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起，我们都开始不记得？

    我像条找不到家的鱼，一路流浪。

    而你，守在那里一成不变地数着归期。

    01

    自从那天程跃然救了我和王辰天之后，他就开始回来上课了。因为他真的太久太久没有来学校，当我课间去茶水间倒水，程跃然从我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几乎要以为那是我的错觉。

    当我接完水，抬起头来，看到旁边桌上放着一颗糖的时候，我才有了他真的回来上课了的真实感。我拿起那颗糖，再抬头，却早已看不到程跃然的身影了。

    我剥开糖纸，原本那么甜的糖，不知道为什么，吃进嘴里竟然都是苦涩的味道。

    我们之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忽然好怀念那时候他的胡言乱语，尽管听着很不靠谱儿，但总比现在这样莫名其妙的疏远来得好。我以为我们算是朋友，可是现在看来，根本连最普通的陌生人都比不上。

    我进了教室，然后开始发呆。

    陆云杨的课桌被搬到最后面一排的角落里，上面已经落了一层灰。我原本还心存侥幸他有一天会回来，可是这个希望如今是彻底地破灭了。

    和徐子心牵扯不清的那群小混混，时常出来闹事，本来只关王辰天的事，但那天他们打架的时候我也在场，又或许这是徐子心的意思，所以那些人也总是在我身边阴魂不散。好几次我周末回家，那些人逮着我一个人的空隙想要对我下手，都是程跃然忽然出现救了我。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料到我会有危险的，但事情就是这样巧合。他还是不理我，虽然他救了我好多次，但可笑的是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我知道他一定还是喜欢我的，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他宁愿自己受伤也要保护我。可是我不明白，如果他还喜欢我，又为什么对我这样疏离，疏离得连普通同学都不愿跟我做。

    我趴在床上发呆，孟佳琪递给我一根棒棒糖，我含在嘴里：“孟佳琪，我不明白啊。”

    “关于什么？”孟佳琪咬着棒棒糖抱着书在我床边坐下。

    “程跃然。”我很苦恼，“为什么他这么讨厌我。”

    孟佳琪非常惊讶地看着我：“为什么你会觉得他讨厌你？”

    我耸了耸肩，有些无奈：“你看，他不肯和我说一句话，我喊他，他也不理我，这难道不是讨厌吗？否则我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不这样认为。”孟佳琪摇摇头，“程跃然讨厌谁，也绝对不会讨厌你的。”

    “那这些怎么解释呢？”我莫名觉得烦躁。

    “虽然具体我也不知道，不过你看韩剧嘛，韩剧里面，男主角忽然转变态度，不是得了绝症就是快死了。”孟佳琪开玩笑地说，“不要想太多啦，船到桥头自然直。”

    她说得漫不经心，我却怔住了。其实孟佳琪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很多小说啊、偶像剧里都是这么说的，得了绝症的男主角都是忽然对女主角冷淡甚至做出让女主角绝望的事情来，程跃然一直深中偶像剧的毒，会变成这样也不奇怪。

    想到这里我稍稍有些释怀他现在的态度，可转念一想，如果真的是因为他要死了，我宁可和他一起承担以后的所有苦痛，而不是继续这样疏离下去。

    程跃然，难道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赖吗？

    02

    王辰天和郭强的战争好像越演越烈，我每次路过三班教室门口的时候，总是看到徐子心一副乖巧安静的样子。她依旧是漫不经心地游走在两个男生中间，说实话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我想让王辰天看清楚徐子心的嘴脸。我不想她伤害王辰天，因为我们最初的四个人，已经只剩下我和王辰天还好好的了。

    我终于约了王辰天放学后去图书馆外面的广场上见一见，广场上人并不多，王辰天走过来直接在我对面坐下：“有什么事情，说吧。”

    “一定要有什么事情才可以约你出来？”我反问他，“我记得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聚一聚不是很正常么。”

    王辰天耸耸肩摊了摊手：“我觉得这样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有些奇怪而已。”

    “好吧好吧，其实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很不明白，“你和徐子心已经分手了不是吗？”

