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有-无章节名: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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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书考到县城上高中的那一年,发生了几件成为榨油厂和南无村新闻和谈资的事情,供人们在蜚短流长中捕风捉影,滋养着自己热爱的生活和看似漫长到没有尽头的生命。

    最先是劳动结出了爱情之花,在榨油厂上班的铁头和秀芳好上了,这让一向以沉静著称的郭老师暴跳如雷,和对大女子秀芹嫁给庆有的默许态度不同,她坚决反对二女子秀芳嫁到“兔娃儿”家去,——秀芳可是比秀芹还要长得好啊!秀芳就和她妈闹,不吃饭,哭着数落她妈:“你就是嫌铁头家里光景不好么,我姐和我姐夫结婚你怎么不拦着,还不是因为我姐她公公是个吃‘国供’的,铁头爸是个憨憨?”郭老师有苦难言,她倒不是太在意铁头家里光景的好坏,她是不能让两个女儿都给那两个“卖×的”当儿媳啊,那她今后还怎么在团结学校当老师,还怎么在南无村的村街上走动啊。郭老师让秀芹去做秀芳的思想工作,秀芹反而说:“妈,你就别管芳芳的事情了,你为了她好,她也不会落你的好,再拦下去芳芳会恨你一辈子,是沟是崖你让她自己跳去!”郭老师没办法,放下师道尊严,天不亮就提着尿盔子堵到铁头家门口去骂街,铁头妈不敢出门,装作不在家,铁头偷偷跳墙去上班。僵持到两个月头儿上,郭老师以为时光能让女儿回心转意,结果有人来给她通风报信说,秀芳已经住到铁头在榨油厂的宿舍里了。生米做成熟饭,郭老师不得不打掉牙往肚里吞,在秀芳肚子大起来之前,草草把女子嫁到了此生第二个冤家对头家里做儿媳,她以为这以后自己就没活路了,要在人前抬不起头来了,结果发现旁人根本就没把这些事当回事,于是她的心重新获得了平静。

    铁头爸在儿子的婚宴上喝醉了酒,憨憨翻着他的兔唇念叨着要去城里找他的文明,有人告诉他文明已经死了,他就给人家脸上吐唾沫。老培基瞅空儿嘱咐铁头:“找人看着你爸,别让他胡跑,看跑丢了找不回来。”铁头满面春风地答应着,心里的喜悦满当当的,哪里还能装下这些话。典礼的时候二拜高堂,屋里屋外怎么也找不见了铁头爸,忙乱了半天找不着,只好让铁头伯伯代替他爸和他妈并排坐在板凳上受了儿子媳妇的鞠躬礼。婆娘们一边躲着炮仗一边说闲话:“嗨嗨,怎么能让铁头伯伯和他妈坐在一起呢,我看还不如让林校长和铁头妈坐在那里呢!”秀芹听见这些闲话,只当没听见,她忙着找见庆有,吩咐男人:“你快叫上两个人去柏油路上找找铁头爸,别再让车把他撞了。”庆有开着拖拉机头一直找到乡里,乡里正逢集,就听见有人说有个憨憨在火车道上走,被火车压死了,庆有觉得不好,赶紧领着人跑去看,火车把人的头都碾得找不着了,可那身衣服他认得,是铁头妈为了儿子结婚刚给憨憨做的一身蓝中山装。这是南无村被火车压死的第一个人。

