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尉的女儿-叛军的村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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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狮子虽天性残暴,但那时它已吃饱。

    “你为何大驾光临,来到我的洞穴?”

    它态度温和地问道。

    ——亚·苏马罗科夫

    我离开将军,匆忙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萨维里奇在以他常用的规劝迎接我。“少爷,你总爱和那些醉醺醺的强盗缠在一起!这难道是老爷们干的事吗?万一有个好歹,那才不合算呢。你要是去打土耳其人打瑞典人,倒也罢了,可你打的是谁,说出来都是罪过。”

    我打断他的话,问道:“我总共还有多少钱?”“够你用的,”他心满意足地答道,“尽管那些骗子们翻箱又倒柜,我还是把钱藏了起来。”说完这话,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长长的、装满银币的针织袋子。“好吗,萨维里奇,”我对他说,“现在你把钱给我一半;剩下的都归你。我现在要去白山要塞。”

    “彼得·安德列伊奇少爷!”善良的仆人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你连上帝也不怕啦?现在,所有的路都被强盗们把着呢,你怎能上路!如果你不可怜你自己,那你也要可怜可怜你的父母啊。你要去哪儿?去干吗?稍稍等几天吧,等大军到来,把骗子们抓起来;到那个时候,你爱上哪儿就上哪儿吧。”

    但我的主意是坚定不移的。

    “现在来讨论这个问题已经太晚了,”我回答老人道,“我必须走,我不能不去。你别难过,萨维里奇,上帝是仁慈的;也许,我们还会见面的!记着,别老是难为自己,别舍不得钱。你需要什么就买,哪怕很贵你也买。我把这些钱给你。如果我三天后还不回来……”

    “你这是说的什么,少爷?”萨维里奇打断了我的话,“我哪能放你一个人走!这样的事你连做梦也别想。如果你打定主意要走,我就是步行也要跟着你,我是不会丢开你的。要我丢开你,一个人留在这石头城墙后面?难道我是疯了不成?随你的便,少爷,反正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我知道,和萨维里奇是没什么可争论的,于是就让他去准备行装了。半个小时后,我骑上我那匹好马,萨维里奇则骑着一匹瘦削、瘸腿的驽马,那马是城里的一个居民因为没有东西喂马而把它白送给萨维里奇的。我们走到城门前;哨兵放我们通过了;我们走出了奥伦堡。

    天黑了下来。我的路要打别尔德村旁经过,这个村寨是普加乔夫的驻地。笔直的道路上覆盖着积雪;但是,整个草原上,到处可见每天新踏出的马蹄印。我纵马疾驶。萨维里奇勉强能够远远地跟着我,他不时地向我喊道:“慢点,少爷,看在上帝的分上,慢点。我这匹该死的瘦马可跟不上你那个长腿的魔鬼。你急什么?要是去赴宴倒也罢了,可这是去往刀口上撞啊,眼看就要……彼得·安德列伊奇……彼得·安德列伊奇少爷!……别害人啦!……上帝啊,这小少爷要完蛋了!……”

    别尔德村的灯火很快就闪现了出来。我们骑到了一道作为村寨天然工事的壕沟边。萨维里奇没被我丢远,他仍在不停地发着牢骚。我正希望能顺利地绕过村寨,突然,在那昏暗之中,我发现有五个手持棍棒的汉子就站在我的前面:这是普加乔夫驻地的前沿哨兵。他们在向我们喊话。我不知道口令,便想悄悄地绕过他们;可他们立刻就把我给围住了,其中的一个人还抓住了我的马笼头。我抽出军刀,向那个人的脑袋上砍去;帽子救了他的命,但他还是摇晃了几下,松开了笼头。其他的人也害怕了,向一边跑去;我利用这个机会,策马向前冲去。

    越来越暗的夜能使我摆脱一切危险,但是我回头一看,突然发现,萨维里奇不在我身后了。可怜的老人骑着匹瘸腿马,是不可能逃出强盗们的手心的。怎么办呢?我又等了他几分钟,确信他是被抓住了,于是我调转了马头,前去救他。