    “所以？”王辰天挑挑眉看着我，眼神里又透着几分嘲讽的意味了。

    “所以你为什么还要为了她去打架。”我低下头实在不想面对他那样的眼神。

    王辰天沉默了一会儿，接着缓缓地说：“因为我不想放手，这辈子我不想再这样放手了，小晴，你知道吗，我不想再失去一次。”

    我呆了呆，有些无法理解他说的话。为什么是再失去一次？难道在之前他已经对谁放手过吗？因为已经失去过一次，所以害怕失去的那种感觉，所以就不想再放手了吗？就像我最初对程跃然那样，只不过我们用了不同的方式，我选择了最初的拒绝，他选择最后的挽回。

    可是他喜欢徐子心吗？我想起那次我们在KTV玩真心话大冒险，徐子心问他最喜欢的人是谁，他虽然最后回答说是徐子心，可我知道他撒了谎。

    “那你喜欢她吗？”我忍不住问他，“你喜欢徐子心吗？”

    王辰天用莫名的眼神看着我：“这不重要。”

    我顿时觉得啼笑皆非，他竟连喜欢不喜欢都觉得不重要。

    “那么你喜欢的人是谁呢？或者你曾经放手的那个人，是谁？”

    王辰天忽然笑了，默默地看着我好一会儿：“为什么忽然问我这个问题呢。”

    “我只是，有些好奇……”问出口才觉得尴尬，“你可以不用回答。”

    “呵呵，不过要是我说我喜欢的人是你，你信不信？”王辰天忽然凑近我面前，神秘兮兮地看着我，眼底的认真让我为之一振，差点就相信了他的话。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玩。”我站起来看着他，“你好自为之吧，徐子心那样的女生真的不值得你这样对她。她所说的喜欢你，所谓的逼不得已其实都是假的。”

    “什么意思？”王辰天的声音忽然就冷了下来，他表情变得很严肃，“你不是徐子心，你怎么知道她不喜欢我？她说了喜欢我，就一定是喜欢我的。”

    “我只是为你好。”我也有些生气了，“你要是不喜欢听，就当作我什么都没说。”

    “你在嫉妒我。”王辰天眼神冷冷的，“你是在嫉妒我吧，阮晴，嫉妒我有徐子心，你却一无所有了。程跃然不喜欢你了，所以你就嫉妒起我来了。”

    “不要胡说！”我激动地大声反驳，“王辰天你不识好人心！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而已。”

    “我谢谢你了。”王辰天这么说，眼神却完全没有暖意，“吴晨不在了，程跃然不喜欢你了，所以你没有办法拥有幸福，就想要让所有人都不幸福吗？”

    我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对于这样的王辰天，我已经无话可说。

    我转身走出王辰天的视线，连再见都不想留下。他说错了一点，我从未拒绝过幸福，我不是不敢拥有，我害怕的是拥有之后再失去。

    像我嘴边的笑容一样，他们曾经那么真切地存在过。三年前，吴晨站在我面前说，小晴我喜欢你，当我女朋友好吗？我说不，可是其实我是那么的开心快乐，只可惜这些开心快乐只维持了一夜就失去了。我已经不敢再相信所谓的幸福了，就像王辰天说不想再一次放手一样。我原本以为程跃然会是第二个让我快乐起来的人，可惜现在的程跃然已经全然陌生到我都认不出的地步了。

    03

    “小晴，你这个样子我很担心。”孟佳琪眼里满是担忧，让我觉得十分过意不去，但是我做不到真正的开心。

    自从那天和王辰天聊过之后，我就陷入了一个死局，怎么也没有办法让自己走出来。我每天除了教室和寝室，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站着发呆，经常走路的时候我都会停下来呆呆地看着某个方向发呆。

    这些都是孟佳琪告诉我的，我自己全然不知。

    我对她摇摇头说：“我没事。”

    “你看，那不是程跃然吗？”

    顺着孟佳琪指的方向看去，程跃然正抱着一本书站在距离我们不远处，他显然也看到了我，正打算抱着书转头离开，没想到孟佳琪快他一步把他拉住。

    “程跃然，我们小晴最近心情不好，你可要多开导她一下啊，我先走了，你们俩好好聊。”