    铁头爸因为死在外面,属于孤魂野鬼,尸首不能进村子,就在村口的老柳树下搭了灵堂。请来看下葬日子的黄瞎瞎说:“你家就别太伤心了,其实文明早就把他爸的魂儿勾走了,这几年‘兔娃儿’一直迷迷瞪瞪就是这原因。”铁头的新郎西装没穿满一天,下午就换上了孝服,心里有气,提着把斧头,把他弟弟依附的那棵老柳树给砍倒了,他妈哭倒在地上骂他,他不听,秀芳拉他,他也不听,几个小伙子要上去夺他的斧头,他握着斧头瞪着血红的眼珠子喊:“谁敢过来我先剁了他!”老柳树被砍倒后,谁家也不敢要,就给铁锤爸做了棺材。奇怪的是,老柳树砍倒的第二天,喝农药后一直躺在床上的云良媳妇巧儿就能下地了,她扶着墙走出自己的屋子,来到阳光灿烂的院子里,不见人,听见院墙外面鼓乐喧天,正给铁头爸办丧事,大概都看打鼓去了,喊了一声妹妹小巧,不见答应,就慢慢地走到小巧住的厢房,门没反锁,一推就开了,她看见自己的男人云良睡在妹妹小巧的床上,小巧坐在床边,手搁在姐夫的大腿上,两个人脸上的笑容还凝固着,四只眼睛像受惊的鸟儿一样望着她。

    第二回喝上农药,巧儿没有被送到部队卫生院,国家裁军,部队已经撤走了,只有一个连的兵留守营房。县人民医院的救护车闪着蓝灯“呜哇呜呜”地拉走了裹在被子里的巧儿,庆有妈难得一见地抹着眼泪说:“这回巧儿不一定能回来了。”巧儿死后,云良把儿子女儿都送到了城里上学,他也十天有八天住在城里,第二年和小巧结了婚,没在南无村摆酒席,只把几个村干部和厂里的领导请到县城参加了婚礼,小巧婚后仍然在厂里当着会计,只把那些闲言碎语当耳旁风。

    驻军全部撤走后,云良把空下来的营房承包了,要扩大再生产,购买新设备生产色拉油,他在全厂职工大会上宣布,榨油厂要改成股份制,成立食用油股份有限公司,所有工人都可以入股,成为股东,工资以外享受年底分红。厂领导和村干部带头入了股,庆有和秀芹商议这事情,秀芹说:“咱自己有拖拉机,家里有三个人挣钱还不够啊,入什么股!”庆有妈的原则是基本上媳妇不同意的事情她就不发表意见,庆有爸说:“我看云良有点折腾,钱放在他那里不太保险。”和姐姐正好相反,秀芳把家里的积蓄都入了股,铁头把他妈的家底也借出来入股了。在新公司技术员的指导下,左近村子里都把刚出苗的油葵地重新犁耕了,种上品种优良的大豆,新的生产设备到位后,每天有一车皮从东北购进的大豆卸载到乡火车站的货车站台,庆有和“眯眼儿贵”还有学书叔叔开着拖拉机穿梭在从车站到南无村的国道上。秋天,本地大豆也丰收了,方圆数十里的田野和村庄都变得黄澄澄的,家里有没有人在厂里上班的,都喜眉笑眼地晒大豆,都知道云良不是好糊弄的人,用心晒干筛净,等着厂里宣布收购的那一天。

    睡了一觉起来,有小道消息从厂里传出来,说是公司生产的色拉油检验不合格,根本没有进入销售渠道,全都在几个城市租赁的库房里囤积着哩。工人和村民都将信将疑,老培基和老德福领着几个老汉去支书和村长家里,让他们去厂里问问云良到底怎么回事。支书和村长有不少股份在新公司,就跑去找云良。云良不在厂里,新公司的副总经理老白说云良去上海和一家“超市”洽谈去了,那是一种新型的销售渠道。村干部回来就告诉大家,云良还是有眼光的,是值得信赖的,新公司生产的色拉油就要卖到上海去了。上海是个遥远的大城市、好地方,村里没人去过,可是大家这些年在云良家看的电视是上海牌的,看到云良戴的手表也是上海牌的,那么云良在上海肯定是有关系的,有眼光有见识的人就对那些怀疑云良的人进行了教育。国庆节厂里放假,作为福利,给每个工人发了两桶色拉油,吃了多少辈子棉籽油和葵花油的庄稼人,也吃上了黄澄澄清亮亮的色拉油,庆有妈挪动灶房屋角的老油罐子时,才发现罐子底早就锈蚀掉了,只是被陈年的油膜和杂质沉淀糊着,不动地方油也漏不出来。国庆假期结束后,工人们去上班,厂子大门关着,门口贴出一张通知:公司正在检修设备,什么时候上班等候通知,放假期间工资按百分之六十发放。铁头和秀芳回到家里,铁头妈问:“没说多会儿收购大豆?”铁头拧了他妈一脖子说:“没人上班谁收豆子?没听见正检修设备吗?”铁头妈嘟嘟哝哝地抱怨:“打下这么多豆子,都快成狗粪了!”

