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气作家青春文学小说合集-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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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期突兀地开始了。

    早上,吴伟睁开眼,便习惯性地从床上下来,匆匆地洗脸刷牙,但刚把校服套到一半时,猛然间觉得,放假了,这使吴伟的心情,像是被一块从高空坠下的巨石砸到:砰——声音很沉闷。

    昨晚对吴伟来说,似乎是个很美很华丽的梦,昏暗迷离的灯光将吴伟心里的落寞映得更加支离破碎了。

    叶紫对我很好。吴伟想。

    但叶紫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吴伟转念又想。

    很早以前吴伟便坠入了这两个问题的无限交错与循环中不可自拔了:

    他喜欢叶紫,这是肯定的,因为叶紫是个很好很不错的姑娘。吴伟身上的确没什么优点,学习不好人长得也不帅,叶紫对他这么好,加之点点他自己的幻想,似乎只有“喜欢他”这一条说得通的理由了。然而吴伟埋根于心底的自卑与心里残余的一丝理智告诉他,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不可能的,叶紫根本不可能喜欢自己的。然而叶紫对自己很好……

    无聊的吴伟整日沉溺在这种无聊的没有头绪与结果的轮回思考之中。

    蒋可以告诉过他,做男人,要敢想敢说,敢说敢做,敢做敢当,这样下去娘们叽叽的像什么样子,你不去追就永远不会知道叶紫喜不喜欢你,就永远不会和她在一起。

    吴伟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呢,他一生下来就是个懦夫,长时间的自卑使他恐惧了被拒绝,他不敢,根本不敢。

    这段感情只好永远隐匿在沉长的等待与期盼中无限幻想了……

    吴伟笑。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些什么,可能在笑自己吧。

    吃过早饭后吴伟便歪着身子倒在沙发上疯狂地虐待着遥控器,天杀的电视上除了小女生看的韩剧连播就是广告,最可恶的就是N多台一起播一个韩剧,前后居然不差五集……

    老妈在家里做家务,见吴伟沙发上大爷似的看电视心里很不愉快,便拿拖布杆桶了桶吴伟说,哎,我说儿子,咱们是不是应该学学习了。

    天……吴伟实在是要疯了,本就被刚才那些问题搞的脑子要炸掉了,而老妈的絮叨总是出现在这最不适宜的场合,更加剧了吴伟心里的不舒服。吴伟不耐烦地说,哎呀,我不去!

    女人的耐心是很可怕的,老妈不生气,蹲下身子,两只手把住吴伟的两肩,剧烈地摇晃着吴伟说儿子,就学会习吧,啊,乖……儿子,听话……听话,儿子……

    吴伟受不了老妈这种天天叫老爸起床方式的折磨,拎起书包进屋复制练习册答案去了。

    有一点吴伟一直很不明白,自己根本不是学习的这块料,而老妈为什么非要花钱找人情把自己送到市里的重点高中,强逼着自己去学习。老妈明明知道,学习不是唯一出路,她自己连大学都没念过,现在生活的照样比那些读了硕士的女人滋润,可为什么还要逼着自己可爱的儿子学习呢,吴伟不理解。

    然而这都是些想法,而已。

    吴伟继续抄着叶紫送自己的练习册。

    无聊仍在继续,似乎从来就没有过停歇,浑浑噩噩……

    当吴伟映在身后墙壁上被拉长的影子变得短小时,已然是中午了。

    呆呆地面对着只写了几页的练习册,翻翻看前面叶紫用紫色的圆珠笔在上面写的好多好多鼓励的话,吴伟突然感到难受,特别难受。

    穿上衣服,吴伟对老妈说,我出去走走。

    吴伟踩着脚下自己变成一个圆点的影子,看着身边这些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似曾相识的面孔,被自己踩了千万遍却不知要通向哪里的马路,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吴伟有时在幻想,有时也在思考。

    自己会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走多久,什么时候才会停下脚步,抑或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尽头?

    不知,什么都不知,未来对吴伟来说就只是一个未知数。他从未对未来做过任何打算,他本就是个混吃等死的命,走一步算一步,活一秒是一秒。

    呵呵。

    这时,吴伟的手机响了,是叶紫。

    电话刚刚接通,那边就传来叶紫急促的声音:吴伟,你在干什么呢?

    我在街上晃荡呢。

    那你赶紧来我家一趟呗,我家的门锁坏了,我回不去家了。爸爸又不在家,你快点过来帮我修一修!

    哦,那好,我打车过去。

    上了车,吴伟摇开玻璃,风便顺着空隙吹了进来,凉凉的让人感到惬意。车子飞快地行驶,沿着昨天雨夜和叶紫走过的路,一切还是那么熟悉,吴伟突然觉得,想叶紫的时候自己不会空虚,反而充实得异样幸福。

    到了叶紫家,见叶紫一穿了件白色的紧身衣,剪了斜斜的刘海。弄得吴伟一愣,呆呆地看了好半天。

    叶紫脸红了:你看什么看啊,是不是不好看啊?

    没没没,吴伟使劲摇摇头,很好看的,真的。

    嘻嘻,真的吗,我也觉得挺好看的!还有还有喔,你看我新买的衣服好不好看?

    吴伟装作认真地打量了几眼,点头说好看。

    真好看还是假好看啊?

    真好看,其实你穿白色衣服很漂亮的,显得很有气质。

    辗转上楼来到叶紫家门口,叶紫掏出钥匙指着灰黑色防盗门上梅花状的锁眼对吴伟说,喏,开不开了。吴伟接过钥匙,插进缩眼,拧了几下,拧不动。

    吴伟发现钥匙没有完全插入锁眼,蹲下身子向锁眼里看了看,对叶紫说,被火柴棍堵上了。

    叶紫生气地说到底是谁干的啊,这么缺德!

    吴伟笑笑:应该是你家楼里哪个小孩吧,嘿嘿,我小时候也干过这事。说完在地上捡起了一根铁丝,在锁眼里捅了半天,才把那小截火柴棍弄了出来。

    用钥匙开门,一拧就开了,十分顺畅。

    叶紫高兴地跳进屋,笑着说从来没感觉到回家这么好啊,吴伟你也进来坐坐啊?

    吴伟笑笑,脱鞋进屋。

    叶紫家很干净,屋子收拾得整齐有序,四处帖着海报和卡通画,十足的小女人气息被完全地展现出来。吴伟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拿起上面的抱抱熊玩了一会。这时叶紫洗了两个苹果出来,递给吴伟一个,问他说抱抱熊很好看吧,是我妈妈买给我的呢!

    说到妈妈,叶紫的脸上又泛起了一丝酸涩。

    吴伟感到很尴尬,没说什么,起身在屋子里随便走走。

    叶紫的房间很香,有着她身上特有的味道,粉色的卡通床单,粉色的枕头,桌子上是好多希奇古怪的小玩意,很有意思。突然,桌子上的一张照片映入吴伟的眼帘: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小女孩,幸福地笑着。

    她应该是叶紫的妈妈吧,她和叶紫一样漂亮,眼睛里都带着笑,无尽的温柔在那瞳孔里荡漾……

    这时叶紫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吴伟的身后,笑着对吴伟说,我妈妈很漂亮吧?吴伟点头。叶紫笑,一屁股坐在床上,拿起一个毛绒娃娃抱在怀里。

    叶紫说,其实有时候觉得这生活挺没意思的,特别无聊。活这么长时间,也没明白,自己到底要追求什么……以前一直盼着妈妈回来,就这么盼啊,盼着盼着好多年过去了,妈妈也没回来……吴伟你知道吗,其实我一个人过得特别寂寞,就想有个人能陪陪我,陪我说说话,对我好一点……

    那……林若一不可以吗?

    林若一是个傻丫头,她只会疯呢,才不会懂我这些东西。她还总笑我傻。

    哦。

    你别看我活得很开心,其实我一点也不开心,我没有什么朋友的。只有到了高中,还能和你说说话,你对我真好。

    突然,吴伟的心跳得异常快,一种按捺不住的欣喜涌上心头。

    算了,不和你说这么多了。中午还没吃饭呢吧,我给你做饭吧,我做的饭很好吃哦!

    那是吴伟吃过的最幸福的一顿饭了,香喷喷的白米饭伴着他所有的欢乐与苦涩,难过与温暖。

    眼前这个精致美丽的女孩子是他的初恋,虽然至今也没有在一起,或者说吴伟今天如果表白没准叶紫会答应,但他终于还是没有这么做。

    也许这就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吧,或许以后还会有机会,但我们的吴伟从来没有把握。

    生活有时候就是这样……

    下午,吴伟和叶紫一起沿着武辽市最宽的马路一直走。十月的天气已经没有八月那么热的令人发指,秋高气爽,云淡风轻,走在街上有着说不出的惬意,当然,这份惬意绝大多数是因为身边的叶紫。

    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压马路是件很幸福的事情,一句话不说,时而望望天,时而看看前面的路,四周的人,还有身边的姑娘,脑子里偶尔想想过去的事情。脚下的路便在这步履间变得远了,时光也便在这步履间匆匆流过……

    吴伟感到很幸福,前所未有过的幸福,这幸福很安静,淡得像叶紫的笑。

    突然,吴伟转过头问叶紫,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

    你?叶紫睁着好看的眼睛看着吴伟,笑了,说你呀,就是个大傻蛋。说完,咯咯地笑着向前跑了几步,停下。

    吴伟赶上前去说,别开玩笑,问你话呢。

    叶紫见吴伟一脸严肃的样子,扑哧一下笑了出来:不告诉你!

    吴伟不说话了,表情很低落,低着头继续走着。

    叶紫看了看吴伟说,怎么了啊,生气啦?这么小器……

    吴伟说没。

    叶紫笑,把手背到了身后,抬眼看着路边的大垂柳说,其实你这个人吧,挺自卑的。

    这句话猛然间刺到了吴伟内心最敏感的地方,浑身一颤,突然感到很难过,看着叶紫一眼,苦笑了一下。

    你和蒋可以一样,内心很空虚,其实你们平时嘻嘻哈哈的样子都是你们的面具,里面的东西没人会知道的。你们也只能这样,因为一但停下来,你们就会空虚。你们需要别人的理解,别人的关注,你们其实都是很好的人,很善良……

    此刻,吴伟依然满眼泪花。

    叶紫吓了一跳,说吴伟你哭什么呀,大男生在大街上哭鼻子多丢人啊,是不是我说的不对呀。

    吴伟说,不是,以前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话。

    真的吗?

    吴伟点了点头。

    原来你也没有朋友。

    头上漂浮着的云,却依旧很淡,身边吹过的风,却依旧很轻……

    一路上,两个人依然没有什么太多的话说,但两个人的心里,产生了剧烈的共鸣与感动,那共鸣的力量很大,心疯狂地跳着,有一种牵手的冲动,或者抱一抱——仅仅是很单纯的抱一抱,不夹杂任何乱七八糟的想法的。

    但他们还是抑制住了内心的冲动,两人不自觉地拉开了点距离,就这样吴伟和叶紫再一次错过了一次恋爱的机会。很多年后吴伟有时也会回忆起那个云淡风轻的一天,如果当时自己再鼓足点勇气抓起叶紫的手,也许生活就此驶上另一条路,那条路上的风景也许应该和那天一样美,但这些都变作一些想法随着无聊的空气一起升华掉了吧……

    他们什么都没做,生活依旧按照原来的轨道按部就班地行驶着。

    吴伟,叶紫。

    两人继续在街上走着,这时从对面走过来几个女孩子,其中一个突然蹦出来叫吴伟的名字,并伸出手对他摇了摇,然后笑眯眯地跑了过来,是那天吴伟在2路汽车上认识的所谓的初中同学,唐亦。

    唐亦问吴伟说,你干什么去呀?

    吴伟说,没事干,在街上溜达。

    哦,唐亦笑了笑,转过脸看吴伟身边的叶紫,脸上又闪现了一丝狡黠的笑,问吴伟说这是谁啊,你女朋友?

    吴伟吓了一跳,忙解释说不是不是,我们同学。与此同时,叶紫的脸也红得像个苹果。

    唐亦说,我才不信呢……

    叶紫说,我们真的只是同学啦。

    唐亦笑,嘿嘿,我知道,他怎么能有这么好的艳福,你叫叶紫吧,我知道你的,你学习很好……这时和她一起的几个女孩子在旁边叫她,她说那我有事先走了,你们继续压马路吧。

    叶紫回了一个甜甜的微笑。

    叶紫问吴伟,她是谁啊?

