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度因!”洛汉低头看到了忽然出现在秘法大厅里的男孩,他的声音温暖中带着惊讶。“我们听说你逃走了,可你怎么又回来了?”
安度因走出传送门,赶忙躲进了大厅的角落里。洛汉跟了上去,口中的话语轻声而急切。
“茉艾拉正恨着你呢。她已经来这儿搜过两次了,还叫她的那帮男仆把铁炉堡翻了个底朝天。当然了,她什么都没说,不过我们都知道她在找谁。”
“我必须回来,”安度因继续压低着声音说道,“我父亲正在发动袭击,想要偷偷摸摸地进入铁炉堡里,我必须得阻止他。他认为她是个篡权者,计划要把她杀掉。”
洛汉皱起白色的眉须。“但她不是篡权者。她无疑是个讨厌的女王,还把一些好人投进了大牢里。然而她是正统的王位继承人,她的小娃娃也是她的正统继承人。”
“没错。”安度因说道。洛汉理解了他的意思,让他感到很开心。“她做的事情的确不对,这一点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尤其是我。她想把我关在这里,从来没打算过放我走。然而我父亲不能因此就把她杀了。这不是他该做的事情,这种做法成不了任何事情,只能激怒矮人,掀起又一场内战。更何况她想做的一些事情其实是对的。”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你的消息靠谱吗?”
安度因不想把吉安娜牵扯进来,于是他只点了点头。“圣光指引着我,洛汉神父,我想相信,我相信我所了解的情况句句属实。”
“好吧,你是王子,不像我只是个牧师,如果你觉得是真的,那我也就相信是真的吧。而且你说得对,杀死我们的领袖可不对……何况的确有人赞成她的一些言论。我会帮你的,孩子。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安度因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再往下计划过。“呃,”他开始考虑起来,“我知道我父亲会从矿道地铁的隧道过来,可是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到。我们得想办法把他拦住。”
“呵,”洛汉说,“很多事都是这样,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你虽然还是个孩子,可你的个头不像矮人,而且黑铁矮人还在到处找你呢。”
“那我们只能小心行事了,”安度因说,“我会弓着腰的。走吧!”
十八名刺客和暴风城的国王一起从矿道地铁的轨道爬上了站台。有几个黑铁矮人看到了他们,于是一场一边倒的战斗被掀起,军情七处小队迅猛无情地解决了茉艾拉的卫兵。战斗引起了一群人的注意,他们大都是侏儒,此刻正盯着眼前系着面罩穿着黑色皮衣的男男女女,不知他们是救星还是新的敌人。
“别怕,”加多克安抚着他们,“我们是来找茉艾拉和她的手下算账的,不会对铁炉堡的好人动手。”
抱成一团的侏儒听后发出了一阵欢呼。
他们快步朝着探险者大厅行进,那个地方在深夜里应该是寂静无声的,从那里可以径直穿过大锻炉,抵达王座厅。叫作布林克的侏儒去前方侦查了一圈,回来做了报告。
“二十三人,”他用粗哑的声音说道,“有十个是黑铁卫兵。”
“才十个?我以为不止这么点呢,”加多克说,“走吧。”
最后安度因还是免去了弯腰之苦。有一位身为炼金术师的女牧师欣然同意配制一剂隐形药水。“药效不会持续很久,”她提醒道,“而且味道很糟糕。”
“我跑起来速度很快。”安度因向她保证,同时接过了那瓶小药水。刚拔出瓶塞,溢出的烟雾就让他咳嗽不已。牧师的话是真的——闻起来的确很糟糕。
“干杯。”说着他便把药水瓶举到了嘴唇边。
“等一下,孩子,”洛汉说道,“那边有情况……”
大街上一片骚乱。几名卫兵跑了过去,脸上的表情比以往还要严峻。
“呵,但愿你还没被发现。”洛汉悄声道。有一名卫兵朝秘法大厅慢跑过来,安度因蜷进了暗影之中,他做好了准备,如有必要就喝下那剂药水。
“治疗者们!快过来,需要你们帮忙!”
