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祎只带了两个随身的护卫,他自己倒是不怕祁念突然发难,带人主要是为了非要跟着一起来的欣然。
祁念那边来的人更加干脆,连顾元清都不在身边,不过除了早有耳闻的萧子瑜,还有一个未曾谋面的女人也在同行之列。
欣然盯着那张生面孔,妄图把这人的模样记到脑子里去,不曾想这人一抬头与自己对上了眼,竟然冲她笑了笑,那神情就仿佛是见到了老朋友一般,让欣然不由得怔了怔。
然而更让她感到吃惊的事,是下一刻,萧子瑜坐到了与雒祎正面相对的位置,祁念与那个不知名的女子在萧子瑜下首落座,与欣然正对着。
这意味真正与雒祎商谈的人,是萧子瑜,而不是祁念。
欣然望着这两个行伍出身的大老爷们,心中仿若一潭死水,暗暗揣测着,他俩应该不会当面打起来吧?
“小殿下有什么话,便直说吧!”萧子瑜落座后便粗着嗓子道。
雒祎的目光同欣然一样落在那个女人身上,没有回答他,而是问道:“不知这位是何人?”
萧子瑜循着他的视线往方云舒身上瞥了一眼,风轻云淡的道:“我夫人。”
方云舒刚喝的一口茶水一下就呛了出来,眼光恶狠狠的瞪着萧子瑜,却听他又慢悠悠的补充了一句:“没过门的。”
欣然和雒祎都有点发怔,祁念扶额,头疼了一阵子,开了口:“这是方姨,方云舒,我父亲在世时随在他左右征战过沙场的,是祁家军的旧部。”
欣然这才了然,原来祁念口中那个擅长易容的方姨,就是眼前这人。
雒祎听祁念这般称呼方云舒,便知这也是祁家军中的长辈,便也随着喊了一声“方姨”,而后才道:“萧前辈,我知道你们一直认为当年祁桓一事是蒙了不白之冤,这些年来,祁家军因此受牵连,一直被雒国弃之未用,受了诸多委屈,而今屯兵容夕镇实属无奈之举,若您愿意重新为雒国效力,我定然为祁老将军平反昭雪,还祁家军清白之名,妥善安置,绝不会让将士们再一次寒心。”
雒祎说的不怎么走心,萧子瑜听的也三心二意,只是礼节上等他说完,笑着道:“小殿下说的可真轻巧,昔年雒国太平之时,弃之浚阳不闻不问,而今边疆打起来了,祁家军为求自保远避战祸,您却这时候跑来劝说我们为国效力,是不是有些不够仁义。”
“你们既然答应了此次商谈,想必心中当有所求,萧将军,你我都是敞亮人,不如把话说明白些,我也不求祁家军能为我雒国御敌护国,只是希望在座各位不要趁人之危,明珠暗投,辱没了先辈的名声不说,若毁坏了先辈的基业,将来何有颜面面对祖辈?”
萧子瑜视雒祎为小辈,也不怎么把他的话放眼里,回道:“小殿下这话就让人听不明白了,祁家军只想谋一条生路而已,雒国既然容不得我们,还不许我们另谋他路,有些说不过去吧!”
雒祎轻轻扬了下嘴角,眼神中有一丝轻蔑,道:“裂土封侯,你们觉得怎么样?”
萧子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坐在一旁的祁念和方云舒端杯子的手也不由得顿了一顿,抬起头望向雒祎。
欣然觉得雒祎这话一出口,场面的氛围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满座似乎只有她没有领会这其中的玄机。
“小殿下,想怎么个封法?”
直到萧子瑜这句意味颇丰的话说出口,欣然才明白,雒祎这话是正中了萧子瑜下怀,欣然没想到,祁念心中盘算的竟然是这件事,难怪那日在客栈内他什么也不肯说,只留了句让雒祎安心对付谯国的话。
裂土封侯,只怕也不会是一片君臣和睦之景。
“落霞城在祁将军手下也不是一两日了,如今若是收回只怕不妥,不如这样,北疆除却落霞城,再添三城作为祁将军的封地,如何?”
萧子瑜闻言笑了起来,道:“看来小殿下并非诚心来商谈,莫说北方边界落霞城已经落入谯国之手,以北方贫瘠之地,区区三城,何以养活三万士卒?”
雒祎不疾不徐的为自己添了杯酒,流水声在静默的席间听着格外分明,酒香清冽,闻得出是一壶好酒,可惜满座却没人有心思细细品味。
“尽然您觉得不满意,那我就再出个主意,您看这样行不行,”雒祎微微坐正了身子,酒杯端在手中,目光炯炯的望着萧子瑜,接着道,“屏州以北,凡沦陷之城池,您能拿回多少,便都归你们。”
欣然被雒祎这话吓住了,她瞧了瞧萧子瑜的面色,果然有思虑的神色,再看一旁的祁念,他倒是一如既往的安然自若,仿佛这场商谈,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小殿下不会是想让我们和谯国鹬蚌相争,您好渔翁得利吧!”