    吴伟说,她说是我初中同学,其实我也不认识,不熟。

    我看她有点喜欢你呢,嘻嘻。

    不能吧,我怎么没看出来。

    哎,女孩子的心思,你这种大笨蛋怎么会懂。

    送叶紫回家后,天色有些黯淡了下来。

    刚刚走出叶紫家小区,吴伟便接到了蒋可以的电话,叫他出来。吴伟说自己累了,想回家,可蒋可以非不依不饶,说有急事。吴伟问说什么事,蒋可以嘿嘿一乐,说去相亲,少个灯泡。

    其实不用蒋可以说吴伟也能八九不离十地猜出来,蒋可以这人散漫成性,还自命清高得不得了,在他眼里,除了关于女人的,没有急事。

    晃晃悠悠走到学校,蒋可以就已经大喊大叫了,说怎么这么半天才赶过来。吴伟没理他,盯着站在校门口的林若一发愣:她怎么和你在一起啊?

    蒋可以大笑,说她怎么就不能和我在一起啊。

    吴伟说,不能是让我给你俩当灯泡吧。

    去你的,我怎么能看上她?她给我介绍一小姑娘,据说挺漂亮,嘿嘿……

    挺好挺好,怎么不给我介绍一个呢?

    哎呀,不是跟你不铁吗?我俩谁跟谁啊。

    这时林若一过来了,使劲打了一下蒋可以的脑袋:说我什么坏话呢!

    蒋可以说,我哪敢说咱林大小姐坏话呢,我和吴伟说咱俩铁呢。

    去你的,谁跟你铁,是我这朋友非逼我给她找个对象,想来想去就你了。

    原来你不是真心为我好了,完了,咱这关系算是白处了,伤心啊……

    怎么的,你不愿意要啊,不愿意要更好啊。吴伟,我还是介绍给你吧,可是大美女啊,相当可爱了,蒋可以太没良心。说着白了蒋可以一眼。

    吴伟笑,抬手挠挠脑袋:算了吧。

    这时从学校那边走过来一女的,林若一见了很高兴,跳着和她招手:这呢这呢,你怎么才来啊!

    吴伟和蒋可以把头转向林若一招手的方向,果见一美女挎着个白色的小包款款而来,长发披肩,样子清纯得不得了,正是吴伟和蒋可以喜欢的类型,身材更是没的说。看得吴伟和蒋可以眼都绿了,蒋可以干咳了两下,小声对吴伟说,注意素质,说完整了整衣角,一脸大笑地迎面走过去……

    谁知那女的刚刚走近,便亲切地被一个站在不远处的一个男人坚实有力的胳膊给搂住了,然后亲昵地远去……

    蒋可以一愣,随即发现了另一个走过来的肥妞,个子不高,弄了个爆炸头。

    林若一见到胖妞,一下子扑了上去。

    蒋可以当时就傻那了,退到了吴伟身边说咱们上当了,今天栽这了。

    吴伟笑,小声说,注意素质。

    拥抱的亲昵结束,林若一拉着胖妞的手叙了好一会旧,才突然想起蒋可以,回头指着蒋可以对她说,喏,这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个蒋可以,可是按照你要求帮你找的啊,又高又瘦。

    胖妞对着蒋可以嫣然一笑,登时把吴伟和蒋可以俩人都吓得够戗,蒋可以也伸出他那细长的胳膊在空气中摇了摇。

    林若一跑到蒋可以的身边,小声对他说,怎么样,不错吧。

    不错个屁,我就说你没安好心,这还是人么这是。

    什么啊,你看她多可爱啊……

    的确,如果一个女人长得不好看,就可以说她可爱,如果长得面目全非,就可以说她有气质。语言是博大精深的,一个词在不同环境下对不同事物的修饰意思是完全不同的,只是蒋可以没有钻研好罢了。

    四个人由林若一带队,在街上压马路,可怜了我们的吴伟,压了一天马路,两条腿都快软成面条了。一路上林若一挎着胖妞的胳膊作小鸟依人状。林若一这个灯泡其实是做的不好的,作为一名合格的灯泡必须要充分地给两位有情人留有充分的交流空间,并牺牲自身拼死去缠住对方带来的灯泡,和自己带来的朋友挎着胳膊说话是不道德的。

    但此时的状况不同,蒋可以巴不得让林若一把肥妞缠住。

    走累了,林若一带领大家去吃冰淇淋,说让蒋可以埋单。蒋可以很不忿,说凭什么我掏钱,林若一笑,说你来相亲,不能让人家女生掏钱吧,也不能让我这个媒人掏吧,让吴伟这个灯泡掏也不好吧……

    蒋可以无语。

    吃着冰淇淋,肥妞坐在蒋可以对面一个劲地对他用眼神交流,蒋可以十分害怕,忙作不经意状望天。

    谁知这望天也望出了灾,肥妞与蒋可以的第一句对白就是围绕着望天来的:你好忧郁哦。

    蒋可以哭的心都有了,人家女生说你忧郁你还能说什么呢,索性继续忧郁下去,吃了一口冰淇淋,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肥妞更被着深深的气质所打动,倒也毫不客气,对蒋可以淡淡地说,你觉得我这人怎么样?

    蒋可以一愣:啊,很好啊。

    是真的吗?

    啊,当然是真的……

    愉快地吃完冰淇淋,已经天黑了,胖妞用期待的目光对蒋可以说她要回家,意思是让蒋可以送她回家。蒋可以这样的沙场老将怎么回不明白这点意思,但他如果送了,估计就回不来了。所以笑着说我家里还有事,也得先回家了。

    胖妞很失落地打车走了。

    林若一凑到蒋可以身边,说你觉得怎么样,人家对你可是很有意思哦。

    蒋可以抓着林若一的脑袋一顿乱打,然后对她说,你想弄死我就直说,别整这种事。

    然后,蒋可以对着天空若有所思地感慨道:哎,女人啊……

    回到家,吴伟已经很疲倦了,一头栽倒在床上,困意登时席卷全身,却怎么也睡不着。

    发呆。

    吴伟此刻脑子里满是叶紫的影子,挥之不去……

    吴伟从未如此这般疯狂地想过一个人,也就是在这疯狂中他感觉到想一个人原来是这样痛苦的一件事。尽管在以前吴伟也喜欢过一个女孩子,那女孩子也同样像叶紫一样优秀,但懦弱的吴伟却从未对她表达过任何心里的想法,直到后来那个女孩子交了男朋友,学坏了,吴伟只是感觉到心疼得像刀割,也死了心,之后便再没喜欢过她。

    吴伟应该忘了那女孩子的名字了吧,或者说是故意忘掉,一切的一切都如刚开始般安静,一切的一切,也只能用那句“那时还小,不懂爱情”来解释了吧。

    那到底什么是爱情呢?吴伟不知道。

    那对叶紫的这种感觉就是爱情了吧,吴伟也不知道。

    中学的爱情似乎就如大人说的那样,像是两只小狗在互相追逐,和你玩累了,就换别人,和别人玩倦了,就再换另一个人。到头来还是空空如也,遍体伤痕,内心却还是一样空虚。吴伟一直很不明白蒋可以,当初对张梦雪如痴如醉要死要活,为什么不到一个月却又变得疯狂如初,蒋可以是真的喜欢她吗?或者,仅仅为了填补那精神上的空白?

    吴伟还是不知道。

    尽管吴伟像蒋可以一样疯狂地喜欢女孩子,但这都仅仅停留在“色”上——他只是喜欢女孩子的色相,对于感情,他是丝毫不懂的,干净得和那些情窦初开的女孩子一样。

    吴伟也同样渴望爱情,但他不敢去触及,因为他的自卑,他怕被拒绝,怕那包裹着他脆弱心脏的那层厚厚的虚荣被刺破。

    他是个可怜的人,可怜得不能再可怜,一个无所事事胸无大志胆小的废物。

    吴伟自嘲地笑笑,然后流下泪来……

    他突然想起了叶紫的话:你们需要别人的理解,别人的关注,你们其实都是很好的人,很善良……

    不像吴伟蒋可以他们这样的人,是根本不会理解这些暖如春风的话从外人嘴里说出是什么样的感觉,十七年,他们躲在角落里整整十七年,那种苦闷,那种悲哀,又有谁会理解呢。

    他们想要的不多,仅仅是别人的一点点关注,一点点关怀,一点点赞许,一点点鼓励。

    然而,他们连这些,都得不到吗?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然而上天是公平的,对每个人都是那么的公平。

    突然,打雷了。

    雨下倾盆,雨点埋没的吴伟的哭声,那哭声像他们一样,没有被人注意……

    剩下几天的假期使吴伟突然想起了中考结束后的那个假期,一个人整日面对着惨白的墙壁和老妈无休止的唠叨,脑子无聊得快要炸开了。吴伟好多次都想叫,大声歇斯底里地叫,但他还是没敢,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因为心里郁闷而疯叫被老爸打得好惨,之后就再没大声喊过,更不用说摔东西了。

    吴伟抓起本子从后面唰地撕下来一张纸,瞬间撕成了粉末,刚想抬手扬到空中,想想还是站起身把纸屑放进了垃圾桶里。

    可怜的吴伟中午时被老妈硬拉着出去逛街。

    陪女人逛街是件很郁闷的事情,尤其是陪像吴伟妈这样的女人,上街只看不买,而且买的时候一定要疯狂地像斗鸡一样杀上一番价,为几块钱争得脸红脖子粗才肯罢休。吴伟感觉老妈很俗气,而且俗不可耐……

    吴伟的老妈是个典型的妇女形象,有着伟大的情操与吃苦耐劳的精神,有着一切妇女的所有优良传统:孝顺,能干,持家有道。

    优良传统的前两条我们略过不表,单单说说这个“持家有道”:

    父母在儿女呱呱坠地那天便勒紧裤腰带,不吃不喝省吃俭用,一分钱恨不得掰八半花地为着自己给儿女早已制定好的一条光明大道玩了命地攒钱。

    有什么好吃的给儿女吃,什么营养吃什么,什么好吃买什么。有什么好穿的给儿女穿,自己穿着几年不变的不破洞死也不换的像吴伟老妈一样和人家脸红脖子粗杀下价来的衣服,而给自己儿女穿好的,一定要弄上身上档次的名牌,绝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在别的孩子面前抬不起头。

    无论家境是否困难,从幼儿园开始便把孩子送到质量最好,环境最优良的地方学习,课余时间还要学点特长,为自己儿女将来如果学习不行,可以有一技之长在社会上混得到饭吃做准备。

    初中一定要上最好的,并且上初中开始便又开始攒钱,准备给儿女三年后上最好的某某重点高中深造用,如果考不上可以用这几万块钱作择校费。如果连择校的分都不够,还要再准备好几万块钱的人情钱,说什么也要让自己的儿女接受最好的教育,也不管自己儿女在里边是否是那块料,是否跟得上。

    上了高中后还要攒上大学的费用,大学毕业还要准备找工作的费用,找工作了还要准备十几万块钱给子女结婚买房子买家具的费用……

    就这样,孩子的婚事办完了,当年结婚时风光无限的小夫妻也变成了满脸沧桑的小老头小老太太,这大半生的时间与一去不复返的青春也就这样葬送在了孩子身上。按理说也该享两年清福了,但人家不干,还有一点力气,还要照顾孩子的孩子,如此往复,直到闭上眼带着满嘴的放心不下而离开人世。

    我们新婚的小夫妻又要生孩子,继续在同一个空间、不同的时间里,无休止地往复他们父母的轮回,就这样,万劫不复。

    为子女付出如此的多,任何一个人见了都会为之感动,然而却没有一个人感动。因为他们都是这样的人,他们认为这样做是应该的,这是义务。

    于是悲哀的是孩子们,在不被告知也没有经过允许的情况下被迫来到这个世界上,背着父母殷切的希望父母的所有辛酸与汗水,背着父母这辈子不舍得吃不舍得喝攒下来沉得直不起腰来的钱,沿着那条父母为自己规划好了的然而自己却并不喜欢的路一直低头走着。他们不许有任何怨言,因为自古“父母为尊”,一切的怨言都被妈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们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什么都给了你,你怎么一点都不懂得感恩,你对得起我们”的话和爸爸坚实有力的大巴掌无情地顶了回去……

    于是那些父母也感到委屈了,自己做了这么多,就差把命都赔出去了,为什么自己的孩子就是不出息。

    那些做爹做妈的,你们懂吗?你们所做的一切,你们的孩子们是不喜欢的,他们是有生命有感情的人啊,不是任你们玩捏的橡皮泥。

    那些做爹做妈的,你们懂吗?你们也是从像你们孩子一样的年龄走过来的,你们为什么就不理解他们呢,哪怕一点点,只有一点点……

    孩子不理解父母,父母不理解孩子,于是出现了无数像吴伟和蒋可以这样空虚的孩子们。

    喔,这好可笑,也好可悲。

    秋日的中午仍然很热,阳光垂直洒下照在吴伟妈那张褶皱蜡黄白皙不再的脸上,泛着有些油腻的光……

    回到家时吴伟已经累得满头大汗,老妈一个劲地感慨说养儿子就是好,上街什么都能帮妈拎着,随后又提高了嗓门说,可比他爸强多了!老爸在屋里吐着烟圈看着书,充耳不闻,权当什么都没听见。

    吃过午饭,吴伟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的来电,一接起来是唐亦,叫吴伟出来玩。

    吴伟放下电话便走到门口穿鞋,老妈突然一脸坏笑地说我儿子上了高中,朋友怎么变这么多了,还总有小女生给你打电话。

    吴伟登时瞪圆了眼睛说我们是朋友!老妈说又没说不是朋友,你激动什么,没事,跟女孩子接触妈不反对,就是一定要把握尺度,别弄出点别的关系出……

    “来”字还未说出口,门就重重地关上了。

    吴伟穿过几条街道,便在车辆穿梭不息的马路对面看见扎着两个辫子垂在胸前的唐亦,黄色的小风衣敞着怀,露出里边白色的高领内衣。

    她见到吴伟,笑。

    吴伟说,你找我出来干什么啊?