“怎么了?”洛汉问,给人一种他刚刚被从睡梦中惊醒的感觉。
“矿道地铁发生了战斗。”黑铁卫兵答道。
“真的?”洛汉提高了音调以便安度因能够听到。“有多少人?现场被控制住了吗?”
“大概十人,还没有,好像大锻炉那边也发生了战斗。把你所有的牧师都带上!快!”
洛汉侧转过头,满怀歉意地迅速回望一眼,接着便装起自己的补给,匆匆和其他牧师一起走了。安度因此刻只能靠自己了。
“太迟了。”他对自己低声说道。如果瓦里安和刺客小队已经到了大锻炉——
他神情严肃,端起药水一口吞了下去,刺激的味道让他面容苦涩。
接着安度因·乌瑞恩便用尽全力快步赶往王座厅,去找茉艾拉……和他的父亲。
第一拨卫兵悄无声息地被结果了。黑衣队伍急停下来屏住呼吸,遁入了暗影之中。穿过锻炉便是王座厅了……路上有几名黑铁矮人。
“我们兵分两路。你们,”加多克指向他身后的九名同伴,“跟我待在一起。我们要截住锻炉这边的卫兵。其他人跟瓦里安走,无论如何都要带他找到茉艾拉。听明白了吗?”
所有人都点点头。虽然看不出他们脸上的表情,但没有一个人显得特别紧张。瓦里安看到布林克甚至还打着哈欠伸了懒腰。他猜想这就是他们的日常工作吧,就像他还是角斗士时,杀死比他的体格大上一倍的敌人就是他的“工作”。
“行了,那就动手吧。”
不需要进一步的指示,第一组刺客便已向前迈进了。经过今晚这几个小时,瓦里安已能看清他们的行动,他眨了眨眼,融入了暗影。接着便听到刺客发起进攻时四起的喊声——他们割断敌人的喉咙,将猛然受惊的矮人一把扔进了锻炉中的熔液池。
“上,上!”布林克用手肘顶了一下瓦里安的大腿。这样的催促已经足够了。他的队友开始全速沿大锻炉冲刺过去。驻守此处的黑铁卫兵们与他们狭路相逢,咆哮着发起了挑战。偷偷摸摸了一整晚,终于能解放手脚好好来一场一对一的剑斗了,瓦里安感到十分满意,他高喊一声战吼,冲向了第一位对手。剑刃与斧刃、盾牌相击,在昏暗的光线下飞溅出火花。瓦里安不得不承认,这名黑铁矮人有两下子。在被他整整挡下四次后,瓦里安终于找准机会闪过他的反击,从矮人臂甲和胸甲之间的空隙处一剑刺过去。
他转身用一把剑沿地面横扫过去,砍穿了另一名卫兵的铠甲。那名卫兵痛苦地大喊一声,跪倒在地。瓦里安一脚踢在他的脸上,用另一把剑砍下了他的脑袋。他不愿多看一眼落地的脑袋,只顾寻找着下一次进攻的目标。
他的小队已然直入王座厅,厅内所有的敌人都被迅速而无情地解决掉了。毫无疑问的是,此刻的茉艾拉是不会坐在那把她偷来的王座上的,她应该在一间私人密室里正和她的小鬼一起熟睡呢。
瓦里安冲上前去,通向冒牌女王私寝的房门是他此刻唯一的目标。他全力猛冲,在最后一刻侧身用覆甲的肩膀撞在门上。大门并未被撞开。他一次又一次地撞上去,随后又有两名刺客用自己的肩膀执行起了这一任务。
大门被撞碎了,他们跌撞进了屋内。立刻就有人攻了上来。瓦里安听到了一个女人和一个婴儿的惊声尖叫。他并未分神,挥剑劈向两名冲向他的矮人。两人迅速倒地,他们的血溅了他一身。有一把剑深深插在其中一名矮人的腹部,瓦里安草草试了试将其拔出,随即便放弃了那把武器。他转过身来,双手握住剩下的另一把剑,搜寻着他的猎物。
