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打电话来的时候,我刚躺到床上。
“喂,曼离啊,江流月住院了。”
我一下子坐了起来:“什么?妈,怎么回事?”
母亲叹息道:“你爸刚从医院里回来,看他很难过的样子。你说他狠不狠心啊,当着我的面就为那个小狐狸精掉眼泪。哪天我死了,他眼睛恐怕都不会眨一下。”说着说着竟呜咽起来。
我皱着眉头,听完母亲的叙述,心里堵得慌。没有人知道,江流月最后见面的人是我。
母亲挂了电话,我双手捧着脑袋,开始回忆。下午江流月打电话约我见面,我都跟她说了什么呢?思绪万千,竟无从理起。
坐在面前的江流月,穿了红色的曳地长裙,张扬而放肆。这是她一贯的做派。
我放下手里的咖啡,冷冷地看着她说道:“你约我什么事?”
江流月仔细地端详我半天,才说道:“苏曼离,你还是没变,这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漠依然让我讨厌。”
我看着她,面无表情。
江流月忽然话锋一转:“曼离,我怀孕了,求求你让我留下这个孩子吧。我跟他是真心相爱的。”
我把脸扭向窗外,这世界上再荒唐的事也不过如此。半晌,我说:“他虽然是我的父亲,但是你们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你应该去找他,而不是跑过来问我。”
江流月低着头,那样无辜地跟我说:“对不起,他只听你的,你若同意,他会很高兴的。”
我怒极反笑道:“那我告诉你,从我知道你跟了他之后,我就觉得他龌龊。凭什么我要答应你的请求。再说了,堂堂盛华产业的老总会听我的?你弄错了吧。”
江流月看着我,应是愤恨地说:“你看看你的母亲,除了会打麻将、逛街,她能做什么?他能忍受到今天,还不是为了你。你们都不爱他,可我爱他,会用整个生命去爱!”
我觉得没必要再跟她谈下去了,站起来准备离开。
江流月尖锐的声音响起:“苏曼离,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你的冷漠让你像把刀子一样伤尽了所有爱你的人。不然的话,严枫也不会去了西藏边防哨所。”
我心一痛,转过身直视着她,冷冷地说:“他要去那么远的地方,难道是我能决定的吗?”
江流月却说:“你当真不知?他本来可以留在这里,可他却选择去了西藏。他说,你苏曼离排斥任何人的亲近,拒绝家庭主妇的生活。他要给你足够的自由和时间去长大。等他转业回来,你就会知道他在身边有多好。”
我微弱地说:“骗谁呢,真是可笑。”
江流月瞪着我:“苏曼离,我真是嫉妒你啊,为什么每个人都想着维护你?那我呢,我比你漂亮,比你能干。严枫不喜欢我,我认输了。可是,我遇到淮安了,为什么他偏偏是你的父亲?”
我踏出咖啡馆,把她的话远远地甩掉。阳光太过刺眼了,让我一阵恍惚。
回到家以后,处理完手上的一些邮件,我思考着要不要给苏淮安打个电话。犹豫未决时,他的电话打了过来:“曼离,流月找过你了吗?”
听着苏淮安亲昵地喊着流月,我一阵恶心,冷冷地说道:“苏总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我很忙的。”
那边沉默良久才道:“曼离,我是你爸爸,不是什么苏总。”
我嗤之以鼻:“爸爸?送我去外公那边的时候,你不是我爸爸吗?勾引我同班同学的时候,你不知道你是我爸爸吗?苏总,我苏曼离有您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父亲,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苏淮安懦懦地说:“曼离,你听我解释,事实上……”
我打断他的话:“抱歉,苏总,我还有事情要处理,您日理万机,还是别跟我浪费时间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对苏淮安已经没有什么恨不恨的,只是不会与他亲近罢了。
他跟江流月的事会让我知道,怕也是必然的。刚找到第一份兼职时,我骑着单车上下班。一次,意外被后面驶来的车撞倒,被苏淮安知道后,竟立刻买了一款红色的奥迪送来。
我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我断然谢绝了他的好意,我苏曼离会用自己的钱买想要的东西。
当江流月开着新车来参加毕业典礼的时候,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我几乎呆住了,苏淮安的花心我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他跟江流月会走到一起。
我慢慢地走到红色奥迪车前,江流月得意地扬眉笑着说道:“这是我男朋友送我的毕业礼物。”
我装作无意地问:“你男朋友姓苏吧?”