    唐亦抬起大眼睛看着吴伟笑着说,怎么的啊,没事就不能找你出来啦。

    呵呵,能。

    那不就得了,走,我请你喝奶茶。

    一路上两个人很开心地回忆着对吴伟来说失败而又不堪回首的灰色初中生活,同届的哪哪哪班的风云人物,哪哪个老师,学校里发生的什么什么故事,让吴伟感到很亲切,同样心里却又那样的悲哀——自己在初中混了三年,竟除了自班同学,没人知晓,所以对唐亦与自己的相识吴伟感到异样珍惜。

    唐亦说,在初中的时候我就发现你这人挺低调的。

    吴伟笑,想自己当然想高调可是高不起来啊,有什么用呢,但这话又不能在唐亦面前说,只好说还行吧,我不太喜欢热闹。

    低调的男人身上总能散发出忧伤的气质,而男人身上忧伤的气质是对小姑娘有很大杀伤力的,这一点蒋可以同学在很早前就发现并且实施了,效果虽说不太显著,但还是有点作用的。此刻吴伟的低调正打动了按叶紫的话说对吴伟有好感的唐亦,一颗动荡的心就这样被吴伟不经意间俘虏,吴伟还傻呵呵的什么都不知道。

    唐亦的脸微微一红,低着头突然问吴伟说:

    那个……你有……女朋友吗?

    一提“女朋友”这三个字,让吴伟突然吓了一跳,脑子里瞬间出现了叶紫的影像,脸也唰地红了:呵呵,还没有呢。

    唐亦偷偷抬眼瞄了眼吴伟,他的脸红给她传达了一个误导,一颗芳心便跳动得更加剧烈了。

    那个……你有……心里喜欢的女孩子吗?

    这话又正中了吴伟内心深处,心跳也随着唐亦的加速而加速了。古人有“四喜”,其中第二个便是“他乡遇故知”,吴伟与唐亦倒不算是“故知”,但在异地他乡碰见初中同学,那种亲切是不言而喻的,所以也没把她当外人,便点了点头,轻声说了句“嗯”。

    吴伟的脸更红了。

    人的思维就像下棋,错一步便错百步,唐亦本就被误导,加上吴伟话的意思含混不清,就更加坚信吴伟同自己一样对对方有了那个意思,只是不好意思罢了。

    两个人脑子里各自痴想着不同的人一脸痴笑迈着奇怪地步子地走在街上,像极了一对初恋的情侣。

    此时的这一幕,都被马路对面逛街的黄非同,尽收眼底……

    假期的李文一直被关在家里昏天暗地地学着他根本学不进去的习,可怜得要死。

    李文的爸妈都是知识分子,妈妈教授,爸爸博士,正经八本的所谓的书香门第。家里也算得上人才辈出,李文在家里最小,他的什么表哥表姐堂兄堂姐的,都考完了大学,有的都已经参加工作了,都是名牌大学毕业的,羡慕得别人家流口水。李文的爸妈老来得子,家里更是把李文当个宝来养……

    李家认为李家的基因是优良的,将门不会出犬子,所以对李文打小严加管教。无奈不成器的李文根本不是那块料,倒是从小听爹妈说什么他们都是高智商的人你也一定笨不了,你长大一定要像你二哥一样考到清华去之类的话,成就了他今天好高鹜远的性格,志比天高才比纸薄。

    李文本就是无聊的人,和吴伟蒋可以一样是混吃等死的命,却满口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酸臭到了极点。

    儿子的成绩让李文的爸妈大丢面子,看着同事朋友的儿子女儿个个某某校第一,哪哪的什么奥林匹克竞赛金奖的,自己的儿子却什么也不是,十分上火,多次耐心说服教育,无济于事——他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

    李文依旧晃着脑袋混吃等死。

    高中时,李文的爸妈找尽了关系,好不容易把李文送进武辽一中这个省重点中学来了,并几次三番,三番几次地告诉李文一定要好好学习好好学习,可李文还是吊儿郎当成绩在月考严重下滑。

    李文的爸妈一怒之下,在十一长假索性把李文关到了家里:学!

    这些都是没用的,李文捧着书一天二十四小时盯着某一页发呆,和没看没什么两样。

    呵呵,混呗。

    十一长假就这样消逝在吴伟他们沉长的无谓中没了踪影,人在无聊的时候会觉得时间过得很慢,但当回首往事发现自己一无所做时,才会感到时间就像飞一般快,似乎中间的大段时光被人凭空割去一样……

    吴伟和蒋可以的作业都没有完成,可以说是基本没写——当然,也还是写了点的,只不过与那些多得像海一样的作业对比来说,他们写的那些实在不值一提。然而也没人查他们的作业,这让他们感到十分欣慰,在班里,他们就真如空气般连老师都不管他们,他们却的确感到很悲哀。

    悲哀有什么用呢,空气的悲哀是不被人们所察觉的,别人的生活依旧如此。

    叶紫检查了吴伟的作业,很生气,质问他为什么没有写,吴伟含含糊糊迟迟不回答。叶紫就再没理他。

    吴伟感到很失落,上课时不自觉地把手伸到书包里摸了摸叶紫的丝巾。

    那条丝巾吴伟还一直留着,随身携带。这是叶紫唯一送他的东西——当然除了那恼人的练习册外,吴伟是这么自作多情地认为的。

    看到这条丝巾,就像是看到了叶紫,那阳光般温暖的笑颜,她的话语,她的眼神,都那么深深触动着吴伟那颗自卑的心,他知道叶紫不可能喜欢自己,也很有可能不再送自己东西了,他至少要留着这条丝巾,想要永远把这份对叶紫的感情,留在心里……

    吴伟是真不明白叶紫的心,或许他明白,却不敢明白。

    中午,叶紫突然离开了她那群要好的朋友,来到吴伟身边说今天咱们一起吃。

    吴伟吓了一跳,问叶紫说你干什么啊。叶紫很生气地说怎么的,你很忙啊,和你一起吃饭不行吗!吴伟忙点头说行行。于是蒋可以很识相地拉着李文走了,留下吴伟和叶紫两个人站在人流不息的校门口。

    吴伟手拿两瓶绿茶一路小跑进了学校旁边新开的一家快餐店,走到里边,把一瓶绿茶放在叶紫面前,自己拧开另一瓶坐在叶紫的对面喝了几口。然后看着叶紫的脸……

    叶紫说,你看我干什么呀。

    吴伟说,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叶紫喝了口绿茶,没好气地说我没生气,我生气做什么啊。

    吴伟哦了一声,没说话,心想这不是生气是什么,但是没敢说出口。

    叶紫吃了两口饭,对吴伟说,吴伟,你是不是不想学好了?是不是想就这么放弃自己了?

    吴伟摇头。

    你要是不想好了就和我说一声,我也好不再这么管你了,你多烦啊。我也别这么自作多情地想让你学好了,你自己都放弃自己了,我还能怎么样呢。

    叶紫,你别这样,我没说不学好啊。

    没说不学好?没说不学好你为什么不写作业,没说不学好为什么成绩直线往下划!你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你就不能有点志气学出个样来给那些瞧不起你的人看看吗?吴伟,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叶紫,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是我错了,为了你,我肯定会好好学的。

    为了我?哼,我哪有那么大的魅力,少来……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

    两个人继续低头吃饭。

    吴伟,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

    没,没有啊。

    怎么没有,我总是管着你,还对你这么凶,你心里不知道怎么骂我呢。

    真的没有,你是真心对我好,我知道。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我特别感激你,你怎么对我我都不会讨厌你。

    嘻嘻,你就会骗人,哄我开心……

    没有,真的没有,我说的都是真的。吴伟见叶紫脸上渐渐有了笑容,暗地里捏了一把汗,想原来女人是如此善变,刚才还气势汹汹还要活吞了你,这会又笑得像花一样,实在太可怕了。

    吴伟,你现在是不是……是不是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吴伟吓得差点连勺子都丢掉,脸一下红到脖子根,心跳得没了节奏。过了好一会,才小声问叶紫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叶紫说,我就是问你有没有,你回答我。

    吴伟点了点头。

    叶紫的眼睛里突然划过一丝黯淡,叹了口气。也过了好一会,才对吴伟说:是那个叫唐亦的女孩子吗?

    吴伟一愣,说怎么能是她呢,不是的。

    你少骗我,我的朋友可都告诉我了,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你们在恋爱……

    这不可能,不要听她们乱讲,真的不是她。

    哼,我才不信呢。

    哎呀,你爱信不信,反正不是她就对了。

    这时,叶紫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奇怪的不被吴伟察觉的笑意……

    其实叶紫对吴伟是有一丝好感的,但仅仅是“好感”而已,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种喜欢。

    叶紫的内心是那种很自闭的孩子,外表阳光灿烂的她其实把自己真实的内心世界封闭得密不透风,她不肯给别人见到她的难过。然而她有却是那么的渴望有一个知心的朋友,好让她把十七年来埋藏的所有苦闷一股脑地倒出来,这样她那颗沉重的心便可以变得轻盈……

    叶紫想要的,似乎仅仅是个真正的朋友,而已。

    见到吴伟第一眼,叶紫就被他老实的外表所吸引,还有他那双不敢正视别人眼睛的眼。

    叶紫知道,那也是个同样自卑的孩子,于是那时起她便开始同情他。

    很快,叶紫和吴伟的关系变得越来越亲密,叶紫觉得,和吴伟在一起的时候很舒服,很轻松。在他面前她可以摘掉她脸上的面具,用一种更自然的方式生活,可以对他讲心事,可以对他笑,也可以对他发脾气。吴伟永远有着那么好的脾气,对她从来不会厌烦,也不会生气。

    有时候叶紫觉得,她有些离不开吴伟了。

    她不明白这种感觉是不是叫喜欢,也不明白这和身边朋友那些所谓的“恋爱”的感觉是否一样。但她的爸爸从小就教育她不要早恋,早恋是百害而无一利的,未成熟的青果,不要去摘。

    于是很小的时候叶紫便把自己那颗少女的心小心翼翼地埋在了一个安全没有人的角落,然而感情这个东西是不受自己的意志控制的,它来得那么悄无声息,突然得令叶紫措手不及……

    其实她应该隐约知道吴伟有些喜欢自己,但理智告诉自己绝对不可以喜欢他,绝对不可以。

    那么,为什么当她知道吴伟喜欢唐亦时,自己却莫名其妙地发了那么大的火呢?

    吴伟起身去付钱,掏兜的时候不小心带出来一样东西落在地上。叶紫见了,登时心跳快得不得了。

    地上,那条叶紫的紫色丝巾……

    吴伟忙弯下身子把丝巾捡起来,塞进了兜里。

    叶紫说,原来这个你还留着。

    吴伟点点头,我随身揣着呢,一直想还给你,可是没机会,正好……

    不用了,送你吧。

    “迷死人”经过一个假期,变得似乎比以前更恶心了,一开学的英语课就一个劲地讲假期又有哪哪个男的怎么怎么总是找她出来。“迷死人”说知道他一直喜欢自己好多年了,其实他人还是不错的,高高帅帅还有钱,但是和自己怎么也合不来。

    “迷死人”说其实我这个人啊,是很相信缘分的,对恋爱呢,一直是靠感觉。感觉不对,再好的人也不行。

    同学们无语。

    然后“迷死人”便又摆出了她那最招牌的动作:手托腮用无比幽怨的声音长叹一口气……

    气吐芳兰,那声幽怨又吓倒了全班。

    林若一在一旁抓着吴伟小声惨叫道:天啊,谁来救救我啊,我快不行了!