茉艾拉·铜须身穿着睡袍,她披头散发站在床上,瞪大的双眼充满了恐惧。瓦里安揭下面罩露出下半张脸,认出他身份的茉艾拉倒吸一口凉气。他飞快地迈出两步来到了她的面前,抓着她的胳膊把她从床上拉了下来。她奋力挣扎,然而他握在她大臂上的手牢固得如同镣铐一般。
瓦里安把茉艾拉拖出房间时,她跌了一跤,但他毫不在乎。瓦里安一路走到了锻炉旁的开阔地区,人群在那里聚集起来,苦苦挣扎的矮人被他用一只胳膊粗暴地拖在身后。
他的另一只手正悬在她的喉咙前面,手中握着的剑抵在她煞白的肌肤上。
“看看这个篡权者!”瓦里安喊道,他的身份已不再是秘密,他的话音正在这片空旷的区域内回响。“麦格尼·铜须为这孩子流过无数的泪水,他深爱着这个小姑娘。要是他看到她对他的城市和人民做了些什么事情,他该有多恶心啊!”
人群注视着这一幕。就连黑铁矮人也不敢轻举妄动,他们的女皇此刻命悬一线。
“这个王位不属于你。你是靠阴谋诡计骗取这个位置的。你的臣民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却要受到你的胁迫,你仗着王权欺凌百姓,可你并未赢得那个名号。我不能再坐视你在这个偷来的王位上多占一分一秒了!”
“父亲!
”
这个话音穿透了弥漫在瓦里安身边的怒火,那一刻他抵在茉艾拉喉咙上的剑动摇了。他立刻恢复过来,一边死死盯着手上的矮人,一边做出了回应。
“你不该来这儿的,安度因。快离开。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这
就是
我该待的地方!”话音越来越近,穿过人群向他而来。茉艾拉的眼神从瓦里安身上望了过去,来者应该是他的儿子,但她并未试图求援。她大概清楚,除了她的眼睛外,多动一下都可能导致剑刃插进她煞白的喉咙里。
“是您送我过来的!您想让我了解了解矮人,我已经做到了。我熟识了麦格尼,茉艾拉到来时我也在这里。我见识到了她带来的动乱,见识到了当人们用武器来解决她的问题时,这里有多么接近内战爆发的边缘。然而,不管你怎么看待她,她
都是
正统的继承人。”
“可能血统上算是正统,”瓦里安吼道,“但她的思想并不正确。她中了咒,儿子,麦格尼一直这么认为。她想把你囚禁起来,还无缘无故地关押了那么多人。”确认了抓着茉艾拉的手足够牢靠后,瓦里安微微转过头去。“她不配做领袖!她会把麦格尼试图建立的一切全都给毁了!还有他……付出生命想要换取的一切!”
安度因走上前去,伸出一只手恳求道:“她没中什么咒,父亲,麦格尼只是不愿相信事实——是他逼走了茉艾拉,只因为她不是男性继承人。”
瓦里安黑色的眉毛拧在了一起。“你这是在玷污一位可敬之人的回忆,安度因。”
安度因并不畏缩。“可敬之人照样可以犯错误。”他坚定地说道。他父亲的脸色阴沉下来,他知道自己不该再说什么了。“黑铁矮人接纳了茉艾拉。她坠入了爱河,依她族人的法典成了婚,为她的丈夫生了孩子。她是
矮人们
的正统
矮人
继承人。应当由他们来决定是否接受她,这件事由不得我们。”
“
她把你当作了人质,安度因!
”瓦里安的声音在空中回荡,安度因有些退缩了。“你,我的儿子!这件事她别想逃脱!我不会让她把你和这整座城市都押作囚犯的,我绝不允许,你明白吗?”
