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蝉与冬雪-每一颗彗星都能找到它来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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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年后

    彗星找到了它来时的路

    这一次,无论如何

    我都要紧紧牵住你的手

    再也不松开

    窗外绵绵细雨,玻璃上蒙着一层水雾。夏凉泡上一杯咖啡,俯瞰楼下,熙熙攘攘的人流变成了许多五颜六色的伞。

    办公室内,同事们在收拾桌子,准备下班了。

    “小夏,晚上一起去KTV唱歌?”主管老徐拍了拍他肩膀。

    “不了,待会儿还有事。”夏凉回过头,咽下含在口里的咖啡,笑了笑。

    “年轻人多活动活动,不要太拘谨了。”老徐微微叹气,没有接着追问。

    夏凉笑着点头,他依然和以前一样,说不出什么话时,只好用微笑回应。

    同事们三三两两离开了办公室,不多久只剩下夏凉一个人。

    他喝完咖啡,披上黑色的西装外套,电脑桌面上是某摇滚乐队的海报,晴空乐队的飞翔之旅:全国巡演。

    海报中央有个长发披肩,模样桀骜不驯的男人,手上比着摇滚手势。

    看到他,夏凉忍不住想起一间四季花草常青的庭院,青黑色的石阶、屋檐下的风铃……

    夏凉关上灯,独自穿过空旷的走廊。

    五年,一千八百二十五天,四万三千八百小时。

    五年前以为五年很漫长,可是眨眼间就过去了。

    毕业多年,他依然会在梦里回到那间屋子,窗台上种着吊兰和垂至地面的常春藤。轻轻推开斑驳的木门,即便是在梦里,她也没有出现。

    洗手间内,夏凉掬了把水洗脸,看着镜中苍白的脸庞。

    水汽凝结在镜子上,白蒙蒙一片,夏凉伸出手指无意识地在镜面划动,不知不觉写出了一个字:雪。

    在这气温升高的时节,看到这个字,仿佛茫茫白雪从天而降,雪花粘在眼角,冰冷刺骨。

    身后有人经过,夏凉连忙把字抹去,装作在整理衣领。

    他准备去看一场摇滚演出,五年没见了,所有人都还好吗?