    老白一直优哉游哉按照备好的课不紧不慢地讲着,依旧那么幽默,也依旧那么洁癖,高兴了跟大家扯上两句,不高兴了就逮到一个语文课上犯事的倒霉的家伙狠骂一顿。

    蒋可以喜欢拿老白开涮,一提“迷死人”老白就吓得直哆嗦……

    这些事都很有意思,对这些无聊的学生来说。

    悲惨的下午,月考成绩公布。

    杨婶拿着刚印好的成绩单抑扬顿挫地以成绩的好坏从前到后念着每个人的名字和分数,念到越往后声音越低沉,到吴伟的名字时,已经像是快活不起的样子了。

    关于成绩,杨婶多难听的话都骂出来了,说什么她教了这么多年学生了就没教过你们这么次的。想当年她的哪届哪届学生如何如何,谁谁怎么怎么努力,再瞧瞧你们。要脑子没脑子,要勤奋不勤奋……

    吴伟和蒋可以对杨婶的骂没什么感觉,因为他们一直是废物,班里这么多好学生陪着自己一起当废物,他们很开心。

    数学课,杨婶讲卷子。吴伟发现,杨婶的眼神时不时往自己这里瞟,而且目光异样地鄙夷。

    于是下课,吴伟便站到了杨婶的办公室,心里一直在琢磨自己究竟犯了什么事。

    杨婶坐在椅子上,拿着成绩单递给吴伟看说,吴伟啊,考完试以后有没有什么感想啊?

    吴伟小声说,成绩下降了。

    成绩下降了?你还知道成绩下降了啊,你有没有回家好好反思你成绩为什么下降。

    反思了。

    为什么下降了啊?

    我没有好好学。

    没好好学?太笼统了吧,就没因为些什么别的事吗?

    没有啊,什么事啊。

    有的同学已经和我反映了,说你最近和外班的一个叫唐亦的女生走得很近,我的话没错吧?

    老师,我们是初中同学,就是普通朋友关系。

    普通朋友关系?不会那么简单吧,如果是普通朋友关系同学们会到我这里来反应吗?吴伟啊,你都是高中生了,有些问题老师是不愿意再重复的,你现在这么小的年纪谈什么感情,多耽误学习啊。浪费时间浪费精力,最后成绩下来了,这么惨。你又是何苦呢,你好好想想,你爹妈花了那么多钱把你送到咱们武辽一中来,不就是为了让你好好学习的吗,怎么总扯那些没用的呢……

    从办公室出来时,吴伟只感到昏天暗地。

    蒋可以和李文问吴伟怎么了,吴伟说被人陷害了,谁和老师说我和唐亦有关系的!

    嗨,外班的绝对不可能,那就咱班了呗,你看咱班还会有谁。

    黄非同一脸掩饰不住的得意地写着练习册……

    之后的课上,吴伟神情恍惚,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在恍惚些什么,或许仅仅在发呆吧。

    老万一直是不喜欢吴伟的,所以他也没有理吴伟,自顾盯着那些所谓的好学生讲着自己的课。吴伟对这早已习惯,也没有丝毫的愤怒与悲哀,可以说完全是种麻木。老师讲着自己的课,吴伟发着自己的呆,两人和平相处,互不干涉对方的任何利益,就像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一样,双方对此都非常满意。

    林若一和蒋可以用眼镜盒作掩护一直传着纸条,你一张我一张的不亦乐乎,吴伟也不明白他们整天传来传去的究竟有什么可唠的,自己和叶紫在一起时也没说过这么多话呀。

    叶紫……

    吴伟的思绪又被牵扯到了这个女孩身上,他向前面扫了扫,发现叶紫正认真地听着老万讲课并很认真地做着笔记。吴伟笑,又突然想起了唐亦。

    记忆里与唐亦在一起的时光,不是很多,甚至连她对自己说的每句话吴伟都清清楚楚地记得——吴伟这个人记忆力特好,但也仅限于在那些无聊的事情上,背个公式课文什么的他还是七窍只通六窍的。活这么大,几乎没有几个人真正注意或关心过自己,再加上那些注意与关心对于吴伟来说的渴望,使吴伟异样珍惜与任何一个“朋友”的接触,只因为怕失去。

    唐亦的笑,唐亦的每个表情,动作,都在吴伟的脑子里一遍遍浮现。

    吴伟突然觉得,唐亦对自己的态度似乎真的和林若一和叶紫不一样,那种感觉怪怪的,却很奇妙。

    “我看她有点喜欢你呢,嘻嘻。”叶紫的话突然重重敲在吴伟心头,吴伟这时才猛然发现,原来唐亦是真的喜欢自己。

    心突然跳得乱了节奏,吴伟的眼前又变成了一片空白……

    下节课的铃声还未响,林若一便拿着一张折得工整的纸满脸欢喜地回到座位,蒋可以问林若一说是不是又看见哪个帅哥了。林若一说,哈哈,有帅哥给我写情书啦!说着把那封情书在空气中摇了摇。

    蒋可以怔了一下,脸立刻变得长了好多,心里酸酸的。

    上课铃响了,两个人终于安静了下来,吴伟无奈地笑笑。

    整节课林若一一直在低头看情书——其实就是薄薄的两页,撑死八百字的东西。可林若一偏偏翻过来调过去地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异样欢喜,还时不时地似乎与吴伟交流又似乎是自言自语地感慨:哎呀,写的太好了,太感人了……

    于是坐在前面的蒋可以整节课都在偷听林若一的感慨而郁闷,最后实在受不了了,扭过头小声说,别感人了,那破玩意吧,也不知道复制多少万封送出去了,这给你美的。

    林若一说,你嫉妒。

    蒋可以笑,说都是在网上抄的破玩意,你还信,没见过比你再白痴的了。

    哎呀哎呀,你还写不出来呢,我愿意被骗啊。

    蒋可以彻底无语,抬头看了眼老师,在他转过身在黑板上写字时迅速用手打了林若一脑袋一下。

    哎呀……蒋可以……

    下课时林若一跑到蒋可以的身边,对蒋可以说,我大人有大量,对于你侮辱我人格和上课打我的事我就既往不咎了。不过你得帮我办件事。

    蒋可以眼都不抬地说,什么事啊。

    嘿嘿,我就说还是你最好了,帮我送趟情书呗。

    蒋可以听了心是十分不舒服,二话没说,就扔出俩字:不去。

    哎呀,蒋可以,小蒋子,蒋哥哥……你去就吧,就一次,送一下啦……

    蒋可以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眼睛一亮,拿过林若一的情书说,好,就这一次啊,下次别来找我。

    林若一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蒋可以拉起吴伟说,走,陪我送情书去。

    两个人走出班级,林若一还在不停地招手,用无比幽怨的语调说:快点回来,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走到男厕所,蒋可以一下子把信全给撕了,扔进了茅坑里。吴伟不解,说你这是干什么。蒋可以说,叫她写情书,咱给她撕了,让那帅哥傻等去吧……

    吴伟发现,蒋可以的脸上掠过一丝得意。

    可别告诉林若一啊。

    哦,知道了。

    什么也不说了,真够意思,好兄弟啊……

    回到班林若一便一下扑上来,问说怎么样怎么样。

    蒋可以阴着脸说送过去了,林若一追问说他说什么了没有,蒋可以摇摇头。

    林若一有些失望。

    蒋可以突然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啊,我想起来了,他说了。

    林若一来了精神:他说什么了?

    蒋可以笑而不答。

    哎呀,说什么了啊,你快告诉我啊!

    其实也没什么,就对我说了一句话,“谢谢啊……”。说完蒋可以哈哈大笑。

    林若一撒娇地跺了下脚,给了蒋可以一拳,一扭身走了。

    蒋可以的笑声还在继续,吴伟却觉得,这笑声很难听,感觉异样的刺耳……

    整整一节课林若一都处于一种高度兴奋状态。

    满脑子不切实际的幻想与冲动,瞳孔放大,行为失常,屁股基本上就没在凳子上消停地坐过。最可怕的就是林若一不停地自言自语,尽说些让吴伟不明白的话,林若一这孩子平时本来就很疯,这会更是疯得不行……

    如果说恋爱中的人是傻子,那么等待恋爱的人便是疯子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林若一蹭地站起身,拉着叶紫到门口等着那个帅哥的回信。此时的天已经蒙蒙发黑了,可以隐约地在天上看见月亮,然而月光却不是很寒冷,云很多,看不见星星。

    看见林若一翘首以盼的样子,蒋可以在一旁窃喜,同时心里又感觉到如此的难受。吴伟知道蒋可以为什么窃喜,也知道他为什么难受,但是没有说——还能说什么呢。

    晚课的零声响起,林若一带着满心的落寞与遗憾回到了班。

    其实那个帅哥也在二楼的班级门口徘徊等候,等候着林若一那封已经被蒋可以撕碎了的散落在茅坑里的回信,然而他在上节课下课去蹲坑时已经在那回信的残片上留下了他的味道。

    有时生活就是如此,充满了相遇与错过,尽管那很多错过是人为的,但是生活就是这样,因为生活就是生活。

    蒋可以就这样断送了两个人的感情。

    其实蒋可以还是打心里喜欢林若一的,只是不敢说出口罢了。

    他是个和吴伟一样懦弱的人,尽管平时疯狂得胆大妄为,但他在骨子里,还是个彻彻底底的无可救药的懦夫。蒋可以爱着他的面子,甚过他的生命,他怕被拒绝,于是便以这种疯狂的方式将自己那颗脆弱的自尊心包裹起来,那东西很厚很重,裹得蒋可以的心喘不过气来……

    蒋可以又何尝不感到悲哀呢,然而他是无力改变的,这无聊的生活太无聊,而他却又太渺小。

    他们都是被这所谓的生活所奴役的人,蒋可以,吴伟,还有李文。

    他们很可怜,被生活束缚。他们却又那么可悲,沉沦于那束缚中不可自拔,不改变却也不想改变,因为他们早已麻木,麻木得没有任何知觉。

    林若一走在操场上,猛然和那个帅哥打了个照面,两个人相顾无言,却欲言又止。

    匆匆擦肩而过,只听见两个人的一声淡淡的叹息。

    同样在操场上,吴伟和唐亦打了个照面,吴伟本想装作没看见低下头快步走过去,不曾想被唐亦叫住。

    唐亦说,你见到我为什么不说话,吴伟说没有啊。

    你是不是故意躲着我。

    没有……真的没有。

    我问你件事,你要说实话。

    嗯,你说吧。

    你喜不喜欢我?

    吴伟突然愣了一下,他实在不明白该怎么回答她——其实他还是有一点喜欢唐亦的,但仅仅是一点点而已,然而他也不知道这一点点喜欢在自己心里究竟有多大的重量,这很难衡量。踌躇了半天,吴伟还是选择了沉默。

    你说话啊,你不说话是不是就是不喜欢我?

    吴伟依然沉默。

    你知道吗?我喜欢你。说完,唐亦跑掉了。

    突然吴伟很想回头招呼唐亦回来,却始终拿不出一点勇气……

    吴伟回到家时已经天黑,十月的白昼不知不觉已短得可怜,黄昏似乎一瞬间就过去了。那瞬间很快,似乎就在一发呆的工夫,太阳就不见了踪影,然而吴伟的发呆却又那么漫长的无止境。

    关上门,心似乎也随着那声沉重而变得沉重起来……

    吴伟现在是越来越厌倦这个家了,这个自己生活了十多年封闭的让自己透不过气的家。他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个空间里生活多久,或者自己什么时候能彻底离开这个地方。人们都说家是疗伤的温暖的港湾,吴伟却不这么认为,在他眼里,家是一切他无聊与绝望的不干涸的源泉,源源不断地向外喷射绝望的空气,扑面而来,那样的不可避及……

    老妈早已准备好了饭菜,操起高亢的嗓门大喊开饭了。

    老爸放下手里似乎永远都写不完的材料,慢慢悠悠地走到饭桌前坐下,拿起碗筷慢悠悠地吃了起来。

    吴伟看了眼桌上的菜,很是不满意,于是坐在椅子上发起了牢骚:成天就是这几道菜,都吃多少年了,就不能换点新花样吗?这还哪有胃口了……

    老妈不愿意了,抄起筷子着吴伟脑袋上敲了一下:这都是人吃的菜,都是家常菜,我就不明白了,别人都能吃得了,为什么你就吃不了呢。你看你爸吃得多香,你也学着吃点人饭。

    老爸叹了口气,小声说也就是我懒,不会做饭,不吃行吗……

    怎么的怎么的,你也有意见了是不是,不愿意吃可以不吃啊,那好了,正好我还嫌做饭累呢,以后我不做了!