他的孩子,他英俊的儿子……他可以怒吼一声,将剑刃割进篡权者的脖颈里,欣喜于喷溅在他手上的热血,为悬在儿子头上的威胁得到了永远的终结而放下心来,他可以做到这一切,想要忍住真是太难了。他真的很想做出这些事情。
“那就让她因自己的所作所为响应法律和她的人民的制裁。父亲——您是一位贤明的国王,您想做正确的事情。您相信法律,相信正义。您不是——不是什么私刑者。毁灭……”安度因突然顿住,他年轻的面庞上浮现出一副陌生而冷静的面孔,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东西。“想要毁灭很容易。而创造出好的、正确的、能够长存的事物——这才是困难的事情。杀了她很容易,但您要为铁炉堡的人民考虑考虑,怎么做对他们、对矮人——所有的矮人——才是最有益的。让矮人自行决定他们想要参与世界政治的程度有什么错?如果黑铁矮人愿意合作,向他们伸出橄榄枝有什么错?”
周围响起了窃窃私语。瓦里安四下环顾,鼻翼翕动。洛汉清了清喉咙。
“这孩子说出了实话,陛下。茉艾拉的有些话是有道理的。只是现在她的做法——非常愚蠢。可她毕竟是
我们的
公主,一旦她加冕妥当,便是我们的女王。”
“如果茉艾拉死了,王位就失去了明确的继承人,会爆发内战的!”安度因继续说道,“您觉得那样对矮人是最有益的吗?您觉得麦格尼希望看到这样的事情吗?这种做法还有可能将暴风城也卷入战火之中——或者是暗夜精灵和侏儒们。您也能替他们做决定吗?”
此刻,瓦里安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剑刃划破了她的喉咙,让她轻声尖叫了一下。一滴鲜血滴在了剑上。
您不是——不是什么私刑者。
想要毁灭很容易。
我的确想做正确的事情——正义的事情。瓦里安的思绪一片纷乱。可我该怎么创造出能够长存的事物?她的确是正统的继承人,而且,没错,矮人们可能会自相残杀。这件事由不得我来决定,它关系到他们的城市、他们的女王,抑或是他们的冒牌货。要是我们找得到布莱恩或者穆拉丁,就能——
他眨了眨眼。
“我真希望这些话不是真的。”他严厉地对茉艾拉说道,后者张大了眼睛,惊恐地仰视着他,“你
的确是
王位的正统继承人。然而你和我一样,茉艾拉·铜须,你需要做得比现在更好。想要治理好你的人民,需要的不只是你的血统,你得赢得人民的心。”
他一把将她推开。她蹒跚着退了几步,却无意逃走。怎么可能逃得掉呢?此刻的她正被这座城市的民众团团围住,之前她还想用残酷而傲慢的铁腕来统治他们。
“显然,让你无拘无束地治理铁炉堡我们是信不过的。不能让你独自治理,现在还不行,你做过的这些事情已经清楚地证明了这一点。这里的人民不只有一直受你统治的黑铁矮人。矮人有三大氏族:黑铁、铜须,以及蛮锤。你想让矮人们团结在一起?没问题。那么每个氏族都需要有一位代表,有一个声音,圣光在上,
你需要好好地倾听
!”他一边讲一边思忖着。的确,蛮锤氏族对铁炉堡兴趣寥寥,他们在别的地方建立了自己的领地,他们有自己的民族,茉艾拉不算是他们的女王。
然而此事关乎的并不仅仅是她的头衔,而是关乎整个矮人种族,是在避免安度因所说的内战的爆发。这是正确的选择——应该给一个机会,试试看能否成功。矮人们最终会自己做出决定的。
茉艾拉一言不发,只是瞪大着满含惧意的双眼四下环顾。她的样子不过是位担惊受怕的小女孩,穿着睡袍站在那里……
“三个氏族,三位领袖,三……柄锤子,”瓦里安说道,“你嫁入了黑铁氏族,就由你来代表他们,弗斯塔德代表蛮锤氏族,穆拉丁或者布莱恩或者我们找到的其他人来代表铜须氏族。你要听取他们的需求,要和他们一起让矮人们过上更好的生活,而不是满足你的一己之私。你明白我说的话了吗?”
