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奶狗通身都是黑色的,黑得发亮,所以就叫小黑,小黑活泼可爱,整天在院子里跳来跳去,你回来它就跳出来迎接你,在你的身前身后蹦来蹦去。你出门的时候,就要想办法骗它,不然走到哪里就会跟到哪里。
小黑是只可爱的小狗,可惜,它没有机会长大。
有一天放学回来,见小黑躺在院子里,那么小小一只,蜷缩成一团,已经死了。
我妈说,是邻家的一个叔叔打死的,他说小黑到他家里去吃鸡,他就把小黑打死了,还说,这样的狗留着也是祸害,不如早点打死了。
吃鸡?小黑那时候才比鸡大一点点,它是怎么跳到别人家的院子里去吃鸡的?我愤怒而伤心,冲到他们家去质问他为什么。
那个人高大黢黑,脑子好像也并不是太好使,他见一个小孩居然来质问他,觉得十分可笑,理都不愿意理我,就只有一句话:“小黑到我家院子里来吃鸡。”
很久的时间,我走在路上看到这个人,都不理会他。
我们家初来乍到,父母肯定不会为了一只捡来的小狗去得罪一个本地人,何况,小狗在人们的认知里,就跟一根玉米、一捧黄豆的价值差不多,没人会在意的。
没有人知道,小黑是我多重要的朋友和伙伴,我从山里搬到这里生活,已经七岁了,玩得好的伙伴朋友一下子都分开了,我却很难融于这边的孩子们中。很多中午,父母弟妹都睡午觉了,我一个人睡不着,偷偷躲在一旁掉眼泪,这是人生中的第一份孤独,小小的,淡淡的,连自己也不曾懂得的孤独与委屈。
幸好有了小黑,放学后,它能陪我玩儿一会儿,我出去割草的时候,也会带着它。
小黑惨死,我无能为力,甚至没有懂得这份疼痛,我昏天黑地地哭,泪水把衣服都打湿了,但是生活要过下去的,也不能一直哭。上学,放学,帮我妈做饭,带弟弟,许多事都还是要做的,小黑不过是一个逗点。
我明白。
后来搬家后,离开了那家人,又养了一只小狗,这只小狗要回来的时候,是黄色的,浑身都是黄的,于是就有了一个简单又通俗的名字:大黄。
大黄长得很茁壮,那几年我们家也不养猪,所有的剩饭都给它吃,只三两年的时间,它就变成了一只大黄狗,晚上院子外面稍微有点动静,它就跳起来叫,有它守在院子里,即使大人不在家也不会害怕。
相比小黑,我跟大黄的感情更深,我们相处了三年时间,这三年里,我看着它一点点长大,带着它出去玩儿,它有时候也自己出去玩儿,天黑了自然会回来。
大黄的劫难来自一个政策,那一年乡下忽然刮起了打狗风潮,据说没有狂犬疫苗,野狗又太多,咬了人后就会得狂犬病,狂犬病是没救的。乡下狗狗泛滥,所以,对应的举措就是把所有的狗都消灭!
很多乡镇干部带着人,组成打狗队,带着棍棒下乡打狗,狗狗们见到这些人难逃一劫。打狗队一个村子一个村子打过来,有亲戚的就带着狗到亲戚家躲几天,更多的人家无处可藏,眼看着狗被当场打死。那一阵子,狗们如惊弓之鸟,每一只狗的结局都惨烈无比。
收狗的小贩趁机涌到乡下,以极其便宜的价格买狗。既然留在家里也要被打死,那不如卖几个钱,这是最朴素的农民心理。大黄就是在这个时候被卖掉了。
我是亲眼看着大黄被抓走的,还有很多狗,都被捆住四肢倒挂在自行车后面,它们发出无奈的悲鸣,后来连悲鸣也发不出来了,就只剩了呜咽。
之前也曾经哭求我妈,能不能带着它出去躲。我妈说,能躲到哪儿去,我们在这边连个亲戚都没有,总不能带着一只狗躲进玉米地待几天吧?就算你这次真的躲过去了,过几天呢?既然是国家政策,还是这样吧。
那是一场狗们的浩劫,不知道有多少可爱又忠诚的小狗都被带走了,它们绝望的眼神和大黄一样,水汪汪的,没有怨恨,只有悲哀。
从此我再也没有养过狗,潜意识里,我觉得对不起大黄,也忘不掉大黄临走时的眼神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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