    老爸给吴伟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低头吃饭,于是爷俩低头扒着嘴里的饭,不说话了。

    吴伟的老爸年轻时也算得上是个意气风发的上进青年,也像其他年轻人一样有着伟大的抱负崇高的理想,可婚后的他被吴伟的老妈折磨得逆来顺受,没了锋芒没了冲劲,灰溜溜的没了一点地位可言——至少在家里是这样。在工作上,吴伟的老爸也是一直踏踏实实干工作,没什么太大业绩也没犯过什么错误,和他亲爱的儿子一样中庸。然而他自己一点也不为自己的现状感到悲哀,他每每对吴伟谈起自己的时候,就对他感慨说这就是生活,生活就是这样。

    吴伟的老妈吃着自己的菜,其实她自己也感到索然无味,于是也叹了口气感慨道:生活其实就是这样,这就是生活。

    这就是生活。

    但是这生活实在太单调乏味了,生活不该是这样的……

    可这的的确确又是生活,那么我们就暂且叫它所谓的生活吧。

    他们是群生活在所谓的生活里的人。

    吃过饭的吴伟把自己重重地摔在床上,瞪圆了双眼再次陷入那无尽的无聊之中。

    他又想到了唐亦,想到了她在操场上对自己说过的每句话,每个表情,每个动作,影像都如此清晰,似乎触手可及。想着想着吴伟自己就笑了,缓缓抬起手,想要抱她,可手刚刚碰到她的肩,唐亦消失了,面对他的只有昏暗的屋子里昏暗的空气,以及自己微弱的有些急促的呼吸……

    我在干什么,我这是在干什么。吴伟心想。

    此刻的吴伟真的很想站在唐亦面前,张开手臂轻轻把她揽在怀里——仅仅是揽在怀里。

    然而这里抱唐亦的想法和那时抱叶紫的想法却有很大的不同,可吴伟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有什么不同。他真的太空虚,太空虚太空虚了,他只是想找个依靠,来寄存自己内心的空虚与无助。

    吴伟很想和唐亦在一起,但却又很不想。

    想与不想之间,他很难取舍,喜欢与不喜欢之间,他也不明确……

    他就是这样一个矛盾没主见的人,加之他自身的懦弱与自卑,这矛盾便更加剧了。

    头疼。

    吴伟突然想到了叶紫,他这时很想给她发条短信——他们似乎好几天没有发短信了,可是掏出手机,吴伟不知道给她发点什么。

    于是整夜,吴伟的脑子里一直在被到底接不接受唐亦和给叶紫发什么短信这两个问题间辗转反侧。

    辗转反侧,吴伟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晚蒋可以也在失眠,他与吴伟不一样,脑子里只想着一个女孩子——林若一。

    他喜欢林若一,那感情很奇妙,尽管他这么多年喜欢过很多女孩子,也同时喜欢过很多女孩子,那些女孩子在蒋可以的心里如花儿般美丽,但那开得最灿烂的一朵,还是林若一。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自己总是喜欢接近她,她不开心的时候自己尽管在旁边嘻嘻哈哈幸灾乐祸,但心里却总还惦念着她,她生病的时候他会不开心,她花痴地喜欢某个样子英俊的男孩子时,他会吃醋……

    蒋可以与林若一像是一场游戏,而吴伟对叶紫的感情就像是一场梦,陷在里面的人,同样的苦不堪言。

    李文也喜欢林若一,这个蒋可以是知道的,他们两个人的不合也基本上都因为这个女孩子,然而他们俩都是虚伪的人,谁都佯装一张笑脸却都不肯把这层窗户纸捅破。

    所以说,吴伟,蒋可以还有李文三个人的友谊是纯粹形式上的,各自掩饰着自己的虚伪与私事,也正是那内心的虚伪与空虚使他们走到了一起去——他们仍还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依然孤独。

    第二天,失眠的两个人同时匆匆地跑下楼,同时匆匆地跳上有空座的2路汽车,同时匆匆地跑进班级,然后同时慢悠悠地从班级出来,门口低头罚站——然而学校前天还在全校大会上提出素质教育的要求:禁止体罚打骂学生……

    那些所谓的明文规定,都是装样子给别人看的。学校也不过如此。

    其实说实在的,吴伟和蒋可以也算得上是点背,这天第一节课明明是化学,可化学老师不知道犯了哪门子邪没来,于是作为班主任的杨婶自告奋勇地顶了上去。结果两个人一下子就撞到了杨婶的枪口上。

    高中老师都是异样地势力,只看学习好的学生像朵花,吴伟和蒋可以月考的分数就连他们自己都不敢也不忍面对,那么杨婶瞧他俩眼眶发青按照刚才所说的论自然是合情合理入情入理而且理所当然的了。

    蒋可以看了吴伟一眼说,我还没吃饭呢。

    吴伟发呆,没理蒋可以,过了好一会,才慢悠悠地答道:我也没吃呢。

    蒋可以突然嘿嘿笑了几下,低下头,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走廊里很安静,满是各班老师讲课的声音和学生回答问题异口同声的声音在这空荡荡里徜徉,徜徉在吴伟和蒋可以空荡荡的心里,发不出一点回声。

    下课,杨婶走出教室,一脸活不起的样子看着吴伟和蒋可以,于是吴伟和蒋可以背靠在墙上歪着头也弄出了一副活不起的架势表示对杨婶的不满。

    杨婶抬手就着蒋可以的肚子给了一下,大喝道,都给我站直溜的,活不起啊?军训白训了啊!

    吴伟和蒋可以站直了。

    杨婶说,你瞧瞧你们,都什么样子,成天吊儿郎当的,像个学生吗!都想不想念了,不念就滚,别在这占着个人位不干人事,有多少人托关系找门路想来咱班,我都没要呢,少了你俩正好给那些想学习的让地方!

    吴伟和蒋可以不说话,身边路过的学生纷纷侧目参观。

    杨婶不在乎那些,接着骂道:说,你们俩为什么迟到。

    俩人异口同声地回答说,起来晚了……

    起来晚了?你说说你们两个,成天除了吃就知道睡,脑子里还想不想学习了。我早就想找你们俩谈话了,你说你俩这样下去,还想不想考大学了,啊?也不知道你们两个脑子里成天都装了些什么,是屎啊?你们平时都想些什么,瞧你们俩月考打那点破分,对得起你们爹妈吗。这里是学校,是学习的地方,不是成天来混吃等死的,咱们一中不养闲人!整天学习,学习不行,班级活动也不积极参加,我教了这么多年学生头一回见到你们俩这样的,这下可算是让我长见识了啊……

    两个人继续保持沉默。

    得了得了,我也懒的说你们了,回去吧你们,一身赖肉的。

    吴伟和蒋可以鞠躬,说了句谢谢老师就进班了。

    蒋可以把书包往座位上一扔,说,你说咱们杨婶是不是有病啊,嘴那么损,怎么就瞅咱俩这么不舒服。

    吴伟苦笑了下,没回答,其实他心里也挺难过的,但更多的是悲哀,特别的悲哀。

    林若一幸灾乐祸:该,叫你迟到,骂你是该的。

    蒋可以白了她一眼,说一个小丫头瞎插什么嘴,一边待着去。

    于是两个人又打了起来。

    叶紫走到吴伟的身边,问他说咱老师都说你什么了。

    吴伟说没什么,就是一顿骂。

    我刚才在旁边都听到了,你也别太往心里去啊,其实咱们老师这人挺好的,就是嘴损点,她是刀子嘴豆腐心。

    豆腐心?那是对你,你学习好。我不行啊,我学习不好,她才看不上我呢,对我们全是刀子嘴刀子心。

    哎呀,你别这么说,只要你好好学,肯定行的。

    嗯。吴伟笑了笑。

    叶紫也笑,抬手拍了拍吴伟的脑袋说,加油喔!

    蒋可以问林若一,你和你那个帅哥,怎么样了?

    林若一说,别和我提他,不就长得帅点吗,装什么装,给他写信那么长时间了,连句话都不回。

    蒋可以窃笑。

    蒋可以说,你看还是我好吧。

    林若一说,呸!

    叶子似乎在一夜间褪去了青翠的绿色,也似乎在一夜间随着风纷纷扬扬,漫天飞舞了……

    十一月的吴伟穿着薄薄的风衣和叶紫走在铺满黄叶的路上,头上的阳光却依然灿烂,只是少了夏日的火热,像吴伟的心一样。

    此时的他与叶紫走在一起没有了以前的紧张与无助,似乎慢慢成了一种习惯。有叶紫在身边,吴伟那颗空虚的心会得到一丝片刻的安宁——仅仅是一丝片刻而已,然而这对吴伟来说已经足够。

    一阵风吹过,扬起地上的枯叶,和漫天飞舞的叶子连成了一片,更加美艳绝伦了。风掠起了叶紫的长发,也跟着叶子飞舞了起来。吴伟的头发也在飞,不知不觉的,他的头发已经留得很长了,比以前帅了好多——叶紫说的。

    叶紫突然瑟缩了一下,抱起肩膀。

    吴伟问她,冷了?

    叶紫点点头。

    吴伟没说什么,脱下自己身上的风衣给叶紫,叶紫穿上,笑。

    脱下衣服的吴伟在秋风中显得更加单薄了,又一阵风,凉意打透吴伟的衣服遍布全身。吴伟搓了搓手,把两只手插在了兜里……

    秋高气爽。

    学校里一直在传叶紫和吴伟在恋爱——叶紫在年级是倍受关注的,长得漂亮而且学习好,是年级里男生竞相追求的首选人物。这条绯闻使不引人注意的吴伟立刻变成了同学们暗地里议论的焦点——然而他却依然在别人眼里如空气般的存在,比如别人提及他时,都是用“叶紫的男朋友”来代替的。

    吴伟还是很开心的,至少自己走在校园里,有人偷偷瞄他并窃窃私语,这极大满足了他的自尊心。虽说这关注完全来自于叶紫,但吴伟更开心的还是叶紫是自己的女朋友这件事——尽管是别人传的,尽管自己和叶紫的关系依然像以前一样没什么进展,但他还是开心,因为叶紫是他的“女朋友”。

    有时吴伟自己也觉得自己挺无聊的,但自己的确就是这么无聊。

    中午放学时,吴伟三人坐在一家新开的小面馆的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看着墙上各种不同价位的面,不知吃哪个好。他们向来是喜欢躲在角落的,早已习惯了躲藏,周围喧闹遮住了他们三个弓成虾米一样的身躯,愈发地不引人注意了。

    面馆的名字很有意思:不好吃。

    来的时候蒋可以站在门口歪着脖子瞅了半天,也没弄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最后还是李文把牌子弄明白了,说应该读成“不,好吃”才对。蒋可以恍然大悟,摸着李文的脑袋说还是你厉害啊,李文扶了扶在阳光下闪着光的小眼镜,说这算什么,简单的断句。

    在饭馆里装深沉与在小姑娘面前的效果大不相同,那些农村来打工的农村丫头可不吃这套,你不说话人家就生生把你当作空气。当蒋可以发现比自己来得晚半天的邻桌的几个嗷嗷叫的样子还不错的几个不知哪班的女生一根根地细嚼慢咽都快把碗里的面吃光时,心里有些按捺不住,于是拿着手里的印着钱数的卡在桌子上一顿狂敲,喊道:我们这的面还能不能上了,都要饿出人命了!

    邻桌的女生纷纷侧目相看,然后几个人互使了下眼色,大声地笑了出来……

    蒋可以对这早已习惯,他这么喊其实也是为了吸引那几个女生注意力来着。

    听到蒋可以的喊声,有一个胖嘟嘟的服务员跑着小碎步颤着一身赘肉就颠了过来,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显然是个新来的。

    蒋可以把一只胳膊搭在椅子的靠背上,翘着二郎腿对那服务员说,我们三个的凉拌面怎么还不上来?

    那服务员哦了一声,说我这就去催催,然后颠颠地回去了。

    李文一直盯着那服务员颤抖的屁股看着,被蒋可以发现了,笑着说原来你小子喜欢这种类型的,嗯,很有品位啊……

    自己隐秘的内心活动被人揭穿,李文心里一阵紧张,忙扶了扶眼镜,说什么啊,我才不喜欢这样的呢。

    哎——不要解释了,解释就是掩饰,谁不知道咱文哥口味一直很重的,哈哈……你小子有个特点,你知道吗,你撒谎前总是扶你的小眼镜,哈哈……

    李文一脸茫然,说是吗,抬手又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

    这回连吴伟都笑了。

    那胖服务员颠颠地把面送上来时,李文故意低头不去看她。

    三人一边吃一边东拉西扯天南地北地吹得正欢时,唐亦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的桌前,手里拿着两杯奶茶,呆呆地望着吴伟……

    顿时安静了下来,三人一齐看着唐亦发呆。

    蒋可以给李文使了个眼色,李文识趣地低下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吃面,只留下吴伟一个人呆呆地与唐亦对视。

    过了一会,唐亦坐到了吴伟身边的座位上,把一杯奶茶摆在吴伟面前,然后把吸管放在他手里说,给你的。

    吴伟说,我不喝。

    蒋可以在一旁吃着面含混不清地说,给你买的你就喝吧,还没有人给我买呢,是吧李文?