    走近壕沟,我老远就听见了喧闹声、叫喊声和我的萨维里奇的声音。我骑得更快了,不一会就重新置身在几分钟前被我抛开的那几个哨兵中间。萨维里奇被他们围在当中。他们把老人从他的瘦马上拖下来,打算把他捆起来。我的到来使他们大为高兴。他们叫喊着向我扑来,一转眼就把我拉下了马。其中的一个人,看来是他们的头,向我们宣布道,他现在就要带我们去见皇上。接着,他又补充道:“是马上把你们绞死,还是等到天亮,我们的老爷会下命令的。”我没有反抗;萨维里奇也照我的样子做了。哨兵们得意洋洋地押走了我们。

    我们越过壕沟,走进村寨。所有的屋子里都亮着灯。到处都飘荡着喧闹声和喊叫声。在街上,我遇到很多人;但是在黑暗中,没有一个人看清我,也没有一个人认出我是奥伦堡的军官。我们被直接带到位于十字路口拐角处的一间屋子里。屋子门口立着几只酒桶和两门大炮。“这就是皇宫,”其中的一个汉子说道,“我现在就去通报。”他走进那间农舍。我看了萨维里奇一眼;老人在画着十字,默默地祈祷着。我等了很久;终于,那汉子回来了,对我说道:“去吧,我们的老爷让把军官带进去。”

    我走进农舍,或者如那几个汉子所言,走进了皇宫。两支蜡烛照亮了房间,墙壁上糊着金纸;但是,几个凳子,一张桌子,吊在绳子上的脸盆,挂在钉子上的毛巾,放在墙角的炉叉,摆满盆盆罐罐的炉台,——这一切都是农舍里所常见的。普加乔夫坐在圣像下面,他身穿红袍,头戴一顶高高的帽子,威严地叉着腰。在他的身边,站着他手下几个主要的同党,他们都带着毕恭毕敬的表情。看来,关于来了一个奥伦堡军官的消息,引起了叛匪们强烈的好奇,于是他们便准备以一副庄重的姿势来迎候我。普加乔夫一眼就认出了我。他那做作的威严便一下子消失了。“啊,大人!”他快活地对我说,“你过得怎么样啊?上帝怎么把你带到这里来了?”我回答,我要去办一件私事,但他的人把我给拦住了。“你办的是什么事呢?”他问我。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普加乔夫认为我不愿当着众人的面做解释,便转过身去,要他们退下。所有的人都退下了,只有两个人没有动。“您就当着他俩的面大胆地说吧,”普加乔夫对我说,“我什么事都不瞒他们。”我向自封为帝者的那两个心腹瞥了一眼。其中的一位是个干瘦、驼背、胡须花白的老头,除了那条斜披在灰色长袍外的天蓝色绶带之外,他身上没有任何惹人注目的东西。但他的那位伙伴却让我永生难忘。他身材很高,膀大腰圆,我猜他的年纪在四十五岁左右。浓密的红胡子,亮闪闪的灰色眼睛,几乎不见鼻孔的鼻子,额头和腮帮上红色的斑点,这一切使他那张宽大的麻脸带上了一种难以言状的表情。他穿的是一件红衬衫、一件吉尔吉斯长袍和一条哥萨克灯笼裤。我后来才知道,第一个人是逃跑的班长别洛博罗多夫,第二个是阿方纳西·索科洛夫(绰号“爆竹”),他是一个被流放的罪犯,先后三次从西伯利亚的矿山逃出。当时,虽然我的情绪非常焦灼,但我不幸地置身于其中的这个场合,还是强烈地激发了我的想象。然而,普加乔夫的发问却把我拉了回来:“你说,你从奥伦堡来,到底为了什么事?”

    我的脑海里闪现出一个奇异的念头:我觉得,天意又一次将我带到了普加乔夫的面前,它使得我有一个机会去实现自己的打算。我决定利用一下这个机会,未作细想,我便回答普加乔夫的问题道:

    “我去白山要塞救一个孤女,她正在那里受人欺负。”

    普加乔夫的眼睛闪亮了起来。“我的人里面,有谁敢欺负孤女?”他喊道,“不管他有多聪明,也别想逃脱我的审判。你说,那个罪犯是谁?”