    不过咫尺的距离，却像是隔着天涯海角。

    身边好多同学走过，他们的目光在我和程跃然之间游离，我们从一开始到现在，闲言碎语就没有少过。

    我装作看不到那些目光，只是紧紧地盯着程跃然，我害怕一旦移开视线，他又要像往常那样从我面前逃走。

    我张了张嘴，声音卡在嗓子口，我想说程跃然，好久不见。可是这句话就是说不出口，就连程跃然三个字都无法喊出来。

    他显然也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几次欲言又止，我们就这样站在图书馆外面默默地对视着。时间像是被无限拉长了，我甚至在想，时间可不可以就停在这一秒这一分。只可惜这是不可能的，程跃然终于抬脚朝我走来，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剧烈跳动的咚咚声，我立在原地动弹不得，我甚至呼吸紧张眼神纠结。

    我竟然从一开始，就是在等他靠近我的。忽然之间明白这一点，我自己都无法分清现在的心情是好还是坏。

    程跃然已经走到我身侧了，我眼角的余光看到好多人都放慢了脚步朝我们看过来，可是程跃然并没有停下来，他像是完全没有看到我一样，慢慢地从我身边擦身而过。

    我的心像被人狠狠地揪住了，然后在我自己反应过来之前，我已经下意识地飞快转身，抬起手一把抓住程跃然的手臂：“不要走！”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紧紧地看着程跃然错愕的眼神，好多情绪一瞬间袭上来，这些天以来堆积起来的那些委屈和失望，几乎要将我惹哭了。

    “程跃然，你敢不敢理我一下！”我也顾不得会不会引起什么更加精彩的流言蜚语，我只知道要是程跃然继续这样无视我，我会发疯的。

    程跃然张了张嘴，他低低喊了我的名字：“小晴。”

    他只是喊了我一声小晴，我便欣喜得心都要跳出胸腔了，我等着他说下去，他轻轻抬起手握住我的手，然后轻轻地将我的手拉开，再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在所有人好奇的目光之中，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了。

    我清晰地感觉到，他松手的那一瞬间，我的世界，因为他而亮起的那盏灯，顷刻之间灭了。我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离开，我摸了摸脸颊才发现我已经泪流满面。程跃然，到底为什么你要拒我千里之外呢？

    果然所有的快乐都是虚假的，都是一场幻觉，一场终究会凋谢的烟火吗？如果注定会变成这样，那么程跃然，一开始你又为什么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却在我几乎已经喜欢上你的时候，狠狠地松开手，狠狠地转身走开，将我一个人丢在这样的绝望之中，我的心好疼，那里住着一只刺猬，我只是轻轻地呼吸都能触碰到那些刺。

    果然我注定是不能喜欢谁的，像我这样的女生，已经不配喜欢一个人了。你看，我将吴晨锁进心里的牢笼里面，我让程跃然住进来，可最后我终究是谁都失去了。

    04

    我蹲下身去，将脸埋进膝盖里，这才是最适合我的姿态，蜷缩在角落里，当一只永远都不需要面对现实、面对过去的鸵鸟。

    “你就这么没有出息吗？”一个略带嘲讽意味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来，下一瞬间，有人直接抓住我的手臂将我从地上拉起来，我试图反抗，用力地甩了甩手臂，可是他就是不放手，反而更加大力地抓住我。

    “王辰天，你放手。”我狠狠地看着他，“你让我一个人待着行不行？”

    王辰天默不作声地看了我一会儿，忽然笑了，拉着我就朝前走：“阮晴，你是个最大的笨蛋，是个最没用的胆小鬼！”

    “我是胆小鬼没错。”我哭着喊给他听，“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可是胆小鬼也会难过啊，王辰天，为什么我没有你那么勇敢？”

    我应该庆幸，这个时间的图书室没有人，只有疯狂的我和王辰天。

    “因为你不是我。其实……”他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算了，不说这些。”

    “你要拉我去哪里。”我被他拉着朝前走，无法挣脱只能跟着他走。

    他没回答我，一路拉着我出了图书馆，出了学校，一路走进学校边上的小巷子里去，那里有很多家大排档，他直接将我拉进里面的一家，将我按在座位上，对着老板就喊：“来一瓶白的。”