    阳历的新年到了,村里人搞不清这个“元旦”是个什么意思,也从来不把它当年过,只有乡政府和厂矿的大门口在这一天才会贴红对联,横批都是“喜迎元旦”、“新年快乐”,平不邋遢的,不能跟春节的“大地回春”、“万紫千红”、“春满人间”、“万象更新”比,只是因为入股的时候公司说这一天年终分红,大家才记住了这一天。一早,就有人跑去公司大门口看情况,果然贴出了通知,上午九点召开股东分红大会,很快消息就传遍了。早早吃完饭,有股份的人家就派代表去厂里参加大会,大门口贴着大红的对联,红彤彤得让人心里充满了希望。大会开始大伙儿才发现主席台上没有云良,副总老白笑眯眯地向大家问了好,秀芹对秀芳说:“你看老白一说三笑,肯定是个白脸奸臣。”老白对着扩音器说:“因为技术原因,现在设备还没检修好,咱的产品要想打入上海、北京的市场,那就得好好升升级么,所以说大家不要着急,等也等不了几天了。另外云良打回电话来,他记挂着工人的工资和股东的分红哩,我的意思他能体谅大家,大家也应该体谅他,毕竟这些年没有云良,家家户户也不可能有钱供孩子上学,给老人看病吧?是云良办厂子让大家过上了好日子,这大家得承认吧?现在公司遇到一点资金运转的困难,这个困难马上就要过去了,但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希望大家能和公司共度难关。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今年的分红有两套方案,一个是公司给股东打现金欠条,什么时候资金回笼了,再兑现给你;另一个是货品分红,什么意思呢,就是用咱们生产的色拉油来分红,放心,公司按照出厂价和你结算。两种分红方式,大家根据自己的情况自由选择吧,愿意打欠条的现在去财务部办手续,愿意要色拉油的,散会后就可以把油拉回去。能做主的现在就办,不能做主的回去和家里商议好了再来,好吧?散会!”

    会场上哄吵起来,秀芳问秀芹:“姐,你要油吗?”秀芹说:“要,怎么不要?看这样子,欠条谁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兑现,把油拉回去咱还能卖么,卖不了自己吃,反正谁家一年不吃几桶油?”就听有人喊:“油库门已经开了,快回家拉车去吧。”公司办公室主任张钩子举着胳膊喊:“别乱别乱,先到财务算清你的股份该领多少桶油,算清了统一让拖拉机给你送回家里去。”他吩咐站在身边的庆有:“你和‘眯眼儿贵’负责指挥车队给家户送油。”庆有笑着问他:“那我们的工钱也用色拉油结啊?”张钩子骂他:“别鸡巴废话了,快干活儿吧!”秀芹上来不满地质问他:“你嘴里干净点儿啊,我们挣的也不是你的钱!”张钩子瞪起眼睛不屑地说:“骂他了,他敢怎么样?还想不想在我这里干活?”大家心里的怨气正没处撒,正好围住张钩子骂他:“你也是邻邦村里人,人模狗样的装什么蒜!”不知谁喊了一声:“打狗日的!”铁头上来就把张钩子扑倒在地上,“呼啦”上来一群男人,对着张钩子连踢带打,张钩子起初还咋咋呼呼吓唬人,后来就哭叫着求饶起来。有人说:“不行,你磕三个响头就饶了你!”张钩子浑身是土鼻青脸肿地爬起来就磕头,女人们都快乐地哄笑起来,男人们也就饶了他。

