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桃啃笙

    1

    李侑子推开饭店包厢门，瞧里望了一眼，紧接着又退了出去，门牌号上写着“203”，金灿灿的三个数字没错，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到底被诳了。

    上周侑子她妈说别人给侑子介绍了个相亲对象，话还没说完，直接被侑子拒绝。李侑子冲她妈顶嘴：“你姑娘我23岁一朵娇花，自由恋爱都不算晚，干吗要去相亲啊！”

    相亲是给什么人的？那种被自由恋爱淘汰下来，笨嘴拙舌还没啥本事的剩男剩女，奔着传宗接代的使命毫无感情地结合。李侑子自诩女权主义者，宁肯孤独终老，也不肯为了生个孩子就找个男人随便嫁了，甚至连谈场恋爱都不肯。她想找的是精神伴侣，能聊到一块去，心有灵犀一点通的那种。

    但显然她八字缺灵魂，更缺伴侣，所以她都23岁了，初恋还在自己手里。如果不是她妈偷看过她日志本，里头满载对男神的渴慕，她妈都要怀疑自家闺女有问题了。

    女大不中留，留成大龄剩女就该砸手里了，所以李侑子她妈骗她下班后到××饭店203包厢，说是家庭聚会。但家庭聚会的场合此时只坐了一个人，还不是自家人。

    既来之则安之吧，没有被吓死的道理。

    李侑子坐在偌大的餐桌旁，望着对面犹如隔着银河的相亲对象，心里想的只有一句话：“这么大的包厢，消费金额得满多少啊？我妈真是豁出去血本也要把我推销出去……好伤心”。

    菜都上齐了，俩人都没说上一句话，侑子低头玩手机，脸上装得是云淡风轻，却在微信里和闺蜜欢欢疯狂吐槽，哭诉自己竟然23岁就要相亲，是不是快要孤独终老了。

    闺蜜说：“23岁相亲也不算什么啦。”

    侑子：“你能不打击我吗？”

    闺蜜：“那你实在没兴趣，就回复数字“1”，我打电话给你救场，出来请你吃麻小。”

    侑子：“好咧，那一言为定。”

    留好后手，侑子这才磨磨蹭蹭地把视线从手机上移驾到对方脸上，嗯……文质彬彬的戴副树脂眼镜，穿着打扮英伦绅士风格，长得也还不错，照吴彦祖差得远些，但在人堆里还挺惹眼。

    这种水平还来相亲，一定是性格有问题。李侑子完全把自己当成了旁观者，好像自己没来相亲一样。

    被李侑子瞅得浑身发毛，对方咳嗽了一声：“快吃饭吧，一会儿都要凉了。”

    “不急不急，今天不是相亲吗，咱俩不得自我介绍一下。”侑子强行挤出笑脸。

    “我看你打量我半天了，你如果觉得还成，咱俩就边吃边聊，你觉得不行，也别耽误对方时间，我一会儿还有个夜班赶着去交班。”对方解开西服扣子，直接撸起袖子一副抡圆了膀子开吃的架势，“哦，对了，我叫许树，树大招风的树。”

    还树大招风？李侑子心中暗唾，同时对自己给对方之前下的定义感到欣慰。

    “我今天是被我妈骗来相亲的，我本身没这个打算。”侑子说。

    “唔……我倒是有相亲的打算，但你没有就算了，强扭的瓜不甜……你尝尝这块锅包肉，他家拿手菜特好吃，我就不给你夹了……”许树顿了一下，语气变得促狭，“还有你刚才一直玩手机，跟朋友吐槽呢吧，是不是一会儿还有电话过来帮你救场。”

    说着李侑子的手机就响了，不小心按成外放，欢欢在那头演得惟妙惟肖：“侑子啊，我肚子疼得快不行了，你快来救救我。”

    李侑子一把扣住手机，对上对方玩味的眼神，有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即视感。

    一桌子饭菜李侑子勉强动了两三筷子，看着许树吃得心满意足，内心几乎崩溃。临出门结账，对方倒是仗义直接刷卡买单。李侑子踩着高跟鞋急匆匆想逃离这个地方，许树从后头撵上来：“嘿，你叫李侑子是吧，咱俩互相留个微信号，要不回家你不好交代。”

    李侑子那句“我又不打算和你联系”马上就要脱口而出了，看见许树狡黠地朝她卡巴卡巴眼睛，李侑子用余光瞄见她妈鬼祟地和另一个妇女从饭店尾随而出。

    “不想相亲就听我的，树哥经验丰富。”

    李侑子心里不情愿，但还是把手机交给对方加上了微信号，李侑子看着屏幕上“对方通过您的好友申请”，心想，回去我得屏蔽对方朋友圈。

    2

    李侑子的闺蜜欢欢也是单身，但单身与单身也有微妙差异。欢欢是有备胎的单身，身边从不缺嘘寒问暖的，一群“暖男”恨不得以身代薪烘暖欢欢女神的心。

    但李侑子不同，她身边关系好的异性只有“她爸”，上学时有几个关系不错的男同桌，进大学就断联系了。李侑子反思过自己的原因，照理说自己长得也不错，收拾收拾出门吃饭还被免过单，也有个差点儿拉起手的“好朋友”，结果在人家要拉手的时候，李侑子把手揣进了兜。那只剩性格原因了，说到性格那问题可就大了。