    “嘿嘿。”我忽然笑了，我说，“王辰天，你这么兴师动众地拉我出来，是请我喝酒的吗？”

    他有些嫌弃地看了我一眼：“不就是被甩了么，没用的人才会哭。”

    那天我们究竟喝了多少，我估计王辰天也不知道。

    终于我喝醉了，东倒西歪地开始胡言乱语，王辰天也好不了多少，他拉着我说：“够不够哥们儿？”

    我点点头，笑得东倒西歪：“喂，其实我们是半斤八两。王辰天，你到底要不要离开徐子心啊，她真的是个坏蛋。”

    “不要。”也许是喝醉了，王辰天也毫不忌讳这个话题，“我要是离开徐子心，不就成了一个人了吗？除非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不要。”我笑得眼睛都花了，想也不想地就直接拒绝了。

    王辰天有些懊恼地看着我，醉醺醺地问我：“为什么不要，当初有吴晨，现在没有了，你为什么还是不要。”

    “因为我不喜欢你，你不喜欢我，不喜欢的两个人怎么可以在一起嘛。”我打着嗝儿笑着说，“王辰天，你上次真心话大冒险，到底有没有说谎？不许说谎哦。”

    “我说了。”醉了的王辰天毫不掩饰地回答，“哎呀，我都说了我喜欢你嘛，你又不相信我。”

    “我信你才有鬼咧！”我冲他做了个鬼脸，直接拎起酒瓶就灌了一大口，因为喝得急了差点呛到，“不开玩笑嘛，你喜欢的人是谁啊。”

    王辰天伸出手，笑嘻嘻地指着我：“是你。”

    我拍掉他的手：“不和你瞎扯了，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那你要听什么笑话？”王辰天抢走我手里的酒瓶不让我再碰，“哈哈小晴你喝醉了！”

    “我没有，你才喝醉了，你全家都喝醉了。”我有些吐词不清了，明明脑子像是比什么时候都清醒，但舌头好像打了结，说什么都不利索了。

    “我是喝醉了啊。”王辰天竟然不否认，“那么小晴，要不要做一件喝醉酒之后才敢做的事情？”

    我仰起头，眯着眼睛看着他，然后在我全然没有防备的时候，王辰天的脸忽然靠近，他飞快地在我唇上吻了一下，像是一只蝴蝶一样飞快离开：“怎么样，小晴，这个笑话好不好笑？”

    我脑中轰然一声巨响，那一瞬间我的酒好像醒了大半，我脸上一定非常的红，气得快要哭了出来，大声呵斥：“王辰天，你个浑蛋！”

    王辰天非常痞子气地看着我，手中拎着酒瓶对着嘴巴就灌下去：“我就是个浑蛋，我不是浑蛋，当初又怎么会放手。我要是不放手，也许……也许一切就会不一样呢？”

    我狠狠地擦了擦嘴唇，猛然从椅子上站起来：“王辰天，我讨厌你！”

    喊完这句话，我站起来就朝外跑，我将王辰天一个人丢在大排档里。我非常非常的生气，就算醉得七荤八素的我也知道，刚刚王辰天对我做了很过分的事情。

    他怎么可以吻我呢？这是我保留了十七年的初吻，他怎么可以这样夺走呢？

    我想走，可是脚下开始踉跄，我确实是醉得不轻。我蹲下身，在角落里放声大哭。

    然后所有的事情都开始变得模糊，朦朦胧胧之间，好像有个很熟悉的人将我扶起来，然后他吻了吻我的额头，紧紧地抱着我，他好像在说：“阮小晴，我该拿你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我回应他的，只是呵呵傻笑，我说：“程跃然你终于不躲我了吗？你喜不喜欢我呢？”

    “你喝醉了。”他说。

    我一把推开他，挥了挥手：“你看，我果然喝醉了，连幻觉都出现了。可是程跃然，为什么我看到的幻影会是你呢！”

    我向后猛退了几步，脚下歪歪扭扭的眼看着就要摔倒，身子直接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真的有人抱着我，不是幻觉，真真切切的有人用力地抱着我。