    他弯起嘴角,对着镜中的自己笑了笑。

    梅雨季节,连日来的雨水似乎要将整个城市泡烂,等到雨停后,就将迎来炎热的夏季。

    夏凉在公交站台等车,旁边有一棵香樟树,在树根部裸露的泥土上长出了一小撮三叶草。他蹲下身,用手轻轻碰触三叶草的叶子,一粒晶莹的水珠滚落。

    他记得,有人对他说过,如果能找到四片叶子的三叶草,就能得到幸福。

    据说四叶草是属于变异的品种,数量稀少。夏凉在这小撮三叶草里找了下,没有发现有四片叶子的。

    公交车来了,夏凉上车坐在靠窗的座位。街道上车来车往,雨水粘在行人的头发上,仿佛细碎的钻石闪烁光芒。

    下车后钻进路边一条小巷,走上一阵子,冷清的小巷忽然热闹起来。

    演出还没开始,这家LIVE HOUSE门前聚集着等候入场的观众,人数不多,但都是年轻人,打扮时髦。与之相比,夏凉有点太正经了,好像一个房产经纪人误入了化装舞会。

    在他前面站了一对情侣,女生打扮时髦靓丽,金黄色的公主头,不停向她的男友撒娇。

    角落里有一个长发齐刘海的女生,她似乎是一个人来看演出的,周围没人与她交流,她也不搭理别人。静静地坐在台阶上,露出细长的双腿和白色帆布鞋,塞着耳机在听歌。

    女生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抬起头与夏凉无言地对视了几秒。

    夏凉低下头抚平衬衫上的褶皱,有时候他会留意气质与她相近的人,五年的时间不短,万一他与她擦肩而过,他没有认出来怎么办。

    等到LIVE HOUSE大门打开,观众鱼贯而入,那个女生如幽灵般消失了。

    呛鼻浑浊的黑暗中,一道光芒射来,夏凉眯起眼睛。

    舞台上有一个长发男人背对着观众,T恤上印着骷髅图案。他斜挎电吉他,在弯腰调试效果器。

    又有几道光线晃过,绵长的失真音响起,人群沸腾起来,像刚从海里捞起的沙丁鱼一样。

    夏凉咬紧嘴唇,微微颤抖,内心汹涌澎湃。

    朋友,好久不见了。

    没想到再相聚时,你站在台上接受狂热欢呼,而我在台下是你的观众。

    不知为何,泪水充满了眼眶,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舞台上的他,嗓音比从前粗犷了许多,这几年应该没少抽烟喝酒。

    “下一首歌,送给我的一个老朋友,我们好几年没见了,今天巡演来到这座城市,我朋友特地赶来捧场……”长发男停顿了一下,扫视台下。

    夏凉站在最后面,不容易被看见。

    长发男拿起一把民谣吉他,轻扫一下和弦:“忘了说了,这首歌的歌词就是他写的。”

    这个夏天即将来临

    我踏上十万光年漫漫的旅途

    在流星划过时

    你祈祷一个美丽故事的发生

    我是你刻骨铭心的瞬间

    你是我遇见最美的风景

    再等待

    或许是十年

    或许永远无法再见

    我在浩瀚宇宙中

    路过每一个星球都在想念你

    你在看每一颗流星时

    是否也能记起我

    ……

    夏凉眼前模糊一片,舞台晃动的灯光变成了无数光晕。

    他闻到了夏天的味道,烈日烘烤学校的塑胶跑道发出的味道,从记忆深处传来。

    身旁喧嚣的人群离他越来越远,好像被抛到了另一个空间,观众们兴奋涨红的脸,如同荧幕上的默片一样,缓慢无声。

    世界变成了一盘录像带,不停按后退键,让往事在脑海里翻飞。

    忘了在舞台下站了多久,直到吉他的啸叫渐渐平息,人群陆续散去。一道舞台灯光照向他,他伸手挡住刺目的灯光。

    “夏凉!”

    一个黑色的人影从舞台上跳下来,脸上挂着熟悉的笑容。

    灯光终于移开,夏凉看清楚了对方的面目,一头长发,皮肤或许因为烟酒过度,导致暗沉粗糙,咧开嘴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

    “我还以为你没来呢,本来想叫你一起上台的。”苍海拍了下夏凉肩膀。

    “会打扰你演出的。”

    毕竟五年没见,交流还有点生疏。

    “走,一块儿找地方喝酒。”苍海爽朗笑道。他飞奔上舞台,把吉他包背在身上,其他的乐手们正在收拾器材。

    昏暗的路边小餐馆里,苍海咕嘟咕嘟将一杯啤酒倒进肚子,发出痛快的吸气声。

    “你说我们多久没见面了,五年!”苍海伸出五个手指,“时间过得真快。”

    面对面坐着喝酒,恍然觉得五年前仿佛只是昨天。

    “哎,你这几年在干什么啊,看你一身西装不会是个小主管?”苍海点起一根烟抽。

    夏凉轻轻嘬一口啤酒,平淡地说:“差不多,今年刚升为美术指导。”

    “啧啧,我还没见过你穿西装,有点人模狗样了。”

    “不说我了,我认识的人里你算是变化最大的,都成摇滚明星了。”

    “尽是吹牛吹出来的,”苍海借着醉意吐出心底话,“别看海报上写着全国巡演,实际上是到处讨饭,一个小小的地下乐队,说不定哪天消失了,谁也不会在意。”

    “至少你实现了梦想。”夏凉说出这句话时,低头看着杯中的酒。

    苍海吐出一圈烟,喃喃道:“对啊,我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但又好像和梦想中不一样。”

    老板端上了刚烤好的肉串,滋滋地冒着热油。晚风拂来,从烤炉里腾起的火星,落在餐桌上,熄灭不见。

    苍海将吉他拿了出来,递给夏凉:“接着,看看这五年你技术进步了没?”

