愉快的事。

    林方路看出来了,声音温和了点,转言道:“过去的事,别想了。”

    南雅垂下眼眸:“我知道。”半刻后又道,“谁看没看见她,重要么?重要的是谁给徐毅喝了酒吃了药。那天她一直和徐毅在一起?”

    “是。从徐毅到家,到徐毅开车离开。”

    “没见过别人去徐毅家,和徐毅见面?”

    林方路蹙眉:“是。”

    “那就是根本没有别的嫌疑人了。”

    “……”

    “她本末倒置转移注意,你们也跟着被耍么?”

    林方路低头,说:“南雅,虽然证据都指向陈玲,但我们没有证据。这个案子,或许没有真相了。——我没想到来这儿遇到的第一个案子就是这样。”

    南雅虚无地勾勾唇角:“说实话,我一点都不关心。”

    林方路也了解,转问:“徐毅死的那天,是你们的结婚纪念日?”

    南雅说:“是的,怎么了?”

    “陈玲说你想挽回徐毅,请他那晚回家一起过,还约了六点到家。陈玲准备一下午,就是想留徐毅过夜了气你来着,但没拦住徐毅。他非是开车赶回去了。”

    南雅稍稍抬眉,不可置信:“我挽回徐毅?她这种话也编得出来。”

    林方路叹了口气:“她说话的确颠三倒四。”

    南雅说:“如果我要过结婚纪念日,我会留在店里修电脑不回家准备丰盛晚餐?”

    林方路点头表示了然。

    南雅问:“你问这些不是为了写报告吧?”

    林方路尴尬地挠挠头:

    “虽然定成意外,但陈玲要求我们给她洗清嫌疑。她最近被镇上的人……”

    林方路也有些无语。

    南雅则表示不关心了。林方路猜想她应该不太喜欢陈玲的,也没再问,转而关心南雅的近况,一堆安抚一堆关怀,这才走了。

    南雅关上卷帘门,坐回柜台边整理东西。

    很快,穿着小旗袍的牵线木偶又出现在眼前,在桌子上蹦啊蹦:“小雅,你不开心吗?我给你跳支舞好不好?”

    说完,小木偶在桌上撒丫子狂奔,双手双脚乱摆乱跑,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也没有,哪里是跳舞,活脱脱一只奔跑的蜥蜴。

    南雅忍俊不禁,噗嗤笑出一声,瞪了周洛一眼。

    “噢,又笑啦!”

    南雅望着他的笑脸,不知为何在他面前她格外容易被安慰。女人动什么都好,就是别动心,软肋交出去,就碰上敌手了啊。

    周洛收回木偶,趴在柜台上,歪着头冲她笑,笑着笑着,他抬手捋一捋她鬓角的碎发,目光深深,慢慢落回到她眼中:“都会过去的,小雅。”

    “我知道。”南雅说,微微一笑。

    她收好东西,站起身:“好了,我去接宛湾,你也该走了。”

    才背过身,周洛走上前,从背后把她轻轻拥住。

    南雅愣在原地。

    周洛低下头,下巴靠在她肩上,找了个舒服又亲昵的位置,紧贴着她的脸颊。

    昏暗的小小的房间里,他抱着她,用脸颊抚摸着她,她没有回绝。他心都软了,整个人都软了。

    他在她耳旁,轻声道:“先别走,给我三十秒,念首诗给你听好不好?”

    南雅微微笑了,说:“念吧。”

    “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桌上,彩色风车慢慢转动,温柔的台灯光映在两人的眼睛里,整个世界都是温柔的。

    南雅轻笑道:“吃个醋也要拐弯抹角。”

    周洛瘪瘪嘴,哼一声。

    “还扯上我,嫌弃我会比你先老。”

    “不。我是说,等你老了,爱你的人会越来越少。但我跟他们不一样,我一直在你身边。”

    南雅嘴角的笑容就慢慢淡去,弥漫到眼底。

    桌上,彩色风车慢慢转动,温柔的台灯光映在两人的眼睛里,整个世界都是温柔的。

    “你再等等我。”周洛在她耳边,轻声说,“还有三个月,再等等。九月一来,我就带你走。”

    南雅心底颤动,温柔,感激,却也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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