雒祎笑着将杯中酒饮尽,道:“您莫管我如何想,北疆难道不是你们唯一的选择吗?南方之地有平南军只怕容不下你们,征西军也是因祁老将军而成军,论起来与征北军算是兄弟,祁家军作为征北军最后的薪火,难道要抢自家兄弟的地盘,至于东方临海之地,雒国不会做退让的。”
“既然如此,”雒祎言辞没有半分退让,萧子瑜闻言沉默了半晌,可就在他要开口的时候,祁念的声音却从旁响起,道,“那就按殿下所说,打下多少就算多少。”
萧子瑜闻言似乎想要阻拦,被祁念抬手挡了回去,他清寒的眸子望着雒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雒祎眼眸中也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笑意,只是包容于那双微带邪气的眸子,倒真有了几分星辰的清冷。
“不过,”祁念放下了酒杯,抬起了头,声音疏冷的道,“祁家军的安置稳妥了,可我父亲蒙冤一事,却尚未有结果。”
“这件事我自会命人去办,为祁桓平反,昭告天下,予以追封。”
祁念闻言却摇了摇头。
雒祎蹙眉道:“那你想怎么样?”
“你说的这些,我都可以不要,我只要一样,”祁念淡淡说道,“叶依晗的一条命。”
欣然闻言脸色骤然变了,她的目光猛地落到雒祎身上,生怕他接下来便是一句干脆利落的“好”,不想雒祎的反应竟是比欣然还要强烈,他一拍桌子,脸色骤然也变了,脱口便是一句:“不行!”
祁念的眼神在雒祎脱口而出的那一刻忽然间多了几缕显而易见的锋芒,那是一种危险的讯息,意味着他心中的不悦。
“小殿下语气这般坚决,看来我们接下来要谈的事情,只怕不会好商量了。”
雒祎冷笑了一声,语气不容置疑道:“你错了,不是不好商量,是……”
“是需得从长计议!”眼瞧着雒祎一副大不了撕破脸的神态,欣然心中一急,在他把话说僵之前,开口截断了他的话。
满座不由得便把目光放到了欣然身上,便听她道:“叶依晗是什么人大家心里都清楚,想要杀她绝非易事,哪怕是皇家也不可能毫无根据的便动手抓人,所以这件事必须从长计议。”
雒祎听欣然所言句句都是真的想要取叶依晗性命,眉宇间透出不满,正欲打断她的话,却见欣然往他身上看了一眼,这一眼锋锐无比,带着威势和几分警告的意味,雒祎不由得呆了呆,恍惚中以为坐在那里的人不是雒玉卿,而是昔日的雒玉瑾。
“你想怎么做?”祁念瞧见她,眉眼中的锋芒渐渐收敛,轻声问道。
“查!”欣然果断的道,“查她当年参与诬陷和谋害祁老将军的证据,而后顺理成章的定罪处决。”
祁念盯着欣然,目光未动,一句话顺其自然的问出口:“你打算怎么查?”
怎么查?听祁念这般问,欣然一瞬间有些愣怔,明明早先两人便为了探查叶依晗之事在徐州碰过面,也已经扒出了赵宛这个线索,祁念没道理能猜到是雒王假借赵宛之名与叶依晗接近,可他为什么还会问自己一句“怎么查”。
各种念头在欣然心中快速过了一边,她默不作声的打量了一边祁念身边随行两人的神态,见他们面上略显疑惑之色,便有了自己的猜测,这才接着道:“当年祁老将军是因为叶依晗拿住了皇家的把柄才会针对她,我们不妨查一查叶依晗第一次与皇家交涉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这样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叶依晗威胁皇家的有力证据,证明她心怀叵测,图谋不轨。”
祁念没做声,一副深思熟虑中的模样,欣然在他对面把他的神情瞧得清清楚楚,她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祁念其实早就知道了,这家伙根本就是在做戏,还演的一本正经。
欣然也不戳穿他,配合的推波助澜道:“你们要是觉得信不过我们的人,大可两家一起探查,醉心楼威胁皇家,于雒国而言也是祸患,我们没有理由包庇。”
祁念也不知是演不下去了,还是真的深思熟虑出了结果,望着欣然点了点头,道:“二殿下此言在理,那下一步合作事宜便改日详述。”
欣然这才终于松下一口气,却瞧见祁念在对面趁人不注意给她递了个眼神,瞟了一眼台子下右面的树林,欣然立马明白他这是还有话想对自己说,便装作漫不经心的轻点了下头。
可一侧头,看看对上雒祎一双要吃人似的眼睛,吓得她情不自禁的浑身打了个哆嗦,哭笑不得的问:“你这么瞧着我做甚,怪吓人的。”
雒祎凝眉望着他,瞧了一眼走远的祁念等人,道:“你根本不清楚叶依晗是什么人,怎么敢答应他们要取叶依晗的性命。”
欣然深吸了口气,毫不畏惧的对上雒祎的目光,郑重的道:“朝中和边疆大事你做主,叶依晗的事交给我来处置。”
雒祎眼中有些焦躁,道:“你听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我听的明白,”她坚定的道,脸上神情格外认真,道,“我比你更清楚叶依晗是什么人,我也知道,她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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