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臻

    1

    鹿鹿说这一家的麻辣烫特别好吃，每次来这里总是会吃得热泪盈眶。

    当我踏进这里还没开动的时候，鹿鹿就已经开始热泪盈眶了，我才发觉我上当了，经验告诉我们，千万不要相信刚刚失恋的人嘴里的话，尤其这个刚刚失恋的人还是感性大于理性的鹿鹿。

    鹿鹿哭得很凶，我捂着脸觉得很为难。一方面，麻辣烫闻着确实挺香的；另一方面，我觉得小店的老板虎视眈眈地望着我，随时都会把我们扫地出门。

    这种尴尬境遇让我很窘迫。

    在我最窘迫的时候，终于出现了一个能拯救我的人，鹿鹿的前男友松鼠。

    我拍拍正哭得悲痛的鹿鹿：“鹿鹿，鹿鹿，你看，松鼠！”

    这一句话的魔力简直是无穷大的，鹿鹿迷蒙着的眼睛在看到松鼠的那一刻，明显开始放光，鹿鹿猛地站起来，大叫一声：“浑蛋！”

    然后气冲冲地走过去，拿起一杯水就泼到了松鼠脸上。

    我偷偷尝了一口麻辣烫，果然是骨汤熬制的，唇齿留香。我看着一片混乱的现场，越发觉得自己把祸水引到松鼠那边的决定是多么英明。

    然而，捕捉到鹿鹿尖锐的声音，我刚夹起的腊肠掉在了地上。

    鹿鹿难以置信地叫：“什么，你说你喜欢方头？”

    2

    在麻辣烫店里，我也顶着一头湿淋淋的头发离开了，桌子上的麻辣烫还在冒着香气呼唤我，我留恋地咽了咽口水，还是要迈着小碎步追赶火冒三丈的鹿鹿的。

    鹿鹿回到宿舍就趴在床上哭。

    “鹿鹿？”

    鹿鹿没理我，一个劲儿地哭。我寻思着她要哭好长时间，就默默开了电脑玩游戏，正激烈的时候，我听到了鹿鹿尖锐的叫声：“方头，你太过分了！”

    手一哆嗦，快赢的游戏输了。

    我回过头去看鹿鹿，鹿鹿的眼睛依旧很红，我问鹿鹿：“你为什么觉得我过分？”

    鹿鹿瘪瘪嘴，泪水眼看着就又要落出来了，她义愤填膺地指责我：“因为你挖我墙脚！”

    “什么叫我挖墙脚？是我要松鼠喜欢我的吗？那你觉得你把错算在我身上对不对？凡事都要讲究一个理字，你在店里泼我一杯水就走又是在干什么？”

    鹿鹿看着我，眼睛更红了，恶狠狠地说：“你是辩论队的，我说不过你！但是我不原谅你，我就是不原谅你！”

    我没再理鹿鹿。

    3

    我和鹿鹿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我们不再说话，如果必须要说的话，她也只是通过QQ给我发消息来解决。对于她这种幼稚的做法，我选择了强硬的抵对态度。

    我也可以理解鹿鹿，毕竟男朋友说喜欢上了好朋友，这本来就是一个敏感而尴尬的话题。虽然已经大二了，可鹿鹿还是小孩子，一副被她喜欢上的人喜欢了就是无恶不作的做派，而我是一个相对比较成熟一点的人。

    我讨厌没有缘由地被扣上屎盆子。

    这也是我要跟鹿鹿打一场冷战的根本原因。

    我只是想告诉鹿鹿，并不是全天下的人都欠了她一个，就算她心里委屈，可是也不能随便找一个发泄口就不管不顾地喷出她所有的不甘。

    在这场冷战期间，松鼠给我道了两次歉，我都回答了不原谅。

    鹿鹿开始有些不适应没有我跟个老妈子似的在她身边为她出谋划策，她对着我的时候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大眼睛里盛满了忧心忡忡，可她却不肯开口示弱。

    我继续无视。

    4

    最终鹿鹿妥协了。

    伴随而来的还有另外一个消息：松鼠向鹿鹿求复合。

    鹿鹿开启了碎碎念模式，整天对着镜子臭美：“我怎么就长了一张让人吃回头草的脸呢？哎哎哎，是不是他看了千万张脸，最后还是发现我长得最漂亮。嗨嗨嗨，我该怎么摆摆谱呢？”

    我抚额，真心担忧鹿鹿的这段爱情到底能不能开花结果，就算能开花结果，我又继续会担忧结的果会不会还青着就吧嗒掉了。

    鹿鹿兴冲冲地去看了两场电影，又屁颠屁颠地无怨无悔地定6点钟的闹钟去图书馆占座位，松鼠依旧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双手插在裤兜里。