    铁头跑来约庆有一起开上拖拉机去县城周边的村子卖色拉油,庆有说:“我家没入股,秀芹工资顶来的这十来八桶油自家就吃了,反正我现在也没活儿跑,你开上我的小四轮去转村子吧。”秀芹不高兴地数落男人:“昨天铁头帮你打架的事倒给忘了?怎么说秀芳也是我妹子,她家里的钱全入股了,那么多油不卖出去,你让她喝西北风啊?你当姐夫的不该开车跑一跑?”庆有嘿嘿地笑着说:“我去就去么,你着什么急哩!”发动了拖拉机,和铁头一起去他家里拉色拉油。刚出了门,听见秀芹吆喝他:“庆有,庆有,等我一下。”庆有踩住刹车回头问:“怎么了?”秀芹拉住车斗爬上来说:“我和秀芳一起去,我看见我妹子恓惶哩!”庆有和铁头一对挑担都笑了。

    庆有的拖拉机“咚咚”冒着黑烟,拉着一车斗色拉油直奔县城郊区的村子,一对姐妹一对挑担,四个人有说有笑一副买卖人气定神闲的样子。跑了好几个村子,每个村子都能碰见几个南无村卖色拉油的,刚开始还互相插科打诨嘲笑一番,慢慢话就懒得说了,头也垂了下来。所到之处,那些刻薄的郊区婆娘都会大惊小怪地叫嚷:“哎呀,又是你们南无村的卖油啊,我们能吃多少油啊,再买就变成‘油葫芦’(一种昆虫,作者注)了!”到天黑也没卖出去几桶,大冬天喝凉水啃干馍,庆有的胃又疼起来。秀芹心疼地说:“算了,算了,回吧,你姐夫的胃病犯了就麻烦了。”庆有捂着胃皱着眉头开车,三个人垂头丧气坐在满车斗的色拉油桶中间,秀芳抹着眼泪,铁头说:“别哭了,别哭了,哭顶个什么事?”秀芹骂着:“好歹把云良死在上海吧,拿上大家的钱在外面享福,也不怕天打雷劈了他!”

    第二天庆有的胃病就犯了,弓腰曲背跪在床上像个虾米,头顶在枕头上,牙齿把嘴唇都咬破了,一向忍让媳妇的庆有妈抓住机会把秀芹数落了个不亦乐乎,秀芹理亏,一声不吭。听见铁头在院子里喊庆有,秀芹赶紧出去,低声说了几句话,让他自己把拖拉机开上走了。

    学书放寒假回来,听妈妈说了一件事,铁头和秀芳叫了村里几对儿年轻夫妇当托儿,在集市上行骗挣钱。那种骗术学书在校门口也见过,几个专门骗学生钱的人,一个坐在马扎上,膝头放一个三合板做的木盒子,盒子里用挡板格成几个轨道,轨道对面有两颗钉子拴着一个橡皮筋,把一个玻璃球放在橡皮筋中间往后拉,像弹弓一样弹出去,玻璃球进了哪个轨道,就按照那个轨道的赔率给下注的人钱。这种骗术俗称“打弹子”,关键是庄家的膝盖能左右玻璃球滚动的方向,并且那些大呼小叫着赢了钱的都是托儿,专门欺骗没文化的村里人,还有老人和娃娃。学书没有想到铁头和秀芳干起了这种伤天害理的勾当,心里堵得慌,埋怨他妈:“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呀,他们想干啥关我什么事!”他妈却说:“我还没说完呢,营里村有个没儿没女的老婆婆,养了一头猪,卖了三百块钱准备过年,秀芳和铁头几个人骗人家‘打弹子’,老婆婆糊里糊涂把那三百块的活命钱都输了,回到家里想不开,解下裤带,把自己吊死在了窗棂上。”学书听得肚子疼,两只手按在肚子上,弓着腰小跑着去了茅房。