    李侑子自己都搞不懂是怎么回事儿，同人家请教过，被告知“要矜持”“要示弱”“要温柔”“最好还会撒娇”。

    侑子不以为意。

    3

    彼时他俩已经在高速上堵了两个小时。头天晚上李侑子在欢欢的鼓动下，跟自己的部门主管表白了，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结果主管说：“不好意思，我有女朋友了，就是在国外比较远而已。”

    李侑子难得主动一次，还没打探好敌情贸然出击，撞上铜墙铁壁痛得碰胸口直叫，想找个人倾诉，又不好意思找太熟的，鬼使神差地就找到了许树。

    许树听完说：“明天双休，我找到家馆子不错，请你下馆子吧。”

    李侑子头脑一热就答应了，结果在高速上堵得悔不当初。

    “许树，你说我怎么遇上你就那么倒霉啊。”李侑子憋了泡尿，现在没地儿撒只能先冲着罪魁祸首撒撒火。

    “我哪知道，你属鸡，我属猴，按理讲也不犯相。你狮子，我白羊，星座书上还说咱俩般配呢。”

    “骗小姑娘的你也相信，唉……”李侑子哀叹一声，无语问青天。

    车子曲曲折折地开了一路，最后停到一家地处乡镇结合部的小馆子门口。许树轻车熟路地点了两碗骨汤饸饹条外加一盆刺骨。

    脸盆大的骨头往俩人面前一撂，变成了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李侑子带着薄塑料手套，嫌弃地拿起一块油乎乎的刺骨，举起筷子从上头往下剃肉。

    许树哈哈大笑：“别装了，你朋友圈里整天多女汉子啊，直接上牙啃就行，怎么痛快怎么来。”

    李侑子闷声：“不行，太不优雅了，我以前发过誓绝对不和刚认识的异性啃骨头，形象碎成渣渣都扫不起来。”

    许树：“我看过你那条朋友圈。”

    侑子手里的骨头啪嗒一声落到盘子里：“那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你莫不是把我朋友圈翻了一遍。”

    许树啃得满嘴油花：“值夜班在诊室待着没意思嘛，你朋友圈里还挺逗的。”

    李侑子心底感动了一下，她基本上算是个不折不扣的话唠，日平均发朋友圈三至四条，这四年的翻到底可不是小数目，以前欢欢问她想找个什么样的，她回复要找个精神伴侣，欢欢又问什么叫精神伴侣啊，李侑子想了半天说他起码得愿意把我朋友圈翻一遍吧，他想知道我的过去，并愿意执手我的将来……

    欢欢还嘲笑她异想天开，世界这么浮躁，能聊的都当面聊，谁还会耐下心来去在意你的碎碎念啊。李侑子恨不得立马给欢欢打电话，告诉她这样的人还是有的！但她手上还戴着啃骨头的手套。

    许树把吸管插到骨头里递给她：“喝骨髓，凉了点儿不烫嘴。”

    4

    许树问李侑子：“如何能迅速俘获一个女孩子的心？”

    李侑子说：“夸她，猛劲儿地夸她，往死里夸。”

    李侑子问许树：“如何能迅速俘获一个男孩子的心？”

    许树想了想：“不告诉你。”

    彼时他俩已经结盟成为“相亲互助小组”，暂时告别了被家里安排相亲的生活。李侑子觉得许树和第一次见面差距挺大的，相亲那次穿过的西服，之后再也没出现过。俩人出去玩，许树就是一身休闲装，怎么舒服怎么来。但李侑子还是会精心打扮，随时以最好的面容等待Mr.Right的降临。对于许树，李侑子心里也是有些失落的，她觉得就算两个人没可能，许树这样也太随意了，一看就是没把自己当回事儿。

    虽有介意，见面照旧。欢欢率先察觉到李侑子的不对劲儿，以前约她逛街从不迟疑，现在还得去查查有没有安排，欢欢大叫：“侑子你简直有异性没人性。”

    李侑子自嘲：“我也得有异性才行啊。”

    一天，许树约李侑子去公园划船，正巧赶上六一儿童节，还给她买了个《熊出没》的气球。

    李侑子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问许树：“你们当医生的不是都喜欢和护士谈恋爱，你怎么没找个护士啊？”

    许树悠然地划着小船，船桨在水面上划出圈圈波浪：“整天和别人一样活得多没劲儿啊，我要是想找护士，还用整天被逼着相亲吗，我身边的小护士都眼巴巴地等着我吃窝边草呢。”

    李侑子：“呸，二皮脸。”

    许树想起了什么：“侑子，你们口中要找的精神伴侣都什么样啊。”

    李侑子绞尽脑汁，以前她还能胡诌个一两句，但现在她发现自己口中所谓的精神伴侣，不过是没遇到对的人给自己找的借口。

    而现在，那个对的人就是许树，但……要是直接说出来再被拒绝，李侑子难道还要跳船自己游回去吗？

    许树见李侑子神情复杂，似乎欲言又止，他心想有戏，坏笑着乘胜追击：“那你们女文艺青年，接受求婚都需要点儿什么啊？”

    这回李侑子没迟疑：“钻戒，晃瞎眼那种，越大越好。”

    许树默默地把拿出一半的诗集揣回包里，被李侑子眼尖一把抓出来。

    许树干脆破罐子破摔：“我给你读段诗吧。”

    我没有找到你我碰见你了

    我没有想到你我看见你了

    我看见你了，你还能往哪儿跑呢

    你是我今生今世最大的意外

    彼此在不如意的生活中

    遇上一个如意的人，所以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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