    夏凉抱住吉他,手指别扭地按在琴弦上,努力回忆指法。

    “这根手指应该按在第三弦一品,不对,是第二弦一品……”手指在琴弦上扭成麻花,夏凉叹了口气,将吉他还给苍海。

    “我真失败,包括你在内,我教过的所有的学生,全部把吉他忘得一干二净了。”

    苍海踩灭了烟,向夏凉举杯道:“来,干一杯!为我们迷茫的青春。”

    觥筹交错,灯光融进酒杯中,晶莹荡漾。

    “虽然你吉他弹得很烂,但歌词写得真不错,”苍海嘴里喷出酒气,“比如我今天晚上唱的那首……”

    一阵突兀的钢琴曲响起,将苍海的醉话打断,他在身上摸了半天,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夏凉偷偷瞥一眼手机屏幕,来电显示一个叫“陈小婉”的名字。

    “陈小婉……”夏凉念着这名字,总觉得好像在哪听过。

    苍海走到餐馆外接电话,听他低声下气的语气,估计是在承诺绝不多喝酒,早起早睡之类的话。

    他们大概通话了半个钟头,苍海不停在哄对方。

    “你女朋友?”落座后,夏凉指着他的手机问道。

    苍海笑了起来,像一个大男孩,红通通的脸庞在灯光下发亮。

    “你相信缘分吗?”

    如此深奥的问题,夏凉当然想也不想地摇头。

    “但是我相信,”苍海此时表情像在回忆一件甜蜜的往事,“你还记得陈小婉吧?也就是陈恩雨。”

    “陈恩雨!”夏凉恍然大悟,他记得那个脾气暴躁的钢琴女生。

    苍海接着把话说完:“我故意躲着她,毕业后去了北京,以为从此和她再也没有关系了,哪知道……”

    说来巧合,陈恩雨低他一届,在她大学毕业后的一个夏天,她忽然想去小时候待过的城市看看,于是暂时放下找工作的念头,背起行囊,横跨大半个中国。

    来到苍海的城市时,苍海刚刚因为家里断了经济来源,不得不放下梦想回家,在一间酒吧打工。这是他人生中最颓废的一段日子,穷困潦倒,为追寻梦想四处碰壁,最后狼狈不堪。

    慵懒的夏日午后,他们相遇在一个卖盗版碟的地摊前。

    刚睡醒的苍海,顶着一头乱发,穿过小贩云集的小吃街,打算随便吃点东西。路过一个卖盗版碟的地摊时,他的目光被一张唱片吸引住了。在一堆封面暴露的盗版碟间,一张理查德·克莱德曼的唱片静静躺在角落,包装盒沾满灰尘,已经很陈旧了,看起来放了好多年没卖掉。

    他多年前也有一张这样的唱片,可惜CD机都快淘汰了,那些唱片渐渐不知所踪。他蹲下身,将手伸向那张唱片,在同一时间又有一只纤细的手抢先一步拿起了唱片。

    他仰起脸,望着这个“夺人所爱”者。陈恩雨背着光,居高临下与他对视良久。

    “苍海!”陈恩雨突然喊出他的名字,他愣住了,心怦怦直跳,唱片封面上的钢琴王子似乎在对他说:对!没错,我们又见面了。

    在宇宙遨游多年的彗星,穿越漫长孤寂的时光,再一次回到了它曾匆匆掠过的星球。

    “缘分,除了缘分,我想不到其他的词语了。”苍海感慨不已。

    酒酣耳热,他们挽起袖子,吃得满头大汗。雨后的天气有些闷热,汗水黏糊糊地沾着衣服。

    “天气越来越热了。”老板扇着烤炉,自言自语。

    啪的一声,苍海在自己胳膊上拍了一巴掌,张开巴掌给夏凉看,一只蚊子已经成了稀烂状。

    “现在就有蚊子了,受不了。”苍海一脸厌恶地在桌角蹭了几下。

    汗水、闷热、蚊子,这是不是预示着夏天将要来临了呢?