江流月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我转过身走到路边的草坪前,把砌在边上的花砖掰下来。累了一头汗,抱着花砖回来,众人都愣在那里。
我就那样优雅地扬起手,把砖砸在了那辆红色奥迪车上。所有人都看着我,不知道该怎样理解。
江流月很快回过神,愤怒地问:“苏曼离,你疯了,你为什么这么做?”
刚赶到的严枫拉着我轻声问:“小曼,怎么回事?”
我指着车上被砸的洞笑着说道:“你忘了吗?我有个坏毛病,我不要的东西,也不喜欢别人染指。这车是苏淮安送我的生日礼物,我拒绝了。他却转过头送给你做毕业礼物。严枫,你说该不该砸呢?”
江流月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严枫则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我拍拍手上的土说道:“毕业典礼快开始了,我进去了。”说完之后,大步向学校里走去。
我习惯了越是难过,越要走得斗志昂扬。严枫追上我,拉着我说道:“我们一起去。”十指相扣,他总喜欢这样牵着手。
后来才恍然明白,原来江流月当时并不知道苏淮安和我的关系。而我却觉得她故意那么做,来报复失去严枫的痛苦。
据说那辆红色奥迪在离开学校的时候,江流月不小心开到了路边的柳树上。当时就报废了,而她也住了一个多月的院。
集训完之后,严枫就要去边防哨所了。我从不干涉他的事情,甚至也不曾问起过。他说离开便是离开,他说回来便是回来。我只是等在原地,等他回来。
江流月说得对,我是自私的。我只会接受别人的爱,却从未付出过。
回忆像碎片一样扎在心上。我一直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上冷冷地看着江流月,然而她选择了用这样的方式来回击我。
苏淮安在安抚了江流月后态度决绝地跟母亲离了婚,我站在民政局门口看着进去出来的路人:“也许我将跟这里永无交集了。”我戚戚地想着。
严枫收到一份快递,是江流月的日记本,她把见过我、跟我的对话都写进里面,我猜着她不会让我继续逍遥自在下去。
我想过无数次跟严枫分手的画面,还曾夸下海口,若是分手,我必要给他一个缠绵的吻,让他记得我的好而忘记我的蛮横幼稚。
然而,我们始终没有来得及见面,就这样淡淡地分开了。
母亲从民政局回来后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晚饭我自己一个人喝粥,喝完之后背书做作业,家里只剩我一个人,感觉孤单得发狂,然而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这样的夜晚,只有我一个人在家的夜晚,以及整个白天。
甚至余生我将永远活在她的阴影里,我颓废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早上去学校的时候,看见那棵我们曾经许愿的大榕树,已经倒下了……
我有些冷,紧紧地裹着衣服,远处有人匆匆走过,背影像极了严枫。
坐到教室里,阳光透过玻璃窗,温度却被挡在窗外。听见别人谈论,我真的太不开心。还有人在唱:“疼痛文身强力隐忍沁血的伤痕,也是倔强也是天真谁又懂得区分。”
接到严枫的电话是江流月走后的第二十一天,我颤着的声音使我感到羞愧。
“曼离,之前一直犹豫不决,最怕是我走了你没有人陪伴,经历过这么多事,我想你也要长大了。今后你的性子也要收敛起来了,我这一去少则三年,也可能就不回来了,你不要等我。”严枫的声音有些嘶哑。
“好,我不会等你的。”我狠狠地挂掉电话。
“对不起。”我对自己说。
我趴在桌子上眼泪流个不停,没有人知道我突然而来的绝望。对于成长,我既渴望而又惧怕,我渴望自由,也惧怕枷锁,渴望时光飞逝,也惧怕良夜难再。
以前的人越走越远,身边的人始终无法靠近。我仰望着一个身影,所有的卑微与彷徨都化为了孤寂,他只是梦,她也是梦,只有眼泪如此真实。
大学余下的日子,我除了上课不再与任何人亲近,我想我将凋谢在这个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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