    来年春天,一并传来两个坏消息,一个是铁头在火车站扒货车偷东西,摔下来被碾断了腿,另一个是传说云良在南方的一个宾馆里喝安眠药自杀了。铁头没死就不说了,云良死了的消息和春风一起来到晋南大地,不知道在这个春天里该给大地种点什么的庄稼人,摇摇头,叹息一声,心里总算有了谱。人死账烂是传统,也是道德,“人都死了,还能怎么样呢?好死不如赖活着,好歹咱还活着,钱不钱的,就算了吧,本来种地的也没那个有钱的命。”人们慷慨地原谅了死者,恢复了他们大地般的沉默和温柔。很快,田野上又恢复了五彩纷呈、脏乱驳杂的原貌,唯一不同的是,那些在厂里上过班的人,他们走路的姿势和说话的腔调甚至看人眼神都和庄稼人不一样了,学书发现,谁上过班,一眼就能看出来,后来他找到了一个词来形容那些人的不同之处,他们有了:气质。庆有把四轮拖拉机卖掉,买了一辆三轮摩托,车斗上安装了顶棚,每天到县城的火车站排队拉人,和出租面包车抢生意。这天,庆有刚放下碗要出门,支书和村长来了,让庆有拉着他们到县城跑一趟,他们想去云良在县城的家里祭奠一下,毕竟是一块儿光屁股长大的,不去一下心里过不去。他们先去寿衣店买了个花圈,庆有要用绳子捆到三轮车顶棚上,村长说:“别捆了,不够麻烦的,我们俩就这么扶着吧,没几步就到了。”举着花圈来到云良住的小区门口,保安拦住了:“举着个花圈干什么,这里没死人!”说了半天好话,只让人进去,花圈不行,只好让庆有看着花圈,支书和村长进去了。云良家两个人是来过的,到了楼下不见有灵棚,两个人就很纳闷,上楼敲门没人开,问邻居,才知道云良生前就搬走了,已经有小半年了。

    他们找了个小饭馆,要了一瓶黄盖汾酒,三个人坐下来喝着。村长说:“也许云良根本就没死,他还不起钱,装死糊弄大家吧?”支书说:“话不能这么说,我觉得是云良真的是为难得不行,熬煎死了。”庆有说:“村里人都说是巧儿把他的魂勾走了,巧儿是喝药死的,云良也是,这不是报应吗?”支书说:“你这是迷信,巧儿是喝农药死的,云良是喝安眠药死的,怎么能一样?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喝完一瓶,又要了一瓶,一直喝到半下午,吃了三大碗面才出来,三个人走路都不大稳了。村长大着舌头说:“庆有也喝球多了,别鸡巴开、开车把咱报销到路上,我看也不着急回、回去,咱好容易来一趟城里,找个地方洗、洗个澡,等酒醒了再回也不、不迟。”支书笑眯眯不吭气,庆有说:“你们是当头儿的,反正我跟着你们就是了。”他们找到一个浴池,进去泡了半天,互相把满身的油泥搓了搓,要了个房间看电视。服务员给他们沏了一壶大叶茶,问:“叔,要按摩的吗?”村长说:“要,要三个,一、一人一个!”支书摆手说:“我不要,你们要吧!”村长笑他:“欸,要吧,肯定比我嫂的手细嫩!”服务员出去不一会儿,领进来三个女人,站在门口笑嘻嘻地望着他们,他们正背对门口看电视,闻到浓烈的香水味,也笑着转过头来看,三张男人的笑脸和三张女人的笑脸撞在一起,十二颗眼珠子差点都瞪得掉下来,那三个女人“哎呀”一声扭身就往出跑,支书就骂起了村长:“我说不来不来,你偏要来,这下要在村里传成笑话了!”

    庆有不说话,脸和脖子都烧灼得通红,连裸露的胸脯子都红了半截子,他看见,刚才那三个女人,排头的就是他的小姨子、铁头的媳妇秀芳,其他两个都是村里和秀芳年纪相仿的媳妇子,秀芳和铁头“打弹子”骗人的时候,那两个都是她的托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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