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打电话给贵州作家何士光。
我和士光兄相识二十多年了,他是我敬佩的一位作家,当年他的《乡场上》《种苞谷的老人》,都在文坛引起轰动。他的语言很有特点,平和、散淡、自然,但又十分讲究、干净、有劲道,一看而知是有很深语言功底的。就像汪曾祺先生,语言更是如此,有功底而不张扬。事实上,有功底的人都不张扬,张扬的人都缺乏功底,因为他需要这个吓唬人。这和平日做人大体相同。凡有力量的人,几乎都是平静的。大凡平日张牙舞爪的人,一般都是没底气的人,虚张声势。一个人为人为文,是深是浅,说到底是瞒不住人的。天下之大,能写的也许不算多,能欣赏的人太多了。人不能欺世。现在有些作家名气很大,但语言实在差劲,要么平淡如水,索然无味;要么蠢笨呆板,毫无灵气;要么啰啰嗦嗦,不得要领;要么做作刻意,用力过猛;要么油腔滑调,混同幽默。很少有评论家专门研究语言,大多是从内容上进行社会学的批评。文学说到底是语言的艺术,而中国的语言文字又是如此丰富多姿,每个作家都应当能找到属于自己的语言特色。但现在许多作家的语言都混了,语言都差不多,甚至完全一样,这就大大影响了作品的品质。何士光的语言特色、节奏、用语,一看而知就属于何士光,比如他最喜欢用的两个字就是“日子”。他把“日子”这个最简单的词弄得韵味无穷,以至平时我一听到或一看到“日子”这两个字,就会想到何士光,“日子”两个字似乎已成为他的专有财产。
士光兄曾长期担任贵州省作协主席,我也在江苏作协主持日常业务工作,每逢中国作协开工作会议,都会相遇,又都是写农村题材的,共同语言很多。但和士光兄真正畅快相处,是在美国的十七天。那一年,我们参加中国作家代表团,共同去美国访问。头一年,美国刚刚发生“9·11”事件,虽然事过半年多,还是感到美国人高度紧张,机场检查极严格。在美国半个多月,访问了很多城市,我和士光兄一直同住一个房间,不论是外出参观访问、座谈,还是晚上同居一室,几乎形影不离。那时,士光兄早已信佛,言谈间多有禅语。他以佛释万象,我以文学谈人生,居然发现有诸多契合之处。两人聊得十分投缘,有时抚掌大笑。
当天下午,士光兄知道我到了贵阳,当即来看我,并带了一筒贵州新茶,然后带我去贵阳最著名的甲秀楼喝茶。几年不见,士光兄越发清瘦了。我问及身体状况,他说很好,只是多年吃素,长不了什么肉。士光说他已从工作岗位上退下来,公务活动一般不再参加,只朋友有私人活动,偶尔去捧个场,日子清闲惬意,更有时间研究佛经了,有时也去寺院给和尚们讲讲经,上上课。士光入佛已很深,世俗生活对他已无任何诱惑。身在市井,而精神已在世外。他说,有一次在街上走路,看到一个人迎面走来,忽然感到佛光四射,顿时觉悟到那个人就是佛的化身,只因为一段因果来到人尘,便立刻跪倒在那人面前,当街磕头。许多路人都很惊诧,不知所为何来。士光兄悠悠地说,佛就在我们的日子里。在他看来,一切都有因果,都有玄机。不由感叹,世事滔滔,何处安身立命?也许士光兄是对的,起码,他找到了自己的精神归宿。
今夜看世界杯四分之一决赛,德国对阿根廷,会很好看。
昨接北京人文社脚印电话,说《天下无贼》小说集,有台湾书商联系在台出版一事,回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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