茉艾拉点了点头……她十分小心。
“我们会盯着你。紧紧地盯着你。你不必血溅王座厅了,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证明一下你准备好担当矮人们的领袖了。”他对她俯下身子,“别让他们失望。”
他草草点头示意了一下。军情七处小队迅速收刀入鞘,和他们拔出武器的速度一样快。茉艾拉伸手试探着抹了抹脖子上的划痕。她抖得非常剧烈,先前所有的典雅、虚情假意都已一扫而空。
瓦里安跟她的事情已经就此了结。他向安度因转过身去,看到他的儿子面带笑容,骄傲地冲他点着头。瓦里安两步上前给了儿子一个拥抱。紧紧抱住安度因的他听到了零星的欢呼声。先是个别几声作为开头,接着声势越发壮大,还出现了表示赞同的喝彩声和口哨声。人们喊出了一个个名字——“蛮锤”!“铜须”!如同安度因和洛汉所说的那样,甚至还有“黑铁”!
瓦里安看着周围的几十名,甚至是几百名矮人开心地笑着,为他和他的决定欢呼喝彩。茉艾拉独自站在一旁,她低着头,手依然捂在自己的脖子上。
“看到了吧,父亲?”安度因说,撤出身来仰望着他,“您知道怎么做才是正确的。我就知道您知道。”
瓦里安笑了起来。“我需要有人坚信我能做到,然后我才能真的做到,”他回答道,“走吧,儿子。回家吧。”
萨尔和阿格娜飞快地赶回了加拉达尔,迎接他们的却是一张阴沉的面孔。盖亚安宗母的表情看起来格外悲伤,她起身给了萨尔一个拥抱。一位牛头人站在她身旁,身躯高大而笔挺。萨尔认出他便是佩里斯·雷蹄,他感觉牛头人的面孔毫无血色。“出了些可怕的事情。”萨尔开口道,这句话不是疑问句,而是一段陈述。“是什么事情?”
盖亚安将手抚在他的心口。“首先,你要知道,不管在你离开的时候出了什么事,你来纳格兰都是正确的决定。”
萨尔瞥向了阿格娜,他感到她的样子也很沮丧。他强作镇静。“佩里斯,说吧。”
佩里斯照做了,他的话音很镇静,只有在几个地方变得有些沙哑。他讲到了无辜的德鲁伊在和平集会上遭到了阴险的谋杀,火冒三丈的凯恩向加尔鲁什发起了挑战;讲到了牛头人酋长在挑战中身亡,随后认定是玛加萨·恐怖图腾投的毒;讲到了雷霆崖、血蹄村和烈日石居遭受了屠杀。说完后,他掏出一个卷轴递了过去。“照顾德雷克塔尔的帕卡尔还送来了这个。”
萨尔拆开卷轴,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双手不要颤抖。他读着帕卡尔的来信——信中所说的内容和所有人的认知截然相反。尽管德雷克塔尔的头脑经常神游,但他依然能看到真正的幻象——这让他的心为之一沉。当帕卡尔写下德雷克塔尔最近一次所说的话时,旁边滴上了一些墨点:
大地将会哭泣,而世界将会崩毁……
世界将会崩毁。就像另一个世界所经历过的那样……
萨尔摇晃了一下,但他拒绝坐下。他站立着,膝盖仿佛是被焊死在了原地。他呆立了很久,心中思索着,
我来纳格兰的决定真的正确吗?我学到的这些知识值得以失去凯恩为代价吗?值得以那么多无辜的、向往和平的牛头人的生命为代价吗?就算我的决定是正确的——我还来得及吗?