    他猛然吻住我的唇，辗转吻了好久，直到我喘不过气来才松开我，我想我一定是醉得太厉害了，他怎么会这样吻我呢？他连和我说话都不要，见了我像个陌生人一样。

    那样的程跃然，是不可能这样吻我的。我反复这样对自己说，这一切只是我喝醉了产生的幻觉而已，我只有这样催眠我自己，才可以冷漠地装作我不在意。

    我想我可能真的感染了这种叫做爱情的瘟疫，它在我身体里放肆地蔓延，却找寻不到一种可以解救自己的解药。

    我看着程跃然发疯一般的逃开我的视线，在不远处，有一个长发女生在等他，那个身影像极了徐子心，他们相携离开，那情景真实到让我想流泪。

    我想我一定是醉了，程跃然什么时候和徐子心那么熟悉了呢？那个吻还有熟悉的味道，可能都是我酒醉之后的幻觉吧！

    阮晴，你又自作多情了，程跃然不喜欢你，就算一个吻也不能代表什么，王辰天不是也吻了你吗？

    “小晴，你没事吧，小晴。”

    我听到孟佳琪在我的耳边叫我的名字，我却不想醒过来，如果这是梦，那就不要让我醒过来知晓真实的痛苦，我像只蜗牛一样缩进自己的壳子里，寻求最后的温暖和安稳。

    05

    从那以后，王辰天和程跃然似乎都在刻意避开我，学校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如果刻意避开一个人的话，总是不能相见的，有几次，我在走廊里看到程跃然，他总是远远地看到我的身影就匆匆转头离开。

    每每这个时候我都会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发呆，终究还是放不开、放不下。

    我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事情会走到这样的地步。

    翻开日记本，我咬着笔杆子就是不知道该写些什么，我随手翻着，忽然翻到一张照片。那是一张老照片了，被我夹在日记本的最后一页。

    照片上，我，吴晨，陆云杨还有王辰天都还很小，我们笑得那么快乐，甚至穿的衣服上都印着相似的图案。我伸手触摸照片上吴晨的脸，忽然在想，假如吴晨现在出现在我面前，他会是什么模样呢？

    我们四个人，原本都是好朋友好伙伴，从来没有想过会变成这样。

    当初亲密无间的四个人，变成了今天这副模样，我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四个人最爱玩过家家的游戏，那个时候我是妈妈，王辰天和吴晨总是抢做爸爸的资格，甚至有一次还大打出手了，个子高高的王辰天把吴晨压在身下狠狠揍着，我在一旁吓得哇哇直哭，而陆云杨则是被吓傻了，一个人站在不远处，脸色苍白。

    那些说不出口的秘密，会不会就此随着记忆慢慢消逝殆尽呢？关于我，关于王辰天，也关于吴晨和陆云杨。

    在别人眼中，陆云杨是承受不住高中巨大的升学压力，导致整个人产生幻觉，以致崩溃疯掉。

    只有我和王辰天知道，事情不是这样，陆云杨之所以会疯掉，是因为他被记忆所困，是因为他忘不了那年夏天发生的一切。

    谁又能忘掉呢？我忘不了，所以我一直把自己困在记忆的囚笼里找不到出路。王辰天也忘不了，他用坚强的外表伪装自己，但是他在以为看到鬼的时候还是会露出胆怯和恐惧。当年的一切，毁掉的不仅仅是吴晨，还有我们三个人的未来，为了那一切，我们付出得实在太多太多，这应当都是在为自己的过往赎罪吧。

    陆云杨的疯，是一根刺，刺在我和王辰天的心上，生疼生疼，但是我们无法忽视陆云杨。因为他还活着，就算疯疯癫癫，但至少还活着。

    只是我也不知道，我们到底能坚持多久。

    “这个人是谁？”孟佳琪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猛然回过神来，就看到孟佳琪一脸好奇地看着我摊在日记本里的照片。我先是愣了愣，然后飞快地抬手挡住了照片，虽然明知道孟佳琪早就看清楚了照片上的每个人。

    “没有谁。”我生硬地将照片夹进日记本。

    “奇怪，总感觉好眼熟。”孟佳琪喃喃自语，“刚刚上面似乎是陆云杨和王辰天啊。”

    “不是似乎，那就是陆云杨和王辰天。”我淡淡地回答，“很久之前的老照片了。”

