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锦朗轩门口后来被打发离开的侍卫说,两人好像因为什么事情吵了起来,据说还听见了里面摔东西的声音。
对此,宫中的一众小侍女咋舌良久,而后集体倒向了三皇子的阵营。
“三殿下理政已经够忙的了,还要天天为她这位姐姐操心,实在是可怜的紧。”
“可不是呢!听在昭华殿的姐妹说,咱们这位二公主脾气古怪的很,与以往大不相同了,自从长公主过世,就鲜少呆在宫中,也不知出去做什么去了。”
宫道上,一行宫女边走着,嘴里也不闲着,小声议论道。
未曾发觉,她们刚刚经过的一扇宫门后慢慢走出一道人影来,那人一双眼睛弯弯如月牙,微微抿起的嘴角两侧两个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
单铉抱着手臂摸了摸下巴颏,瞧着那一行走远的人,喃喃道了句:“这又是哪一出啊?”
单夫人走出一段距离才发觉跟在身边的人不见了,回头蹙眉喊了他一句,单铉这才急急跟上。
锦朗轩内喧闹过一阵之后,便静得出奇,只有窗口灌进来的风吹得镇纸下压着的几张宣纸“刷啦啦”的响个没完。
欣然站在长案前,案桌上是被打翻的砚台,墨汁洒的满桌都是,雒祎扶着额背对着她站在长案的另一侧。
眼前的狼籍可不是欣然惹出来的,她发誓她只是刚进门,话都还没说一句,就碰巧撞上了雒祎暴躁掀桌的一幕。
欣然挺憋屈的,她原本是气势汹汹打算来给画堂春讨个公道,可一进门就摊上这种事,让她原本不打算好好说的事情,不得不放下心气好好跟雒祎商量,非但如此,欣然觉得自己怕是还得先安抚一下雒祎的情绪。
说来真是赶巧了,雒祎拍翻砚台的时候,也没想到欣然会这个时候进门来,要怪就只能怪欣然是不打招呼自己闯进来的。
雒祎一瞧,自己这发脾气的模样被她给撞上了,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索性一转身,对着墙自己冷静去了。
欣然拿起摊在雒祎桌上战报,看了两眼,脸色也冷了下来。
“我就说根本就没有和谈的必要,前线回来的消息,萧子瑜带兵过去之后非但没有跟邵子川打,还反过来对征西候施压,征西军一边要打谯国,还要防着身边祁家军不要临阵倒戈,他们是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雒祎不知什么时候转回了身,看着面色凝重的欣然寒声说道。
欣然到此,才明白这些日子一直拖着祁念抽不开身的事情是什么了,可仔细一想,又觉得这件事情不对,两家才刚刚商议好,就算是想要毁约也不至于这么快,除非从一开始祁家军方面就不想和解,可若是这样,祁念又何必应下与雒祎和谈,岂不多此一举。
“你先别气,咱们当时跟他们商量的时候你不也没给好脸色,不过既然谈妥了,便断没有即刻毁约的道理,不如在等两天,看看萧子瑜怎么说。”欣然安抚道。
雒祎也就是一时气急,他心中其实一直都不想要与祁家军和解,如今燕行从南疆回来,他求战心更强,所以萧子瑜在前线一点点的动作,他都巴不得小题大做,可偏偏好巧不巧的欣然回来了,他不得不给她几分面子,只好暂时再忍下这口气。
“你怎么从徐州回来了?”雒祎不能在这封战报上做什么文章,便问起欣然那边的情况。
欣然面色当即有些阴沉,道:“画堂春被人一把大火烧掉四十七条人命,朝廷和祁家军正在查它,这把火烧的摆明有问题,孟太守却又告诉我只能当做寻常的失火案处理,我想让你下令彻查。”
“画堂春是醉心楼的分楼,它出事,叶依晗自己会看着办。”
雒祎冷淡的态度让欣然骤然间有点窝火:“什么叫叶依晗自己看着办?雒国之内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敢烧醉心楼的分楼,这件事十有八九就是她自己干的,你指望一个杀人凶手去给被害者讨公道?”
“如果如你所说,那醉心楼自己的事,我们就更没必要管了。”
“雒祎!”欣然拍桌子了,“这天下不是她叶依晗的天下,四十多条人命她叶依晗杀的光明正大,如果醉心楼做到这份上,朝廷都不给主持公道,我一点都不奇怪当年祁桓为什么要带兵围京,换我就逼宫造反!就这样的朝廷要来何用?”
雒祎让她这一通话吓了一跳,呆呆的望着欣然,只道出了一个“你”字便没了下文。
“你要让叶依晗活着没问题,凭她的本事也没人杀得了她,可你想清楚,你一昧纵容只会让醉心楼手里的权力越来越大,就不怕将来燕行将军被蒙在鼓里,走上同祁桓一样的道路?”