“贝恩,”最后他问道,“贝恩怎么样了?”
“没有消息,大酋长,”佩里斯回答,“不过据信他还活着。”
“那加尔鲁什呢?他又做了些什么?”
“目前还什么都没做。他似乎在等着看哪一边会是胜者。”
萨尔攥紧了拳头。他感到一阵如羽毛般轻盈的抚触,低头看去,是阿格娜的手触碰着他的手。不知为何,他将拳头舒展开来,与她十指相扣。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他的声音沙哑了,只得再尝试一次。“这是个令人痛苦的消息。死难者令我心碎。”他看向盖亚安。“我今天从元素之怒们那里学到的知识应该会对我帮助艾泽拉斯有所助益。我本想过几天就走,然而眼下的情况我相信您能理解,我必须立刻动身了。”
“是啊,”盖亚安立刻说道,“我们已经把你的东西打包好了。”
对此他感到既欣慰又失落,希望能有一些时间让自己平静下来。敏锐的盖亚安立刻看穿了他的心思。“我敢肯定,你在走之前会想花上点时间做做冥想。”她开口道,萨尔则抓住了这个机会。
他大步走到了加拉达尔之外不远处的树丛中。一小群塔布羊看到了他,接着便蹦跶着尾巴逃出了一小段距离,重新安然地嚼起了牧草。
萨尔重重地坐在地上,感觉自己仿佛老了一千岁。如此灾难性的消息令他难以消化。这些事情是真的吗?德鲁伊、凯恩、不计其数的牛头人竟然都在那片土地的中心地带被谋害了?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赶忙用手捂了捂额头。
他的思绪回到了与凯恩的最后一次谈话,心中不由得一阵刀绞。当时竟和老朋友起了那样的争执——那些话竟成了凯恩从他口中听到的最后一番话……凯恩一人的死去对萨尔的打击甚至比所有无辜的死难者还要沉重。他是被谋害的,不是公平地战死在竞技场中,而是被
下了毒——
他感觉到有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随即一跃而起,转身看到阿格娜正坐在他的边上。怒火在他胸中翻腾,他突然发问:“你是来幸灾乐祸的吗,阿格娜?是来告诉我,我这个大酋长当得有多可怜的吗?你是想说,我两头尽忠害死了我至亲的好友和数不清的无辜之人吗?”
她棕色的眼眸中却含着难以言说的善意,她摇了摇头,一言未发。
萨尔粗声地呼着气,望向远方的地平线。“如果这就是你的目的,那么你想说的话我早就想到了。”
“看来,人在自责的时候是不怎么需要别人帮忙的。”她的话语很轻,萨尔怀疑自己听到的是经验之谈。她踌躇了一下,接着说道:“我对你抱有错误的成见,对不起。”
他摆了摆手。跟他刚才听到的那些消息比起来,阿格娜刻薄的言辞是最无须他顾虑的。然而她继续说了下去。
“我们第一次听到你的消息时,很激动。我是听着杜隆坦和德拉卡的故事长大的。我尤其钦佩你的母亲,我……我变得像她一样。听到你的消息时——我们都以为你会回到纳格兰,回到你的故乡来。然而你还是待在了艾泽拉斯,哪怕我们玛格汉兽人加入了部落,和各种奇怪的种族成为盟友。所以……德拉卡的儿子竟然会遗忘他的族人,我感觉遭到了背叛。你的确一度回来了,可你并未留下。我不明白你的理由。”
他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的话。
“后来,你又回来了。你想学习我们的知识,我们那从痛苦和磨砺中领悟到的知识——却不是用来帮助孕育了我们族人的这个世界,而是去帮助那个陌生的异域。我很生气,所以我对你很严厉,我真是又自私又肤浅。”
“你是怎么改变想法的?”他好奇地问道。
阿格娜的目光远眺,像萨尔刚才一样向远方的地平线望去。随后又转过头正对着他。午后斜照的阳光映在她结实的棕色脸庞上,那是一张典型的兽人面孔。和人类一起长大的萨尔,过去总是觉得人类女性的面庞中蕴含着和谐之美,令他为之欣喜,此刻却突然间被她的脸庞深深地吸引住了。