    李文连连点头,笑,小眼睛一眯。

    唐亦是个很直白的丫头,对感情亦是如此,执著大胆,敢爱敢恨,和吴伟的性格截然相反。她对吴伟还是没有死心,毕竟人家从初中时就开始暗恋眼前这个胆小畏缩的男孩子,感情这个东西自古以来就很复杂,谁也说不清这种荷尔蒙带来的冲动到底是为了什么。吴伟在唐亦的眼里仅仅是个沉浸在忧伤与自卑中不可自拔的需要一个人安慰与陪伴的男孩子,所以她大胆地追求。

    可她不知,那追求是没有任何结果与意义的,吴伟的空虚与自卑是长年滋生在吴伟内心深处永不会被消融的,其实是他自己根本不想去消融它……

    唐亦说,上次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蒋可以一口面差点喷出来,连连咳嗽……唐亦看了他一眼,没理他,眼睛直直地盯着吴伟的眼,等着那让她心跳的答复。

    吴伟还是像那天一样傻瞅着唐亦发呆,好半天也憋不出一个屁来。

    唐亦有些急了,说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你回答我。

    吴伟仍旧沉默,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唐亦的眼睛里已经开始噙有晶莹的液体了,她说你喜欢叶紫,是不是?

    叶紫这两个字像针一样猛然刺入吴伟的内心,使吴伟的身体猛然颤抖了一下,刚刚迷离扩散的目光也一瞬间有了焦点。蒋可以和李文也怔住了,放下碗里的面不吃侧耳去听吴伟和唐亦的谈话……

    唐亦说,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

    其实……也不是……

    不要解释了,你总是在逃避,你就不能坚定一些吗!唐亦流下了眼泪。

    吴伟叹了一口气,不说话,心跳得异样地快,快得有些喘不上气来。

    唐亦说,既然这样,我就不再纠缠你了,我不希望你再这样下去了,你要好好的。我还会喜欢你的……说完站起身抬手抹了一下脸上的泪转身走了。

    吴伟突然想叫她回来,可话到了嗓子眼最终却还是生生憋了回去,他就像唐亦曾经说的,他本是个优柔寡断的人。

    桌子上的奶茶漂浮着棱角已不分明的正方体的冰块,颜色却依然粉得可爱,像唐亦的脸。

    走出面馆,蒋可以走到吴伟身边搂住他的脖子说,你已经伤了一个小姑娘的心了,对叶紫要好好把握。

    吴伟看了看蒋可以,又看了看李文,李文对他点了点头。

    蒋可以又说,你小子就是太娘们了,你要是不快点下手我可就全收了,哈哈哈哈……

    回到班的吴伟很低落,拖着身子蹭到自己的座位旁边,腿像是有千斤重般。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满面愁容,一句话也不说。

    林若一见吴伟这样,凑过身子来对他说,怎么这么消沉呢,失恋啦?没关系啊,和我说啊,我给你介绍个好的……不对呀,你不是喜欢叶紫吗。嘿嘿,是不是她不理你了?

    吴伟不说话。

    林若一继续往下说,啊,我知道了,是不是叶紫喜欢别人了?哎呀,这就是你不对了,这么好的机会不早点下手,被别人抢走了吧……别气馁啊,我在精神上支持你,天涯何处无芳草。

    这时蒋可以把头转了过来:你就别刺激这小子了,是唐亦的事。

    唐亦?啊,我知道了,楼上十三班的。我认识她,长得还挺好看。吴伟啊,没想到你小子这么花啊,一个叶紫还嫌不够,学蒋可以到处拈花惹草,这可不对哦,哈哈,我告诉叶紫去!

    蒋可以不愿意了,说林若一你怎么一有坏事总想起我呢。什么吴伟拈花惹草是和我学的,你怎么回事。

    怎么的怎么的,你有意见啊,我们家吴伟平时是多好的孩子,就是和你在一起才学坏的!

    什么跟我在一起就学坏啊,你问问吴伟,是我带坏的吗,你还讲理不讲理了。

    就不讲理了,怎么的。

    蒋可以二话没说,冲林若一的小脑袋就推了一下。林若一啊地叫了一声,也不甘心示弱,站起身和蒋可以打了起来……同学们只向那里瞅了一眼就继续各干各的了,对这他们早已习惯,因为在他们眼里,蒋可以和林若一不打架才是让他们感到诧异的。

    吴伟还是以刚才阴沉的表情雕塑般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时叶紫来了,径直走到吴伟的身边,把一张折得工整的纸条放在他的桌上说,唐亦给你的。

    吴伟把纸条拆开,上面只有一行娟秀的字体,字很大。

    林若一眼疾手快,一把抢过那纸条,声情并茂地念了出来:吴伟,对不起,祝你幸福……啊呦,好深情呀!

    叶紫一直在一旁没有走开,似乎也很期待纸条里的内容——她是没打开看的。听到林若一念的话,自己心里那份莫名的难受突然在顷刻间散去了,并且伴随着一种得意。然而这一切细微的内心感受她是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任何一点的,但她嘴角分明有些微角度的上扬,却没人注意。

    连她自己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或许知道只是不肯承认罢了。

    叶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班级里说说笑笑喧闹依然,可吴伟却像个局外者般静静坐在那里,像是不属于他们这个世界一样。

    其实他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他一直是个局外者,一个被所有人遗弃的可悲的空虚的局外者。

    体育课,班里的同学在老师的呵斥声下绕着操场跑了两圈后,原地解散。

    男孩子们呼啸着跑到篮球架下打起了篮球,女孩子们则成帮结伙地手拉手在操场上闲游说笑。蒋可以拉着李文跑去看另一个上体育课的班级的美女,吴伟没有跟他们去,独自靠着大树坐在草坪上发呆。

    叶紫也没有和那些女孩子在一起,悄悄一人躲在离吴伟不远不近的地方偷偷看他。看了好一会,才慢慢走到他的身边坐下,背靠在大树上,看叶子纷纷扬扬……

    你还在难过呀?

    没。

    你就不要骗我了嘛,就你那点小心事,我早就看出来了。其实呢,你也不用自责,感情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么,不能强求的。

    嗯,还是你了解我。

    那当然了,咱们是……朋友嘛。看你多好,还有一个人这么明白你,不像我喽。

    我不是也很了解你吗?

    你呀,就是一个大傻瓜,傻得不得了!

    吴伟笑笑,没说什么,捡起地上一片枯叶,轻轻一用力,那叶子啪地折断了,发出清脆的声音。那声音很细小,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听得到。

    叶紫也笑,捡起吴伟折断的那片叶子,仔细端详着,喃喃自语:女孩子的心思,你这个傻瓜怎么会懂呢……

    这时林若一不知从什么地方一下子冒了出来,看到吴伟和叶紫在一起,一脸坏笑地说,哎呀,叶紫,我说你怎么突然没影了呢,还以为你被坏人拐卖了呢。原来躲在这里和吴伟花前月下啊,你重色轻友哦!

    叶紫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嗔怪说什么啊,不要乱讲……

    怎么不要乱讲,事实摆在眼前,你还要抵赖啊?哈哈,军训的时候我就看你俩苗头不对,原来真是那么回事,哈哈哈哈……

    吴伟说,我俩就在这聊会天。

    哦,原来是聊会天啊,那我可先走了,不打扰你们了,要不然叶紫又该骂我了。你们慢慢聊啊,如果聊不够就晚上接着聊,晚上不够就干脆在一起天天聊得了,哈哈。

    林若一笑着跑开了,留下吴伟和叶紫红着脸坐在原地,谁也不说一句话。

    过了好半天,叶紫说,林若一这丫头总是爱胡闹,真是的。

    呵呵,没事的,她就这样。

    当林若一在班里大声读唐亦送来的条时,早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听在耳里并记在心里了。于是第二天自习课时吴伟便被请进了办公室。

    杨婶依旧是那死了全家的表情用着死了全家的眼神看着没死全家的吴伟,看得吴伟浑身上下很不舒服。

    相面了好一会,杨婶操起那对吴伟和蒋可以他们招牌式的瞧不起的声调对吴伟说,据我的观察,最近你有些不对劲啊,怎么回事?

    吴伟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了,肯定是自己和唐亦的事传到了杨婶的耳朵里了。忙装作一副茫然的表情说什么不对劲啊,我不知道啊。

    少和我卖关子,告诉你吴伟,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呢,过得桥比你走的路都多呢!你跟那个姓唐的女生是怎么回事?

    我俩真没怎么……

    没怎么我就知道啦?我当老师都快二十年了。吴伟啊吴伟,你让我怎么说你,成天不务正业!等你们长大了自然就懂了。吴伟啊,你现在还不好好学习,将来没出息,就你这样的,哪个小姑娘会得意上你啊,你以为还像现在这样呢……

    她说什么吴伟也没听,他早就习惯被她这么骂了,时间一长就不觉得怎么样了。但杨婶的话也还是刺得吴伟的心很难受的。

    将来没出息,这样的话老妈也不止一次地这般假设过,吴伟也是个有所谓的理想的人,他也想将来扬名立万名扬千古,有很多很多钱让爹妈安享晚年。可是这一切对吴伟来说太不现实,太遥远也太茫然。真的,除了混,他找不到其他的生活方式了。

    然而,吴伟却连混都却还没混明白,这所谓的生活太复杂了。

    从办公室出来,吴伟突然觉得一下子释怀了好多,但却又感到心里异样地沉痛,那释怀和沉痛并不矛盾,足以让吴伟感到特别的窒息与绝望。

    “迷死人”这时拿着教案从办公室走出来准备去上课,看见吴伟笑了一下,说没看出来啊,你小子都处上对象了啊……

    吴伟彻底无语。

    回到班,蒋可以问吴伟杨婶叫他什么事。吴伟把被骂的过程详细说了遍,蒋可以没说什么,白了黄非同一眼,冷冷地说这小子要是不除,留在班里早晚是个祸害。

    但蒋可以又有什么办法呢,他本就是个没用的人,除了骂,什么都做不了。

    当操场上的黄叶落得连校工都清理不干净时,期中考试以其极绝望的气势汹涌而来,带着秋的肃杀。

    路上,蒋可以穿着新买的西服式的外套和吴伟走在去学校的路上,两个人两手空空——他们俩是从来不带书包去考试的,因为带了也没用,反正什么都不会,就算抄也找不到地方,索性只带支笔,连脑子都放到了家里。

    考试时不带书包的大都两种人:学习极其好而且狂得没边的学生,再就是像吴伟和蒋可以这样什么都学不明白到学校去走形式的学生。这两种人都是抱着一种无所谓的心态去考试,但内心里却是同样的紧张。

    他们都是空虚虚荣而且虚伪的家伙,只不过那些学习好的有着万众瞩目的光环在身边缠绕闪着金色的光耀,而吴伟和蒋可以这样的只是墙角被人遗忘或者说根本没被注意过的黯淡的废品。

    吴伟从昨天晚上就开始一直在想考试的事,想着想着竟然做起了白日梦来:他幻想发榜那天,他一下子考到了全班第一,杨婶第一个念到他的名字时全班都会向他的角落投来惊异的目光,杨婶也会眯着小三角眼睛很怀疑地看了看成绩单。这时吴伟就可以挺直了胸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俯视全班——这里的“俯视”仅仅是一种心态,然而吴伟的个子是很小的。吴伟更可以用鄙视的眼光来看杨婶了,报复她三个月来对自己无尽的鄙夷与讥讽。杨婶对他的态度也会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见他也会和见到别的“好学生”一样笑成一朵灿烂的花,尽管那笑很虚伪也很难看,平时也会对他关爱有嘉,没事就凑到他身边问吴伟“最近学习情况怎么样”啊,“哪科学起来有点吃力”啊,“平时要多注意休息”啊这类形式主义的充满虚伪的寒暄。班里好多小姑娘也会对他异样崇拜,有事没事都会凑到他身边问题,问完题还会和他扯一些其他的事情……

    想到这,吴伟笑得直在床上打滚,每每一幻想到关于女孩子的事情,他总是异样兴奋。

    假如我学习好了,叶紫会不会就可以喜欢我了呢?吴伟想。

    但这一切的一切都仅仅是“假如”罢了,现实太残酷,因为它残酷得现实,打破了吴伟所有美若叹息般的一触即碎的白日梦……

    白日梦终究还是白日梦,吴伟毕竟是活在这空虚的现实当中的,活在现实中,就要考试。

    想到考试,吴伟的脑子一片空白,那晚他打开书包掏出所有的书疯狂地翻着,发现里边的东西如天书般什么都看不懂。于是吴伟翻得更疯狂了,书页飞快地飞过,掀起一阵气浪,带着淡淡的墨粉的味道冲向吴伟的脸,让吴伟感到阵阵迷惘的眩晕……

    突然,吴伟把书扔了出去,书里面夹着的干净得如吴伟的口袋般的雪白的小测试卷被甩了出来,像窗外的枯叶般在空中飘悬,落在了地上。

    吴伟的疯狂愈加演绎得剧烈了。

    一路上蒋可以浑浑噩噩的,眼神迷惘没有焦点,吵吵嚷嚷的什么考试全都不会,还怎么考啊,弄得吴伟的心更加乱了,也没什么心情理他了。

    这时从远处迎面走来一个打扮得很精致的漂亮小姑娘,蒋可以和吴伟意犹未尽,转过身继续看那小姑娘的背影。等那背影在茫茫车来车往的街道中消失后,蒋可以扬起头发出荡人心魄的笑声,散落到冰冷的空气中,惹得身边的人纷纷侧目相看。