    其实我一直不太理解鹿鹿为什么可以坚持这么长时间，鹿鹿条件并不差，即使有正大光明的松鼠作为她的男朋友，却依旧有很多飞蛾来扑火。而松鼠是那种再平常不过的男孩子，期末考前昏天暗地地上自习，其余时间无所事事。

    我曾经很深入地跟鹿鹿探讨过这个问题，鹿鹿只是傻笑打着哈哈说：“那没办法，我就是喜欢他嘛。”

    我是个过于理性的人，我虔诚地信仰这世间不会有毫无理由的喜欢，也不会有突如其来的厌恶。

    我看着鹿鹿，很想说两句祝福他们的话，可是我却始终说不出口，因为在我的内心深处，我真的不觉得他们能走到最后。

    5

    当鹿鹿早上揉着惺忪的睡眼匍匐在图书馆桌子上的时候，松鼠约我去吃早饭。

    有着严重起床气的我骂了一声“滚蛋”，就又钻进被窝里，然后过了一会儿，我听到楼下有人在大声叫我的名字，叫得越来越大声。我穿着睡衣拖鞋下楼，头发乱蓬蓬的一团，松鼠笑吟吟地看着我，恬不知耻地说：“你这不是下来了嘛。”

    我看着松鼠，就那样看，我问他：“你爱不爱鹿鹿？”

    松鼠愣了一会儿没说话，我又大声问：“你到底爱不爱鹿鹿？”

    松鼠皱着眉头说：“我说了，我喜欢你，你不是希望和鹿鹿一直做好姐妹吗？我这才又和她复合。”

    人群中，我看到了穿着粉色运动衣扎着马尾辫的女生，心里忽然就慌了起来，我叫她：“鹿鹿，鹿鹿。”

    鹿鹿还是没有像我希望的那样理性起来，她又选择了跑，这对于穿了一双人字拖的我是一个极大的挑战。

    我特别不喜欢看言情剧，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不管发生了什么，女主角总是会跑跑跑。教坏了鹿鹿，害得我赤着脚跑在鹅卵石上来一场痛与追逐。

    最终，我还是追上了鹿鹿，因为鹿鹿很不雅地摔倒了，扭伤了脚脖子。

    6

    鹿鹿在医院哭得很凄惨，鼻涕眼泪擦了满脸，我虽然很嫌弃，可终究是不敢太表露我对她的嫌弃。

    鹿鹿边哭边控诉松鼠的恶行，顺带着骂我长了一张狐狸脸。在她哽哽咽咽的哭声中，我理清了鹿鹿和松鼠的故事。

    鹿鹿哭着怀念了那个还是一等一的十佳男友的松鼠。

    鹿鹿抬头看窗外，梧桐叶子很绿很大，阳光投在上面亮闪闪的，她问我：“人为什么会变呢？我们说好了，会在一起一辈子的，明明说好了的。”鹿鹿说着说着就又哭起来了，她口齿不清地恶狠狠地放狠话！

    我想到刚和鹿鹿做舍友的时候，鹿鹿谈起她男朋友时的自豪。鹿鹿那时候豪气万丈地说：“姐姐人生中没有失恋。”

    那个时候她对这一段爱情还充满了希望，可是现在她红着眼睛咒骂着。锐气全无，老气横秋。

    这大概就是爱情能带给人的改变吧，在开始的时候，我们可以预见一切美好，我们虔诚地相信着，所有更美好的一切都在前方，可是到穷途末路的时候，我们才开始一遍遍凭吊之前的美好。

    我抱了抱鹿鹿，我说：“鹿鹿我还在。”

    鹿鹿一把推开我，她像是才想到我是导致她的恋情死在半路上的罪魁祸首。她的眉目冷淡，她说：“你走吧，我不想和你说话了。”

    7

    鹿鹿是在高三和松鼠确认恋爱关系的。

    松鼠是个典型的学霸男，而鹿鹿吊儿郎当的，学习成绩忽高忽低。说起来，这段爱情中鹿鹿一直都处于被动状态。

    就连最初的告白都是鹿鹿提出的。

    鹿鹿说，那时候他学习好好呀，他喜欢穿白衬衫，他喜欢时不时地推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他给她讲题的时候喜欢紧张地盯着她看。

