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当柳眉与葛藤虬结
在一起明眸泛起野栗子的
光泽健美的十指长成
竹鞭秀发间飘溢出馥郁的
野草气息就是母亲了
母亲辛勤地耕作自己的身体
在丰沃的前胸插秧点豆
在嶙峋的肩头栽下红薯
臂弯里年年菜花黄
膝盖上岁岁荞麦香
即使额头的皱纹里也有风摇芋荷
即使嘴角边的凄苦中也有
野生的美丽的浆果
对于众多儿女母亲的称谓
是一种粮食的别称
母亲潇洒地敞开自己的身体
沿柔和的曲线打下坚固的宅基
用温馨的肌肤筑起严实的山墙
遮风挡雨的背脊从此佝偻
衔日含月的眼睛总有光明
腿是床肚腹也是雕花的大床呵
即使嘴唇也是一口旺旺的火塘
即使红晕也是贴在门扇上的年画
对于众多儿女母亲的称谓
是一种建筑的别称
那是简陋而恢宏的建筑呵
是失去父爱的童心中魁梧的父亲
是没有童话的童眸中辉煌的宫殿
那是平凡而金贵的粮食呵
喂大了属于自己的烂贱的名字
也喂大了属于未来的陌生的名字
尽管那些名字注定要长成一座
纪念碑或者一条很长很长的路
母亲是瘦削脸庞和壮硕臀部的矛盾统一
母亲由岁月的菜色和乳晕的烂漫
交相辉映
赣南母亲呵因为你
蜿蜒的丘陵永远是丰满的乳房
无边红地永远是母性的怀抱
赣南母亲呵因为你
拉斐尔的圣母永远是油画
古希腊的石雕永远是大理石
没有男人依然有村庄
没有男人依然有村庄
只要有女人
一群女人是一座村庄
一个女人仍然是一座村庄
女人的秀发是浓浓的绿荫
女人的睫毛是袅袅的炊烟
女人的背脊是爬满青藤的木屋
女人的前胸是香火不断的祠堂
女人的手心手背都是晒谷的地簟
女人的每棵手指都是拴牛牯的树桩
只要有女人就有村庄
哪怕一个女人呵
女人是金黄的金黄的禾草
码起草垛雄峙于肃杀的寒冬
女人是通红的通红的干辣椒
挂在檐下诱惑着所有的日子
女人是油绿的油绿的烟叶
如繁茂的苦恋覆盖着屋场上的废墟
任何一只青柚一片芭蕉叶
都象征着一个女人或者一座村庄
孤独在女人的怀抱里孵化出喧闹的生命
苦难经女人的垦辟变成了丰沃的田园
女人的思想会分蘖会扬花会灌浆
是满山满垄的庄稼呵
女人的信念年年栽种季季收获
是村前村后的荷塘芋田甘蔗林呵
有女人一切都富有生机
即使后山的墓碑也在茁长永不枯黄
女人用呼号抵御步步进逼的灾祸
女人用呻吟甜蜜地抚慰自己
女人是火笼捂在村庄单薄的衣襟里
女人是水碓激扬在岁月滞重的步履中
女人以灶台一般凝沉的脸色哺育了村庄
女人以摇篮一般庄严的表情死守着村庄
村庄是男人留下的阵地
村庄是女人毕生的战场
战争对于男人总是短暂的
战争对于女人总是漫长的
然而没有男人依然有村庄
只要有女人就有村庄
哪怕
一个女人呵
你的名字
你的名字很朴实如《斑鸠调》
激动着的野花开放在历史的田埂边
你的名字很美丽如红辣椒
一串串悬挂在许多男人记忆的屋檐下
你的名字是地里长的树上结的
你的名字在水里嬉戏在天空翩飞
苦难岁月的一切祈望都是你的名宇
抚育革命的一切物质都是你的名字
是士林蓝土布的围裙和背兜呀
是从火塘中拨出的红薯和野栗子
是御寒的最后一把稻草是春荒时节
仅存的半升米呀你的名字