    “是施瓦勃林,”我答道,“他关押了那个姑娘,那姑娘你也见过,就是神父太太家那个生病的女孩,施瓦勃林要强娶她为妻。”

    “我要教训教训这个施瓦勃林,”普加乔夫愤怒地说,“要让他知道知道,在我这里胡作非为、欺负百姓会有什么下场。我要绞死他。”

    “请听我说一句,”“爆竹”声音嘶哑地说道,“你匆匆忙忙地任命施瓦勃林做了要塞司令,现在又要匆匆忙忙地把他绞死。你让一个贵族当了哥萨克的头,已经得罪了哥萨克;你现在一听到谗言又要绞死贵族,会吓着贵族们的。”

    “贵族们没什么可同情的,也不值得重视!”身披蓝绶带的老头说,“绞死施瓦勃林不是什么大事;但是,细细地审一审这位军官先生也不是坏事,问问他是来干什么的。如果他不承认你是皇帝,他就没必要到你这里来寻找正义;如果他承认你是皇帝,那他为什么和你的仇人们一起在奥伦堡城里一直坐到今天呢?你应该下令把他送到审讯室里去,把那儿的火烧旺些,我估计,这位少爷是被从奥伦堡派到我们这里来的。”

    我觉得,这个老恶棍的逻辑是相当有说服力的。一想到我是落在什么样一伙人的手里,一阵寒意便掠过了我的全身。普加乔夫看出了我的慌乱。“怎么啦,大人?”他对我使了个眼色,说道,“看来,我的大元帅说得在理。你是怎么想的呢?”

    普加乔夫的玩笑使我重新恢复了精神。我平静地回答道,我现在处在他的手心里,他有权随意地处置我。

    “好,”普加乔夫说,“那你现在就说说,你们城里的情况怎么样?”

    “谢天谢地,”我回答,“一切都好。”

    “一切都好?”普加乔夫重复了一句,“百姓都快要饿死了!”

    这个自封为帝的人说的是实情;但是,我要遵守自己的誓言,于是便说道,那都是些谣言,奥伦堡城里的储备很充足。

    “你瞧,”那个老头抓住了把柄,“他在当着你的面骗你。所有从城里逃出来的人都说,奥伦堡城里正在闹饥荒,流行瘟疫;而这位少爷却说什么储备充足。如果您想吊死施瓦勃林,就把这位年轻人与他在同一个绞架上吊死吧,省得他俩互相争风吃醋。”

    这该死的老头的话似乎让普加乔夫有些动心了。幸好,“爆竹”出面和他的同伴顶了起来。

    “够了,纳乌梅奇!”“爆竹”对他说,“你成天杀呀砍呀的,你充什么好汉?瞧瞧你长了一颗什么样的心?自己都已经看得见坟墓了,还要杀人。你良心上的血还嫌少吗?”

    “你来卖什么乖?”别洛博罗多夫反驳道,“你哪里来的这副好心肠啊?”

    “当然,”“爆竹”答道,“我是有罪,这只手,(这时,他握起骨节粗大的拳头,挽起袖口,露出了毛乎乎的胳膊。)这只手沾过基督徒的血。但是,我杀的是仇人,而不是客人;我在野路口在黑树林里杀人,而不在家里头在火炉边杀人;我用铁锤和板斧杀人,不靠娘儿们那样的谗言杀人。”

    老头转过身去,叽咕了一句:“破鼻孔!……”

    “你在那里嘀咕什么,老东西!”“爆竹”叫了起来,“我也要来扯破你的鼻孔;等着瞧,会有你的好看的;上帝会叫你的鼻子闻火钳的……现在你要当心,别让我扯了你的胡子!……”

    “将军先生们!”普加乔夫威严地发了话,“你们争得够了。如果奥伦堡城里所有的军官们都在同一个绞架上蹬腿,那倒不是坏事;但是,如果我们的公狗互相咬了起来,那就是一桩坏事了。好了,你们讲和吧。”

    “爆竹”和别洛博罗多夫都一句话也不说,阴森森地对视着。我感到有必要改变这个最终会于我非常不利的话题,于是便转向普加乔夫,神情高兴地对他说:“啊哈!我差点忘了感谢你的马和皮袄了。没有你,我是到不了城里的,半路上就会冻死。”

    我的计谋奏了效。普加乔夫高兴了起来。“好借好还嘛。”他说道,他的眼睛眨了眨,又眯了起来。“你现在告诉我,那个受施瓦勃林欺负的姑娘和你有什么相干?你这个年轻人是不是爱上她了?啊?”