    到学校的时候险些迟到,两人匆忙地跑进教学楼……

    蒋可以是四十三考场的,而吴伟比他成绩高些,不过也高不了多少,在隔壁的四十二考场的最后一桌。蒋可以对自己的成绩很是满意,对吴伟说什么宁当鸡头不当凤尾,自己在四十三考场拔头子可比吴伟在四十二考场强得多,并鼓励吴伟这次多努力,也争取考到四十三考场来。

    这仅仅是种阿Q精神罢了,五十步笑百步,蒋可以根本不是什么凤凰,也永远做不了凤凰。

    吴伟坐在四十三考场的角落靠着窗户,头倚着胳膊望着窗外没有云的天发着呆,脑子里依然一片空白。

    这时监考老师拿着一沓白花花的卷子进来了,吴伟抬头一看,笑了,正是“迷死人”和老万。

    铃声响起,很刺耳,那白花花的卷子便一张张地向后传着,拿到卷子的学生连题都不看便奋笔疾书,一个个俨然是一考场的尖子生,其实他们什么都不会……

    “迷死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长风衣,依旧浓装艳抹,端坐在讲台上一双眼睛左右巡视着底下抓耳挠腮的学生,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很是可笑。

    老万对“迷死人”的做派一向感到很烦感,坐在班级后面时不时瞄她两眼,露出奇怪的表情……

    写完作文,吴伟翻了翻卷子,看了看前面大片大片空白的东西,苦笑了一下。无事可做,便把卷子翻回作文那页,开始一个字一个地数作文字数,八百零二字,正好。

    余下的时间,吴伟便又继续沉浸在那些无聊乏味的发呆中了……

    吴伟想了好多东西,也思考了好多东西,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想什么都没思考。时间就这么慢慢在吴伟的发呆中流逝,有时吴伟也恨自己平时为什么没有好好听课,吴伟隐约记得有些卷子上的东西老师在课堂上都讲过,甚至有几道题分明是练习册上的,可他却全都不会,因为他从不听课,练习册也都是复制后面的答案。

    不知是怎样熬过考试的,从考场出来,吴伟只觉得腿一阵阵地发软。

    蒋可以见了吴伟,很兴奋地对他说,你猜我们考生物的时候是谁监的堂?是“迷死人”和咱老白!“迷死人”一个劲地给老白眼神暗示,给老白吓得都不敢瞅她了,哈哈哈哈……哎,你考得怎么样?

    呵呵,有希望能冲进你们考场了。

    太好了,下次你来哥给你接风!

    这时叶紫随着人流从楼上下来了,一眼就看到了吴伟,狡黠地一笑,然后悄俏绕到吴伟身后使劲拍了他一下。吴伟吓了一跳,回头看是叶紫,叶紫已经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了。

    叶紫问吴伟说,你考得怎么样啊?

    吴伟挠挠脑袋,实在不好意思告诉叶紫考得不好,只说了句还凑合。

    蒋可以突然发现叶紫头上换了一个紫色的发夹,说叶紫,这发夹是你新买的吧,很漂亮啊。

    叶紫很兴奋,抬手摸着发夹说是啊,我昨天晚上逛了好多家饰品店才买的呢,嘻嘻。说完,转头对吴伟说吴伟,你觉得我这个发夹好看么?

    吴伟连连点头,说好看好看,你戴什么都好看的。

    叶紫禁了下鼻子,笑了,说你就会骗人,你心里一定认为不好看。

    没有没有,真的挺好看的,我没骗你。

    嘻嘻……

    两天半昏暗的九科考试终于以和开始时一般刺耳的铃声宣告结束,从考场出来的吴伟心里的一块重重的石头终于安稳地落地了,使他感到阵阵轻松与喜悦。

    可那轻松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又有一块更重的石头在吴伟的心里提了起来——考试的分数。

    于是吴伟的心里再一次堵得难受,喘不过气来。

    蒋可以出了考场就开始破口大骂,破题破考试破监考老师,骂着骂着话头就开始转向学校,一脸慷慨俨然是个愤青,惹得周围的人纷纷扭过脸瞅他,窃笑。

    叶紫从楼上下来,看见吴伟走到他身前对他说,你今天下午有事吗?

    吴伟摇摇头,说没事。

    叶紫笑,说太好了,我今天下午和林若一去买衣服,你陪我们一块去吧!

    吴伟欣然答应,对于叶紫的邀请,吴伟从来都是很开心地接受的。

    叶紫又转过头问蒋可以说,蒋可以,你也跟我们一块吧。

    蒋可以也连连点头欣然答应,有林若一在,他也是很愿意去的。

    这时林若一和李文有说有笑地走下楼来,林若一手舞足蹈的不知在说些什么,一边说还一边大声地笑着。这使蒋可以看了心里很是不愉快,顿时醋意大起。于是冲到林若一身边照着她的屁股就是一脚……

    林若一也不含糊,尖叫着就跟蒋可以撕打在了一起——蒋可以的阴谋得逞。

    本来跟林若一连吹带蒙侃着哲学性话题聊得正投机,不曾想又被蒋可以勾引了去闹在了一起,这使李文心里也很不愉快,泛起了点点醋意。但实在又不好说什么,只好一脸无奈的表情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沉默不语。

    战斗的最终结果是以蒋可以的失败而告终,每次都是这样,没什么悬念。

    林若一气喘吁吁地走到叶紫的身边拉起她的手说,哎呀,累死我了……

    叶紫笑,说活该,谁让你和蒋可以闹的。

    是他先打我的,叶紫,你怎么可以胳膊肘向外拐!

    什么啊,我平时不是告诉你要做淑女吗,像你这样的,哪个男生敢要你啊。

    林若一小腰一掐,小脖一扬,说难道我不淑女吗?

    叶紫笑了,说我怎么没看出来。

    蒋可以走到李文的身边,不怀好意地阴笑一下,问他说你考得怎么样啊?

    李文扶了扶眼镜,说发挥得还算可以吧。

    哈哈,咱文哥一发挥,岂不是要考到一考场去了!

    李文知道蒋可以的话中带刺,也知道他为了什么。对林若一的感情,彼此都是知晓的,只是不把窗户纸捅破罢了。

    吴伟在一旁看着,觉得很可笑,却又很可悲。

    出租车停在了五人面前,蒋可以很聪明地溜到前门坐了下来。其实林若一也很想坐前面来着,没想到慢了蒋可以一步,见蒋可以正坐在车里以胜利者的姿态冲林若一奸邪地笑着……

    林若一没吃到葡萄,便酸酸地说谁坐前面谁掏钱,哈哈。说完开门钻到了后面。

    这时矛盾产生了:一共五个人,但出租车里只能坐下四个。吴伟费了好大劲才挤了进去,林若一在里边一个劲抱怨说吴伟太胖了。蒋可以在前面幸灾乐祸地说,还是坐前面好啊,一点也不挤,舒服啊!

    林若一给了蒋可以一下子。

    出租车缓慢地开起,司机转过头对后面说,现在交警抓得严,一会到有交警的地方后面得趴下一个。

    众人说好。

    司机挑了个头,挂挡,一脚油门汽车就飞了起来……

    蒋可以对司机说,大哥啊,去步行街该走长安路啊。

    司机瞟了蒋可以一眼,说我当然知道应该走长安路,可那到处都是交警,被抓了怎么办。这条路比较偏,绕点远就绕点远吧,总比罚款强。

    蒋可以刚想继续说什么,可司机又立刻打断了他的话接着说:其实我们也挺不容易,到现在车份钱还没开出来,哎,一睁眼就欠别人钱,容易吗我。

    众人无语,蒋可以欲言又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中间的计价器上显示的数字以和出租车一样的速度飞快地飚升着。司机的脸上却始终没有表情,也时不时也低头看看计价器……

    车子开到一个十字路口前,司机突然紧张地回头对后面的人说:快低下头,快,前面有交警!

    后面的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谁趴下好。这时司机急了,又回头说快点趴下啊,快点快点。

    林若一抬手,一下子把叶紫的脑袋按了下来,叶紫轻声叫了一下,整个身子便全伏在了吴伟的腿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吴伟浑身一颤,脸唰地一下子红了。

    尽管刚上车司机说得有一个人趴下时吴伟便在心里盘算好并准备好了叶紫趴在他身上的准备了,一路上脑子里导演着一遍又一遍叶紫趴下的镜头。那时我的手该放在哪里呢,吴伟想,还是放在腿上吧,这样可以碰到叶紫的脸……

    于是叶紫趴下时,脸很“凑巧”而且不偏不倚地贴在了吴伟那双早以准备并且等待多时的掌心朝上的手上。

    刹那间吴伟的手碰到了叶紫的脸,吴伟触到叶紫的皮肤很细腻,软软的像是稍稍一用力就要碰碎一样。叶紫的脸刚开始的时候很凉,可渐渐地,变得火一般炽热,热得吴伟的心也要烧起来。

    其实林若一也是早有预谋的,她早就看着吴伟和叶紫两个人整天满腹心事却谁也不肯开口的样子实在不舒服,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给他俩创造一个亲密接触……

    叶紫的心也在狂跳不止,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涌上心头,有害羞,也有惊喜,有害怕,也有安静……

    她的脸也红了,但是因为趴在吴伟身上,谁也没有看见,却只有吴伟感觉得到。

    也便从那刻,吴伟和叶紫的心里产生了一点奇妙的共鸣,那共鸣很强烈,震得他们的耳膜僵硬,神经木讷,听不见周围的任何声音,也感受不到身边的任何变化。

    这是爱的感觉吗?他们谁都不知道,只有两个人的心依旧狂跳。

    吴伟突然很想对叶紫说什么,又突然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他怕打碎这种状态,这种静得让他心跳得忘了节奏的状态……

    他们当然不会知道,其他三个人,正都侧过头看他俩傻傻的样子偷笑呢。

    车子停下,坐在后面的四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门冲了出来,林若一站在外面对车里的蒋可以说,蒋可以,付钱哦!

    蒋可以狠狠地瞪了林若一一眼,然后缓缓地把手伸进口袋里,缓缓地套出一沓钱来——其中最大面额的就是两张五块的。蒋可以低头看了看计价器,十五块钱,顿时傻了眼,心里暗骂被黑车宰了,没有办法,付帐。

    接过钱时,蒋可以发现司机笑得像花一样。

    一路上,黄叶漫天。

    李文扶着小眼镜仍在和林若一高谈着连他自己也听不懂的东西,后来李文连自己讲的事什么都不知道了,但总之他的目的达到了——林若一在一旁瞪大了眼睛一脸崇拜看着他。

    这使走在两人附近的蒋可以十分难受,加之刚才的破财之灾,这难受便更加深了一层。于是他决定转移注意力,开始盯着来来往往的女孩子看,发现目之所及的女孩子都没有林若一好看……

    蒋可以走上前去,指着前面一个肥肥的女生对李文说,文哥,你看那个女生,好像很对你的口味啊。

    正说得口干的李文听蒋可以这么一说,扭头看了一眼那个肥妞,吓了一跳。为了在林若一面前掩饰自己的失态,轻咳了一下,对蒋可以说,我对美色这些东西向来是不感兴趣的。

    林若一点了点头,对蒋可以说,是啊是啊,蒋可以,你不要总用你的眼光去看别人,李文可不像你这样呢!

    蒋可以骂人不成反惹一身骚,怒不可遏,大骂李文说你少在那装正人君子,你那点花花肠子我还不知道吗?是谁整天看见美女就眼直啊。

    李文不为所动,淡然地说,哎,色不亦空,空不亦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那些美女有什么看头呢,几十年后不都变成了老太太,也就不美了。

    林若一听了李文一番胡诌,很是激动,问李文说,你们男生总说什么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啊,这个“色”,在佛家看来,是用肉眼所看到的一切……

    蒋可以快要疯了。

    回头看看吴伟和叶紫,两个人仍旧红着脸保持着一定距离地走着,蒋可以郁闷,也就没了心情跑过去胡闹了。

    蒋可以低下头,装深沉。

    此时吴伟的脑子里很乱,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在乱些什么,他有些不敢去想叶紫,便把思绪引向了别处,有时是卷子,有时是杨婶,有时又是未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扭在一起,终究又化成了虚无的空虚,那空虚中却总有着一个人的影子——是叶紫。

    吴伟扭过脸看看身边的叶紫,想打破两个人之间的尴尬,于是指着蒋可以对叶紫说,你看看,他又郁闷上了。

    叶紫笑了,说是啊,你发没发现蒋可以最近有些反常。

    怎么没发现,李文对林若一缠得这么紧,蒋可以这小子能不郁闷吗。

    嘻嘻,你说李文真的喜欢林若一吗?