    “那，那个人是谁啊。”孟佳琪还是很好奇，“从没有见过啊。”

    “嗯。”我不想和她多说过去的事情，默默将日记本合上，那张照片再次被我锁进尘封的记忆里。

    “照片上你看上去好小啊。”孟佳琪显然没有看出来我根本不想再说那张照片的事情。

    “嗯，毕竟是好多年前的照片了。”我简单地回答，希望孟佳琪可以知难而退不再问下去。

    “小晴，你说过去的事情给我听好不好。”孟佳琪坐到我身边，缠着我给她说过去的事情。我被她吵得心烦，不由地抬高声音说：“我不想谈，可不可以不要再问了。”

    孟佳琪被我吓了一跳，怔怔地坐在那里，半张着嘴巴，满脸都是委屈：“小晴……”

    “对不起。”我知道刚刚我声音有些冲，“对不起刚刚我对你太凶了……”

    “是我问太多。”孟佳琪声音闷闷的，我心里有些不忍，其实刚刚她也没有过分地问我什么。

    “没有。”我很想解释给她听，但是我不知道从何说起。

    “小晴，我知道你有自己的心事，我也知道你有很多不能跟别人说的话，你有自己的苦衷，我不怪你。”她拉着我的手，眼神里全是悲悯，“你这个样子，我真的很心疼。”

    “谢谢，但是我……”

    “我不会逼你告诉我什么，等到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说吧，我不勉强你，只是小晴，我希望你能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是你最好的朋友，永远都是。”握住我的手微微用力，她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她的坚定。

    有这样一个朋友，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正是因为她对我这么好，我才不想让她背负和我一样的重担。

    “佳琪，对不起……我……”

    “没什么的。”她含着泪对我笑笑，“你别这么煽情，我就是问问啊，我不是也有很多事情瞒着你么，比如，比如，比如……”她比如了好久也没找出一件可以说服我的事情，最后只能尴尬一笑说：“太多了，我都不知道该拿出哪一件来给你举例子了。”

    我知道，不是太多了，是她根本从来没有瞒过我什么，倒是我一直在藏着一些事情不让她知道。

    她越这样说，我越是觉得无地自容。一直都是孟佳琪在迁就着我，她害怕伤害到我，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她那么勇敢地保护我，可是我呢，我只是因为不想自己受伤不想自己难受，就让她一个人留在寂寞里。阮晴，你就是个最大最大的浑蛋。

    “傻瓜阮晴。”她摸着我的头，像个大姐姐似的叫我“傻瓜”，“不管怎样，我都希望你好好的，知道了么？”

    我重重点头，忍了好久的泪水终于宣泄而出，我抱着孟佳琪，眼泪落进她的衣服里，浸湿了一片。她没有再说什么，一下下拍打着我的后背，让我安定。

    06

    我想，这是我最后一次见陆云杨。

    他坐在那儿，嘴角带着稚气的笑容，仿佛他还是三年前那个有些懦弱的男孩，喜欢像个小丫头似的娇羞地笑。

    “小晴，小天为什么没来？”他突然转头看着我，这样的问题让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难道要告诉他说，我和王辰天闹别扭了？因为一个吻？或者说，我们根本就不需要每次都一起来？不管是什么样的原因，在这样天真的眼神下，我都说不出来。

    “小晴，是不是小天又和吴晨打架，所以被他爸妈关起来了啊，他还真是，每次都喜欢找吴晨的麻烦。”他喃喃说着。

    “当然不是，你别乱想，小天现在可乖了，他才不会跟吴晨打架呢。”他想找吴晨打架都找不到了啊，如果现在他们还能有机会在这儿打一架，该有多好？

    “小晴现在都学会为小天说话了啊，以前你可是最爱帮着吴晨的呢，我还以为你喜欢的是吴晨呢。”他转过头俏皮地对我做一个鬼脸，天真的笑容让我张不开眼睛。

    原来在很久以前，我就喜欢吴晨了，这份喜欢，连迟钝的陆云杨都可以看出来，那为什么当初他对我表白的时候我会那么坚决地说“不”呢？

    我帮他把身上的毯子又裹紧了一点，顺势摸了一下他的短发说：“哪里有喜欢，你就会瞎说。”