这番话说的雒祎愣了半晌,竟不知该怎么辩驳。
欣然似乎不屑再同他讲什么道理,乜了他一眼,道:“这件事你若不管,我管!”
她说完,便一挥袖子,大步离开,留了雒祎在屋子内迟迟缓不过神来。
欣然从锦朗轩出来一肚子气,她真是打死也没有想到雒祎居然真的想要袖手旁观,可方才放话的时候一时爽快,若真要她找叶依晗给这四十多条人命一个交代,欣然其实完全没有头绪。
她心中怒气不消,也不愿意回昭华殿闷着,便溜达着想去御花园转转,路上走着便瞧见一个俊朗的身影迎面而来。
欣然一眼便认出了那人一双月牙眼。
“单铉?”她讶然叫出声来。
在御花园外碰见欣然,单铉也有些意外,正笑着想要上前打招呼,忽然想起,这是在宫里,便急急忙忙朝欣然躬身行了一礼。
一见单铉这毕恭毕敬的模样,欣然也骤然想了起来自己此时扮演的是昭华公主,可她心气本就不顺,再受着宫规的拘束,更觉得烦躁,便凑近前对单铉道了一声:“咱们出宫聊!”
半个时辰后,两人在征西候府的后院碰了面。
欣然掀了扣在脑袋上的帷帽坐在他对面的石凳上,没等单铉先开口问怎么了,她先来了一句:“有酒没?”
“你们兄妹什么事说不开,还要你借酒消愁的?”单铉原本一句问候语,到嘴边愣是咽了回去,声音里带了笑意。
“我跟他不是兄妹,我没他这样一个弟弟,想来他也不稀罕有我这么个姐姐。”欣然气鼓鼓的,又催促起来,“有酒没?”
酒这种东西,征西候府自然是不缺的,单铉有胆量拿出来,欣然也得有酒量喝的下,但这个问题只在单二公子脑海中闪过一瞬,便被他一票通过了。
雒玉卿是谁?那可是骑过马挥过刀的人,自然不能与寻常女子等闲视之,于是单铉心中塑造着当初那个豪气的雒玉卿,爽快的把酒给欣然拎了上来。
欣然的酒量确实不错,但是再好的酒量也擎不住一直喝,同单铉一边吐槽雒祎,一边骂着叶依晗,推杯换盏之间就没了数。
但单铉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两人之间先醉倒的那一个会是自己。
欣然喝了不少,但是单铉醉倒的时候她却是清醒着的,离开征西候府的时候,还特意喊了人来把醉成一摊烂泥的单铉给扶回房间。
侍女看欣然脸上也有了醉态,原本是想送她回宫,可一转眼的功夫,人却不知去了哪里。
**微醺,从微微发烫的面颊上一吹,酒气便冲上了脑袋,将思绪冲成了一团浆糊。
她一步三晃的走在街上,并不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可却依稀中记得那样一条路,光滑的青石板铺就,一直蜿蜒向上,两边是一年四季苍翠的松柏,道路的尽头是一座安静的小宅,里面住着一个和蔼的老先生和一个九岁大的活泼的小书童。
还有个穷的偷人家药材要拿去卖的傻姑娘,有个俊逸潇洒的吹笛少年。
还有什么?
她在脑海中思索着,记忆中渐渐浮现一张冷峻的脸,那人一身白衣胜雪,眉眼如画,模样长的比女人还好看,衣服上总带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每次闻到她总觉得分外安心。
借着酒劲,记忆深处的很多东西接连不断的翻涌出来,一幕幕一面面仿佛就在眼前,欣然不知为何感到心中分外喜悦,却又不知为何眼泪却湿润了眼眶。
鬼使神差的她走上了那条已经没人看守的山道,顺着那条路走到了尽头,小宅的松木门虚掩着,仿佛不久前有人来过,欣然径直推开,沿着青石小径一直走进堂屋。
屋内的陈设依旧如故,干净整洁没有一丝灰,桌面上还留有刚刚擦试过未干的水渍,可总总这些在醉醺醺的欣然眼里却没有留下任何的讯息。
她走到坐席边,跪坐在桌前,头一沉,俯身趴在桌面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杜宅后,一道瘦削的人影站在那简陋的墓碑前,将手中佛香点燃插在了坟前,屈膝磕了三个头。
跟在她身后的女子见状,也跟着跪下去拜了拜,而后起身上前扶住了她的手。
女子缓缓转过身来,一张清丽稚嫩的脸庞上却是一副深沉端庄的神态。
“这地方以后大概不会有什么人来了,回去后找几个身份不会令人起疑的,常来祭拜打扫着。”女人声音软糯甜美,可语气却成熟而威严。
跟在她身边的女子低声称“是”,抬起头,却是筠华的一张脸。
两人边向堂屋内走去,边说着话,浑然未觉那屋内已经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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