    我不知道啊。

    那你说林若一会喜欢李文吗?

    那我更不知道了。

    你这个傻瓜,你到底知道什么。

    吴伟笑笑,没有回答,心里却在暗暗地说我就知道我喜欢你。这个想法从脑子里闪过,着实让吴伟吓了一跳,幸好自己没有说出来。但他又转念问自己,叶紫会喜欢我吗?然后自己回答说,不知道。

    你这个傻瓜,你到底知道什么。叶紫的话再次浮现在吴伟的脑子里。可能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吧,吴伟想。

    吴伟,你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啊?

    哦,没想什么。

    你这个傻子,整天发呆,你说这件衣服我穿着好看吗?

    吴伟抬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家店里,而叶紫手里正拿着一件衣服征求自己的意见。吴伟看见,那是件黑色的长外套,宽大的领口,圆圆的很大的银色的扣子。吴伟说,还可以吧,穿上试试再说。

    嗯,叶紫说着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放到吴伟的手里说,你帮我拿着。

    吴伟拿着衣服,顿时闻到了衣服上飘来的叶紫身上好闻的香味,于是装作不经意地深吸了一口气。

    叶紫将衣服穿上,在吴伟面前转了一圈,问他说,好看吗?

    吴伟忙点头说好看,其实在他眼里,叶紫穿什么衣服都好看的。

    哎呀,我穿什么你都说好看,你怎么这么没主见啊,还不如不问你了呢。

    不是的不是的,这件衣服真的很好看。

    嘻嘻,是吗,我也这么想。我平时总穿浅颜色的衣服,想换换风格呢,没想到我穿黑色的会这么好看。说着叶紫又自恋地在吴伟面前转了一圈。

    但低头看看价码,四百多,叶紫吐了吐舌头,说太贵了,咱们还是走吧。

    出来时,两个人发现,林若一他们三个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叶紫四处张望了一下,目光所及的仅仅是那些陌生的人们,嘟囔说,林若一这死丫头,又跑哪疯去了,丢下我不管。说着要掏出手机给林若一打电话……

    三个人消失,正合吴伟的心情,有林若一和蒋可以在身边,总是说一些让吴伟和叶紫很头疼的风凉话,这时少了他们,心里倒清净。

    于是吴伟抬手拦住了叶紫说,算了,咱们还是别给他们当电灯泡了……

    叶紫想想,吴伟说得很有道理。她是个喜欢静的女孩子,一群人围在自己身边吵潮闹闹的自己很受不了。叶紫抬眼看了看吴伟,突然发现,和他在一起的感觉很好,很放松也很快乐,这些是自己从来都未体验过的。

    这个傻子……叶紫一不小心说出了声来,那声音很小,却还是被吴伟察觉到了。

    你说什么,什么傻子啊?

    没什么没什么,没有他们也很好啊,咱们两个逛,不理他们了。

    嗯。

    吴伟扭头看身边的叶紫,发现她的脸有些红。最近她的嘴里总是蹦出一些让自己似懂非懂的话,让人捉摸不透,但吴伟却总是不敢往“叶紫喜欢自己”的方面去想,因为他知道,叶紫这么优秀的女孩,是根本不会喜欢自己这样个一点也不优秀的人的。

    想到这里,吴伟有些惆怅,抬眼望天,猛然想起了那句“自古逢秋悲寂寥”,然而他自己却怎么也没有感慨出“秋日胜春朝”的勇气。

    凭良心说,林若一是没想丢下叶紫不管的,只是李文讲的东西实在很吸引她,两人沿着路一直走,也根本没在意是否丢了两个人。转了几家店铺,叶紫和吴伟的身影便消失得没有踪迹了。

    蒋可以也没心情管谁丢了谁被谁拐跑的问题,只是一路低靡地跟着林若一和李文走,心里越发地难受了。蒋可以又何尝不想像李文一样和林若一高谈阔论。但一来,他连李文肚里哪怕仅仅二两的香油都没有,再者,他怕林若一发现自己对她的感情,只好像狐狸一样不屑地流着口水,阿Q般地解脱着自己。

    仅仅是怕拒绝,他的自卑常年来敲打着自己虚伪的自尊,于是只好把这份藏于心里的感情转化为其他的实质的东西,譬如与林若一打架,至少让蒋可以暂时地感觉,林若一还是喜欢自己的。

    如果有一天——仅仅是如果,林若一反过来向蒋可以表白,或许蒋可以不会答应吧,因为他早已经到处宣扬这个葡萄是酸的了,自己这么“明智”的人,怎会做这样的“傻”事呢。

    在蒋可以的心中,他的面子永远大于他的任何一切。于是残酷的现实和刚刚合乎逻辑的推理可以告诉我们,蒋可以一辈子也得不到林若一,他注定要在这段没有结果的感情中,被煎熬一生。

    蒋可以是可悲的,或许连他自己也这么想,或许他自己根本不承认,或许他自己承认了却根本不想改变,或许他自己想改变却又无力改变。懦夫注定是一事无成的,除非他奋发,然而懦夫是一辈子也不可能有勇气奋发的。这些可悲的人们注定了一生被囚禁在这自己所缚的茧里。

    此时林若一和李文说得更加开心了。

    林若一说,李文啊,原来你这么厉害,以前我怎么没发现呢。

    呵呵,其实这些都是不算什么的,我从小就喜欢读书,只是读得多,却不精,还很肤浅。

    没啊,我觉得你很渊博的。

    你既然喜欢,我就经常讲给你听好了。

    好啊,李文,你做我哥哥好不好啊?

    当然好了,其实我一直把你当自己的妹妹看呢。

    这句话让蒋可以着实大惊了一下,一种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头。追女孩子有一种很常用的套路,简单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先叫姐,再叫妹儿,变着法地叫媳妇儿。按照这个逻辑,说明李文已经做到了第二步,与林若一建立起了暧昧的兄妹关系,那最后的一步,显然也近在咫尺了。

    蒋可以无论如何不能再忍了,快步走上前去冲着林若一的小脑袋狠狠打了一下。

    林若一果然上当,在大叫了一声后与蒋可以打了起来。这使正想趁热打铁的李文很是不爽,每次林若一和蒋可以闹时总会搅了自己的好事。

    自己实在没有体力和能力去和蒋可以争风吃醋,只好扶一扶鼻梁上的眼镜,轻轻叹气。

    吴伟陪着叶紫走了很多地方,却总是没有碰到让叶紫满意的衣服,这使吴伟有些气馁了,但还是没有怨言地跟在叶紫的身后,一言不发。

    不知不觉,两个人又转回到了最初的那家店里。

    叶紫又看见了那件黑色的长外套,走了过去,很喜爱地抚摩着,徘徊不肯前,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

    吴伟说,叶紫,你总是这么优柔寡断。

    叶紫听了心里一惊,回头看吴伟,一脸茫然。

    吴伟说,自己明明喜欢,却为什么总找一切牵强附会的理由去遮掩呢。既然你喜欢这件衣服,而且你心中也认定了这件衣服,没有别的更好的可以替代,为什么不买下来呢?

    可是……这真的很贵啊。

    只要你喜欢就好了。

    嗯,叶紫笑了笑,拿起那件衣服,去收银台交款了。穿着衣服出来时,叶紫的脸上笑得很灿烂,她对吴伟说,谢谢你。

    吴伟有些黯然,那些话,又何尝不是对自己讲的呢。

    叶紫在吴伟的陪伴下走在回家的路上,穿着新衣服,时不时爱不释手地低头摆弄着衣角。吴伟看见叶紫开心的样子,自己也很兴奋——只因为叶紫开心,而已。

    一路上叶紫一直在想着吴伟对自己说的话:自己明明喜欢,却为什么总找一切牵强附会的理由去遮掩呢。

    他这是什么意思呢,叶紫想,是在对我暗示吗,是在给我勇气鼓舞我吗。不会的,他不会的,他怎么会这样想呢,我们只是朋友而已啊,真的只是朋友。我们还小,不可以这么早就这样的……或许吴伟只是随便说说吧,是我多想了,也许他真的不喜欢我,但他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哎呀,我到底想到哪里去了!叶紫的脸有些泛红。

    吴伟,你可要好好学习了,听见没有。

    哦,知道了。

    一个男人将来是要有事业的,你瞧瞧你,如果不好好学习,不考一个好一点的大学,怎么会有出息呢。吴伟,你对将来有什么打算吗?

    什么什么打算啊,没什么打算啊。

    不是,我是说,你想考哪所大学。

    我也不知道,能考上哪算哪吧。

    你看看你,一看就是没有志向的人,让我怎么说你。我理想的学府是哈工大,吴伟,要不然你努力学,也往那里考吧,我们在一起……好吗?

    好……好吧。

    蒋可以和李文各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同样低着头有着各自的想法,无非是关于林若一的。他们彼此都对对方有着很深的顾虑与猜忌,却又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也只能维持着表面上的朋友继续做下去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所有的人走在不同的归家的路上,都有着自己不同的想法,却谁也没有想对别人讲一讲的想法。各自憋在心里,心怀鬼胎。

    吴伟整夜躺在被窝里,与叶紫发了一夜的短信,却谁也没有引出他们彼此心里都想让对方先提出来的然而自己却又没有勇气去承认的那个对他们而言的“敏感话题”。

    越不敢承认的东西,在心里却越是放不下,因为无论如何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来搪塞。吴伟一直回想着这天与叶紫在一起的每一件事,叶紫说的每一句话,甚至说话时的每一个表情,都在他心里默默荡漾着。

    叶紫可能真的喜欢我吧,蒋可以说的。吴伟想。

    蒋可以说的话,能信吗?吴伟又想。

    但他说的的确有些道理,叶紫真的对我很好,她对别的男生可不是这样的。吴伟想。

    那她为什么又总和我生气呢,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不会呀。吴伟又想。

    这么说,叶紫还是不喜欢我,她说过高中期间不谈恋爱的……

    那么,万一叶紫喜欢我呢……

    可怜的吴伟就这样在这片自我的矛盾中不可自拔,在床上的他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叶紫,不要去想叶紫,可是叶紫的影像却分明在自己的眼前。吴伟索性闭上了眼睛,可是他怎么会知道,那叶紫的影像是引在他心里的,任凭怎么闭眼,怎么不去想,那叶紫总是在他的脑海里翻腾着,呼唤着,呼唤他的名字,一遍遍。

    从未有什么事使吴伟这么茫然过,或者说,从未有什么事使吴伟像现在这般茫然过。

    吴伟此刻正挂念着的叶紫也正在不同的地点像吴伟一样在床上翻来覆去,而她所想的,正是吴伟。

    正在吴伟着了魔一般地思考着自己到底喜不喜欢叶紫的时候,自然没给叶紫发任何短信。叶紫就这样在另一个地方拿着手机苦苦等待着吴伟回复自己的信息,那信息却迟迟不到。时间久了,叶紫有些慌了,脑子里又开始重复着刚刚吴伟苦恼的问题:

    他怎么不给我回短信呢,是不是生气了?叶紫想。

    不会吧,我刚才也没说什么伤他的话呀,不会的不会的,他不会生气。叶紫又想。

    如果他没生气,他为什么不回我的短信呢……

    哎呀,我怎么总是想吴伟呀,我是不是喜欢上吴伟了。叶紫想。

    不可能,我怎么会喜欢他呢,他一点也不好,傻乎乎的,一点也不讨人喜欢。叶紫又想。

    那他今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呢,是不是他有点喜欢我呢?叶紫想。

    不会的,我们是朋友,怎么可能呢。叶紫又想。

    那他真的不喜欢我吗……

    他为什么不喜欢我啊,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吗……

    同样可怜的叶紫也在这片自我的矛盾中不可自拔。仿佛这是一个无形的围墙,四面都是坚固的墙壁,无论向哪里走都是死路,不见天日。而与他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的吴伟,正挣扎在叶紫的围墙外的另一个围墙中四处乱撞。

    而隔在他们中间那堵薄得好似透明的墙,他们两个人却谁也没有勇气去用力往上撞去,然而只是哪怕一丁点的力气,都能让这围墙倒塌,两个人相拥。

    这两个围墙,分明就在两个人的心中,他们怕被伤害。

    这就是生活吧,所谓的生活,每个身在生活里的人都曾如此挣扎过,每个身在生活里的人都在如此挣扎着……

    每个人生来就是一个矛盾体,被动地来到这个世界,在生与死之间矛盾着,在爱与不爱之间矛盾着,在得到和失去间矛盾着,在追逐与停留间矛盾着。

    也许这些矛盾就正如吴伟说的,自己明明喜欢,却为什么总找一切牵强附会的理由去遮掩呢。

    每个人都希望生活中所有的东西都如自己希望的那般,都希望自己可以随性地生活着,那样也就没有了一切烦恼困苦。

    但生活真的如希望的那般,就不是生活了。也正因为生活真的不像希望的那般,这所谓的生活才叫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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