    夏凉喝下最后一杯酒,默默心想。

    夏凉和苍海都喝醉了,苍海喝醉后会胡言乱语,跟一摊烂泥似的,没人扶着便会扑在地上。夏凉哪怕是喝醉了,也只是比平时语速要快一些。

    到了苍海暂住的小旅馆,乐队的朋友们等在门口,把酒气熏天的苍海拖回房间。

    “下次我们哥儿俩接着喝。”苍海四肢离地,被抬着走,嘴里仍不忘咕哝道。

    “早点休息。”夏凉挥挥手。

    苍海的乐队明早又要赶往下一个城市演出,以后再见面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

    夏凉胃里一阵翻腾,他钻进一个昏暗的小巷呕吐起来。抹去嘴角的口水,找了块石阶坐下歇息。

    他习惯性地掏出手机看看,手指随意划过朋友圈的一堆代购广告,一个熟悉的人名蹦了出来。

    阿磊:我快要当爸爸了!医生说产期是下个月,好激动!你们说小孩取什么名字好?

    下面配了一张图,一双手按在怀孕的肚子上,好似护着一个宝贝。

    夏凉笑了笑,又惹来几声咳嗽。

    阿磊成了入赘女婿,去年刚结婚,媳妇就大肚子了。结婚那会儿,夏凉工作忙去不成,只发了红包和祝福。

    很久没听见阿磊的声音了,电话另一头他的一声“喂”,勾起了许多往昔的记忆。

    “恭喜你了,早生贵子。”

    阿磊呵呵笑着,发自内心的幸福笑声。

    “小夏,你说我俩多久没通电话了。”

    “才三个月而已。”

    “唉,”电话那头叹息一声,“你工作还好吗?”

    “马马虎虎。告诉你一件事,今天晚上我见到苍海了。”

    “那小子真行!听说他搞乐队搞出了点名头,我经常脑补他剃了一个庞克头,穿着镶钉子的背心,在舞台上摇头晃脑的模样。”

    “今天看他还算正常,酒品依然很差。”

    “哈哈。”他们同时笑出声,曾经共同的经历,渐渐变成唯一连接他们的纽带,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悲哀。

    “特意打电话恭喜我,是不是你也快结婚了?”阿磊话锋一转。

    夏凉沉默了,头埋在臂弯间,酒精冲上脑袋,隐隐作痛。

    “老公,我肚子又疼了,小家伙在踢我。”电话那头远远传来采萱的声音。

    “先说到这,老婆有令了,下次有空再聊。”阿磊挂断了电话。

    夏凉扶着墙站起身,摇摇晃晃向小巷深处走去。

    夏凉敲响门,合租的刘哥打开门,见他一身酒气皱了皱眉头。

    “头一次见你醉成这样。”刘哥把夏凉扶到客厅的沙发上。

    “老朋友难得见一次面。”夏凉呼呼喘着粗气。

    刘哥从冰箱里拿出一瓶酸奶扔给他:“赶紧喝了,别晚上爬起来吐一地。”

    “谢谢。”夏凉喝了一口便喝不下去。

    他注意到客厅里有个打开的行李箱,疑惑地问道:“你要去出差吗?”