“这种感觉是从幻象之旅开始前出现的,”她轻声答道,“你早就让我的想法起了变化。你没有像鱼儿急于咬住钩上的诱饵;也没有擅用你在宗母那儿的影响力把我从你老师的位置上换掉。我对你看得越多,听得越久,就越是觉得……这件事对你至关重要。”
“我和你历经了一路的旅途,见证了你像一位真正的萨满祭司一样与元素共处。我亲眼所见、亲身感受到了你的痛苦和喜悦,看到了你和塔蕾莎、德雷克塔尔、凯恩与吉安娜的一幕幕回忆。你虔信地活着,尽管在经历幻象之旅前,你对它毫无了解。你不是渴求力量的孩子,只知追寻更新更大的挑战。你是在努力为你的人民做到最好。你为的是所有人,不只是兽人、部落,甚至还为了你的对头。你是想,”她棕色的手满含爱意地平放在地面上,继续说道,“为你的世界做到最好。”
“我不确定我是不是已经做到最好了,”萨尔轻声承认道,“如果我留在那里——”
“那你就学不到现在的这些知识了。”
“凯恩就不会死。住在雷霆崖的牛头人们也不会死,还有——”
她伸手握住了他的胳膊,指甲愤怒地陷进了他的皮肉中。“你学到的这些知识可以拯救一切。拯救一切!”
“或者什么都救不了!”萨尔说道。他并未撤回自己的胳膊,而是看着自己的血液从她的指甲下慢慢渗出。
“面对既定的结果,你选择了为可能而拼搏。比起必然的失败,这种可能或许有一线成功的生机。如果你什么都没做,是当不上大酋长的。那样的话你会变成一名懦夫,配不上这样的荣誉。”她的神色变得更加坚毅了。“可是,如果你自甘沉沦,想要做个可怜的古伊尔,哭喊着‘我的命好苦’,那你尽管去做。然而那时我就不会再陪你走下去了。”
她准备起身,萨尔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她望着他。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付出实际行动,只会自怨自艾,那就证明我改变心意是错误的,我就不会跟你一起回艾泽拉斯了。”
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你……本来打算跟我一起回去?为什么?”
阿格娜的脸上掠过各色表情,最终她脱口而出:“因为,古伊尔,我发现我不愿和你分开。然而看来我错了,因为你不是我心目中的那副模样。我不会跟一位——”
他一把将她搂入怀中紧紧抱住。“我想让你和我一起走。不管这条路要把我带去何方,我都想和你一起走。我已经习惯了有你的声音告诉我哪里做得不好,而且……如果你说得温柔一些我会很开心的。如果没有你在我的身旁,我会心痛不已。你愿意来吗?愿意陪在我身边吗?”
“为你——提出忠告吗?”
他点点头,他的脸颊此刻正贴着她的头顶。“你是我的智慧,就像空气一样;是我的沉稳,就像大地一样……”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是我的热情,是我的真心,就像火焰和水流一样。如果你愿意成为我的这些品格,那么我也同样愿做你的这些品格。”
他感到自己的拥抱竟让她颤抖了起来。她可是强壮勇敢的阿格娜呀。她稍稍撤出身来,将手抚在他的胸膛上,望着他的眼睛说道,“古伊尔,只要你能用这颗伟大的心去领导——去热爱——那么我会随你而去,直到任何世界的天涯海角。”
他的手抚摸着她的脸颊,绿色的肌肤与棕色的肌肤相碰触,接着,他缓缓弯腰向前,两人的前额温柔地贴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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