    鹿鹿说，她喜欢松鼠很关心她的样子，她喜欢晚上从操场上走一圈，当松鼠跑步到她跟前的时候，她的整颗心都在狂跳。

    鹿鹿说，她喜欢晚上跟松鼠发短信，到11点的时候松鼠总是对她说一声晚安。

    鹿鹿说，最让她感动的一件事还是她没做作业，老师偏偏又检查作业，然后松鼠就把他的扔给了她，然后他自己说作业忘记做了，利用好学生的优势帮助她渡过了难关。

    鹿鹿说，他还骑车载她去过很多地方。

    鹿鹿说到这里的时候，嘴角轻轻上扬地说：“那时候我就想，我一定要跟他一辈子，这个男生就是我对的那个人。”

    我听了很难过，我觉得鹿鹿是个太容易满足的人，鹿鹿太喜欢活在她自己的记忆里，她还没有意识到现在的松鼠早就变了，至少在我看来现在的松鼠和她口中那个对她百般呵护的松鼠相差甚远。

    自从我认识松鼠以来，松鼠对鹿鹿的态度一直忽冷忽热，有时候我都特看不惯松鼠，可是鹿鹿没开口，我始终没有立场去指责松鼠什么。

    8

    我告诉松鼠鹿鹿脚扭了在医院里。

    松鼠却赶到我宿舍楼下给我带了一份麻辣烫。我站在阳台上向下看他，我特为鹿鹿感到不值，当鹿鹿正在为他们的爱情感伤不已的时候，男主角却在取悦别的女生。

    我叹了一口气，走下楼，对松鼠说：“咱们一起转转吧。”

    松鼠走在我身后，时不时问我累不累，渴不渴。我问松鼠：“你喜欢鹿鹿的时候也是这样对她百般呵护吗？”

    松鼠说：“她是不是说我坏话了？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别信她，她这个人就特烦，爱黏人，摆出一副全天下都欠她的模样。”

    松鼠说：“我一直记得高三的时候一次突击作业检查，她非要我把作业改成她的名字来证明我爱她，是不是特别无理取闹？”

    松鼠说：“高三那么紧张，她却要死乞白赖地发短信给我到半夜，每次都得我说我要睡觉了她才作罢，是不是特烦？”

    松鼠说：“到了大学之后，她跟一神经病似的，看见我跟哪个女生说几句话就缠着我跟我吵，问我是不是不爱她了。”

    松鼠说：“后来我渐渐觉得我喜欢的应该是你这种理智型的。”

    我冷眼看着松鼠，我觉得这种不出众的脸在昏黄路灯光的映衬下显得特别恶心，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可那一刻我真的觉得很恶心。

    我也有一个前任，我们分手之后，他从来没有说过我一句坏话，反而一直强调我是个值得珍惜的好女孩儿。其实在恋爱期间的女孩子大多数都是矫情得要死的，要星星要月亮的，你不给就是你不爱我。而一向自以为成熟稳重的我在恋爱期间也基本变成了情商智商都为零的嗲声嗲气的这种女生。

    我觉得鹿鹿太可悲了，她口中所有的美好，所有松鼠对她的好，在松鼠这里都完全变了样子，鹿鹿像是爱上了自己爱情的幻象。

    我对松鼠说：“是你配不上鹿鹿。”然后我转头就走。松鼠在我身后大声喊：“你听我解释。”

    解释解释，解释什么解释！

    9

    鹿鹿一瘸一拐地出院了，我搀着她走得很艰辛，当我理智地把松鼠说的话原封不动地传给鹿鹿的时候，鹿鹿的表情很平静，她叹了一口气说：“原来这么多年我爱的不是他。”

    鹿鹿看着我说：“谢谢你。”

    我又抱了抱鹿鹿。鹿鹿紧紧抓着我的衣服，声音沙哑地说：“我想哭一会儿。”

    后来的后来，没有人帮松鼠占位，百般寂寞的松鼠又回头来找鹿鹿，鹿鹿站在我身边，很平常地开口：“我想，我们是不合适的。”

    松鼠大声说：“你不是很爱我吗？”

    鹿鹿笑了笑：“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故事的最后，鹿鹿有了一个新的男朋友，那个男朋友骑着车风风火火地带着鹿鹿走过大街小巷，那个男朋友在期末考试一星期五点起床去图书馆帮鹿鹿占座，那个男朋友会带着早点等着鹿鹿自然醒走下来……

    鹿鹿站在穿衣镜面前自恋：“哎哎哎，我是不是美翻了，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好的男生对我死心塌地呢？哎哎哎，你不说话是不是因为嫉妒我？哎哎哎，你说那个谁现在是不是后悔死了？”

    我笑着飞快地移动着手指，打上了一句话——曾经我们爱上的是爱情，后来，我们爱上的是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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