    “她是我的未婚妻。”我回答普加乔夫道,我发现气氛有了好的转机,便觉得没有必要再隐瞒实情了。

    “你的未婚妻!”普加乔夫喊了起来,“你为什么不早说呢?我们要来给你办喜事,在你的婚礼上好好喝一通!”然后,他转身对别洛博罗多夫说:“听着,大元帅!我和这位大人是老朋友了;我们坐下来吃顿晚饭吧;人在早上比晚上聪明;到底拿他怎么办,我们明天再说吧。”

    如果能拒绝他的邀请,我是会感到高兴的,但是毫无办法。房屋主人的女儿、两个年轻的哥萨克女孩在桌子上铺了白色的台布,端来了面包和汤,还有几瓶葡萄酒和啤酒,就这样,我便又一次和普加乔夫及其可怕的同伙们一起共进晚餐了。

    我被迫成了其目睹者的这次狂饮,一直持续到深夜。最后,同桌的人都有了醉意。普加乔夫坐着没动窝,就打起瞌睡来;他的同伙们向我示意,要我离开他。我和他们一同走了出来,根据“爆竹”的命令,一个卫兵把我带到了审讯室里,在那里我见到了萨维里奇,看守把我们俩反锁在屋里。目睹了所有这一切之后,老仆人非常惊恐,甚至没有向我提出任何问题。他躺在黑暗中,长吁短叹了许久;最后,他打起鼾来,而我却陷入了深思,那纷乱的思绪使我一整夜都未曾合眼。

    早晨,普加乔夫派人来叫我。我到了他那里。他的门前,停着一辆套着三匹鞑靼马的马车。街上聚集着百姓。我在前厅碰见了普加乔夫:他一身上路的打扮,穿着皮袄,带着吉尔吉斯皮帽。昨天的酒友跟在他的左右,他们都带着毕恭毕敬的神情,与我昨夜所见的完全不同。普加乔夫高兴地和我打了一个招呼,让我和他一起坐到马车里去。

    我们坐了进去。“去白山要塞!”普加乔夫对站在那里准备赶车的宽肩膀的鞑靼人说道。我的心急剧地跳了起来。马儿迈动了步子,车铃响了起来,马车疾驶而去……

    “停下!停下!”一个我非常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一回头,我看到了正向我们跑来的萨维里奇。普加乔夫让把马车停下来。“少爷,彼得·安德列伊奇!”老仆人叫喊道,“别把我这个老人扔在这些骗子中间……”“啊,老家伙!”普加乔夫对他说,“上帝让我们又见面了。好吧,坐到驾台上去吧!”

    “谢谢,皇上,谢谢,我的亲老子!”萨维里奇边说边坐上车来,“你收留、安慰了我这个老头子,上帝会保佑你长命百岁的。我一辈子都要为你祈祷上帝,那件兔皮袄我再也不提了。”

    这件兔皮袄倒真的有可能引普加乔夫生气。幸运的是,那个自封为帝的人要么是没有听见,要么是不想理会这个不适宜的提示。马儿又跑了起来;街上的百姓都停下脚步,深深地鞠躬。普加乔夫不停地向两边点着头。一分钟后,我们驶出了村寨,在平滑的大道上飞驰着。

    不难想象,我此时是怎样的感受。再过几个小时,我就要与我原以为已永远失去的姑娘相会了。我在设想着我们重逢的那一瞬间……我也想到了这个人,我的命运就攥在他的手里,由于一个奇特的机缘,我与他发生了神秘的联系。我回忆起了他草菅人命、嗜血成性的行为,可是这样一个人却要自告奋勇地去救我心爱的姑娘!普加乔夫还不知道,她就是米罗诺夫上尉的女儿;满怀仇恨的施瓦勃林会向他挑明一切;普加乔夫也可能通过其他方法了解到实情……到那时,玛丽娅·伊万诺夫娜会怎样呢?一阵寒意掠过我的身体,连头发也竖了起来……

    突然,普加乔夫打断了我的思绪,转身问我道:

    “你在想什么,大人?”