    刘哥抱着一堆衣物从卧室出来,喜笑颜开:“我马上要结束单身汉的日子了,记得我跟你提过我大学时的学妹吗?我们决定同居了,下个月去见她父母。”

    “先恭喜了,什么时候结婚了通知我。”

    “那是肯定的,我还等你的份子钱呢。”

    刘哥哼着小曲进进出出,夏凉窝进沙发,心中泛起一丝凄凉感。每个人都过得很幸福,只有他在孤独地吞咽苦酒。

    “这东西是你的吧?”刘哥举着一块拿布包裹的长方形物体对夏凉说。

    他拍去上面的灰尘,小心翼翼拆开,一幅油画映入眼帘。

    少女的面容多年后依然不曾褪色,她静静沉睡在某个夏日午后的阳光中,凝视久了,仿佛产生幻觉,她的眼睫毛微微翕动,下一秒便会张开。

    “这画的是谁啊?”刘哥好奇地问。

    夏凉摸摸眼角:“一个朋友。”

    “画得挺好的。”刘哥折起一张报纸当扇子扇。

    “这天越来越热了,是不是快到夏天了?”他拉开窗户自言自语。

    夏凉抱着画框,躺倒在沙发上,陷入昏睡。

    一阵接一阵的雷阵雨将整个城市浸泡在水里,许多街道被淹了,在夏凉下班的路上,一辆公交车被泡在水里,不得动弹。

    夏凉一路小跑冲到楼底,即便有伞依然挡不住大雨将全身打湿。

    他拨了拨头发上的雨水,走进电梯,掏出手机翻看今天有什么讯息。每天一有时间就低头看手机,已经成为现代人的常态。

    手机响了一声,有人给他发了一条语音微信。

    “你现在在干吗?”阿磊的声音。

    “我刚到家门口。”

    “你出大事了。”

    夏凉迷惑不解,他能有什么大事,而且听阿磊的语调挺欢快的,不像是糟糕的事情。

    阿磊向夏凉发出视频通话邀请。

    “哈喽,好久不见。”

    视频中阿磊发胖了不少,有点往脑袋大脖子粗的伙夫发展了。

    “这是我马上快出生的小宝宝。”镜头移到一个孕妇隆起的肚子上。

    镜头再往上移,采萱微笑着与夏凉打招呼。

    难怪别人说两夫妻在一起,会越长越像,采萱的脸比以前圆多了。

    “去学校论坛看一下,有个惊喜在等你。”阿磊的大脸占满了整个屏幕。

    “小夏,一定要把握好机会喔。”采萱握紧拳头,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夏凉有两三年都没去过学校了,能有什么惊喜。他感到莫名其妙,回到家将湿透的衣裤脱下,拎着毛巾进了浴室。

    洗完澡,夏凉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到沙发上,才一会儿的工夫,已经有好几个人在微信上给他发消息。苍海、张秀才、欧阳羽……他们是不是约好了给自己一个恶作剧啊?今天又不是愚人节。

    消息的内容都一样:赶紧上学校论坛,有人在找他。

    谁会在学校论坛上找他?夏凉抱着疑问,登入学校论坛。

    首页有一条被标亮的帖子,好像是一则寻人启事,他点进去浏览。

    寻人启事

    夏凉,男,短发,身高一米七左右,偏瘦(不知现在体形怎样),模样痴呆(但无精神病史),五年前毕业于美术学院,现不知所踪,附上照片一张。

    如有知晓者,请告知他速速前来上湾镇的小静书屋,逾期不候。

    帖子里附了一张夏凉在火车上睡觉的照片,大张着嘴巴,胸前流了一摊哈喇子。

    发帖者还留了小静书屋的照片,一家很有文艺气息的小书店,整齐的书架旁有一个穿碎花长裙的女孩弯腰在整理书籍,温暖的灯光倾泻而下,在她身前留下一团朦胧的光晕。

    夏凉拼命把照片放大,她的脸越来越近,仿佛伸手就能触碰到。

    没错,是她。

    五年了,音信全无,夏凉像个孩子一样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多少次梦里依稀有她的身影,醒来后一切空空如也。