你的名字塞进牛肚里越过封锁线
你的名字是用钨砂换来的子弹和药品
你的名字溶解于水灌入竹筒中
你的名字是来之不易的食盐
你的名字是一纸血染的情报
你的名字是一支不屈的松明
你的名字端庄地钉在军装上是钮扣
你的名字深情地贴在伤口上是绷带
草鞋干粮袋以及我们看到的
烈士所有的遗物都是你的名字
锈刀子弹壳以及我们凭吊昔日战场
拾到的所有日子都是你的名字哦
你的名字是一个人的墓碑或许多人的
纪念碑你的名字是纪念碑上镏金的
大字是附着在字体上的岁月
你的名字偶尔被风吹上碑顶
成为一蓬青草
那条辫子
那是一条灌录了画眉歌声的辫子
那是一条闪烁着金属光泽的辫子
那条辫子疯长在血与火的岁月里
那条辫子成为历史那冷峻的
心灵深处最温馨的记忆
那条辫子和我们今天所看到的
各种发型一样潇洒
那条辫子比我们刚才的想象
还要浪漫
那条辫子如流淌夜色的
小溪如掠过田野的
竹鞭如嵌在岩石间的一缕
矿脉一切渴望都愿意被它
沉浸抽打或者为它鼓舞
那条辫子占有了所有的目光
那条辫子温柔如缝制干粮袋的
黑线坚韧如打草鞋用的
麻筋热情如一挂长长的
爆竹和墙头标语的感叹号
那条辫子牵引着许多后生
踏上漫长的征程
那条辫子以黑硝的颜色
点燃那些穷苦汉子的青春
对于远方的征人那条辫子
是故乡栖满蝴蝶
栖满红的蓝的蜻蜓
对于长眠的烈士那条辫子
是土地栽着各色的野花
所有的花朵都怒放坚贞
洁白洁白的花呵
那条辫子是悭吝的
曾经穿过丰隆的前胸
与羞赧虬结成一个美丽的谜
那条辫子是慷慨的
终于思念在灌木林里
豪爽地捆起散落一地的日子
然而在此以前至少有一个男人
用刺刀偷偷割走一绺
就那么短短一截辫梢呵
给战争以浓郁的诗情
给士兵以辉煌的人生
女兵筑起的历史风景
拄着自信踉跄地
走在遒劲的白发里
倚着清贫安详地
栖息在满脸的皱纹里
在赣南我们所看到的
任何一位婆婆都可能是
英姿飒爽的女兵
女兵意味着众多缠脚的布带
被女人搓成绳索缚住了游荡千年的
幽灵众多青丝被女人割刈
编织成献给新纪元的花环
众多的村姑苦妹子以她们的妙龄红颜
涂满漫长而严峻的岁月
女兵意味着战争有了楚楚动人的
曲线革命有了丰满健美的
姿影胜利有了迷醉历史的笑涡
即使失败也飘溢起不屈的乳香
战争中没有女性而充满女性
才是最为壮丽的战争呵
女兵在血雨腥风中沐浴在
刀光剑影中梳妆女兵不是军歌的曲谱
是歌词不是柔滑的弹柄
是烟花般怒放的硝磺
女兵站起是机枪苗条的支架
女兵倒下是男人斑斓的掩体
女兵注定要嫁给一位战友或者一匹骏马
嫁给一座空坟或者自己
丛林囚牢都是她们的洞房
女兵注定要生养一头雄狮或者
一群剽悍的义无反顾的子弹
战壕坟场都是她们的产床呵
男人血洒处总有岗柏马尾松疯长
女人血洒处总有杜鹃山菊花蔓延呵
任何一位白发苍苍的婆婆都可能是
英姿飒爽的女兵在赣南
作为女兵她们溶入辉煌的历史画幅
作为婆婆她们站成不朽的人生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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