    “怎能不想呢?”我回答他,“我是一个贵族,一名军官;昨天我还在和你打仗,今天却和你坐在同一辆马车里赶路,而且,我一生的幸福也都依靠你了。”

    “怎么?”普加乔夫问,“你害怕了?”

    我回答说,我既然蒙他赦免,便不仅指望他的宽恕,也指望他的帮助。

    “你说对了,谢天谢地,说对了!”自封为帝的人说,“你也看到了,我的弟兄们都斜着眼看你;那老头今天还对我说,你是奸细,还说应该拷问你,把你绞死;但是我没同意,”为了不让萨维里奇和那个鞑靼人听见,他压低了声音,又补充道,“我还记得你的那杯酒和那件兔皮袄。你瞧,我并不像你的弟兄们所说的那样,是一个吸血魔王。”

    我想到了白山要塞的被攻占;但是,没有必要去和他争论,于是我便没有答腔。

    “在奥伦堡人们是怎么说我的?”沉默了一会之后,普加乔夫问道。

    “人们都说你很难对付;没什么说的,你已经出名了。”

    自封为帝者的脸上现出了得意的神情。

    “是啊!”他兴高采烈地说道,“我所向披靡。你们奥伦堡人知道尤泽耶瓦的那次战斗吗?打死了四十个将军,俘虏了四个军。你是怎么想的,普鲁士的国王能打得过我吗?”

    这个强盗的吹牛让我觉得好笑。

    “你自己是怎么想的?”我对他说,“你能对付得了弗里德里希吗?”

    “是费多尔·费多罗维奇吗?有什么不行的?我打败了你们的将军,而你们的将军又曾经打败过他。直到今天,我的部队还没败过。总有一天,我要打进莫斯科的。”

    “你想打进莫斯科?”

    自封为帝者想了想,然后低声说道:

    “上帝才知道。我的路很窄;由不得我的事也不少。我的弟兄好自作聪明。他们都是贼。我必须竖起耳朵来,时时提防;只要一打败仗,他们就会拿我的脑袋去换回自己的脖子。”

    “是啊!”我对普加乔夫说,“你干吗不趁早扔下他们,到女皇陛下那里去自首呢?”

    普加乔夫苦笑了一下。

    “不,”他回答,“我去忏悔已经晚了。我是得不到宽恕的。我是怎样开的头,还要怎样干下去。谁知道呢?也许能成大事哩!格里什卡·奥特列彼耶夫不是在莫斯科称帝了吗?”

    “他是什么下场,你知道吗?他被从窗户扔了出去,被剁成了泥,烧成了灰,骨灰还被装进了大炮,一炮轰了出去!”

    “你听着,”普加乔夫带着一种野性的灵感说道,“我来给你说个故事,那是我小的时候,一个卡尔梅克老太太说给我听的。有一次,一只鹰问一只乌鸦:你说说,乌鸦鸟,为什么你在这世界上能活三百年,而我只能活三十年?那乌鸦回答鹰说:兄弟,因为你喝的是鲜血,而我吃的是腐肉。鹰想了想,说:让我们也来试一试,吃点腐肉吧。好的。鹰和乌鸦飞了起来。它们看到一匹死马;它们落了下来,站在死马的尸体上。乌鸦啄起腐肉来,说很好吃。鹰啄了一口,又啄一口,然后抖了抖翅膀,对乌鸦说:不,乌鸦兄弟,三百年吃腐肉,还不如只喝一回鲜血,然后就听上帝的安排吧!这个卡尔梅克故事怎么样啊?”

    “很有趣。”我回答他,“但是我认为,过杀人抢劫的生活,就好比是吃腐肉。”

    普加乔夫惊奇地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我们俩人都不再作声,各自在想着心思。鞑靼人唱起了忧伤的歌。萨维里奇打着盹,在驾台上晃悠着。马车在平滑的冬季道路上飞奔着……突然,我看见了那个坐落在亚伊克河陡峭河岸上的小村,看见了村子的栅栏和钟楼,——一刻钟后,我们便驶进了白山要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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