    “小晴骗人。”

    “哪里有。”我对他笑笑，其实这样的陆云杨也不错，活在小时候的记忆里，无忧无虑，再也不会被噩梦所扰，也不会再说自己遇到鬼。

    “你们在说什么呀，笑得这么开心。”王辰天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们身后，语调轻松，不似之前那么的沉闷。

    听到王辰天的声音，陆云杨兴奋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整个人都活跃了，可是当看到只有王辰天一个人在的时候，不免有些失落：“只有你一个人呀，吴晨呢！”

    听到吴晨的名字，王辰天有些愣，不过也就只是一会儿就反应了过来：“吴晨有事情不能过来啊，我来陪你。”

    “哼，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小晴，所以你才故意不带吴晨来的吧，坏人。”

    “你竟然敢笑话我，看我不揍你。”

    两个大男孩在院子里打成一片，其乐融融，已经有多久，我们没有像今天这样笑过、闹过。只可惜，少了一个吴晨。

    看完陆云杨，离开精神病院，我和王辰天并肩走在路上，谁也没有说话。最终还是王辰天先打破沉默，他说：“小晴，咱们如果能像云杨那样忘记过去就好了。”

    是啊，如果能像他那样，什么都忘掉，继续天真无邪地生活就好了，可惜我们没这个能力。我苦笑着说：“有时候，如果真能像电视小说里说的那样，出一场车祸，然后失忆，然后把你们所有人都忘掉，重新开始，那样该有多好。”

    “是啊，那该有多好。”他抬起头看着远处光秃秃的树枝，眼里一片迷茫。

    “我想，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云杨了。”我说。

    他转过头有些吃惊地看着我问：“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他看到我们，记起那段不堪的过去，既然我们都认为他现在的生活很好，那就让他一直天真下去吧，这样对他、对我们来说，都好。”

    “这样也好。”他赞同了我的提议，正当我们准备一起回学校的时候，我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徐子心还有她那个小混混男朋友，俩人站在树下，你侬我侬。

    我刚想要拉住王辰天让他不要冲动，结果还没等我出手，他已经冲了出去，整个人都扑向树下的两个人，不管不顾。

    “这就是你对我说的强迫还有迫不得已？”王辰天指着小混混质问徐子心说。

    “我……”徐子心似乎是想要解释，可看了一眼身旁的人之后，硬生生地把解释吞了回去，换上一脸谄媚地笑挽着身旁的男孩，“你看，我都说了分手了，他怎么还来纠缠我？”

    “徐子心，你……”王辰天看着这样的徐子心，更加生气，恨不得冲上去给这个女孩两巴掌。

    “我怎样，王辰天，我们都分手了，你身边不都有一个阮晴了么，你干吗还跟我这么纠缠不清？”徐子心瞥了我一眼，看得我慎得慌。

    “你不要胡说！”

    “我胡说？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喜欢的人不就是……”她得意地冲我笑着，那笑容里全是挑衅。

    “王辰天，你似乎不记得我说过的话了，既然不记得，那我就帮你记起来吧。”

    说着，小混混的拳头挥向了王辰天，俩人扭打起来。

    王辰天虽然也是身高体壮，但是比起经常打架的人来说，相对还是比较弱，没过一会儿就落了下风。我怕他会受伤，想要冲上去阻挡，结果就在拳头即将落在我身上的时候，有个人替我挡住了拳头。

    “程跃然，你想干吗？”徐子心的声音有些颤抖，近似尖叫。

    果然又是这个样子，他总会在我危难的时候出现，在我安全的时候疏离，他果然十分喜爱偶像剧，连英雄救美的套路都这么的相似。

    我突然很自私地希望，这场仗永远都不要停下去。

    可终究还是停了，程跃然加入进来之后，小混混见自己没有多大的胜算，很快罢手，再加上徐子心在一旁温婉劝阻，就算有怒火也早就化成绕指柔了。

    果然和以前一样，程跃然见徐子心他们走了，一句话也不说地往相反的方向走去，我站在他身后，叫他的名字：“程跃然。”

    他停了一下，然后就像没有听到似的大步离开。

    他用这样的方式，走出了我的世界，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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