    她的模样还跟从前一样,娴静美好,时间一点儿没改变她的容颜。

    上湾镇是个旅游小镇,离市区不远。没想到她一直在离自己如此近的地方,两个小时的车程抵过了无数次的思念。

    到了镇上,烈日当空,昨天的雨水没多久便蒸发了。上湾镇和乌山镇很像,有大量徽派古建筑,走在青石板上,酒坊、茶楼、客栈……漫步其中,一派江南水乡的诗情画意。

    小静书屋藏在一处不起眼的居民区内,顾客不多,零零散散几个人。柜台后面有一个女人背对着夏凉在哄怀里的婴儿,他心里咯噔一下,停住脚步不敢向前。

    “孩子醒了吗?给我抱吧。”一个戴眼镜的清瘦男人接过婴儿。

    那个男人好像在哪见过,夏凉搜寻着记忆。

    刚才抱婴儿的女人揉揉肩膀,转过身。

    “柳静!”夏凉吃惊地叫出声。

    她定定地看着夏凉,马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火车站一别后,他们之间就断了联系。没想到她会老老实实待在一个小镇开书店,还结婚生小孩,着实出乎夏凉的意料。

    “你不是说自己是一只没有脚的鸟,只要停下就会死掉。”

    “那是因为没有遇到一个温暖的窝。”柳静的笑容比以前沉稳从容了。她看着在哄婴儿的男人,眼中满含爱意。

    夏凉总算记起在哪儿见过那个男人了,他曾经追着公交车喊柳静的名字,看来他最终还是找到了柳静,把她牢牢地抓到身边。

    “对了,学校论坛的帖子是不是你发的?”

    “可惜你来晚了,”柳静大方承认,“她已经走了。”

    夏凉高涨的情绪又跌落低谷,从柳静口中得知,她只是路过书店,待了几日便走了。

    “她不是去云南找人吗?”

    “你是说她那个前男友?她确实找过他,但他因为脑袋受伤,失去了记忆,早已跟一个白族姑娘结婚了。他甚至认不出她是谁,除了相貌相同,几乎是两个不同的人了……”

    当看到朝思暮想的人变成了另一副模样,站在面前认不出自己,她该有多难受啊。

    “唉,怎么说呢,好歹是活下来了,花几年时间找到他人,已经是个奇迹了。”柳静感慨万千。

    “你知道她去了哪儿吗?”

    “不知道。”柳静摇摇头。

    又寒暄了几句,夏凉垂头走出书屋,烈日仿佛烤干了所有的水分,令人浑身无力。

    他走出不远,身后一个声音喊住了他。

    “记住,看路边。”柳静站在书屋门口,冲他神秘一笑。

    路边?路边有什么东西吗?

    夏凉不明所以,走到小镇街口坐上了回程的大巴。

    在大巴上,他昏昏欲睡,想到柳静的提醒,脑袋一激灵,居然困意全无,欣赏起车窗外的景色。

    远处绵延的群山一望无际,水鸟掠过湖面,芦苇荡随风起伏。

    突然夏凉眼前一亮,一个人影站在山坡上,面朝向阳处。

    他冲出座位,朝司机喊道:“司机,我要下车!”

    “还没到站。”司机慢吞吞地说。

    “我现在就要下车,不回去了。”

    司机争不过夏凉,把他扔下车后扬长而去。

    裙摆在风中飞扬,她按住米黄色的遮阳帽,眺望另一边的群山。阳光照在她裸露的皮肤上,如同披着一层金色的绒衣。

    夏凉的心怦怦直跳,踏着青翠的芒草,爬上山坡。

    她弯下腰,似乎在找着什么。

    他一心急,膝盖磕到草地上,一大片可爱的三叶草映入眼帘,小小的叶子微微颤动。

    “雪曼!”

    气喘吁吁地喊出声,五年时间从没有让这个名字在他心中变陌生。

    她抬起头,一阵风将遮阳帽吹起,向山下飞去。

    夏凉看见她的手里抓着一株四叶草,没错,是四片叶子代表幸福的四叶草。

    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他们两人,短暂的寂静后,他们相视一笑,被风吹动的草浪,一波波从他们膝盖旁淌过。

    从多年前的一个夏夜开始,他们的命运在不知不觉间,已紧紧相连。

    哪怕你毅然隐入茫茫人海,不知去处,命运的手依然会带着我找到你,再也不松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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