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我的家门再次被一个人敲开。这个人是吴海荣。
吴海荣成了一只瘦鸭子,年轻轻的头发竟然已经花白了。她的两只眼睛都红肿着,一看就知道哭过了很多次。我一看到她这个样子便更加恨羊角了。
吴海荣没等我说话,便急着开口。你见没见过老杨?
我说你找他?
吴海荣说,我找他好些日子了。
我说他三天前到我这下了盘棋就走了,以后再没见过。
吴海荣叹了口气,眼睛又开始往外渗泪水,说这个老杨啊,我拿他真是没办法啊!
我让她到屋里坐,她拒绝了,说还得继续找老杨,不管他跑到哪去都要找到他。
我摇头说,你这又是何必呢?
她扶着楼梯一步步地迈下去,我感觉她已经撑不下去了,随时都可能从楼梯上滚下去。我跑出去扶她。我说你还是回家吧,别找他了。
她回头看我的时候,有两滴眼泪已经流到了下巴尖处。她痛苦的样子让我心里一阵阵地酸楚。可怜的女人啊!怎么就想不开呢?
自从我所在的工厂倒闭之后,我便一直没找到稳定的工作。经过了时间的考验,我才知道其实自己除了一张大学文凭和盲目的清高外什么能耐都没有。生活也一度很拮据,身上没钱便不太愿意和同学们多接触。后来老婆终于忍受不了我的无能,跟一个有钱又懂得挥霍的人好上了。但为了维持这个家的完整,我只好把这份屈辱咬碎了生吞进肚子里。经历了这些后,我忽然开始理解起羊角来。他当初的那种忍耐是今天的我正在体验的。人生就是如此,可能只有混到了和别人相同的地步才能理解别人的苦衷。不管羊角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现在只希望他能够活得好些。
距吴海荣到我家里来找羊角半年后,大周给我带来了一个让我无比震惊的消息。羊角死了。
大周说羊角得的是跟他妈一样的病,这种病好像能遗传。吴海荣一直在到处找羊角,后来也没了踪影。
我们是通过羊角的哥哥找到羊角的坟的。有一天派出所找到羊角的哥哥,让他去认领尸体,当天他才知道羊角死在了三百里外的一个小火车站上。
面对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还能说什么呢。我和几个同学跟着羊角的哥哥来到了羊角的坟前。羊角的坟紧挨着他妈妈的坟,两个坟包一新一旧,让人的悲伤情绪无限延伸着,跨越了两辈人的时间和空间。羊角的哥哥在羊角的墓碑上贴了一张照片。他说这张照片是在羊角的遗体上发现的。照片上的羊角没有带那副没了腿的眼睛,看上去很严肃,仔细端详却又发现他严肃的表情里隐含着一丝笑意。这种表情又让我想起了我和他下最后一盘棋的情景。我突然明白,他是把那盘棋当做自己的一生来下的,结果已经在他的掌握之中了。那天他推着车子轻松地走在马路上的时候,应该就是照片上的这种表情。他在告诉我们,他用他的方式走完了自己的这盘残局。
我们告别了羊角母子往回走的时候,羊角的哥哥突然问我,你们知不知道我弟妹的下落,我弟弟没了她还不知道呢。
我想了想说,还是别让她知道了吧,这是你弟弟的本意。
责任编辑 牛健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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